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时竟睡得正沉,一阵手机铃声吵闹得人心肌梗塞。
铃声响起的第三秒被他摸到锁屏键,当做烦人的闹钟毫不留情得给关掉了。
然而等他想要翻个身继续睡的时候, 发现胳膊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时竟睡眼惺忪地拖着两条没有知觉的胳膊。
直起身恍惚得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散架了,又僵又酸。
他眨了眨眼,视线往上,看到躺在床上, 手背正插着点滴针管的沈焰,又是一阵恍惚。
时竟想起来了。
昨晚沈焰胃疼得突然直接晕了过去,当时差点没把他吓出心脏病。
后来一阵手忙脚乱, 他把人送到了医院急诊。
之后一直在等沈焰挂完点滴,等着等着就开始犯了困。
时竟打了个哈欠, 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他看了眼点滴瓶,里面还剩三分之一的量没有挂完。
紧接着,视线掠过沈焰苍白的面庞, 复杂和疑惑的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
居然是因为空腹吃了感冒药,加上长期不好好吃饭导致的胃炎,才会一下子疼成这样。
虽然晕过去和高热有很大关系。
可是时竟想不通。
以他这段时间回学校, 和沈焰几乎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
除了周末, 他基本没有见过沈焰落下一日三餐。
每次沈焰陪着他吃饭, 他一直以为沈焰的饮食习惯很规律。
却怎么也没有想过,沈焰会有长期不好好吃饭导致的胃炎。
根本无迹可寻。
想到这,时竟愣了下, 有了一些知觉的指尖无意识地被他微微收拢。
哪里是无迹可寻……
他住院那段时间,少年雷打不动得出现在医院, 一待就是一天,从不见对方记得去吃饭。
出院之后, 少年追到家里,问起吃饭,回答的总是“没有”。
两人不见面时,每每接到电话,依旧是问起吃饭的问题,少年从没有好好的按时吃饭。
不是没有迹象,只是他从未去在意过。
时竟起身帮沈焰掩了掩被子,但没急着松开被沿,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注视着眼前的人。
萧白杨说得对。
他的目光似乎从来都没有为沈焰停留过。
亦或是好好得用心看一看。
他的一切可以说被眼前的人了解了个透,反而是他自己,一次也没有尝试去了解过沈焰。
只是一味的知道对方脾气不太好,容易生气,要注意相处的分寸。
只是单纯的知道对方对自己是喜欢的,所以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作为对象的他。
然而除了这些,他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对方的喜好,不知道对方的习惯,不知道对方的身体健康。
更是对他们的过去,一概不知。
时竟捏紧了被子,看着被子上面的褶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不是他不能知道。
正因为是他毫不关心和在意,才成了所谓的不知道。
这时,沉寂的病房里再次响起时竟的手机铃声,时竟的思绪猛然拉回。
他忙不迭地去把手机关了声音。
然后看到上面来电显示的时宥,以及下方已经打来过的未接电话。
时竟暗道一声“糟糕”,慌乱两个字爬上了脸。
昨天半夜他是打算看完沈焰就回家的,于是瞒着时宥才出的门。
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时宥不会发现不了他不在家。
时竟担心吵到沈焰休息,去了病房外面接电话:“小宥……”
电话对面的时宥直截了当:“一大早跑哪去了?”
时竟撒谎太容易被时宥戳穿,一问又容易心虚,他实话实说:“在医院,室友生病了没人照顾,我过来帮帮忙。”
谎没撒,只不过特意隐瞒了室友是沈焰这件事实。
时宥:“需不需要我过去?”
时竟哪里敢让他来:“不用的,我一个人就可以,等会儿他就能回家了。”
时宥“嗯”了一声,为了迎合他昨天撒的谎:“等等我和同学去图书馆,午饭不在家吃了。”
听到他这么说,时竟莫名心里松了一口气:“好。”
不是因为时宥没有刨根问底,而是时宥出去之后,他似乎就有更多的时间待在这里照顾沈焰。
挂了时宥的电话,时竟一身轻松地回到了急诊病房。
推门一进去,恰好对着床上投过来的目光。
时竟脚步微顿,随即亮着眼睛快步过去:“沈焰,你醒了,感觉有没有好点?”
