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誉低着头翻相册,叶安屿忽然笑了。
“笑什么?”秦誉问。
叶安屿弯着嘴角说:“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你这里面都是白月光的照片。”
秦誉乐道:“我到底干了什么让你一直这么误会我?”
叶安屿摸摸鼻子:“就是觉得你太宝贝这个相机了,还不让人看。”
“因为这里面都是你啊。”秦誉把无关紧要的照片删完了,调到第一张,“开始喽。”
叶安屿低头看着画面里一身泥污的猫崽,满是讶异:“这是……火腿?”
“对。”秦誉回忆着说:“当时我在田地里乱跑,跑着跑着听到有小猫叫的声音,循着声找过去,就看到你也从另一个方向来了……”
那是五年前的夏天,小升初的暑假。
徐悠悠接了一部农村题材的电影,秦誉执意要跟着去。徐悠悠没办法,只好给他戴上口罩,带他上了飞机。
那是秦誉第一次去乡下,第一次看见广袤的田野,第一次闻到如此清新的空气。
刚开始几天还挺开心,毕竟哪哪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一个周过去,秦誉就有点待不住了。
因为秦政管得严,秦誉在上高中前一直没手机。
徐悠悠忙着拍戏没工夫哄他玩,剧组里也没有同龄人,秦誉无聊到快长毛了,天天拿着相机拍蚂蚁搬家,差点拍成个纪录片。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趁着剧组正在拍重头戏,他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抱着相机溜了。
那是个雨天,雨水停歇不久,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
他兜里揣着零钱,先去小卖部买了一堆徐悠悠不让吃的垃圾食品,刚吃完一包辣条,就遇上一条快饿疯的大黄狗。
大黄狗被辣条馋得狂叫,秦誉吓得撒腿就跑,以为狗要吃人。
他一口气跑出二里地,转头一看,不止狗不见了,来路也不见了,他跑进了一片无人的麦地里。
金黄的麦穗随风摇曳,绵延数里,和湛蓝的天连成一线。
秦誉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怔愣许久,随后举起相机连拍数张,在田间的泥路上撒欢奔跑,是从未体验过的惬意。
忽然间,秦誉听到了几声微弱的猫叫。
他凝眉,循着声音去找,看到另一条小路旁有一只满身泥泞的猫崽
没等他过去,就见小路尽头跑来一个小男孩。
男孩跟他差不多大,模样清秀俊俏,手里还拿着奶瓶和火腿肠,抱起猫崽轻声安抚。
秦誉走过去,对方也看见了他,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眼,秦誉先笑着打了声招呼:“哈喽,这是你家的猫吗?”
叶安屿没他那么自来熟,有些拘谨,轻轻摇头:“不是。”
秦誉蹲在他旁边,看着他怀里叫个不停的猫崽,好奇地戳了戳:“这么小,它是饿了吗?”
“嗯。”叶安屿低头给猫崽喂奶,话不多,对陌生人保有几分警惕。
秦誉倒是不见外,叽里咕噜一堆话,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叶安屿。”
“我叫秦誉。”说完随手捡了根小木棍,在地上划出自己的名字。
叶安屿见状,也把自己名字写在地上,字明显比秦誉的好看。
秦誉蹲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住在这附近吗?”
叶安屿点头:“就在这个村。”
秦誉眸子一亮:“那我可以经常找你玩吗?”
叶安屿微愣,他性格内向,其他调皮的小男孩不乐意带他玩,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邀约,点了点头说:“好”
猫崽吃饱喝足,从叶安屿怀里蹦出来,在松软的泥土上伸了个懒腰。
秦誉问:“它叫什么名字?”
叶安屿看着猫崽:“还没起,我前天才发现它的,可惜姥姥不让我养。”
秦誉看向他手里的火腿肠,笑道:“要不叫火腿?”
叶安屿觉得这名字不错:“好,就叫火腿吧。”
过了会儿秦誉说:“你要是养不了它,可以送给我吗,我想养。”说完又补了句:“或者我们先一起养,把它放在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等我回家的时候再带它走。”
“可以吗?”叶安屿面露期待,“你会养大它吗?”
“当然会。”秦誉说:“等下次放假我带着火腿来找你,你可不要忘记我啊。”
叶安屿信誓旦旦:“我不会忘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叶安屿慢慢没那么紧绷了,心情一放松,脸上也带着笑意。
“你说你妈妈在拍戏,那她是大明星吗?”他崇拜地看着秦誉,“你是不是小明星啊?”
