沈焰的点滴一挂完, 时竟就收拾了东西带沈焰回家。
回到沈焰的公寓,时竟扶着沈焰躺回床里。
然后忙前忙后倒了水,拿了药, 看着沈焰把饭前的胃药吃下。
之前他借用厨房,看过厨房里的冰箱,什么都没有。
时竟接过沈焰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沈焰, 你先躺下休息,我出去一趟。”
沈焰准备放进被子的手转了个弯,扣上了他的手腕。
少年脸色苍白得厉害, 却衬的那双黑眸深的更加纯粹,里面涌动的不满遮都遮不住。
说话前, 他嗓子难受得咳嗽了两声:“学长这么快,就准备丢下我,不管了么?”
眼前的人分明上一秒说过会关心他的, 结果下一秒给了药说走就走。
虽然早就知道没有可信度,但真到了被骗的时候,照样不会好受多少。
时竟顺着手腕上的力道, 没有急着起身, 目光仔细掠过沈焰的面色。
“不丢下。”他很认真地摇头, 声音温和,“我只是下楼去给你买吃的,很快就上来。”
沈焰不信:“用不着, 我不想吃。”
在时竟的印象里,只照顾过母亲和时宥, 两人生病了都不是任性和为难人的模样。
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病人。
之前他总顾及沈焰的脾气,或者是打从心底不愿和人起冲突。
于是在相处的态度上, 总是把握着退一步的姿态。
吵架是小,健康是大。
这一点,时竟不能纵容沈焰。
他不带犹豫地扯开沈焰的手,不给沈焰反应机会站起来,然后丢下一句:“不可以。”
沈焰的手里落了空。
因为他潜意识认为时竟不会甩开他的手,所以抓人手腕的力道一点都没用力。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转身出去的青年。
浑身上下透着股懵,脸色僵硬,丢了魂似的迟迟没有动身去追人。
直到卧室外传来开关门的声音,他的思绪才被一瞬间拉回。
沈焰回忆起时竟刚才离开前的神色,没有表情的脸庞露出一抹明显的古怪。
青年突然强硬的态度,被收敛了一半的温和,衬托得有些清冷。
这是第一次。
是沈焰第一次看到对方的身上,露出失忆前才会有的神色。
-
从医院回来的途中,时竟看见过沈焰公寓附近有餐饮店。
现在时间卡在不尴不尬的地方。
早餐时间过了有一段时间,距离午餐时间依旧还有一段时间。
早餐店基本关门,午餐店没到开店的时间。
时竟一条街从头找到了尾,终于在尾部找到了一家还开着门的早餐店。
他给沈焰买了份山药排骨粥,又给没吃东西的自己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回去的路上,他实在没忍住饿,提前把自己的那一份先吃了。
步行来回,加上等餐的时间,花了近二十分钟。
重新回到沈焰的公寓,用不着让沈焰出来开门,时竟自己输入了门锁的密码就进去了。
密码和指纹锁是回来的时候,沈焰非要他录入进去的。
时竟想着这几天,说不定偶尔还需要来这里照顾人,为了方便索性就录了一个进去。
进门换了鞋,他径直去了沈焰的卧室。
到了卧室门口,让他微微愣了下。
房间里的少年,竟然还保持着他出去时,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姿势。
见到他回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眸子。
时竟出声道:“我给你买了山药排骨粥回来。”
他走过去,坐到床边,来回看了看沈焰的卧室:“沈焰,家里有床桌吗?”
时竟没看到卧室里,有任何能当床桌的东西。
他半天没听到沈焰的回应,定睛往沈焰身上一看,拎着塑料袋的手紧了一分:“沈焰,你……怎么了?”
沈焰像是要把人盯出个洞来。
却从头到尾,再也没看到时竟身上,有以前的影子。
“没怎么。”他眼底的复杂不动声色地化开,试探地道,“去这么久,我以为学长说回来,是骗我的。”
时竟“啊”了声解释:“这个点早餐店都关门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开门的。”
“来回耽误了点时间。”
没有任何的变化。
青年还是那副温吞的性子。
沈焰安慰自己。
刚才时竟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可能是他的错觉。
他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如释重负地道:“找了很久?”
时竟点头,拖着碗底,打开塑料袋。
他把粥往前递了递:“我替你端着,你就这样吃吧。”
沈焰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山药排骨粥。
粥面上冒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热气,连同着粥香一起飘进他的鼻息里。
可他的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拖着碗底的那只手。
时竟见他不动,不确定地道:“不和你口味吗?”
“你现在只能喝吃清淡的饮食。”他嗓音又轻又柔和地劝道,“不喜欢也要逼着自己吃进去一点,不能让胃一直空着,不然等等又该疼了。”
时竟无奈地空出一只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语重心长道:“要不……我喂你吧。”
沈焰的目光,终于扫过眼前,好声好气说话的人。
然后往下一瞥,瞥见凑过来,明显晾凉的粥。
少年眼神里早就化开的复杂,这下又有了酝酿的迹象。
然而敌不过他察觉到,时竟被碗底烫出的,那一抹浅淡却刺眼的红。
沈焰眉头一皱:“不用。”
他动作小心又强硬地接过了时竟手里的碗和勺子。
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床头柜上一搁,手一伸,把人的手扯了过来。
时竟以为他终于把人惹恼了,嘴里劝说的话还没冒出苗头,就硬生生咽了回去。
沈焰脸色不虞:“不知道烫?”
