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如果我注定要死,那就请不要让死人遭受痛苦。——某个并不哲学的将死之人这样想着。

  死亡前的身体保持在因为扭曲而成的怪异形状,但好在脑门和身子只是被开了几个窟窿,得以留有全尸,原本跟随我一同下葬的鲜花已经变得腐坏,还固执的散发出浓烈得恶臭的花香,熏得我有点想吐。

  奇怪,我居然还有嗅觉诶?

  看来我曾经在聊天时说过要在鲜花簇拥中盛大死亡的话,很欣慰他们还记得。大概是家入同学买的花,我那另外两个一个比一个不熟的同窗,我敢用五条的喜久福保证,他们听到我的死讯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流。

  毕竟我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普通同学……有点天赋的普通同学而已,不是朋友,更没有别的特殊感情。

  我睁不开千斤重的眼皮,也没有打算睁眼,如果现在我不是躺在地底下的棺材里,而是家入同学的解剖室,我大概还会拼尽全力发出呐喊证明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我现在还能有意识在这里想东想西,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我大概马上就要死了。

  脑袋很痛,从里到外,浑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都绞在一起,如同被人用冰锥在五脏六腑中狠狠凿开,让人浑身冰冷,胸口的心脏剧烈地怦怦跳动着,在疼痛中摇摇欲坠。

  真的在跳动吗?应该是幻觉吧。

  我连微弱的呼吸都不敢继续,在愈演愈烈的剧痛中,那颗鲜红的心脏像是在下一秒就要破裂了——

  咚咚咚,咚咚咚。

  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喧嚣沸腾起来,灼热得像是逐渐烧开的高温开水,“刺啦”一声倒进油锅,溅起的火星如游蛇般在血管中狂乱流窜。

  太痛了,痛得我想死,比被咒灵在身上连续不断的捅窟窿还要令人窒息。

  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

  我很怕痛,我太怕痛了,但痛得久了就麻木起来,连本应该有的,生理性的眼泪都没感觉到流出来,大概身体已经死了失去了这项功能。

  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想借此缓和痛苦。

  听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生前所有的画面,简称走马灯,我现在还没看到,但回首自己短暂的人生,别人凑上来看,只能看见我左脸写着普通,右脸写着失败。

  人活在这世上是很难的,我出生于一个贫穷又落魄的家庭,穷到什么地步呢,我的母亲死掉躺在床上凉了半天,我还在为了抢回我的饭团和附近小孩大打出手。

  家庭贫困不是没有原因,我的母亲体弱多病无法工作,结婚后被男人骗光了钱财,即使她后来靠着情人得到接济,我们没有经济来源的日子依然过得艰难。

  这是没有办法无力改变的事,贫穷和饥饿是比特级咒灵还恐怖可怕的东西,它摧毁你的心智,断绝你的前路,看不到任何希望,仿佛来到世上就是为了浑浑噩噩的死去。要是我在那个时候死去,绝对会变成那种张口就喊好饿好饿好饿的咒灵。

  没有人想过这种生活,这种深陷在淤泥一般无法挣扎的生活。

  唯一的亲人死去后,机缘巧合之下我被母亲的情人送到孤儿院,他怜悯我,还给母亲办了葬礼,让她体面的死去。

  但在孤儿院中并没有人收养我,因为我并没有漂亮的外表,性格孤僻不讨喜,还带着不详的传言,换做是我自己,也不会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

  好在孤儿院的生活比起从前已经好了很多,我还幸运的得到了好心人的资助,勉勉强强念到了中学,不至于沦落到去风俗店陪酒讨生活。

  即使过得像水沟里的苔藓一样艰难,我也始终对长大后的生活抱有希望。如果不是遇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我的人生也会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打工,存钱,找一个赚钱的男朋友,结婚生子,到了年龄就平静的死去。

  蝉鸣吵闹的夏天,我站在昏黄的夕阳下,身后的小巷中满是血污,背对着那片地狱,听着那一长串诱人的福利补贴和高额的买命钱,选择了成为一名咒术师。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为错误、用狗屎来形容都不为过的选择。

  因为我每天累成死狗一样锻炼,和长相令人发指的恶心咒灵对战,忍受着每个夜晚的噩梦折磨,这样的辛苦努力——

  换来的结果却是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我的人生就像播放到一半的电影戛然而止,被一个脑袋扁扁的一级咒灵画上了句号。

