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这件“厕所情侣事件”在学校发酵得并不严重, 同学们图两天新鲜，也渐渐不谈了。
林枳一直也没找到自己那个不知落在哪里的废弃纸团，不过看没引出什么水花，他也渐渐淡忘了此事。
对于周考的范围押题, 最主要的不是在那张纸上, 而是自己的脑袋里。面对分班后的第一次年级型考试，他准备得尽心尽力, 不是为了教导主任老龚给他的那个“进入A班”的承诺, 仅仅是想在上次缺考的失利后, 在全年级学生面前，扬眉吐气一次。
不仅是他, 还有这段时间用心学习的韩君泽，也迫不及待地想通过这次考试来看看自己进步到了哪种程度。
周考那天，云淡风阔，晴空万里。窗外微风吹动盛夏里茂密的树冠枝叶, 夹杂着嘶哑连绵的蝉鸣。
教室里, 监考教师路过每一排课桌和头顶电扇，教室里只有翻卷子和落笔写字的沙沙声。
韩君泽自从上高中以来, 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独自完成一张试卷, 少年炙热的执念、殷切的希望、
证明自己的决心，都归于一张薄卷之中, 收鞘于名字的最后一个笔画中。
甚至不需要等成绩出来，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 以往看不懂的天书般的题目, 他可以像模像样地分析, 看到曾经自己甚至不屑一顾的问题, 他现在甚至可以知道陷阱在哪里。
收卷后, 韩君泽立马和林枳对一道数学大题的答案，兴高采烈地跟他聊天。
“枳哥，你考的咋样？”
“还不错，应该有年级前十五吧。”他转口揶揄韩君泽，“看来你这次肯定有进步了，上升空间这么大，至少不会再是倒数第一了。”
韩君泽笑嘻嘻道：“第一次觉得考试也就这么回事嘛，之前看别人考完试对答案还不能理解，现在我也能和别人对答案了，我真牛逼。枳哥，你快夸夸我。”
林枳忍俊不禁：“好了，你几岁啊？是不是还得要奖励一朵小红花啊？”
韩君泽双眼放光，要不是看在他们身处教室中，他恨不得立刻整个人挂到林枳身上，尽情地蹭一番。
“我才不要小红花，我要礼物，要是我有进步，你送我礼物行不？”
“你可真好意思说，我明天就过生日，我还没朝你要礼物，你倒先来朝我要了？”
“我记着呢，怎么可能忘。”韩君泽抓着他校服衣角软软地撒娇，“我第一次给你过的生日，一定让你记忆深刻。”
林枳算了片刻，道：“明天正好是周六，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这是约会邀请吗？”
林枳笑着推攘了他一下：“约什么会，我每年生日都要吃火锅，你就说吃不吃吧？”
韩君泽顿时眼睛放光，笑成了一朵小白花儿。
考试不像上课，结束得早，临近正常放学点还有一个小时，学生们正常离校回家，林枳则带着韩君泽去了篮球场。
场上没人，韩君泽就自己玩投篮，他身影矫健，弹跳力惊人，投球角度和力度都掌握得刚刚好，玩得不亦乐乎，林枳坐在旁边始终淡笑地看着他，这画面养眼，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结果没想到，韩君泽自己玩不够，还打上了他的主意，硬是拉着林枳起来上场。
林枳讪讪道：“你干嘛，我不会。”
韩君泽得意洋洋道：“我教你。”
他给林枳演示了几遍运球、控球和三步上篮，可惜林枳这人天生没什么运动细胞，打打修身养性的桌球还看得上眼，这种急促、剧烈的运动他实在一窍不通，韩君泽教了好半天，他勉强学会了运球和三步上篮，但一个球也投不进去。
吃瘪的林枳连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也不想再学了。
结果韩君泽竟弯下腰，突然抱起他的大腿，将他整个人举高，这回林枳只要伸个手就能把球投入篮筐。
韩君泽笑嘻嘻说：“枳哥，快投球！这再投不进去我把这球吃了！”
枳哥笑出了声，反而一把扔了球，蔫坏蔫坏地道：“清蒸还是红烧？”
韩君泽怔了两秒，佯怒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皮！”他把他放下，坏笑着挠他的腰间的痒痒肉，林枳一边笑着求饶挣扎，一边被韩君泽追得满场跑。
林枳体力消耗过大，好几次都喊停了，韩君泽就跟那不知疲倦的野狗似的，越上了头就越不管不顾，以为林枳越挣扎就越是在跟他闹着玩。
等林枳一突然停下来，韩君泽反而刹不住车，连人带跑步的冲力一股脑地倒向他，直接把人扑倒了。
林枳被这么个大块头一撞一压，整个人眼前一黑，半天缓不过来。
韩君泽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极具攻击性地抓住他双手的手腕，就跟钳小鸡崽儿一样轻松，兴奋得眼里直冒绿光。
他半晌没说话，只细细地盯着林枳的脸，最后不由得喉头滚动一下：“……枳哥。”
这姿势实在太诡异了，林枳微微皱眉，试图挣脱韩君泽的桎梏，那手分明抓得他不疼，可偏偏跟铁钳似的纹丝不动，他不禁有些慌了：“韩君泽，放开我。”
韩君泽幽幽的目光在他身上梭巡，好像一匹饿狼盯着肥肉。
他声音沙哑，没头没尾地说道：“枳哥，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你会一直喜欢我，只喜欢我，我们不会分开的，对吧？”
林枳快速道：“对，韩君泽，快放开我，一会儿让人看见了。”