沈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仿佛被人拆卸了,然后又重新组装了起来。
“你先缓一缓,不要起来。”时竟看他眼神混沌,像是还没有清醒过来,“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急诊病房和普通病房不一样,医生就在隔壁,所以没有呼叫按铃。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一瞬间,眼神一直黏在他身上的沈焰,意识突然回笼。
完全不顾手背上的针管,抬手就抓住了时竟的手腕,连带着整个人撑坐起来。
起身的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了胃。
疼到已经麻木的胃,此时的感觉更像是淤青的地方,被恶意得死命摁了几下。
时竟被拽得身形一晃。
然后听到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转头就看到他躬着背,用力捂着肚子很疼的模样。
“疼了是不是?”时竟扶住沈焰的肩膀,一时间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我说了先不要起来了。”
沈焰脸色惨白得难看,不仅仅是胃,头也疼到要炸开了似的:“我们怎么……在医院里?”
少年的嗓音哑得宛如被砂砾打磨似的。
气息更是虚弱得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晕过去。
时竟扶着他躺下,解释道:“你半夜疼晕了过去,我怕你出事。”
沈焰对自己晕过去的事情神色淡淡,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从昨晚开始,都在陪我?”
时竟“嗯”了声,一心思在医生那里:“你别乱动,我现在去喊医生过来。”
沈焰这次没突然抓着他不放。
来去两分钟不到,时竟跟着医生回到病床里。
然后忐忑地站在一旁,等着医生给沈焰做完检查。
片刻,他看到医生停下了检查的动作,迫不及待地问道:“医生,我……”
结果话到了嘴边,稍稍卡壳了一下。
连贯起来后,不是觉得难以启齿,而是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怎么注意到的不好意思。
时竟:“医生,我男朋友他……怎么样?还要继续住院吗?”
急诊医生还没和人换早班,还没忘记昨晚青年焦急带人进急诊室的样子。
倒是意外地没有想过这两人会是这种关系。
他安慰道:“别担心,你男朋友烧已经退了,胃上的问题是长期调理的事情。”
“等下挂完点滴就能出院了。”他拍了拍时竟的肩膀,“放心,没什么大问题,年纪轻轻不用担心。”
时竟放了心,笑着感谢道:“谢谢医生。”
医生跟着笑了笑,朝床上的少年调侃了句:“年轻人感情就是好,昨晚送你来的时候,都快把人急哭了。”
说着,他故作严肃起来,叮嘱道:“以后可不能拿身体开玩笑,胃病是小,大起来想治都来不及啊。”
时竟替沈焰保证道:“谢谢医生,我以后会盯着他好好吃饭的。”
医生满意的走了。
时竟坐到床边,忧心忡忡地道:“沈焰,你听到医生说的话了吗?”
他嘴上虽然问了沈焰有没有听到医生的话,早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帮沈焰护胃。
“不过不管你有没有把医生的话听进去,之后我都会好好盯紧你的饮食习惯。”
“你是……”他斟酌着,打算从这一刻去好好了解下眼前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胃病的?”
落下话音后,时竟一直没等到沈焰的回应。
而是发现沈焰正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的脸看,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神色不明。
像是要把他的脸盯出一个洞似的。
时竟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怎、怎么了?”
听到他变了语气,沈焰的黑眸终于有了闪烁的迹象,很浅,却掺杂了不少的情绪在里面。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烧傻了。
要么疼晕过去还在梦里,没有醒过来。
不然怎么可能一醒来,就看到时竟和别人说,他是他的男朋友。
不稀奇,但不该是这样的镇定。
沈焰调整了下靠坐在床头的姿势,指甲用力得掐进手心,哑声冷平地问道:“急哭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完全戳中了时竟的薄脸皮。
他害臊地狡辩:“没、没有,是医生说得太夸张了。”
沈焰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掐着手心的手指,反而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多此一举。
刚才醒来的时候,胃疼成那个样子,哪还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一定是他烧坏了脑子,才会听到对方那么镇定的说出他们的关系。
医生说得确实夸张得很。
感情好?
根本是,一点都不好。
着急送他来医院,可能也不过是被吓坏了。
任凭一个人晕倒在自己面前,但凡有良心的,都会把人急着送医院。
时竟见他又不说话,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沈焰?”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胃病的。”
他得知道沈焰的胃病有多久了,才好想着怎么给人调理饮食。
沈焰把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儿咽进了肚子里,但还是被逃出了一点:“不重要。”
时竟不太赞同:“身体健康问题怎么会不重要。”
沈焰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语气无所谓到染了点浅淡的自嘲:“连我自己都不关心,能有多重要。”
时竟看着他,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第一时间。
温吞,且不带一丝迟疑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可是我关心啊。”
大狼狗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