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假期一过, A大即将迎来周年校庆。
学校到处都是重新翻修的痕迹，教学楼和操场也都一律刷上了新漆。
假期返校的第三天，午休期间。
时竟在宿舍接到了应昭之的电话, 让他一起去学生会开会。
往年学校校庆，文娱部是其他部门里，帮助学生会的最大主力。
眼看校庆时间在即，之后文娱部需要经常去学生会开会。
而他作为文娱部的副部长, 少不了要和身为文娱部部长的应昭之一起去开会。
时竟挂了电话，起身拿了自己的外套，动作利索地翻身下床。
沈焰和时竟的床铺本就是一体, 又一直以来头对头最近的距离休息。
早在时竟接电话的时候他就醒了。
于是，眼看人二话不说下了床, 他侧身伸手，抓住时竟即将离开扶梯的手：“去哪？”
时竟愣怔抬眸。
少年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低下的脸庞平静。
却被那头睡得有些乱的黑短发, 软化了身上淡漠和烦躁的气息。
时竟没想吵醒沈焰：“应昭之在楼下等我，我们要去学生会开会。”
沈焰松了他的手坐起来，抓了把头发, 压着起床气：“等我, 一起。”
时竟见他要下床, 怕吵到对面午睡的萧白杨，小声地道：“一起什么？你不午休了吗？”
沈焰手撑上护栏，视线从上往下落到他的脸上, 平静地道：“一起，开会。”
下楼去找应昭之的时候, 时竟才想起来，沈焰是学生会的。
他们文娱部要和学生会开会, 沈焰自然会一起出席。
时竟偷偷看了沈焰两眼。
但是从他起来之前，沈焰一点没表现出过，是要下午去开会的样子。
应昭之坐在宿舍楼下的休息椅上，抬头就看到并肩一起下楼的两道身影。
“镜子。”他打了招呼，走向楼梯口，目光落在时竟边上的沈焰身上。
时竟注意到他的视线：“沈焰他和我们一起去学生会。”
看着沈焰跟着时竟下楼，应昭之猜到了。
这位下届学生会代表应该是一起去开会的。
应昭之：“那走吧。”
-
十分钟的路程，三个人到达学生会的会议室门口。
此时，会议室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还没到开会的时间，坐着聊天的，站着打闹的，一旁商量的，每个角落都有。
之前应昭之提前给时竟看过照片。
时竟认得这些人，是其他部门的部长和副部长。
其中还有偶然在学生会里见过的学生会会长，和另外的几名部员。
应昭之瞧了一眼时竟的脸色。
以前的时竟一向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
就连文娱部的副部长，都是碍于学分和他的百般恳求充数，勉强答应的。
一般没有大事情，时竟这个副部长就是文娱部里的吉祥物。
只有这种场合，他才会带着时竟过来。
不过也是这种场合，时竟总是不适应，脸色要多冷就有多冷就是了。
应昭之忍不住问了句：“镜子，没事吧？”
时竟很懵：“什么？”
应昭之见他脸色没变，干笑着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时竟一脸奇怪：“好。”
他跟着应昭之进去，会议室里所有人注意到门口的人，说话的声音皆是一停。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商量事情的人群里，个子最高的学生会会长，朝他们这边抬起了头。
然后目光掠过他和应昭之，直接移到他身后的沈焰身上。
时竟听到沈焰在他身后，很轻又不耐地“啧”了声。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一蜷。
下一秒，学生会会长的嗓门传来，语气调侃：“哟，老天开眼？怎么想通来开会了？”
沈焰控制着脾气，无视彻底，正准备带时竟去座位上。
应昭之是见过沈焰在学生会会长面前的脾气的。
他生怕波及自己和时竟，指了指不远处的空椅：“镜子，我们去那边的空位。”
时竟见学生会会长带着笑过来找沈焰了，眸光微闪着“嗯”了一声。
随即回头对沈焰说了句：“沈焰，我先和应昭之过去了。”
沈焰：“……”
陆凌云展着笑，一把揽住沈焰的肩膀：“怎么？想通了打算来帮哥哥我分担任务了？”
去位置上的时竟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滚。”沈焰胸口起伏地挤出一个字，甩掉放在他肩膀上的猪蹄。
