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什么意思?”
司维抬起倪咏春的手, 瞧见他食指上全是抠出来的泥。
这的确是他用生命留下的讯息,不是无意间制造出的痕迹。
龙泽川检查了倪咏春的尸体,他口鼻全是血, 但身上没有外伤,是中了邪术,肺腑重伤而亡。
“去他住处看看。”他望着山下, “他不是还有两个徒弟么?”
司维没带手机出来,没法给叶滨打电话。
龙泽川说:“你先回龙渊阁,我下去看看。龙渊阁有结界,很安全。”
司维说:“我跟你一起下去。”
倪咏春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突然遭人毒手,他不能坐视不管。
龙泽川没有拒绝, 旋即将兔子精召唤来,让他把倪咏春的尸体带回龙渊阁,他则是带着司维到达柳院。
院子里像是经历了激烈的打斗, 满地狼藉。
“叶滨!”司维呼唤着倪咏春的两个徒弟, “冯固!!”
龙泽川释放出光团,照亮了整个院子。
司维马上看到, 叶滨和冯固分别倒在两处,他立刻冲到叶滨身边,将人扶起。
对方鼻青脸肿, 身上带伤,但还好有气。
“叶滨!叶滨!”他焦急地唤对方的名字,而后扭头看向冯固那边。
龙泽川张开手,朝着冯固的身体输入浅绿色的光辉, 冯固很快咳嗽起来。
他闭着眼睛, 喃喃地喊着:“师父……师父……”
龙泽川又用同样的法子过来救叶滨。
叶滨发出痛苦的呻|吟, 而后艰难地睁眼。
“小维……”
他沙哑地喊了司维一声,随后抬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龙泽川。
“邪……邪神!”叶滨突然惊恐万状,一把推开司维,想要逃跑,但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阿滨。”司维连忙去扶他。
叶滨却盯着龙泽川,惶恐地乱爬。
“怎么了?”司维按住他,“你冷静一下,发生了什么?邪神大人是来救你们的!”
叶滨抓着他,不住地颤抖,语无伦次地说:“快离开他!他……吃人!危险!师父!他伤了师父?我师父呢?”
“师父……”司维沉声说,“师父死了。”
“死了?!”叶滨瞪大双眼,“怎么会……师父!师父!”
他瞬间情绪失控,哭嚎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而后抬手指向龙泽川:“是他!他杀了师父!”
“什么?”司维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人。
叶滨流着泪,喊道:“他杀了师父!”
“这不可能!”司维说,“你是不是看错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系统出声:【龙泽川今晚一直在龙渊阁。没有离开过哦。】
“就是他!”叶滨双目赤红,“他杀了师父,我亲眼所见!”
司维忍不住再次看向龙泽川。
龙泽川说:“不是我。”
司维扶着叶滨:“先回屋,到屋里说。你放心,我在,他不会杀你的。”
叶滨却还是盯着龙泽川,满眼怨恨:“就是他!”
司维相信不是龙泽川,低声道:“可能是那个家伙假扮成你行凶……”
他又转头对叶滨说:“晚上我一直和邪神大人在一起,他没有离开过。你看到的……可能是别的什么邪魔假扮他。”
“真的?”叶滨抽泣着,“你没撒谎?”
司维点头:“真的。”
他撒谎了,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龙泽川见证了这个谎言。
看到他坚定地相信自己,并且为自己而说谎骗人。他那漆黑的面具之后,一双眼眸情绪复杂。
叶滨看看司维,又看看龙泽川,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司维说:“你师兄还没醒,咱们先把他带回房间好不好?”
叶滨望向远处还躺在水滩里的冯固,轻轻点头。
随后司维扶着叶滨,龙泽川则是扛起冯固,把这对师兄弟带回了室内。
冯固受伤要重很多,龙泽川为他治愈了身上的伤,但他暂时仍然昏迷。
叶滨守在冯固身边,握着他的手,喃喃道:“师兄是为了保护我……”
司维温声问:“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跟我们说说吗?”
叶滨看一眼旁边的龙泽川,避开他的目光,扭头看向司维。
“晚上……他……有个和邪神大人装扮一样,体型一样的人忽然来了,质问师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未婚妻的下落。师父说不知道……然后,他……那个人就一口咬定,肯定是师父把他未婚妻藏了起来,问他把人藏到了哪儿?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就全部跪下来求他……但他不听,直接打伤了师父。我和师兄想上去帮忙,也被轰开,然后我就昏迷了,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了……”
他说着说着再次流下眼泪:“师父,是真的……不在了吗?”