时竟缩了缩手指,少年的反应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沈焰的脸色:“其实不怎么烫的,一路上拎过来,已经没有刚做出来的时候烫了。”
沈焰没好气地给他手心吹了两下。
吹得时竟手心跟心尖都是一颤。
沈焰脸色难看:“我是胃痛,不是手断了,不会直接丢我手里?”
“我就是怕你不肯吃。”时竟忍不住抽回自己的手,“我皮肤只是容易看着红,没事的。”
沈焰顿着没动,视线几乎要黏在他的身上,眼底的复杂终于有了初见的凝实。
时竟见他还是不肯喝粥:“就吃一点点好不好?不然等下没办法吃其他的药。”
沈焰看了他足足有半分钟。
然后看向床头柜上的粥,面无表情地拿了过来。
入手的粥碗有些烫。
喝之前,沈焰特地瞥了时竟一眼。
时竟:“吹一吹再喝。”
沈焰眼睛闪烁,喝了一口滚烫的粥,顺着食道掉进脆弱的胃里,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痉/挛。
他痛得眉头紧皱了一下。
一直紧盯着他的时竟,一点没落下他的动作。
时竟急道:“是不是烫到胃了?你怎么那么急,都和你说了吹凉一点。”
沈焰随便惯了。
尤其是病了的时候,宁可有一顿没一顿,或者一顿都没。
有了吃的,更加不会去做精雕细琢的事情。
但这次,他是故意的。
他敷衍地吹了两下,继续忍着胃疼,眉头一皱不皱地喝滚烫的粥。
结果喝下第二口,手里头的粥碗和勺子就被人夺了过去。
沈焰:“……”
时竟一脸头疼,无可奈何到决定自己上手:“还是我喂你吧……”
再这么下去,人得去第二次医院。
又怕沈焰强调烫手的问题,他补充了一句:“这点温度不会烫到手,但你的胃不行。”
沈焰看着他舀了粥,不紧不慢晾凉了之后,递到自己嘴边,睫毛一抖,乖乖张嘴。
咽下一口粥后,又是一勺。
他继续张嘴,空荡荡的胃一点点被人喂得有了饱腹感,缓解了不少刺痛感。
随之而来的复杂,也浮动在胸腔里,跟着一点点膨胀起来。
而这份只是膨胀起来的复杂,在他吃完药,躺下的那一刻轰然炸开。
太久没有进食的胃,虽然喝下的是清淡不刺激的饮食。
但过于的脆弱,任何一点消化蠕动,都是翻山倒海的刺痛。
时竟出去倒水的时间里,沈焰的额头已经疼出了一层冷汗,缩在被子里克制着翻身的动静。
他的手指摁抓在衣服上,把衣服绞出了狰狞的褶皱,呼吸一次比一次凌乱。
时竟倒完水回来,看到的就是他的满头冷汗:“又疼了吗?”
沈焰疼到虚脱地望着天花板,半天说不出话。
明明没那么要死要活的痛,原本也是能忍的事情,或者说是已经忍习惯了的事情。
偏偏眼前的人只要一开口,一切都那么难忍了起来。
他偏开脸,自暴自弃地“嗯”了一声。
肠胃的毛病是长期积累的下来的,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去调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
疼痛在所难免。
时竟没办法让沈焰很快不痛,只能尽可能想办法帮人缓解一些:“我、我帮你揉揉吧。”
一句话,让沈焰的胃疼麻痹了一秒钟。
等他反应过来时,说着要给他揉揉的人,已经坐在了他的床边,一只手正往他被子里探。
下一秒,一只柔软的手盖在了他的肚子上。
时竟问道:“是这里疼吗?”
疼不疼沈焰不知道,只知道摸索在肚子上的手差点要了他的命。
少年浑身紧绷,呼吸过分凌乱:“别动。”
时竟不动了:“怎么了?”
沈焰眼睛里的复杂彻底凝了实,所有的刺痛通通都抛之脑后。
眼前的人陪了他一晚上。
忙前忙后跑去给他买吃的,甚至是找了好久。
怕吃的不合他胃口,反复强调对他好。
吃的太烫会不停叮嘱他吹凉了吃,然后看不得他乱来,说喂就喂。
现在,此时此刻。
更是没了以往的羞臊,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不怕地伸手就钻他的被窝,要给他揉肚子。
怎么了……
问他怎么了……
倒不如说眼前的人到底怎么了……
沈焰看着眼前前所未有,却那么像是在主动关心他的人。
嗓音哑涩地道:“学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时竟想也没想地道:“知道啊。”
“沈焰。”
“我在关心你。”
“我说过的。”
大狼狗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