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竟挂了沈焰电话, 万般无奈地去了厨房。

  时宥已经把食材处理完,打开油烟机,准备动手炒菜。

  时竟路过时宥的身后, 瞧了眼电饭煲的提示灯,显示着保温状态。

  他从上面的厨柜里,翻出很久没用的保温饭盒,走到洗碗池, 快速地清理了一遍。

  然后打开电饭煲,装了两人份的米饭。

  时宥听到动静,抽空回头看了眼, 看到他手里的保温饭盒,不解地问:“为什么装起来?”

  时竟压了压米饭:“小宥, 晚饭可能要你一个人吃了。”

  “我得去我室友那里一趟,给他带个饭,顺便我也在那里, 陪他吃了再回来。”

  时宥闻言皱起眉头:“为什么给他带饭?他家里没饭吃?”

  还真没饭吃……

  时竟心里嘀咕了一句。

  随即开口道:“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生病了不好动手做饭,外卖更不健康。”

  时宥回头晃了两下锅里的热油。

  时竟见了, 叮嘱道:“小宥, 你帮我盛开一份不放辣椒的, 他不能吃辣,其他的也是。”

  时宥手里抓起的那把小米辣无语地放下:“什么病要你这么照顾他?”

  “胃炎,还有点感冒, 好不容易退的烧。”时竟叹了口气,“医生叮嘱了要他按时吃饭, 但他不听。”

  时宥冷着声:“不听就不听,痛的是他自己, 身体也是他自己的。”

  “你们关系那么好?”他炒菜途中抽空回头,轻飘飘地瞥了眼,“他自己不当回事,要哥你这么关心他?”

  时竟摸了摸鼻尖:“昂,挺好的。”

  时宥冷平地“嗯”着拖了个长调,转手把他手里的保温盒接过,把刚炒好的土豆丝装进去。

  装完,继续往放辣椒翻炒了两下,然后装盘。

  准备炒第二个菜时,他随意提了一句:“等哥室友病好了,让他来家里坐坐?”

  时竟懵然地“啊”了声。

  时宥:“不是家里没饭?”

  “让他来蹭饭,我顺便好奇看看什么好室友,能让哥这么关心。”

  时竟盯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实在是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好奇。

  不敢把话说太满地道:“不、不急,总归哪天会见到的。”

  -

  沈焰大有一副睡到昏天黑地,消磨完所有时间的架势。

  结果门铃一直响个不停。

  隔音再好,也阻挡不住大门构造的穿透力。

  他没管,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闷头继续睡,打算和门口的门铃耗到死。

  片刻,门铃不响了。

  没等沈焰拧紧的眉头缓缓松开,卧室沉寂昏沉的空间里,很清晰地听到了,一道从外面传来的清脆声。

  是开锁的声音。

  沈焰弄不清状况得眼睛睁开一条缝。

  紧接着,脚步声出现在了他的卧室门口,门被人很轻地敲了一下。

  伴随着他不能再熟悉的嗓音:“沈焰,我进来了……”

  沈焰猛地睁开眼睛,然后从床上弹坐起,顶着个乱糟糟的脑袋,发懵地看着打开的卧室门。

  卧室门打开的一瞬间,客厅里的灯光拼命地往昏暗的卧室里钻。

  沈焰没有适应光线,抬手挡了一下。

  再放下手的时候,门口的身影背着光,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视野里。

  开口的语气,已然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过来了?”

  时竟踌躇地在门口站了会儿,不自在地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来盯着你吃饭。”

  沈焰:“……”

  时竟打量完一切安好的沈焰:“我给你带了饭,刚才一直摁门铃,怕你出事,我就直接进来了。”

  他其实担心过自己进来会不会不太好。

  但沈焰之前说过,他想进就进。

  他怕沈焰睡出事,才硬着头皮,没经过同意就闯了进来。

  沈焰半天反应过来,五指抓着头发胡乱地揉了一把,却消不掉眼睛里的懵怔。

  不然怎么会一觉梦幻到,能听见人居然是为了他没吃饭过来盯着的。

  甚至是还给他带了饭。

  还担心他出事,一点不别扭地就闯了进来。

  时竟见他不出声,以为是睡得缓不过神。

  于是给足了空间和耐心:“我去给你热饭,你想一想是在床上吃,还是去餐桌上吃。”

  沈焰急躁地开口:“你别去。”

  时竟被他叫住。

  少年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掐疼的大腿肉。

  他打开卧室灯,绷着脸走下床,走出卧室路过身边人时,目光无比复杂地闪过:“我去。”

  时竟“哦”了声,乖乖跟上他。

  说是热饭,不过就是把饭盒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下。

  沈焰做完这一切,古怪地瞥了眼乖乖站在边上的人:“两人份?”