司维点点头:“他倒在了去龙井山的路上……我们暂时把他安置在龙渊阁。”
“龙井山……”叶滨再次看向龙泽川,似乎还是怀疑,他师父是被这位龙井山的主人杀死在路上的。
司维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打消对龙泽川的怀疑,于是对他说:“师父临死前用手指在地上用力写了个‘一’,你知道有可能是什么线索吗?”
“一?”叶滨皱起眉头,“只有这个吗?”
“对,”司维还向他进一步描述,“是汉字,不是数字。”
叶滨努力思考,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司维又问:“师父最近去了哪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为什么那家伙会觉得你们知道他未婚妻的下落?”
“我怎么知道?”叶滨难得对司维不客气了一回,但很快又有些自责,连忙换了语气,“师父最近,也就……就在镇上山里四处走动,帮邪神大人寻找未婚妻,或者帮一些体弱的人驱邪治病,也没见有什么异常。”
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冯固:“我大多留在院中看门……他一般是带师兄出去的,等师兄醒了我问问他。”
冯固还未有要清醒的迹象。
叶滨转头朝司维问:“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师父?他为什么要假扮成邪神大人的样子?”
司维说:“假扮他人,一般就是为了栽赃陷害。估计是为了毁坏邪神大人的名望。趁机对整个小镇不利。”
“竟然是这样……”叶滨有些茫然,“为什么要对我们小镇不利呢?小镇这么安宁,也没什么宝藏,大家安居乐业,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生活?”
司维和龙泽川对了一个眼神,另一个邪神的事暂时不能说。
他只是安慰道:“总有那么几个妖魔鬼怪想搞事,放心,邪神大人会打跑他的。”
“好……”叶滨点点头。
刚说完他就猛烈地咳嗽起来,而后用力捂着胸口,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司维说:“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叶滨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师兄。
“我在这里照顾你们,”司维安慰道,“他醒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叶滨给师兄盖好被子,然后在司维的搀扶下回到自己房间,
龙泽川在周围巡视,司维则是留在柳院照顾这对师兄弟。
他守在叶滨床边。
叶滨眼睛往外看,一副紧张兮兮地模样,压低声音对司维说:“你找个机会逃跑……去外地,离开这里。”
司维一听就知道,他还是怀疑龙泽川。
这种怀疑也会对龙泽川造成影响吧?
要怎样才能让他相信龙泽川呢?
他再次对叶滨说:“当时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他不可能下山来对你们动手。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叶滨说,“但是不相信他……你们……当时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司维难倒了。
两个大男人,晚上在一起,还能做什么?
只能是睡觉了。
他一时间没答上来,但他想,沉默已经足够叶滨脑补了。
如果叶滨真像系统说的那样,有点喜欢他的话,应该也懂。
叶滨说:“他是邪神,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同时,也幻化出一个分身,来山下杀了我师父……”
司维有些诧异,还能这样?
叶滨的意思是,龙泽川一边跟他睡觉,一边下来找自己的未婚妻?
这也太荒唐了。
如果真是这样,系统也没辙吧?
说系统系统到。
系统:【不要动摇!不要产生丝毫的疑虑!你要坚定不移地相信龙泽川!!】
司维连忙回过神。
对!他怎么动摇了?
他应该不顾一切地相信龙泽川。
不然那家伙会死!
他赶紧对叶滨说:“不可能,他不会在那种时候分神去做其他事。如果真的是他,他又怎么会放过你和你师兄,留下把柄?”
叶滨语塞:“可能……他急着回归本体,跟你……”
“不是他,”司维打算他,直接说,“我们会查到是谁。到时候一定给你和大师兄一个交代。”
叶滨“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神色疲惫,很快睡着了。
司维去隔壁房间看了看冯固,对方还是没醒来。
后半夜他就两个房间轮流守,同时心中建立起对龙泽川的信任,心里默念了很多遍的相信相信。
*
早上天亮后,司维忽然被一阵咋咋呼呼的笑声吵醒。
司维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打了会儿盹。
外面有人高声喊着:“冯固!冯固啊——起来了没有?”
