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临窗, 光线敞亮。
房内气氛有些沉重，方远定定地看向林眠，认真问：“你打算去上学, 还是留下来？”
“老方，咱们WM上一次拿到冠军是什么时候？”
熟了之后他们的称呼就老没大没小的, 林眠拉了个椅子, 懒洋洋地坐在方远对面, 拿起他桌上的小物件摆弄。
方远回忆了一下：“……两年前，包揽春季赛和季中赛冠军。”
那年夏季赛他们状态奇差，拼死拼活进入总决赛, 却在八强淘汰。
“你问这个干吗？”方远不解。
林眠张扬一笑，眉眼间不知何时褪去了稚气, “今年我们一起拿一个。”
“你是说……”方远激动得站起来，“你要留下吗？！”
“是。”
林眠懒洋洋应着, 十几岁的年纪, 身上总有些少年疏狂，他偏头看方远, “说吧, 今年皮肤选什么？”
“你啊, ”方远又笑又觉得这届小朋友是真的完全不知天高地厚，无奈摇摇头, 略显疲累的脸上细看还有些感动，“会有机会的，今年是我们状态最好的一次了。”
WM建队以来, 无数次摸到桂冠边缘, 最终还是失之交臂。
直至池野入队，被无数人称之为银河战舰的最后一块拼图。他也确实不负众望, 一次又一次用出色的水准，在队友拉垮的关键局将WM送进决赛。
林眠骄矜地颔首，身形单薄还似少年，却隐约有了成熟大人模样。
他先告别方远，又去放着历来WM获得的奖杯壁橱那逛了一圈，这才去找坐在电脑前打rank的池野。
游戏还在匹配，林眠往他身边位置一坐，边戴耳机：“一起排一局？”
“嗯。”池野淡淡应声，手倒是先一步点了取消。
旁边只有沈清远和江旭神情专注地在玩游戏，猫猫在用玻璃门隔开的休息室，抱着iPad窝在沙发上画画，球球则不知所踪。整个基地训练室只有清脆的键盘声。
林眠余光注意到池野的冷淡，想了会儿，他在游戏对话框里私聊池野：
「314：我会留下和你们一起打比赛的。」
「314：这两天就回去和家里商量办休学的事。」
「314：你是因为这事不高兴吗？」
池野点开看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停了许久，打出来的字又都删掉。
对话框里久久没有字发过来，林眠叹口气，懒懒一笑，手伸过来虚虚搭在池野肩膀上，“别不开心了。”
林眠身下椅子跟着滑过来半截。
他侧头看池野。
初见时的短发已经长长了许多，侧脸的轮廓线冷硬而利落，池野抿着唇，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专注盯着电脑的目光，好似有意无意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了一道屏障。
“怎么啊，我不是都说我不走了吗？”林眠语气调侃，手闲不下来，随手捏了一缕池野的发缠着玩儿。
池野很淡地笑了下，他将林眠的手拉下来，“没事。”
电竞椅一滑，林眠骤然被推回自己位置，有点懵。
为什么……突然就像是要疏远他？
池野仿佛读懂了他的目光，只是语气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他转头看向电脑，“游戏开了。”
一看，还真是，林眠也就忽略了心底那一点不舒服，只以为是池野的家事，便端正坐好开始ban英雄。
这一局两人的交流少得可怜。
林眠拿的中单，上路那位哥们是个大主播，估计是水友想看，便打字申请和池野换了下打野位。
池野拿着青钢影走上，对面打野频频来抓，眼看着上路二打一陷入焦灼状态，林眠立马tp：“我马上到，你先拉扯一下。”
“嗯。”
对面刚好q中池野，一个原地眩晕，林眠赶到，飞速一道eqw打了对面打野半血。
他紧盯着电脑，手速飞快：“打！”
两人秀得天花乱坠一顿配合，键盘确实是被敲得噼里啪啦，只是游戏么……
中上联动，一死一送。
对面俩残血满载而归。
球球不知道什么时候扒拉在他们后面，噗嗤一声乐了，“你俩但凡瞄准一个人打，也不至于粗线零换二的情况啊！”
“……闭嘴。”林少爷恼羞成怒。
余光扫眼池野，他还是不说话，眸光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没什么配合地打完这局，林眠能明显看出来池野状态下滑了，赛场上，很多时候零点一秒的犹豫，又或者没能全神贯注于游戏中，就会失去一个重要的赛点。
他刚想该怎么开口问问，沈清远转过来拍他：“小旭出门了，我们来练一下教练组新研究出来的套路。”
“……好。”林眠点了个退出双排，接受了沈清远的邀请。
两人热火朝天地开始商量新英雄组合在一起的配合效果，池野烦闷地看眼空落落的排位页面，仰头靠在电竞椅上。
光线有点刺眼，他用手轻轻挡住。
耳边是下路组闹哄哄的说话声。
好了，就到此为止了。
不要再进一步了。
*
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不久，林家给林眠办了场升学宴。
酒店三十六层，宾客们陆陆续续抵达，还没到开饭时间，林眠也就被这群从小长大玩得不错的朋友们围在一块。