  时竟点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家里正在做饭,就想着直接打包过来和你一起吃好了。”

  沈焰抹了把脸,难以置信地走出了厨房:“我去洗漱。”

  “好……”

  浴室里。

  沈焰捧着一手冷水往脸上一浇。

  现在外头天气凉了下来,水管里的冷水更是冷得透心凉。

  冷水过脸,沈焰狠狠地清醒了起来。

  他撑在洗手池边,没有急着擦脸,任由着冷水从他脸颊上往下滴。

  非常担心等会儿,自己的脑子又不清醒了。

  匪夷所思。

  青年的行径让他捉摸不透。

  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待遇。

  放在之前,门外的人对他毫不在意。

  全凭他自我麻痹,处处从字里行间,从行为上,可笑地欺骗自己人是在关心他。

  却从来没有过摆在眼前,把话说在面上的关心。

  昨天开始,他本以为是对方心血来潮,或是对待病人的怜悯同情。

  可今天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沈焰从浴室里出去,离开卧室去客厅,抬眸就能看到餐桌上摆好的饭菜。

  时竟见他出来了:“吃饭吧。”

  沈焰一声不吭地过去坐下,扫过桌上的三菜一汤。

  时竟:“有些调味料你不能吃,所以没放,今天的菜味道很清淡,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不敢挑剔的沈焰:“……”

  时竟给了他筷子,坐到他边上的位置上。

  沈焰拿了筷子,正闷头打算吃起来,就听到身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时竟:“味道能接受吗?”

  沈焰捏着筷子的手,用力到能把筷子崩断,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嗯。”

  时竟放下心:“那你多吃点,但别吃太快,小心等等胃疼。”

  沈焰:“……嗯。”

  -

  吃完饭,沈焰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拿去厨房洗了起来。

  时竟想拦着不让他洗,但没拦住。

  于是,没什么事情的他,用电水壶煮了热水。

  倒了水,趁着水杯里的水晾凉时,他去沈焰的卧室拿了药出来。

  他边翻塑料袋里的药,边往厨房走。

  然后一到门,想到什么,他抬手就往自己额头拍了一巴掌。

  沈焰听到清脆的巴掌声,愣了一秒,回头一看他放下的手,以及红了额头。

  心抽得声调都拔高了一度,仿佛这一巴掌打在自己身上,语气不太好:“你自虐什么?”

  时竟没顾自己额头的麻意,低头懊恼地道:“我忘记让你吃饭前药了。”

  沈焰心梗了一下。

  然后心理建设了几秒钟,他擦干手上的水渍,过去虚虚的捧起青年的脸。

  时竟下意识跟着他的动作扬起脸,脸上的难过几乎凝了实。

  沈焰看得喉结一滚,扫过他红着的额头,烦躁地道:“少吃一颗又不会死。”

  时竟:“可是你会胃疼。”

  沈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心尖不塌下去,拼命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

  他的指尖轻轻一颤,克制地抚上青年的额头,嗓音里是深深的无力和复杂:“时竟。”

  时竟“昂”了声,反应不过来他怎么突然就严肃了起来。

  沈焰用尽可能平静和轻松的语气,说道:“昨天我就问你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时竟想不通他怎么又问了起来,眼神不躲不闪地重复着昨天的话:“知道。”

  “沈焰,我在关心你啊。”他不解,“我表现的不明显吗?”

  明显。

  怎么不明显。

  就是因为太过明显,目的太过明确,才让他难以置信。

  沈焰下颌线紧绷,呼吸带了点不可察觉的颤意。

  良久的沉默,他找回声音:“为什么突然关心我?”

  潜意识里,他想从眼前人的嘴里听到同情,怜悯这样的词汇。

  至少这样不会让他产生不必要的错觉。

  可他同样害怕去听到,害怕眼前的人一巴掌打醒他,不给他任何一点希望。

  “为什么突然关心我?”他迫切又退却得想要知道答案。

  时竟僵着肩膀,心跳得越来越快,眼底略带茫然地道:“想对你好。”

  沈焰追问:“为什么想对我好?”

  装着药的塑料袋被时竟抓着簌簌作响,他紧张不安地道:“就是……想对你好。”

  沈焰嗓音哑了一个度,这个回答并不能让他接受。

  就像是被架在屠宰场的禽类,却不能给他一个果决的死法,痛不欲生。

  “总该有个理由吧。”他撑着最后的一丝力气,低声道。

  “因为……”时竟张了张嘴,那两个字冒出苗头的时候,突然的意识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那两个字太过不负责。

  他不该,也不能。

  在他还没明确确认前,不该对沈焰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短暂的沉默下,他的犹豫反倒给沈焰打了一针定心剂。

  然后理所当然地帮自己找了理由:“因为同情么?”

  “看我生病,一个人太可怜。”

  “感冒发烧,胃疼晕倒,因为像个没人照顾的可怜虫,所以同情起来了。”

  “是这样吧。”

  他仿佛陷入了完全自弃的意识里,一脸平静地越说越起劲。

  却听得时竟眉头越来越皱,直接打断道:“不是,不是因为同情。”

  沈焰闭上了嘴,沉默地看着他,眼底是明显的不信。

  时竟拂开挡在他脸边的手,反手握住沈焰的手腕,试图让人好好听他讲话。

  察觉到沈焰扯动的嘴角,似乎是要反驳他。

  他在沈焰开口前,很认真很认真地道:“沈焰。”

  “我是说不出对你好的理由。”

  “可你不能……”

  “不能误会我。”

  “不能把我对你的好,当成是简单的同情。”

  “沈焰,这不一样。”

  大狼狗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