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禁止摸尾>第39章 事故

  这几日,郁呼月魂不守舍。

  他好久没和楚牧分床睡了。虽说是他主动提出“分开几天冷静一下”,可他只是说“冷静”,没说分床呀。吵架就吵架,还分床,不让人抱着睡,这未免有点过分了吧?郁呼月有时想委婉暗示楚牧回来,又觉得他都走到分床这一步了、肯定气到不愿见他,只能打消念头,委屈自己,垂头丧气抱狐狸替代几天。

  楚牧也这么想。其实他挺喜欢和郁呼月一起睡的,一睁眼就能看见那张脸,还能顺带督促他早睡早起。但是他们吵架了,郁呼月生气了,楚牧心里想着他肯定不想看见自己,自觉分床睡了。郁呼月也没说什么,应该是默认。这么一来,楚牧更不好意思要求一起睡了,抱黑豹凑合凑合。

  如此阴差阳错冷战几天后,郁呼月实在忍不下去,这没有恋爱可谈、对象可粘的日子他是一天都活不下去,盘算着找个机会好好谈谈。

  结果他还没想好怎么找楚牧,郁家先找上他。

  当老师说家长打电话找他时,郁呼月还有点困惑。郁珀只用要紧事打扰他,而且知道上学不能带手机,基本放学后找他。现在一天课刚开始呢,还特意让老师找他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郁呼月略怀忧愁:“喂?”

  “郁呼月?”电话里传来陌生的声音。郁呼月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是郁家的人,地位不低,是“琢玉计划”的负责人之一。

  “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一下子冷漠。

  “你预备三段了?”电话那头的人压根没打算寒暄问候,漫不经心,“学习上用点心。白塔北区大学的向导管理可是专业全国前三,分数线高。”

  “还有事吗?”郁呼月烦,想挂。

  对方好像没听出他的不耐烦:“不过,你好像有保送?保送也有分数线要求。多少?”

  “我忘记了。”郁呼月面无表情,“你自己查了。”

  “不用查了,不重要。”声音轻飘飘,“反正你交白卷,也会考上向导管理专业。”

  郁呼月呼吸瞬间停了。

  “明白我意思了吗,嗯?”对方抛出疑问,却又不给回答的时间,敲下结论,不允许另一种声音,快速挂断电话,“你明白了。”

  许是他的表情过于狰狞,老师关切:“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需要请假吗?”

  “……没事,家里没事,我先走了,谢谢您,麻烦您了。”

  老师似乎想说“不客气”,但是郁呼月已经没有说客套话的心情,失礼地快步而出。

  郁家知道了。知道他卑微可笑的梦想,知道他不切实际的愿望。他们懒得引导或交流,只打算用一个施压的电话敷衍郁呼月为数不多的心愿。

  郁呼月不意外,他习惯了。他只是为这件事的因果而愤怒:郁家知道了,谁泄露的?

  他只告诉了一个人,就在几天前。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人在偷偷挑拨离间,试图陷害小楚!

  开玩笑,小楚怎么可能会泄密、会伤害他呢?小楚才不是这种人!天杀的混账,又坏又蠢,想害他就算了,还惦记上小楚这条路,伎俩拙劣又下贱。郁呼月心里气得不打一处来,又不知道那蠢货是怎么从楚牧那套出话的,怒中生忧,担心楚牧安危,不顾什么冷战吵架,还在上课就把楚牧叫出来。

  楚牧出来时顶着一脸茫然。诚然,看见郁呼月出现在班门口时,他挺开心的,毕竟确实想对方;但,他瞬间意识到郁呼月断不可能无端打扰他上课、哪怕要和好也会挑课间,不安地跟进办公室。

  果然,郁呼月关了门,罕见地严肃:“小楚,我不怀疑你,只是以防万一提前问一句,我清楚答案:你有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吗?”

  “什么?”纵使郁呼月尽力把话说柔,楚牧还是有点受伤和委屈。他没想到冷战几天后,郁呼月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不过他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也敏锐地察觉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闷闷地回答:“没有。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和我想的一样。”郁呼月松口气,随后把来龙去脉、自己的猜想全部说出。

  楚牧原本的小委屈化会不解和急切:“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他们怎么这样!我也真的没和别人提过……嗯,我和秦寻远说过心情不好,这个算吗?”

