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墓还保留着以前的风格,像个圆形的堡垒。这个村子里的人也不乐意火葬。要把逝去的人放入祠堂,等道士超度完毕,然后下葬。
小七带了鸡鸭鹅,茶水白酒,一串鞭炮,还有妈最爱吃的青团。她写的信很长,足足用了五页纸。全都烧给妈看。
不敢想这天降的幸运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也会怕弄丢了这些幸运,因此格外珍惜。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旁边的主人和阿清。她在心里念着,妈妈可以不要保佑她但是一定要让这两个人平安顺遂,每天都是高兴的。
因为想要每一天都高兴很难。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的。前二十几年开心的日子屈指可数。妈常说开心不开心从来由不得人做主,全凭老天心情。
檀珺从来没有来过乡下,“阿清你说这些墓地是自己随便找个地占住死了就直接埋吗。”
“不能随便占吧。应该都是找风水师还是道士看过的。农村的人信这些,讲究也多。”
黎以清以前和爸爸下乡时听过。檀珺靠近她说:“我要不要表示一下?”其实她想问怎么做符合乡下风格。
“这……要不然你倒杯酒撒下去?”她也只是听的多,没有参与过。“不过姐姐,你还是别过去了。小七妈妈要是知道你对小七做的那些事半夜要来找你。”
“小徒弟…我什么时候怕过这些。”
嘴上说着不怕,但是也不敢过去。毕竟死者为大嘛。檀珺摸着手腕上的珠子,“柳无隅一个人在那个房子里。你就不怕靳陶山先去抓她。”
她们计划好的,檀珺带小七来扫墓的消息是故意放给靳陶山知道的。
“陶山更会做有把握的事情。抓小七是一定能威胁我。柳无隅就不一定了。”
黎以清相信陶山会先想办法把小七弄到手。不是现在也会是晚上。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成功的话又可以上演经典问题。掉水里先救谁。就算失败也能把小七这张护身符抢回去。不亏。
晚上。是村里人的主场。靳陶山的习惯是躲在幕后操纵着提线木偶。村子里的男人拿起锄头和铲子朝着檀珺和小七所在的房车移动。
这些人因为无知所以无所畏惧,他们只在乎红色的摸得着能放进口袋里的钱。
檀珺丝毫不怕外面这些人。她点了点纸张,“这几个人欺负你,你不想报仇?你就贱成这样。”她说的每个字都带着火。这条贱狗哪里来的菩萨心。
小七跪趴在地上,背上一片红。她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生气。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杀人犯法,难不成为了那几个人搭上主人的一生。
“说话。”
檀珺把纸笔从桌上推到地上,气昏头了,都忘了这是条不会叫的狗。小七颤巍巍地伸出手,手抖写的字也不好看。
“杀人会被抓。坐牢。他们不配。我害怕。怕你坐牢。”
“我告诉你不用怕。我不会坐牢也不会出任何事。我要你举起刀去把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杀了。你敢吗。”
小七抬起头,眼泪一直在流。人又不是鸡鸭鹅,哪里能随便杀。
檀珺拿起鞭子,“想好再回答。”“嗯嗯…”小七点点头。她也恨那些不把她当人看的人。恨爸爸和两个弟弟。可是……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恨。
现在主人说杀掉他们,还不用坐牢。主人的话…主人不会骗她。
檀珺抬脚挑起小七的下巴,“没做到的话就不准再进我的门。”小七摇摇头,她一定做到。
外面重新安静下来。
凌然把靳陶山从车里揪出来,狠狠地在他脸上来了两拳。“亏小姐曾经那么喜欢你。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他把人锁起来丢进后备箱。
黎以清来找姐姐。来的是时候又不是时候。看小七这幅惨样一定是不肯答应姐姐提出来的事情。她把椅子上的薄衫给小七披上,小七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了。
她把姐姐手里的鞭子拿走,“唉…我前几天和老古董吵架。她问我小七要是想杀人放火我帮不帮。“
檀珺把倒扣的杯子翻过来,“你怎么说?”