秦誉享受被仰望的感觉:“我现在还不是,不过我将来想当歌手,等下次我把吉他拿过来,给你唱歌听。”
“好啊。”
“对了,我还喜欢拍照。”秦誉把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显摆道:“里面都是我拍的照片。”
叶安屿低头看着,由衷感叹:“你拍的真好看。”
秦誉骄傲得尾巴快翘上天了,突然灵光一闪:“我给你拍一张吧,我还没拍过人物呢。”
“啊?”叶安屿有点不好意思,面对镜头表情不太自然。
秦誉举着相机:“你笑一笑呀,笑一笑多好看。”
叶安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秦誉连拍几张,给他看:“就说你笑起来好看吧。”
叶安屿看着相机里的自己,抿唇笑道:“是你拍的好看。”
“等我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你。”秦誉很满意自己的技术,“我们拍几张合照吧?”
没等他俩找好姿势,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声呼唤,叶安屿仔细一听:“好像在叫你。”
秦誉捂起耳朵:“听不见。”
他装聋也没用,麦地藏不住两个半大的少年。
来的是徐悠悠的助理,看到秦誉时终于松了口气:“祖宗,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啊?”
秦誉臊眉耷眼:“我不想回去。”
助理无奈:“不想回也得回,你妈快急死了。”
临走前,秦誉看着叶安屿问:“我明天这个时间来这还能见到你吗?”
叶安屿点头:“我等你。”
第二天秦誉带着吉他来了,叶安屿也信守承诺,早早便在那里等他。
秦誉站在麦地里弹唱了一首《外婆的澎湖湾》,叶安屿坐在他面前,抱着火腿静静听着。
歌声悠扬,风吹麦浪,清风拂过脸庞。
这处麦地就像他们的秘密花园。
两人给火腿搭了个窝,每天按时来给它送水送吃的,日子一长,火腿长胖了几斤,叶安屿也把秦誉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们一起在麦田里奔跑,去感受最自由热烈的风,一起在池塘边摸鱼玩水,累了就躺在地上,拿着汽水干杯。
一起啃了半个西瓜,把瓜籽埋在树下,期盼着明年长出新的果实。
还一起去客串了电影,在大荧幕上留下珍贵的影像。
一切就像梦一样。
纯粹、美好,让人不愿醒来。
可时光匆匆,夏天逐渐进入尾声。
在秦誉离开这里的前一晚,两人又来了这片麦地,麦子已经被收光了,露着光秃秃的地面。
弯月当空,放眼望去一片辽阔,不远处是人间灯火,微弱的光线映着彼此的脸。
秦誉看着叶安屿,没了以往的活泼劲,眉眼沉静:“明天一早我就走了,等国庆放假我就带着火腿来找你。”
叶安屿也看着他是:“好。”
“你会一直在这里对吗?”
“对的。”
“我给你打电话你会接吗?”
“会的。”
“那你会忘了我吗?”秦誉忍不住再确认一遍。
灯火映在眸底,叶安屿看上去异常认真:“不会。”
“如果你敢忘了我,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火腿。”秦誉恶狠狠地威胁。
叶安屿笑起来:“放心好啦,就算你变化很大,我也会一眼认出你。”
秦誉不依不饶:“要是认不出呢?”