  悲惨世界里的悲惨人物。

  如果非要从我这无趣的人生经历中找出点什么可以供人八卦娱乐的可谈之处,那大概是我和【长相豪华得犹如少女漫画世界的主角一般、实力强大得犹如热血动漫的最强boss一般】的同桌白发大帅哥之间发生的故事。

  他有一双澄澈明亮的苍蓝色双眸,像电视屏幕里闪闪发光、昂贵得倾家荡产都买不起的珍贵宝石。

  注视着你时,盛了满目的生动,会让人陷入自作多情的梦境中。

  从哪里说起好呢,英雄救美的街道,还是盛夏十分的祭典烟花?

  ……骗你的,屁都没有啦。

  普通人和世界大帅哥怎么会发展出噗呲噗呲的火花,又不是什么少女漫画剧情,就算这之前有两次偶然的遇见,对方也早早将我忘的一干二净。

  五条悟救过我,所以一开始我是对他抱有至少有三百米滤镜的,但这三百米滤镜在开学第一天就被打破了。

  实际上我觉得他的性格相当恶劣,不,是公认的恶劣,五条悟耐心值很低也很莫名其妙,总觉得他一不小心就要变成喷火暴龙生气,让人要猜测是哪里惹到他,我和这种张扬嚣张的家伙天生相性不合,只能为了我平静的高中生活,应付他所有要求。

  换个性别,我的定位就是五条悟最好用的跑路小弟。

  五条悟很讨厌,总是让我帮他写检讨,打电话让我帮他买甜点,强行拉我去打游戏,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我喜欢他。

  他浪费了我任务之外的很多空闲时间,且并不觉得过分失礼,唯我独尊很讨厌。

  最讨厌了,我嫉妒这样的天才,轻轻松松就能够活成他人想要的样子,活得恣意妄为,从来不需要低头,不把谁放在眼里,还有一副漂亮得要死的外表,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啊?

  人性的闪耀光芒什么的和我不沾边,我就是三流剧里那种,或许哪一天主角落魄了就会当场背刺,还会落井下石的炮灰。

  很可惜,五条大少爷不会落魄,我却沦落到他替我收尸的地步——大概是吧?这真是我一生的荣幸啊!

  至于我的另一位天才同窗夏油杰,我对他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因为我们不熟,基本交流都停在见面或任务时的寒暄上,偶尔他会替五条悟过来传话,我对他的印象停留在某种耳朵尖尖很狡猾的犬科动物上,但歌姬学姐认为他和五条悟是一丘之貉,只有人渣和超人渣的区别。

  同班的家入同学是这个班级里唯一的正常人,长得超漂亮,外表看上去冷淡,实际上是很温柔的一个人,每次我去医务室,家入同学处理伤口都很轻,有时还会告诉我可以不用那么拼命,没能和她成为朋友,我很遗憾。

  任务,咒灵,诅咒,噩梦,这些东西充斥着我成为咒术师后的世界。

  可恶,明明是少女的花季时光,却没什么愉快的回忆……虽然从小到大,愉快的回忆也少之又少,真是让人不甘心。

  最不甘心的是没有人会永远记得我,我不是谁的家人,爱人,挚友,我只是一个他人生命中的过客,即使是我做咒术师时救下的那些人,也不会一直记得我。

  回首完平平无奇的失败人生,持续不断令人备受煎熬的痛楚让我怨恨的愈发强烈:为什么那个咒灵不再来一拳让人死得彻底点,让我还要在人生的最后一程中躺在棺材里遭这种罪!

  夜蛾老师说得对,咒术师不存在毫无悔意的死亡。

  我后悔了。

  其实我生前是一个性格温和,不与人争执,尊敬师长,长大后从没有说过一句脏话,普普通通的好学生。

  但这一刻,失去所有意识前,我凭着过人的意志力,颤颤巍巍地用尽所有力气,愤恨地竖了个中指。

  去你*的咒术师,去你*的咒术界。

  如果能重来,我要——

  浑身是血的我从棺材里破棺而出,从埋得厚实的土里徒手挖了半天的坑,喘着粗气爬了出来。

  厉害了,我死而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响应要求所以修改了文中八重和悟的年龄到18岁……如果看到时间上的bug可以直接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