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陷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苍白。
他猛的起身,才发觉头像被撕裂了一样的痛,胳膊上也缠着一圈圈的绷带。
轻轻一动便有灼烧般的疼。
但有莫大的惊喜。
床前站着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一瞬间思念化作洪流喷涌而出,沈陷说不出来话。
浅色的眸子逐渐变得莲红,泉眼无声向外淌着水。
“程落。”
他拼命的说出这两个字。x
“程落。”
你要听见呀。
“程落。”
我以后只喜欢你。x
程落将他抱进怀里,低哑暗沉又溺死人的柔情听的沈陷心尖发颤。
“阿陷,我想你了。”
沈陷怔愣了一瞬,随即情绪如洪水猛兽冲出,筑起的防线在这一刻崩塌。
所有的惊恐不安愤怒委屈全部窜出来,激得他心口酸涩痛苦难耐。
他抱着程落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胸口,颤抖着呜咽出声。
“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好想你。”
“程落,你还爱我吗?”
程落指腹捻过青年的发丝,这次他只是好好的抱着沈陷。
没有心猿意马,没有东偷西摸。
“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是我的不好,不哭了。”
“我以后都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衣襟被怀中人的泪渍染湿,程落安慰了他好久,沈陷还是很难过。
程落微微抬起他的脸,俯身轻轻吻了上去。
冰凉的吻带着炙热滚烫的情意。
沈陷闭上了眼。
久违的感觉,从没让人这么安心。
“不哭了,好不好?”
“以后我们好好活着。”
“我们一起去很多很多的地方,走很远很远的路。”
“只想和你,只能是你。”
程落轻声哄着他,修长的指抚过脖颈的皮肉,带着安抚意味。
沈陷拽住他的衣领擦了擦眼泪,嗅到一股淡淡的焚香味。
有些刺鼻。
沈陷抬头哽着嗓子问:“什么味道?”
程落嗓音柔和,平静的调子说着最惊心的字眼,“化尸水。”
“什么!”沈陷猛的坐起来,“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的味道?”
“你没事吧!”
他焦急的掀开程落的衣服,查看他有没有伤口。
起来的太猛,扯到了肩膀的伤,沈陷呲牙“哎呦”了一声。
“你慢点,这么心急做什么。”
程落扶住沈陷的胳膊,翻起袖子去查看他的伤口。
沈陷没管自己胳膊上的伤,只问,“那东西的味道是哪来的?”
半晌他又问,“安黎呢?”
程落坐直,指了指那边的柜子,“在那里面。”
沈陷起身拉开柜子,准确的说,那根本不是柜子,柜子样式的背后藏着很大的空间。
里面放置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器皿里装满了各色液体,墙上挂着白骨,像是各种动物的骨骼。
或许还有人骨。
最大的塑料缸里装满了透明的液体,里面泡着什么固体,大量的气泡沿着固体轮廓涌出蹿上水面。
沈陷跑过去趴在壁上看,他扭头问程落:“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程落看着他没回答。
沈陷指腹用力扒着缸壁,眼睛死死的盯着里面已经不成形的固体。
紧咬的后槽牙忽然松了下来,指尖顺着壁沿滑下。
“他——”沈陷看了一眼塑料缸,眼神飘忽转过了头。
“其实我觉得他应该活下去,最起码,不应该是你杀了他。”
程落语气平淡,“我没杀他,他自己跳进去的。”
“什么?”沈陷讶异,“怎么可能?”
程落走去了床头,拉开了床垫的拉链,从里面抽出了两张诊断报告单。
“你自己来看吧。”
沈陷跨过地上的器皿,到了程落身旁,接过他手中的检验单。
程落第一次对沈陷提起了他人的事,低沉的声音千钧之重仿若有形。
“他有个很好的朋友陪他长大,曾替他做了他所有不敢做的事情。”
“那人做尽了坏事,只希望重要的人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但那个好朋友后来死了,所有人都在恭喜他病好了,只有他感觉这时自己才真的病了。”
“他觉得我和他的好朋友很像。”
沈陷看到诊断报告单的最后几行字。
“患者幻听、幻觉、攻击暴力行为消失,认知功能、睡眠、生活自理能力恢复良好。”
“疑似暴力反社会人格安落被彻底治愈。”
他捏着报告单的手指攥紧。
黎明夕落,朝夕同行。
“他叫的落落,原来不是你。”
“他的落落死掉了。”
沈陷突然想起了最近袭扰他的梦境,梦里他的程落无数次死掉。
他将化验单放在床上,挪到沈陷面前抱住了他的腰,梗着嗓子颤声道。
“我的落落不能死。”
程落轻笑一声,捧住了沈陷的脸,懒洋洋的调子温柔好听。
“你的落落不会死,他会一直陪着你。”
沈陷半敛长睫与他对视,“如果我一直不生出坏念头,你是不是也不用做坏事了?”
