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饶是见多识广,也被顾之舟这骇人的表情狠狠惊到了。

  顾之舟并不看他,左不言慌忙掏出手机打电话,不到片刻院长身后便跟着呼啦啦的人过来了。

  上次叶喜被绑架,院长就已经见识到了顾之舟的厉害。

  此刻他满头大汗,在来的路上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大致了解了。

  在听到松似月不打麻药手术的时候,院长惊得心脏差点从腔子里蹦出来。

  看到顾之舟讨债鬼一样的脸,院长的心彻底凉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顾……董……董事……长,那个松……太太……”

  “人在哪里?”顾之舟不愿意跟他啰嗦,便沉着脸问道。

  “在……在楼上,请跟我来……”院长在前面带路。

  他早已修炼成了人精,一看顾之舟这架势,就知道他肯定还不知道松似月不打麻药手术的事情,可不等心里那口气松掉,另外的麻烦又接踵而至。

  顾之舟不知道松似月不打麻药手术,肯定也不知道松似月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这可怎么办?

  该怎么把这个噩耗告诉这尊活阎王?

  院长一个头两个大,眉毛狠狠拧成一根线。

  好容易熬到电梯打开,顾之舟一个箭步冲出去。

  却在走廊里碰到提着汤盒的杨思文,他拉着谭阳的手一脸不可思议:“臭小子,你给妈说实话,小月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谭阳正要开口。

  只听几步之遥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顾之舟高大的身影踉跄了一下,他猛地上前鹰隼一般的目光狠狠逼视着杨思文:“你说什么?”

  杨思文被顾之舟的威势压迫得狠狠倒退了好几步:“你……”

  “顾董,”谭阳上前一步,挡在杨思文面前,“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休息,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

  “我是松似月的丈夫,我跟妻子的话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顾之舟脸上盛满怒意,“谭医生是吧?院长……”

  他抬出院长给谭阳施加压力。

  果然院里立刻上前,先是殷勤地看了顾之舟一眼,才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着谭阳:“谭医生,人家小夫妻的事情咱们就别掺和了。”

  谭阳纹丝不动:“顾董记性不好,忘性倒是挺大,我如果没记错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你们已经离婚了。”

  顾之舟没有说话,目光里的阴冷像是从地狱透出来一样。

  谭阳的脸上也毫无惧色,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让现场的医生和院长头皮发麻。

  院长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他咳嗽一声:“那个……谭医生,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不在岗位上好好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回去!”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有点重。

  谭阳却仍然不为所动。

  顾之舟的耐心已经告罄,他只看了一眼左不言,立刻就有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上来拉扯谭阳离开。”

  谭阳哪里肯轻易就范:“放开我,顾之舟你这个始乱终弃的伪君子,你把小月害成这样,你还要逼她?我告诉你,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你这样冲进去会害死她的,顾之舟,你要是还有一丁点良心就立刻从她世界里消失……”

  谭阳说的是实话。

  松似月宁愿不打麻药手术,都不愿意惊动顾之舟,可见她对顾之舟已经心如死灰。

  顾之舟这样冲进去,简直比杀了她还难过。

  可是顾之舟哪里顾得了这些?

  他的理智早被杨思文「孩子没了」那句给烧红了。

  他现在看到什么都是一肚子气。

  相见松似月的心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谭阳破口大骂,杨思文尖厉的呼喊响彻走廊:“顾之舟,你这个畜生,你放开我儿子……”

  她挣扎着上来制止保镖带走谭阳,争抢间保温桶跌落在地,滚烫的汤汁四溅开来,整个走廊鸡飞狗跳,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都住手!”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拉开一条缝隙。

  松似月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一只手扶着墙,艰难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另一手垂落在宽大的病号服里面,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输血管被她拔掉了。

  她声音并不大,在嘈杂的走廊里简直称得上气若游丝。

  然而,那个瞬间顾之舟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不等松似月说第二句,顾之舟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医生呢?没看到她在流血吗?你们都是死人吗?”

  随着他的呵斥,一声赶紧冲过去替松似月压迫止血。

  松似月眼神灰败,发丝枯黄,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一朵干枯的花朵,没有一丝活气。

  顾之舟心如刀绞,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停用额头去贴松似月冰凉的脸颊:“似月,你看看我,看看我……”

  松似月不说话,也不动。

  她了无生气躺在洁白的被褥间,任由医生围着她忙碌。

  因为太过干瘦,她双目微微凸起,眼睛虽然是睁开的,但并不聚焦。

  只有偶尔微闪的睫毛,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死物。

  顾之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松似月,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捧着松似月的脸颊:“似月,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孩子真的没了这件事,顾之舟在看到松似月这副憔悴模样,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然而此刻,孩子没了,松似月也快死了。

  恐惧瞬间抓扯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拇指和食指捻着松似月的下巴:“似月,你跟我说句话,跟我说句话,咱们的孩子……他们骗我说咱们的孩子没有了,你跟我说说,不会的,对不对?”

  他这时候说出来,本意不是想惹松似月难过,更不是想要指责什么,他只是单纯想要松似月说句话。

  他迫切地想证明,她是鲜活的。

  “似月,似月……”顾之舟最后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在他的一再要求下,松似月终于动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松似月竟突然坐直了身体,笼罩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的胳膊紧紧勾住了顾之舟的脖子。

  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是那么亲密。

  像是妻子搂抱丈夫寻求安慰。

  顾之舟简直受宠若惊,下意识搂紧了她单薄的身体。

  大手有意无意在她的脊背上摩挲:“别怕……我来了……”

  不等他说出下一句安慰的话,松似月苍白的薄唇便擦过他的耳廓,冰凉的气息寒冷彻骨。

  她的声音太含糊,顾之舟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了一个「孩子」两个字。

  当他再次把耳朵贴过去,就听松似月从薄唇中轻轻吐出另外一个字:“没了……”

  顾之舟入赘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