  “你怎么和他说的,有印象吗?”郁呼月耐心。

  当时刚吵完架,楚牧心情不好。可能过于明显,秦寻远过来借作业抄时看出来了,问了几句。

  “没什么,谢谢你关心。”楚牧怏怏。

  “和郁呼月吵架了?”秦寻远有点兴奋,又不敢表现出来,压低声音,切切的声音像在做贼,“他怎么把你惹生气了?哎呀,我就说,豪门大少爷,和你不是一个阶级的,思想三观肯定不一样,迟早出问题。郁呼月也就脸好看一点,我其实不差……”

  楚牧心直口快:“那还是差很多的。”

  秦寻远瞬间没声。

  楚牧后知后觉,找补道歉:“对不起呀,心情有点不好。”

  “没事没事。”秦寻远讪笑,“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不用了,要上课了。”楚牧礼貌,“你先回位置准备一下吧。”

  郁呼月听完,没心思膈应那谁,先是安慰:“这肯定没什么。除此之外,还有吗?”

  “还有……”楚牧努力回想,声音忽然变小,“我去校疏导室那里做了精神疏导。”

  “……为什么呢?”

  明明可以找他做的,就像他们认识后的每一天那样。郁呼月心里涌起一番酸涩,但也理解刚吵完架、不想向对方示弱的心情。

  “因为吵完架后精神图景有点不稳定,耳朵尾巴一直冒出来。”在当事人面前承认自己因为他心神不宁,楚牧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应该没事……吧?精神疏导好像不能看我的记忆的。”

  “是的。没有经过允许都不可以。”郁呼月肯定,以防万一还是问,“能问一下是谁给你做的吗?”

  “校向导老师,还有……”楚牧顿了顿,似乎在回想,“还有一个实习同学,记不清是谁了。”

  “没事,教务处那边会有记录,查一下就好。”郁呼月先安慰,后狐疑,“真的记不清吗?这才几天,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小楚记忆力没这么差吧?”

  楚牧闻言努力想了一下:“真的记不清。”

  “……小楚说自己心情不好被那谁发现了,这是在精神疏导前还是后?”

  “我没印象了,应该是后?毕竟微兽化的话我不能去教室。既然他来找我抄作业,那我肯定没有耳朵尾巴,应该是在精神疏导后。”

  “如果是因为情绪问题做精神疏导,向导会舒缓你的情绪,起码保证十二个小时内维持一个冷静的状态。”郁呼月语气愈发凝重,“几乎不可能会让别人认为‘心情不好’,除非那个向导能力过差。”

  楚牧意识到事情不对:“那……?”

  “小楚,”郁呼月重重,“我想进你的精神图景查看一下,可以吗?”

  可能是怕楚牧误会,郁呼月解释:“我担心有人动了什么手脚,担心你的精神图景。而且,如果那人单是知道前几天吵架那件事,我也无所谓,影响不大;但是如果‘琢玉计划’泄露,才出了问题——这对郁家而言算个丑闻。但是呢,泄露就泄露,反什么正我勉强算受害者?清算算不到我头上,我是无所谓的,但我怕郁家追究责任追究到你头上。”

  楚牧反过来安慰他:“我能理解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尽管查。”

  “其实……”他犹豫,最后还是别扭,“这几天我状态一直不好。我……我最近一直梦到妈妈。”

  已经过去十几年,楚牧这期间自然梦到过不少次,但无一不是美好的意向,不是热闹的新春阖家欢乐便是恬静的午后休闲,给他一个安详的美梦。

  但最近,楚牧梦见了死亡。虫族啃食父母尸体的声音过于惊悚与肆无忌惮,哪怕楚牧醒了也无法忘怀。

  “我……其实有点害怕。”楚牧流露出一丝困于梦魇中的虚弱,随即摇摇头,将此抛之脑后,“但我也更加明白了我的意愿。学长,我可能没办法支持你——呃,也许、也许可能,但我是不会因为你改变我的愿望,抱歉。如果你有和我一样的想法,我也理解。”

