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杀死父亲>第18章 做梦的章节名

  午餐是奶奶下厨,炒了几个小菜。两个也是许久没有吃到亲人下厨的饭菜了,美味可口不说,还有浓郁温馨的家庭气息,令人身心满足。

  下午就是召集兄弟姐妹和一些房亲,邀请顾氏族长,再一起送顾父进宗祠。自然不是骨灰盒,而是已经制作好的灵牌。

  除了父亲的直系亲属,其他的人顾时寒和顾令寒因为常年居住在县城,记得并不太清。好在有奶奶和大伯等人负责提醒和招待,招架不住热情的他们也不至于太尴尬,实在认不出来,就喊“叔叔”或“阿姨”,喊错了就歉意地笑笑,等待被指出来再改口。

  顾时寒与顾令寒一人双手扶着灵牌的一边,郑重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众人一声又一声的喊魂声中走向祠堂。

  据说至亲之间血缘相连,冥冥之中自有感应。乡间聪慧的孩子如果突然陷入呆滞变得痴呆,一般都认为是不慎冲撞了秽物失了魂。因为母子连心,人们相信由母亲咬破自己的指尖再大声呼喊孩子的名字,就可以唤回孩子丢失的魂魄。

  这里的人们也相信由宗族血亲在去祠堂的路上一起呼唤,可以打动阎王,唤回逝者的魂魄,引他们入祠堂与祖宗们团聚,从此接受家族的香火供奉。这样才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在阴间受其他鬼欺辱。

  进祠堂的时候也有讲究,得由族长接过灵牌,庄重送入祠堂并摆上祭台,

  族长之后是奶奶,待奶奶出来时,族长便昂首示意两兄弟可以陆续进去了。

  奶奶开口道:“按我们这的规矩,幺儿得先进去。”

  肃穆的氛围下静悄悄的,众人目光都投注在奶奶身上,中年人或惊讶或了然,小孩子们懵懂不知,一些略有所知的青少年则错愕不已,刚要说话立即被身边长辈无声制止,顿时一头雾水,甚至陷入自我怀疑中。

  入祠堂也是有讲究的,先尊卑后血缘再长幼,族长是一族之长,然后是既为至亲也是长者的奶奶,再然后则是顾父的妻儿,因为顾妻不在场,自然就轮到作为年长顾令寒一岁的顾时寒。

  前边好好的,怎么到这就变了?

  奶奶温和地催促:“小寒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

  本要迈步的顾时寒收住脚,不由得庆幸自己还没动,同时悄悄推了推顾令寒。

  他们常年不在老家,老家偶尔丧事也多因为学业,仅能回来半天便又要匆匆返校,故而对于这些不成文的习俗陌生不已。

  祠堂外围是黒瓦白壁,多年风尘下,连同着桃木红色的狮栓大门都显得斑驳又惨白。外观视觉上的陈旧沧桑,在踏入之后又消失得一干二净,徒有简陋与杂乱。

  以两阶宽高的台阶为分,台阶上是烧纸钱的香炉与插香烛的盛土长槽,台阶下是一个立体的“口”字,两边是水泥板,中间凹槽是裸露的大地,黑土上沾黏着红绳和些许纸钱残骸,湿了又自然风干的那种。

  顾时寒踏上台阶,点燃三支香,在蒲团上虔诚下跪,祈祷父亲保佑兄弟二人未来平安健康后,起身,又跪下磕头,反复至三次才算礼毕。

  他起身将香插入表面已经被香灰覆盖的长槽里,再从角落取了些纸钱投入香炉中。一直到纸钱燃烧殆尽,顾时寒走出祠堂,他又未察觉异样。

  族长和至亲们参拜结束,这个仪式自此算是过半,其他人也就不用这么讲究,可以一起进入了。关系淡泊点的,进来走个过场便先行离开;关系亲近些的,多少会留下来随坐一会儿或闲聊几乎。

  待到人们几乎走光的时候,已是日暮西山,晚风徐徐,天边绵延的红烧云绚烂夺目。

  顾令寒在奶奶的指示下,先行回家收拾打扫属于顾父的那间房间。现在临近饭点,晚饭过后如果要回家的话就太赶了,故而他们决定在老家住一晚。

  为赶时间,顾令寒抄的矮屋之间逼仄阴冷的窄道,老式房屋隔音向来不咋地,不管他乐不乐意,屋里人的对话钻入耳中。

  一墙之隔,两个妇女在唠嗑,不时还传出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应该是在沏茶:“下午顾氏祠堂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早知道了。咱们村就巴掌大的地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李奶奶是真的狠心啊,那孩子也真可怜啊……”

  见话题涉及自己家人,顾令寒有些不悦,但又被勾起话题,忍不住驻足窃听。

  “这有什么,怪他命不好。野孩子再乖也不如亲的,自己家孩子再不如再嫌弃,不还得放在心尖上?毕竟流着顾家的血,传宗接代还得靠着他呢。”

  “你说顾时寒知不知道他是顾家人从人贩子手里买过来的?”