程落望着他,无声叹了口气,“我只知道我若不行恶事,你便会生出歹意。”
“我消失的那段时间,没有做过坏事。”
我自私了一回,不想再做恶人,所以你才会恶意缠心。
沈陷问:“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件事发生之后,你当时才七岁。”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你的存在?”
程落幽深的眼底陷入了回忆,语气平淡叙述着沈陷从未知晓的往事。
“最开始我只能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你观察到的世界。”
“渐渐的我可以醒来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一天……你每次痛苦到横生歹念时,就是我苏醒的时候。”
“于是我明白了我出现的意义——替你背负苦难。”
“当我理解了你所有的绝望与脆弱时,这份信仰变了质,后来我疯狂的爱上了你。”
“我又害怕,这样干净的你,不会瞧得上我这样脏污烂泥的人。”
“我知道我是个疯子,所以病态的爱满溢时我控制不住的发疯,就那样拽住了你。”
“对不起。”
沈陷更加用力的钳住了程落劲瘦有力的腰身,不住地摇头。
他不能想象,只能行走黑暗感知压抑的程落踽踽独行十三年该是如何承受。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该早一点发现你的,如果我早一点发现——”
“哦对,我差点忘了。”沈陷想到了什么,突然松开手想走开。
环顾四周,眼睛里升起了丝迷茫。
“这是哪儿,我怎么出去?”
入眼几乎是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白,盯着看了一圈,视网膜被刺激一阵恍惚。
适才沈陷重逢程落太过激动,没注意到周围环境的诡异。
“最边侧的梯子,顺着它爬上去,再将头顶的墙块推开。”
“那人说他的落落最喜欢白色,这里是他们的家,他死也要死在这里。”
沈陷鼻尖一酸,抿唇不语,照着程落的话爬上了梯子,稍微用力一人身子大的墙体被推开。
他沿着洞钻出去,眼前的房间正是安黎的卧室,左侧是被挪开的床头柜。
爬出去跑去客厅,在玄关柜那里拿起精致的纸袋,又回到了房间。
沈陷强颜笑着朝程落跑去,在他面前取出戒盒递给了他。
“你打开看看,我特意为我们买的。”
程落依言打开,戒枕里躺着一只惊艳羽翼,皎皎明光展翅欲飞。
他声音淡如水揉碎了温情,“很好看,像要飞起来一样。”
沈陷笑的眼尾上扬,“我这还有一个,他们要一对翅膀才能飞起来。”
他拿过程落手中的戒指,戴在了自己右手中指上,“你名花有主了。”
又将自己手中的戒指戴在了左手中指上,抬眸笑意更浓,“我名草有主了。”
“真好看,太可惜了,你带不了。”
沈陷知道自己病的很严重,所以才能看到臆想中的程落。
但他不在乎,他宁愿病的再重一点。
程落的眼底都是宠溺,他牵住沈陷的手。
一遍遍的抚过他指节的戒指,动作轻柔似是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嗯,你名草有主了。”
看到袋子里剩下的那个锦盒,沈陷眸色暗了暗,他抽出手从中取出四叶草项链。
“这是,安黎的。”
他迈步走到塑料缸前,四叶草项链坠入液体的刹那升起了无数白色的泡沫。
项链下坠,泡沫上涌。
愿你路上与爱人重逢,愿你摆渡后的灵魂至纯至善,愿你心之所向心想人归。
程落走过来,无言陪在他身边。
许久,
沈陷问:“接下来怎么办?”
程落垂眸声音冷静。
“这间房他藏的很隐蔽,大概率不会被发现。”
“我也会把这里关于你的所有痕迹抹去,后期找人买下这房子,藏好地下室,即使被发现,你不曾来过也与你无关。”
“到时发现他私藏了这么多违禁化学物品,忽然失踪甚至死掉也是在情理之中。”
沈陷呼吸微沉敛目望向程落,“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做坏事,好不好?”
程落牵住他的手,指腹摩挲过戒指,声音低沉柔和。
“我不会再让你当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