叶安屿想了下说:“那你就唱一首《外婆的澎湖湾》,我一听声音就会想起你。”
秦誉离开后时不时给叶安屿打电话,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络。
直到有一天,电话另一头突然变成了无人接听。
秦誉坚持不懈打了一个周,叶安屿仍是杳无音信。
他惴惴不安,以为人家烦了自己,或是把自己忘了。
好不容易熬到国庆假期,当秦誉再次回到那个村庄时,叶安屿已经不在了。
准确的说,是搬家了,搬去城里跟父母一起住,连同姥姥也走了。
邻居只知道他们搬去了哪个城市,并不知道详细地址。
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
秦誉觉得是叶安屿单方面放弃了他们的友谊,心里失望难过,心灰意冷之下直接删了他的联系方式,把这段记忆埋在了心底。
再后来,秦政因为工作调动要去往另一个城市,正巧就是叶安屿搬去的地方。
秦誉一听这地名就条件反射般抬起头,想起那个模样清秀的少年。
可这座城市太大,要遇见一个人谈何容易。
秦誉不敢抱有太大希望,但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当他不再频繁地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叶安屿居然奇迹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不过已经把他忘了。
……
叶安屿听秦誉讲完这些故事,长久地沉默下来。
秦誉挖了一小勺蛋糕递到他嘴边,笑着说:“别皱眉,来吃一口甜的。”
叶安屿偏头吃下去,轻叹一声:“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誉说的这些,对他而言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尽管有些画面能感受到一丝微妙的熟悉感,却也回想不起太多。
“我大概猜到了我失忆的原因。”叶安屿平静道:“我这些年一直对车祸场景感到莫名恐惧,再加上之前在电影院那次,那时我就猜到我可能因为车祸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我不敢去想,我下意识逃避这一切。”
“直到那天我爸忌日,我妈在我面前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我爸去世不是因为溺水,而是在高速上发生了车祸,当时我们一家应该都在车里。我妈为了不让我痛苦,才隐瞒了这一切。”
秦誉喃喃:“原来是这样……”
“抱歉。”叶安屿轻声说:“是我食言了。”
秦誉本就为他的遭遇而难过,一听这话更是受不了,把叶安屿揽进怀里,心疼道:“别跟我说这个。”
叶安屿在他怀里短暂地靠了下,接着直起身扫了眼周围,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秦誉不满:“你怕什么,再抱一会。”
叶安屿摇头:“别了,你现在已经有知名度了,万一……”
话没说完,秦誉一把搂住他,满不在乎:“哪有那么多万一,再说兄弟之间抱一下怎么了,咱又没当众亲嘴。”
“……”
抱了十几秒,叶安屿实在闷得慌,把他推开了。
“后来呢?”叶安屿坐直了问,“你再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秦誉说:“高一报道那天,我看见你从十三班报道处出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秦誉当时突然变卦,死活要从小班转进十三班。
他中考成绩进小班绰绰有余,只是因为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头脑一热什么也顾不上了。
“虽然你戴了眼镜,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秦誉还挺得意。
高一对叶安屿来说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之前了,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那时候咱俩已经三年多没见了,我不太敢确定你还记不记得我,结果发现你真把我忘了。”
秦誉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就很生气,直接不想搭理你,但又忍不住想引起你的注意,我还在校艺术节上唱了《外婆的澎湖湾》,你当年明明说只要我唱这个,你就会想起我,结果你还是不记得,我就又生气又难过,那段时间快把我憋死了。”
秦誉委屈巴巴,叶安屿主动握住他的手,一双温润的眼睛满是歉疚。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叶安屿问。
秦誉悻悻道:“当时就觉得万一问了你也想不起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再加上你又高冷不爱理人,我更没勇气了。”
叶安屿捏着他的手无奈解释:“我不是高冷,我就是内向。”
秦誉反扣住他的手,小心眼道:“这学期你倒是不内向了,但刚开学那阵你明显就是不愿意搭理我,我都感觉出来了。”
“……”
这个叶安屿确实无法反驳,当时他刚重生,只想着离秦誉远一点,免得重蹈覆辙。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放不下这个人。
幸运的是他们已经解释清了所有的误会,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了。
—
第二天照常上课,课间操的时候叶安屿找了一圈没找到秦誉。
他问李超:“秦誉呢?”
李超摇摇头:“谁知道,一下课就蹿了,不知道去哪了。”
广播里放着一成不变的歌,各班已经在操场列好了队。
叶安屿径直走向十三班队伍,刚站好,就听到广播“刺啦”一声,居然切歌了。
全操场短暂地安静一秒。
紧接着就听见熟悉的前奏响起,一首甜蜜欢快的《告白气球》响彻校园——
“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留下唇印的嘴,WOW~”
“卧槽?!”
操场瞬间沸腾,炸了锅似的嗷嗷叫。
老师们也是一脸意外,亮总直接气疯:“这谁放的歌?!”
叶安屿先是懵,随后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广播站所在的方向,眸中闪着难以置信的光。
他知道秦誉疯,但没想到他疯起来不要命。
此刻秦誉正站在窗边往下望,一眼就瞅到人群中的叶安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甜蜜的情歌还在欢快地唱,校园里满是恋爱气息,空气中都在冒粉红泡泡。
叶安屿翘着嘴角,在歌声和砰砰的心跳声中红了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