  就在顾令寒听的云里雾里的时候,被一颗重磅弹抛中,轰然爆炸。一时间脑海里狂风过境,风卷残云飞沙走石,被炸的丧失思考能力的他浑身僵直不能动,茫然无措地呆滞原地。

  “这么多年了,应该知道的吧?你说这叫什么事情,本来他们家老四一直生不出孩子,于是就买来一个儿子。结果第二年就有自己的儿子,你说这顾时寒怕不是送子童子?”

  “你尽瞎扯。李奶奶那心偏的谁看不出来?见过哪个送子童子这么害自己的吗?傻啊!不过,见顾时寒下午的反应,要么是还被蒙在鼓里,要么就是早早知道了。”

  顾令寒心像是被人狠狠捏在手里,一抽一抽的绞痛,整个人呼吸不畅,自我凌乱着。

  困惑、怀疑、愧疚、愤怒以及害怕,纷纷情绪迭起,交织杂糅,密乱如麻,又像是大染缸里的颜色,难分难辨,慢慢衍变成臭水沟的黑。

  他不敢再听下去,他感受到了前阵子顾时寒颤栗着所说的麻痹感,在那股酥麻的感觉在体内蔓延开来前,他怀揣着大把大把的问题,压抑着质问的冲动,迈着虚浮的脚步,拖着身体颤巍巍地离开这个地方——背影仓皇狼狈,犹如丧家之犬。

  屋里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煽动了蝴蝶翅膀,还在聊着,其中一个唏嘘道:“这事换我来干,我真干不出来。好歹养了十几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另一个人抿了口茶,神情漠然,说:“农村地方,再怎么样都不奇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肉多,手背肉少啊。据说越先进去的人,越能得到逝者和列祖列宗的照拂,老人家笃信这些东西。”

  之前的人又是一阵唏嘘:“说不定,李奶奶还要插手儿子留下的那套房子,可能会完全归顾令寒所有吧。不知道他们两兄弟会不会因此翻脸哦。”

  ……

  晚饭的时候,顾时寒发现顾令寒不见了,问了一圈谁也没看见他,且众人遍寻不到人影。

  全部搁下饭碗来找也不是办法,不得已,一大家子人分成两批,一批人先吃饭,另一批人继续找人。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忽然不见了呢?

  小广场、网吧、池塘、河边、大街小巷,顾时寒马不停蹄地都寻了一遍,碰到眼熟的人也问了,通通没用。生怕自己在此地的时候与彼地的顾令寒擦肩而过,顾时寒又折回再细细寻找一遍,仍旧是一无所获。

  顾令寒整个人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无影无踪,音讯全无。

  辗转几番下来,再焦虑担忧也能生出些火气,顾时寒不由得责怪对方的不懂事:本来就快到吃饭的时候,怎么还随便乱跑!连声招呼都不打!

  顾令寒再过几个月就是成年人了,且肌肉发达,总不可能是被人贩子拐了吧?还是遇志怪传闻中的狐仙了?

  顾时寒忧心忡忡又躁郁不已,完全没有心情休息和吃饭,便不停歇地继续找。

  一直到他第三次来到河畔,终于找到顾令寒。他的身影在后山丛间小路中出现,半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失魂落魄,浑身散发着颓废的丧气。他木木地踏上石桥,向村落这边缓缓走来。

  积郁憋在胸口的一口恶气终于找到宣泄目标,顾时寒大喊,声音里蕴含一股蠢蠢欲动的暗劲:“顾令寒!”

  顾令寒打个机灵,瞬间回魂抬头,眼眸逐渐聚焦,看清来人之后,瞳孔陡然紧缩,一桶凉水倾头而下,刚褪去的紧张慌乱卷土重来。他原地站定,双腿僵直,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滑稽地左右比划着,眼睁睁看着顾时寒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好半会儿才深沉沙哑地憋吐出一个字:“哥……”

  这时,顾时寒才发现他的异常,他皱眉看着神经兮兮的顾令寒,火气弱化不少,走近问:“你跑哪里去了?怎么了?”

  顾令寒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雕刻着他的五官,像是在判断顾时寒是真实的还是幻影。这眼眸中有探究有疑惑有喜悦还恐惧,还有其他顾时寒读不出的情绪,复杂晦涩,配合着他的沉默令人害怕。

  顾时寒有些慌,怒气顿时消弭,伸出只手掌在顾令寒面前虚晃几下:“你怎么了?撞鬼啦?”

  顾令寒突然抱住他,不容反抗的霸道,环臂勒得紧紧的,身体和声音都微微颤抖,恐惧着失去,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哥……”

  顾时寒整个人懵了,先是惊讶,发现顾令寒在害怕后,震惊得几乎要化为惊恐。

  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顾时寒忍着微痛和不适,任由顾令寒抱着,听清他的话时又哭笑不得。

  他缓缓回抱顾令寒,将自己荒诞的猜测说出来:“你怎么了?不会是在后山睡着了做噩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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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令寒:我不想在山里睡觉,但我想在山里睡你。

  顾时寒:……你不是我弟弟。

  顾令寒:嗯,我是你男人。

  顾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