“这臭脾气。”陆凌云一点不在意。
他对着会议室里的众人拍了拍手：“既然人齐了，大家都找位置坐下吧，我们开始开会。”
时竟在会议桌前坐下。
应昭之考虑到他以前的情况，特意带着他坐在了离投影最远的位置。
沈焰瞄准了转角唯一一个，在时竟边上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
陆凌云转头一句话没来得及说，看到他走了，而且像是带了目标，似笑非笑地等了会儿。
于是，就看到他几步站定在了距离投影最远，也是面对投影的位置。
骨节分明的手拖着椅背往外一拉，一点不客气地就坐了下来。
陆凌云看得眉头一挑。
平时开会摸鱼，无比嚣张的人，今天居然会挑了个这么适合开会的位置。
他以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人终于打算好好干活了。
直到，视野里的少年，背往椅子上一靠，头偏向45度角。
那双淡然的黑眸一眨不眨地，黏在了坐在他最近的人身上。
陆凌云的目光跟着移过去。
入眼的青年在和另一边的人轻声讲话。
一双浅棕色的瞳仁澄澈如净海，身后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在他身上镀着一层薄薄的光。
是难掩的温柔和亲和。
似乎一点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注视着他。
学生会掌管着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
尤其是会长，学生的具体状况就没有不知道的。
陆凌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位文娱部的副部长。
这还是对方出车祸休学以来，他第一次正面遇到。
但像是不认识这位文娱部副部长一样。
和沈焰一起来的学生会。
又和沈焰平静地说过话。
陆凌云在青年和沈焰之间来回看了看，然后看到青年转头朝沈焰对视了一眼。
突然他眼神一深，笑意扩散，笑得很坏。
哟，还真是老天开眼。
-
时竟也没想到沈焰会坐在自己边上。
他还以为沈焰会和学生会的其他人一样，站在投影前一起给他们开会。
开会期间。
时竟望着投影前，规划内容格外出色的学生会会长，忍不住投射想到未来是学生会会长的沈焰身上。
他听得十分认真。
相反，沈焰是一点没听，眼神全在他身上，然后看着看着眼睛里冒了火。
青年柔和的眼神一直黏在别人身上，一次都没移开过。
沈焰隐忍了半天，忍住了去把人的脸掰过来的冲动。
但没忍住桌子底下的小动作。
他敛眉，目光扫过桌子底下，捕捉到时竟放在腿上的手后，脸色难看地一把抓了过去。
时竟吓得差点出声。
注意力在其他地方，冷不丁被人抓住了手，任谁都会被狠狠吓一跳。
然而有了数不清的牵手，他对这只握着他的手，已经有了清晰的熟悉。
惊吓过后，时竟很快镇定下来。
只不过这种场合，做这种事情，以他的薄脸皮，多少有些难以适应和不自在。
心跳跳快起来，耳根几秒就烫得像是在灼烧。
他边用一种羞赧的眼神问询沈焰怎么了，又试图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心里抽出来。
结果手不仅没成功抽出来，反而被握住得更紧。
时竟脊背紧绷，可惜沈焰压根没有理睬他眼神的意思。
而是扯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写下了什么。
时竟为难地分辨出了是六个字。
【他很好看是么】
怕极了周围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小动作，他不动声色地移动目光。
然后就对上了沈焰那双，溢满了情绪的眼睛。
生气，烦躁。
仿佛就这么明晃晃地写在里面。
时竟瞬间就把这六个字配上了沈焰往常的语气。
咬牙切齿的。
“他很好看，是么？”
他是谁。
时竟想到自己刚才就盯着学生会会长看了，再联想到沈焰的反应，忽然心跳又快了几分。
他好像难得的，轻易就读懂了沈焰的情绪。
是吃醋吗……
时竟不确定地朝学生会会长再次看去。
下一秒，握着他手的人，警告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指尖也轻轻刮了下他的手背。