  “先别提这个,你应该和我说噩梦的事。”郁呼月心疼,“起码先让我帮你做精神疏导,实在不行……”

  他停了一下,略微放轻声音:“起码让我和你一起睡,让我们多待一会。我可以放出一些安抚性的精神力,你会舒服很多。”

  楚牧耳朵红了,偏开眼神:“我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嘛……”

  “我怎么会不答应呢?”郁呼月小委屈,“我巴不得你天天和我睡呢。你自己搬出去的,还说是我不答应。”

  “可不是你说让我们冷静一下的吗?”

  “我只是说冷静,没说分房。”

  阴差阳错的误会消得极快,双方都意识到自己的想当然。楚牧更不好意思了,小声:“我们……不是吵架了嘛。”

  “我们只是吵架,没说分手。”郁呼月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撒娇,“我还是特别特别喜欢你,还是想天天抱着你睡。”

  “哎呀,你别说了。”楚牧扭捏,“那那我们晚上就……就跟以前一样吧。”

  郁呼月弯弯狐狸眼,忽然想起他们还在吵架,于是故意板起脸:“好吧,但你不要忘记我们还在吵架。”

  楚牧看破他的心思,反唇相讥:“你先把郁家的正事处理好吧。”

  针锋相对完,他们反而轻松许多,不约而同笑出声。郁呼月赖在楚牧肩上,黏糊糊的,休息一下,才继续:“吵架的事情我们可能还要再谈谈,我也不想让步。但是,不管吵不吵架我都还是喜欢你。”

  楚牧磨磨蹭蹭一会,说:“我也是。”

  郁呼月笑笑,热乎乎的气息吐在楚牧脖颈。他勾着楚牧小拇指摇:“那能不能亲一下?我们这几天没有说话、没有抱抱、没有一起睡。既然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还没分手,那我们亲一下。”

  楚牧没说话,只是闭上眼睛。郁呼月了然,鼻尖蹭上鼻尖,先让呼吸缠绕一会,才舔舔唇,撬开齿关,勾起舌头黏转半天,恋恋不舍地分开,亮晶晶的狐狸眼盯着他。

  “好了。”楚牧被看得不自在,拍拍郁呼月的脸,“干正事。”

  郁呼月蹭蹭他的掌心,额碰额:“那我进去了,小楚?”

  “就这么做吗?”楚牧有点不确定。

  “就这么做吧。”郁呼月依恋地拥抱楚牧,“太久没亲近了,想多抱一会。”

  闭眼凝神,郁呼月轻车熟路进入楚牧的精神图景。早在肉体交缠前,他们私底下便进行过不少次精神疏导,对已对此知根知底。楚牧的精神图景永远那般平和,困扰哨兵一声的噪音永远不会在此肆虐,楚牧只会用最规律完整的精神图景欢迎配合每一位向导,生怕给别人造成一丝麻烦。

  但此时此刻,黑色的记忆在“强化层”诡异浓成一团,横冲直撞,苦不堪言的精神图景无力打扫自己,混乱的环境写出它的异常。

  郁呼月心里一紧,什么郁家吵架通通抛在脑后,急着帮楚牧疏导。他操控精神力抓住黑色的记忆团,正想把它藏到“遗忘层”,却惊觉记忆团像被筷子戳破的汤圆一般吐出馅,零碎的片段闪在眼前。

  他从缝隙中看见血染般的红烧云,随即缥缈的天边被黑色的甲壳撕碎。手臂从死亡的尸体虚脱,又被挤进的虫族争夺。喧嚣狂欢的啃食声下,他听见压抑到近乎无声的哭泣。

  ——楚牧十几年前目睹父母双亡的记忆。

  郁呼月脑子炸出一阵嗡声。他终于明白楚牧近期为何受噩梦困扰、状态不佳,精神力自己先扑了上去,急着将记忆团从强化层拉下。

  他无空思考为什么被掩藏深处的记忆突然出现在强化层。书本上的知识疯了似的霸占思绪:个体在面临重大的创伤性生活事件*(如:车祸,性虐待,目睹死亡)时,建议将相关记忆藏入“遗忘层”,避免引发萎靡不振、精神暴动、精神崩溃、PTSD等病状……

  郁呼月要找个地方,找个比之前还深的地方,将它死死掩埋。

  “学长?”郁呼月耳边回荡楚牧的声音,“我怎么……看见了爸爸妈妈?我没有睡……学长?你做了什么 ?它不是被藏起来了吗?”