听起来声音很亲切。
司维连忙站起来。
叶滨也醒了。
“是大师兄的父母。”他艰难地坐起来,下床,跟着司维一起出去。
外面是一对中年夫妻,正在对着被毁坏的院子惊叫着:“这是怎么了?遭贼了还是咋的啦?”
一看到叶滨,那中年妇女马上喊着:“哎呀阿滨,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冯固呢?”
那男人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们给你们送菜来了,地里刚摘的青椒茄子,还有西红柿和小青菜,啥都有。”
叶滨喊了声:“大伯,大妈。”
然后领着两人去看冯固。
冯固还躺着,没醒。
叶滨向两位长辈说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冯固的父母听完心神震荡,连忙问到底是谁干的?
叶滨看了司维一眼:“暂时还不知道,邪神大人正在调查,到时候会告诉我们。”
冯固父母为倪咏春的逝世而沉痛哀悼,然后表示想带冯固回家。
人家爸妈想带儿子回去,司维和叶滨也没法阻止。
此前司维已经向龙泽川确认过,冯固的伤不危及性命,于是和叶滨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答应了。
冯固的父亲背起人高马大昏迷不醒的儿子,冯固的妈妈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
他们走之后,这里只剩下司维和叶滨。
司维说:“你回去躺着,我出去买点饭回来给你吃。”
叶滨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脸惶恐:“你……别走……”
他看起来吓得不轻,很没安全感的样子,司维就留下了:“那我煮点面吧。你大伯刚拿了青菜来。”
叶滨点点头:“好。”
司维去厨房煮面,但不知道要不要煮龙泽川的份。那家伙还没回来,不知道去哪里调查去了。
他也没法电话联系。
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他决定先煮自己和叶滨的。等会儿龙泽川回来了,再给他煮就行。反正下面也简单。
司维找了点肉出来,打算做点青菜肉丝面。这刀太钝了,不太好切。他背对着厨房门口,切得很用费劲。
系统忽然告诉他:【叶滨来了。】
司维扭头一看,对方已经到了门口。
他都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你去躺着,”司维说,“我做好了给你端过去。”
叶滨说:“你都还没吃过我做的,就让你为我做饭,我……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司维笑笑,“小事一桩。”
他继续艰难地对付那块肉。
叶滨也没有离开,一直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在距离司维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突然顿住脚步。
下一秒,龙泽川出现在门口。
他道了一声:“早。”
司维立刻回头:“早。你回来啦,你吃面吗?我正打算煮面。”
“吃,”龙泽川说,“回山上吃。”
而后他又看向叶滨:“你呢?”
“我……”叶滨慌乱地看看司维,似乎拿不定主意,他摇摆了一下,很快答复,“我……我留在这里吧,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龙泽川:“你,不想去看看你师父吗?”
“噢……”叶滨瞬间脸颊泛红,他攥紧了手,然后点头,“好……对,对,我是该上去看看师父。我……有点紧张,忘记了。”
说着勉强露出尴尬的笑容。
司维手里拿着刀,扭头看着龙泽川。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几分钟之后,三人回到了龙渊阁。
叶滨抬头看了看这座宏伟的山中楼阁,四处白雾茫茫,隐藏着许多奇怪的生物,它们暗中观察着他。
兔子精已经处理好了倪咏春的遗容,也帮他换过衣服了。
看到师父的尸体,叶滨马上扑过去,泪水涟涟。
司维在一旁看着,也有些伤感。
他见叶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担心他伤势加重,于是想上前安慰一下。
但龙泽川忽然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他上去。
司维愣住。
他低垂目光,感觉到对方的手很温暖。
可是这是别人的未婚夫啊!
他正想把手抽走,龙泽川却捏了一下他的手。
很暧昧的动作。
与此同时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司维瞬间读懂了他的眼神,龙泽川可能是不想他打扰叶滨师徒。
这时候兔子精来找他,低声问:“面条里需要加什么?”
龙泽川终于松开了他的手,稍稍推了他一下。
司维马上跟着他离开。
龙泽川则是走到了叶滨身后:“节哀。”
叶滨哭得差不多了,扭过头,双眼红肿:“凶手有线索了吗?”
龙泽川说了一个字:“有。”
叶滨马上问:“谁?!”
“凶手……”龙泽川宽大的袖袍下伸出一只长着鳞片的爪子,他出手如电,瞬间掐住叶滨的后颈,“不就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