时竟如扇一般的睫羽轻轻颤了颤，嘴角小小地勾了下。
嗯，是吃醋了。
手背上又被写下了几个字。
【还看】
时竟很乖地不看了，偏回头，敛下眉眼，盯着自己身前的桌面看。
手上松了松的力道，似乎诉说着对方的满意，却仍然没有把他放开。
应昭之离得近，余光一瞧就能瞧见时竟的状态。
看他没多久就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应昭之转头想看看清楚。
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没把他眼珠子瞪出来，生生掐了自己一把大腿才忍住失态。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紧接着梗着脖子，眼珠子往斜下方不停地抽，面部表情扭曲。
等他终于看清桌下，那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时，脸上顿时大写的一个卧槽。
他特么看到了什么！！？
-
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
时竟离开座位，手被人松开的时候，手心里已经冒了一片湿意。
他小幅度地五指握了握。
沈焰跟着起身。
陆凌云大手一挥，把他拦下：“走什么走，还有事没交代你就想走？”
沈焰皱眉，做好了把人拎开的准备。
时竟走在前面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要和他一起离开的沈焰，又看了看拦人的学生会会长。
他体贴地道：“沈焰，那我和应昭之先出去了。”
说着，就跟着应昭之走了。
被丢下的沈焰：“……”
陆凌云：“人都走了，还看。”
“真以为我站上面眼睛是瞎的，你和人牵小手当我没看见是吧？”
沈焰拉着张脸，眉头拧得死紧，被丢下的气闷有了转移的目标。
“得得得，不和你闹了。”陆凌云看出来他是真生气了，“真有正事，说完就放你走，不耽误你追人。”
沈焰冷着脸：“五分钟。”
陆凌云妥协：“行行行。”
时竟跟着应昭之出了学生会的大门。
上一秒脸色不错的应昭之，下一秒就满脸气愤指着学生会里头：“我怎么都没想到，长了张挺正经的脸，居然是这种人！”
猝不及防，时竟懵得不能再懵：“你怎么了？在说谁啊？”
应昭之瞧着他那张单纯的脸，欲言又止，气个半死：“就那个沈焰，他竟然轻薄你！”
时竟：“什、什么？”
应昭之自戳双目，痛苦地扭曲着一张脸：“我都看见了，开会的时候，他在桌子底下是不是拉你手了！”
“还拉着不放是不是！？”
他举着拳头，大有一副自家白菜一个不注意，被人玷/污的悲愤：“我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时竟先是因为开会时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了，心底一阵羞臊。
然后反应过来应昭之是误会了什么，于是赶紧为沈焰挽回名声：“不是的，你、你误会沈焰了。”
应昭之瞪着眼珠子：“我怎么误会了？我这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镜子。”应昭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你不用怕，如果是真的，我和于流他们一定不放过他！”
时竟被他的维护弄得心里一暖。
不过。
“你真的误会了，沈焰只是抓着我的手在写字，和我说事情。”
他强调：“没有轻薄，沈焰他不会的。”
应昭之见他语气认真，表情正常，顿时回想了下刚才看到的画面。
好像是写了？
他脸色古怪起来，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真没有？”
时竟点头，随即想到避免以后出现这样不必要的误会。
他正欲开口向应昭之，解释一句他和沈焰的关系。
就听到应昭之吐出一口气，很相信他的话，放下心地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难怪，你以前那么厌恶这种不是直男的肢体接触，我说你怎么当时没给沈焰一拳头。”
闻言，时竟的心头重重一跳，解释的话卡了壳：“你说……什么？”