  对呀,它应该是被藏起来的。也所幸它长期位于遗忘层,哪怕临时被拉到强化层,只是缓慢处于“解冻”状态。否则几天下来,楚牧会变成什么样,郁呼月都不敢想。

  “我不知道,我现在……”

  “它为什么……?学长你做了什么?”精神图景一滞,随即如波涛汹涌的海潮般翻滚,“你怎么……你为什么要碰它?你明明知道的……你是想改变它,然后改变我吗?你怎么可以……”

  “小楚!”抵抗精神图景的排斥,郁呼月自顾不暇,呐喊,“冷静一点!”

  暴风声,狂浪声,翻滚的巨响顺着音阶尖锐攀上,夹杂楚牧痛苦的低鸣。郁呼月被甩到耳鸣,在精神图景里踉踉跄跄地自保,试图解释:“小楚……”

  下一刻,众生寂静,茫茫空白。郁呼月呆滞愣住,大脑如卡住的齿轮无法思考,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

  锐物粗暴地撕裂一切,郁呼月终于从一片惨白无所依中释放。耳鸣声逐步想起,画面晃混乱的色彩模糊复现,郁呼月看见一团黑色捂头乱撞,后一步跟上的哀嚎才让他意识到那是半兽化的楚牧。

  他张嘴,想喊小楚,想说没事的,想说我帮你精神疏导,但四肢却不受控制,像失去控制的木偶一样跪在地上。

  “咳!”血水自己从嘴中吐出,痛觉终于恢复,郁呼月手几乎下意识地摸上烈痛的脖间,换来一手鲜血。郁呼月支离破碎的大脑试图捋清思绪,却被楚牧满是哭腔的悲鸣吸引。郁呼月已经无法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仅存的理智听见哭声后满心只有冲向对方。

  但他做不到。

  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郁呼月摔在地上,大口大口拼命呼吸。他意识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氧气快速流逝,拼命喘气,却无力回天。

  气管?血管?总有什么东西被失去意识的楚牧咬断。郁呼月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皮毛快速生长,郁呼月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兽化。疯狂转化的躯体奇异地延缓了死亡,郁呼月拼命最后的力气,向倒地蜷缩的楚牧爬去,用狐嘴发出破碎的音调:“小楚……”

  “同学?”门口突兀地响起敲门声,“我察觉到精神波动。你需要帮助吗?”

  “请……”窒息感再度扼住郁呼月的喉咙,他拼命发出声音,却微乎极微,门的那一方没有回答。

  它几乎是死一般的沉默,沉默到郁呼月绝望地以为对面的人已经离去,但马上听见了更加严肃的敲门声:“无论你在做什么,请在三秒钟内给我一个回答,否则出于安全考虑,三秒钟后我会破门而出。”

  “三。”

  “二。”

  “一。”

  经验丰富的退役哨兵毫不犹豫踹门而入,被眼前景吓得面色苍白,一边拨通电话一边冲向走廊,一吼二用:“两个学生半兽化,一个失去意识,另一个脖间有伤、大出血,快找向导和医生!”

  杂乱的脚步声快速填满办公室,但郁呼月已经听不见了。

  “请……”他用仅存的力气喃喃,“请、给他,做,精神疏导……会、崩溃的……”

  郁呼月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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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出自百度的PTSD相关介绍,后面包括括号里的内容是我自己编的,没有任何医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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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防万一我提前剧透一下哈,楚牧这里是【精神不正常】的状态,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怀疑郁呼月动那块记忆是为了改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