韩君泽迟疑地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
林枳立马推开他站了起来，一眼就看到韩君泽身后的一个人影，面向着他们，定定地注视着。
吓得他魂都飞了，林枳迅速背过身，惊恐地道：“韩、韩君泽……”
韩君泽回头一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潇洒自然地跟那人摆了摆手，然后对林枳笑道：“枳哥，没事儿，我过去打个招呼。”
韩君泽两三步走到对方面前：“怎么是你啊？”
方玉淡着一张脸，掠风似的瞟了林枳几眼，回道：“我是老师，操场篮球场就是我的教室，倒是你，要叫人就好好叫，没大没小的，不叫老师也就算了，我好歹比你大好几岁，连声哥都不叫我？”
“不好意思啊，我就认一个哥。”韩君泽一耸肩，“哎，这个点，你又训高三体育生啊。”
“能不训嘛，你以为体育老师轻松啊。”方玉说，“你们这半大的小孩真是越来越娇气难管，每次一训练就好像上刑场似的。 ”
他转着口哨绳，在手指缠了一圈又一圈，再反方向松开。
他想了半天，才问：“你和那个男同学……”
纵然韩君泽热爱交友，并不想在朋友面前有所隐瞒，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在一个职业是老师的人面前，公然出柜。
韩君泽用指甲挠了挠眉心：“朋友之间玩。”
“……”方玉肩膀用力地起伏了一下，“行吧，不过还是注意点影响，万一被有心人拿去造谣宣传。”
韩君泽回头看了眼窘迫得不敢回头的林枳，微讪。
一会儿寒暄的功夫，体育生已经到了，跟方玉报了个道，点数后就开始准备跑速耐。
韩君泽跟林枳往操场的草坪上一坐。方玉站在他俩旁边，盯着训练的体育生们，又看看韩君泽，惋惜地叹了口气：“你小子天赋这么好，不走体育可惜了。”
韩君泽连忙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打住，每次一见到我都怂恿我去学体育，还不死心啊。”
“一想想还是觉得不该啊，你简直不能更适合。”方玉扯着嘴角跃跃欲试，踢了他一脚，“哎，你知不知道体育生高考有优势啊，三四百分就能上重点大学？”
“三四百分？”
“是啊，就算你只能考个三百，也能上本科了，训练是累，不过累一年换好前程，你说值不值吧？”
韩君泽愣了一下：“……你说的还真挺诱人的，不过我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啊，关系到高考的事，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吧。”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思索了半分钟。
他知道体育生高考有优势，不过从来都没研究过，方玉锲而不舍地想怂恿他去学体育，是不是说明他还真适合是走这条路？比起捡补书本知识，难道这种四肢发达的运动更适合他？
不行……这也太走偏锋了，他周围的同学朋友都是正常学文化课去高考，还没听说有谁天天跑圈学体育考大学的呢。
况且，若是让同学们知道了他韩君泽因为学习太差去学体育，天天在操场跑速耐……也太叫人瞧不起。
韩君泽心里没底，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pass了。
没想到一直在旁边听歌的林枳却突然说：“高考不只有文化路径，选择做特长生也未必是退而求次、低人一等，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更适合自己的方式啊。”
韩君泽恍然间想到，眼前的这人，未来一年也是要去艺考的。
就像他说的，选择更为适合的途径，更擅长的方式。
就像林枳喜欢钢琴，他喜欢篮球。
——或许他也应该为自己未来道路考虑一下？
韩君泽虽没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但“成为体育生”的念头却模糊地在他心中扎下了一个根。
两人刚准备离开操场，林枳便皱着眉“啧”了一声，迅速回过头打量四周。
“韩君泽，我又感觉有人在偷窥我。”他烦躁地捏了捏衣角，没好气道。
“又？”
这回韩君泽可懵了。
明明他已经让王杰不再拍了，也早过了他遣别人打听林枳的时期，还能有什么人跟踪林枳？
不会又是什么橘子橙子的思春小女生吧？
林枳突然瞪向球场的另一边，目光紧紧地梭巡着。
“咱们赶紧走。”韩君泽揽过他的肩膀，快步离开学校，拐了周边的几个岔口弯路，躲进一个堆杂物的巷口里，两面靠墙，一面靠着韩君泽，林枳的不适感才缓解了些。
林枳脸色有些苍白。自打高二起，陶姝萍在他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他就对视线和目光极其敏感。
这也是他不喜欢被围观的原因，对别人的眼睛落点到自己身上会有厌恶和不适的感觉。
狭小昏暗的巷口中，林枳贴着韩君泽，头抵在他锁骨上，手指抓着他肩膀上的校服布料，微微发抖。
“枳哥，我在呢。”韩君泽像摸小动物一样摸他的后脑勺，“现在没眼睛了，只有我，你抬头看看我？好点了没？”
林枳沉默地一动不动，半晌才拱了拱脑袋，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