应昭之：“我说你怎么没给沈焰一拳头。”
时竟呼吸有些不稳：“不，是上一句。”
应昭之蒙圈地反问：“难怪，你以前那么厌恶这种不是直男的肢体接触，这句？”
时竟声音微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应昭之恍然，差点忘记时竟失忆这件事：“哦对，你现在不记得了。”
“以前我们同一个宿舍，男孩子之间嘛，打打闹闹是经常的事情。”
时竟抿住唇，等着他说下去。
应昭之：“有一次没注意拉上了你，结果你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你说不是我们的问题，转头就冲去了阳台。”
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那会儿就这，胳膊这里，我们看到你一个劲的在那不要命的洗。”
时竟唇瓣抿的有了一点痛意。
应昭之：“当时我们几个都吓了一跳，后来疑问，才知道你恐同很严重。”
“和人肢体接触也排斥得很。”
“反倒是失了忆，我看你这种症状好了不少。”
时竟看着应昭之的眼神茫然居多，剩下的是不信。
失去的几年记忆不算。
其他的记忆里，即便知道自己是直的，但绝对没有恐同这一说。
每一次，每一个。
曾经出现在他失去记忆里的那些人或事，让他就像是不认识了自己一样。
应昭之看他脸色不对劲：“镜子，你没事吧？”
时竟摇头：“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等沈焰一起。”
出来前，他和沈焰说的是“先出去”，而不是“先走”。
应昭之：“哦行，我先回部门了。”
-
五分钟后，沈焰处理完学生会的事情出来，看到时竟站在门口意外到不行。
他过去牵住手：“你在等我。”
他用的肯定句，笃定似的骗自己。
时竟没有说话，注意里被两人交握的手吸引。
少年的手比他大了一些，牵手的时候总喜欢和他五指相交，手心一如既往的带着点凉意。
应昭之的话久久不能从他脑海里挥去。
这样的接触他一点都不反感，甚至想到那些过分亲密的拥抱，也没有一点反感的迹象。
为什么。
如果应昭之说的话是真的。
身体的本能又怎么会被记忆抹掉。
最重要的。
如果他恐同。
过去，沈焰又怎么会和他是这种关系。
沈焰等半天没等到人的回应，走半天都没声：“在想什么？”
时竟回神，望着他，慢半拍地道：“没在想什么。”
沈焰：“没想什么发什么呆？”
时竟转移话题：“沈焰，你和学生会会长关系似乎很好。”
沈焰脚步一顿，眼睛里的不可思议一闪而过。
这话要是从其他人嘴里出来，他大概会信了是情侣间在试探对方的交际圈。
可从时竟嘴里出来，可能就真的只是好奇问问。
沈焰：“以前高中的学长。”
时竟和沈焰是同一所高中的。
如果学校里有能力这么出色的人，他不应该没听说过。
时竟问道：“哪个班的啊，我居然没印象。”
沈焰想起刚才会议室里的事情，语气变得不太好：“要什么印象？”
“学长看不够，难不成还想打听？”
时竟一脸无奈：“沈焰，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的事情而已，和其他人无关。”
胸口的气瞬间一瘪，沈焰扭开脸，没好气地“啧”了声。
半晌，干巴巴地蹦出几个字：“转学前的高中学长，初中认识的。”
时竟：“转学？什么时候？”
沈焰：“高一。”
时竟默了默：“是因为什么转过来的？”
话音刚落下，被他五指交握住的手，清晰可察地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扭过头去的少年视线重新落回了他的身上。
时竟眼睛盯着沈焰，看着他扯着唇角，嘴型勾勒了一个字。
“你。”
时竟的指尖却是狠狠一抖。
“不然，学长以为是因为什么？”
时竟什么都没有以为。
思绪一下就回到了车祸醒来那天，他第一次见到沈焰的时候。
他问沈焰。
能不能和他讲讲他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
那时候，沈焰是怎么回答他的？
时竟从没有一次，记忆像现在这样通透过。
沈焰分明说的是——
【高中，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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