俱乐部的人单独开了一桌，方远不知道在和猫猫说什么，两人笑得不行，一旁球球翻个白眼，一手如来神掌送给了淑女猫猫的肩膀，旋即得到重重一拳。
下路组正腻歪地靠在一起刷手机，就剩下池野，单独一个人坐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眠，老看你俱乐部的人干嘛？”
损友拍下林眠肩膀，后者收回目光，靠在桌沿：“不然跟你们几个侃大山？”
其中一个穿着打扮都很优雅的大姐姐莞尔一笑，“你怎么考上大学还露出这种表情，不知道的以为你没书读了呢。”
“对哦，这家伙之前分出了，喊他出来玩，他也硬是不。”
另一个哥们搭着林眠肩膀，调侃，“这是碰到什么事了，这么伤神？”
优雅姐姐眨眼，“还能是什么，想想你们追人家小姑娘追不到的时候。”
众人顿悟，先前那哥们又笑：
“还有我们眠哥追不到的人？”
“没有，别瞎说。”林眠笑笑，自然而然地把肩膀上的手推开，“单纯心情不好。”
他微微敛眸，脑中浮现出池野的身影。
他们的关系陷入突如其来的冷淡，就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池野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全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只是，现在林眠似乎也被划分到了生人那部分。
也不是没有想过沟通，但池野就冷淡着一张脸，有一万个借口拒绝林眠想私聊的提议。
眸光佯装漫不经心地从那侧的池野身上收回，林眠神色转而有些暗淡。
恰逢秦越拖家带口赶到，祁子瞻附带，他一下冲过来重重抱了林眠一下，冲着周围几人挤眉弄眼：
“聊什么呢？大老远就见你们笑可开心了。”
“聊林眠对象。”有人补充了句。
祁子瞻双眼瞪大，“靠！有对象不告诉我？你还是不是我好基友！”
“不是。”林眠默默拉开距离。
“你特喵……”祁子瞻一手箍住林眠的脖颈，威胁，“还是不是？”
“不是。”
祁子瞻：“……狗东西！”
光鲜亮丽的青年们聚在一起，最中间的林眠如同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不知忧愁地和其他人笑闹着。
这才是朝气蓬勃的少年。
干净的、无忧的、神采飞扬。
池野收回视线。
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池远。
他随意地穿着休闲服装，身形却坐得笔直。
池野看见他白皙脖颈上的红印，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忘了遮掩。
“哥。”池野喊了一声。
“上次见你们，不是还好好的吗？”两人长相有五六分像，但池远更冷，更像是一潭冷泉，或者一座，没有生气的漂亮雕塑。
他孤身冷寂地坐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抽烟，有些生疏地摸出一根，想起这是公众场合，又没点，只在手中把玩。
池野知道他说的是林眠，他敛眸，藏起眼中神色，“我不想继续喜欢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抬抬下巴，池野示意他看林眠。
“他哪里都好，那才是他该过的人生。”池野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语气很冷，也很淡，“是吧，总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他干净，他明亮，他也不是同性恋。”
“我为什么要把他拉入我这片深渊呢？”
“就凭我那点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喜欢吗？”
你看他现在，家庭和睦，朋友们都真心实意对他好，喜欢他的人也数不胜数。
他会遇到一个可爱的女孩，他们相识，相知，结婚厮守，过上和大多数人一样美满的人生。
如果就凭着那点私欲，一点点将他拢入手心，让他占尽我的一呼一吸，他会成为我的爱人，但他要承受的却是四面八方的恶意和压力。
最重要的，他或许根本没有爱或喜欢。
只是走进了一个精心编制的圈套。
“我能那么卑劣吗？”
明晃晃的光线下，少年少女们欢声笑语，恣意张扬。
池野看着池远，一字一句地问他，也或许是在问自己，“在不喜欢我的前提下，我应该拉他脱离正常人的人生，遭受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吗？”
我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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