“我说小七做不出那种事。何必呢。”这么想来老古董真是个狠人。
“过去系的死结不自己亲手剪掉,以后怎么自由。”檀珺把酒插回冰块里,“你不知道那些人对她做过什么吗。我就不信你不气。”
黎以清想把小七扶起来,可小七始终不肯。
“气啊。要剪死结起码先给她拿起剪刀的勇气吧。不然死结没剪掉反而割伤手。一点也不划算。姐姐,让她起来吧。膝盖都黑了。”
“呵。你倒是心疼她。自己不怜惜自己,别人心疼再多也是无用。”她逼视着小七。小七低下头,委屈,她明明都说了她愿意做。
黎以清:“她不懂得被怜惜是什么感觉。慢慢来吧。”
檀珺:“起来吧。”
没人教过小七也没人给过她,她不懂得自我保护又怎么会知道爱自己。但这件事没得商量。
她的手挥了挥,“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小七不敢不走。眉毛皱成一个八字。黎以清不忍心,“你出去的时候找凌哥让他带你去找医生看一下。”小七点点头,点头的时候甩出两滴眼泪。
惨。
黎以清坐到檀珺对面,“姐姐是因为什么生气。是气她的过去被很多人强占,还是气那些欺负她的人。”
姐姐是个不会在乎过去的人。可偏偏对小七的过去在乎得很。
“都不是。不喜欢太弱的人。给她机会报仇都不敢。蠢得要死。”
真的是这样吗。
黎以清伸出食指去挑棋盘上的黑子。她不会下围棋,她的亲奶奶喜欢。没有人和她下她也会自己摆弄。
“其实也不用强迫她面对过去。宠着她爱护她,未来也一样会变好。”
黎以清怜悯小七,也担心她不具备面对过去的勇气。
“不行。”
那些悲惨的过去以及牺牲。绝不能轻轻放过。檀珺捡起离手边最近的白棋放进棋罐里。
“她第一次对我提出的想要交换的东西是去吃一碗面……”
不是惊天骇俗求而不得的面。就只是乡下简陋的餐馆里的面。
“她吃得很香。我也点了一份,非常难吃。我让她去付钱。那个做面的人认识她,趁机掐她的屁股。她没有反抗甚至都不生气。”
檀珺把棋罐拨到地上。哗啦啦…棋子满地滚。黎以清的手上还捏着一颗,气得她想把这颗棋子掰开。
“我非剁了那只咸猪手。”
“是吧。最气人的就是这个。我叫人把那做面的手放进他的油锅里,这条贱狗竟然会求情。为了那种人。”
檀珺现在就想出去狠狠地抽一顿那条不知天高地厚的狗。
黎以清捂着额头,“为什么啊?”“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檀珺不想去探究理由。
油……等等。黎以清想起一件事,“她腿上那个烙印?”
“她既然要为人渣畜生求情,我成全她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对着菩萨也下得去手啊?“黎以清竖起大拇指,她最恨老古董的那段时间也没想下如此毒的毒手。
“她要做菩萨。我就要她变成在我脚下求欢的狗。”
黎以清撑着下巴,“亵渎神明是会遭报应的。唉……”
慈悲为怀的菩萨,别人的不幸和痛苦就是下酒菜的恶魔。究竟是菩萨感化成功还是恶魔改造计划顺利进行。
哈…等事情结束后要跟老古董来下个注。
谈完心要去见陶山。
再见到靳陶山。两个人的位置也变了。黎以清看着靳陶山的侧脸,他的脸一直都好看。落魄也别有一番风味。他转过来,“你来啦。我这几天晚上做梦会梦到以前的事情。家里的老人家总说要死了才会梦到过去的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黎以清踢开地上的小石头。他是怕死,白天被会不会死这个问题困扰。晚上做梦才会梦到那些过去。实际上还是对用过去来求情这招抱有希望。
“我不会让你死。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要加倍还给你。”
“你原谅柳小姐了吗?她心里的第一位不是你,如果你这样都能原谅她为什么不肯重新接受我?”
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他们过去的感情明明坚不可摧,他只不过是从她的人生里消失了几年而已。那些海誓山盟都能不作数了吗。天长地久是假的吗。
“在你心里我是第一位吗。你的家人和你的自尊才是。陶山,她跟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想和她在一起,哪怕未来会有被伤害的风险。我也愿意。但是你…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没有想重新和你在一起。我也不再喜欢你。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
至于别的。那太多了,老古董的好和坏她知道就可以了。不需要一样一样的说出来对比。没有任何意义。
靳陶山仅剩的那只眼睛里终于湿透了,没有愤怒和不甘。只剩下悲伤。这和他们过去说过的做过的承诺都不一样。
“是我错了。我应该直接杀掉她的。哈哈哈…”他笑得癫狂。
“呵…”
没用了,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