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绿茶陷阱>第五十一章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啊啊啊你别过来——”

  张培培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后面徐文杰越来越近。

  “你跑什么——”徐文杰怒追。

  张培培不说话,咬着牙干脆松开旁边的人,自己往前跑,差点又跌。

  徐文杰火速捞了他一把,心惊胆战地骂:“你到底跑什么呀?”

  “要你管!”张培培捂着脸,哭嚎道,“反正因为我要输了,你们肯定又要说我吧!”

  “真是的,谁说你了?虽然你也真是够蠢的,原地都能摔………”

  徐文杰没说完,身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打断了他,两人同时看彼此:

  “赢了?!!!”

  “我就知道陈哥一定行!!”

  “你也不赖,”张培培放下胳膊,吸了吸鼻子,眼泪又要掉:“反正、反正就我最拖后腿,都丢死人了。”

  “一开始你就不该喊我,不,我就不该答应来,我本来跑步就不行……”

  徐文杰看见他眼泪和鼻血糊了满脸的样子,又好笑又可怜,从裤兜里掏出一团纸巾……

  “你那纸有体汗,别碰我!!”张培培惊恐到声音都变了调。

  “我都没嫌弃你现在这丑样!”

  徐文杰佯怒,直接使用蛮力给他擦干净脸:“哭什么哭,人学霸说了,男人没必要什么都行,”

  “而且,张培培,我刚才看你挺行的啊,”他胳膊一伸,哥俩好地勾上张培培的肩,偏头看他,笑得很阳光,

  “你不是坚持跑完了吗?”

  “这就够了啊。”

  “……你真这么觉得?”

  “真的,你绝对全场最帅。”徐文杰认真地说。

  张培培嘴巴一扁,眼睛又红了,连带着耳朵也逐渐有些红。

  正想说什么,看见在徐文杰身后走过来的罗骁,想起他刚才报复似的把鼻血擦人手上,害怕地缩了缩。

  “怎么了?”徐文杰扭头一看,一时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队长,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道歉的。”

  罗骁说完,满脸歉然地冲张培培伸出一只手,真诚道:

  “你是叫张培培吧,真的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和你说话的,你没事吧?”

  那只手很干净。

  一看就是先去洗完手再来的。

  虽然这样无可厚非,张培培心里仍不住泛起一丝古怪。

  “没、没事,”他躲在徐文杰后面,小声说,“……你快走吧。”

  “培培,加个微信吧?”

  罗骁没打算走,微笑道:“后续如果需要赔偿,尽管找我要。”

  “我……没带手机。”

  “没事,我带了,方便给我念一下电话号码吗?”

  罗骁虽然高一个年级,但是对他们态度很诚恳,张培培不好再拒绝,只能快速把电话号码一报。

  好在罗骁拿到电话后留下一句“记得联系我赔医药费”就走了。

  张培培看着他的背影,呸道:“小爷有的是钱,缺你那点医药费吗?”

  “你刚才怎么不说,”徐文杰笑他,“这么怂,叫张怂怂算了?”

  “你闭嘴!………干什么?”张培培看着徐文杰忽然蹲下,吓了一跳。

  “上来,送你去医务室,”徐文杰哼笑道,“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爷们。”

  张培培舒服地扑了上去:“不早点背,害我白走那么久。”

  两人刚走,操场响起了另一波尖叫声,是从跳远区那边传来的。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尖叫。

  慌乱的,惊恐的。

  挤在一团。

  而尖叫的中心,是一个本来完成了完美起跳、越向横杆的男生。

  以及一个在兴奋的众人中被挤出红色警戒线、半跌在软垫上的女生。

  女生的腿应该是扭了,疼得无法起身,只能无助地抱着头,蜷起身。

  头顶上的阴影越来越近,她的小脸上满是惶恐。

  周围已经全是惊叫。

  这时半空中男生当即选择伸手触杆,如同翻墙一般,借力猛地一撑!

  陈茵几乎是下意识按下了快门。

  非常清晰的一声——

  咔擦。

  分不清那是相机发出的,还是梁渡撑在杆上的掌心一滑,手腕硬生生扭曲了一个明显弧度的声音。

  梁渡闷哼一声。

  但好在,他的身体因为这从手上传来的强横力道,竟然直接越过了软垫上的女生!

  千钧一发。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唯有一个人的心脏依然死死地悬吊在嗓子眼。

  “抱头——!”

  陈余南刚喊完,瞳孔剧烈一缩,目光里梁渡只来得及护住头部,身体狠狠摔在地上,在一声闷响中,翻滚了足足三圈才停下来。

  陈余南瞬间上前,一只膝盖跪地摁住他:“先别乱动,痛也忍住。”

  梁渡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但仍然没有叫出声,只是喘息明显加重。

  陈余南扭头看向赶过来的许琪和学委,声音虽然嘶哑但很冷静:

  “这个情况以防万一直接叫救护车,在这之前让学校的临时医护人员过来检查伤口。”

  许琪眼圈红了:“我打电话。”

  学委哽咽道:“我去叫医护。”

  “谢谢,尽快。”

  陈余南见她俩行动起来后,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周围。

  那眼神十分可怕,叫人不寒而栗。

  “谁推的?”

  他一字一句问。

  周围瞬间噤声,没人敢看他。

  陈余南看向后面被人扶起来的女生,冷冷道:“你看到了吗?”

  女生摇头颤抖:“对不起………”

  他盯着她身上的浅蓝校服,眉头一皱:“初中部的?你的……”

  陈余南本想问她的腿怎么样了,女生已经崩溃地哭了出来:“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围有人忍不住说:“行了,别太咄咄逼人了,学妹只是受害者。”

  “再说了,刚才人那么多,可能也没有谁是恶意推人的,就是人挤人一不小心就………”

  “那你们就是共犯,”

  陈余南冷笑一声:“警戒线离垫子至少半米,所有线内的人都是共犯。”

  这话一出,有些人就站不住了。

  “同学,话别说那么难听啊。”

  “不能这样说吧,我们也是被挤上来的呀。”

  “我们难道不是因为刚才那个跑步拿第一的班叫的太大声才没注意警戒线的吗?”

  “等下,好像就是你们班?”

  “我们要是共犯的话,不也是你们间接导致的?那这么说,这人之所以这么倒霉还不是你们自己害的,这不就是贼喊捉贼吗……”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陈余南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那个人的衣领,眼神暴怒。

  那人怕的要命,边狼狈躲他边大声喊:“打人了!!打人了!!”

  身后3班的人虽然很愤怒,但还是理智地拉住陈余南:“班长,冷静一点,老师们快过来了。”

  “………我知道。”

  陈余南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

  “嚯,还是个班长呢,”那人像抓住了什么把柄,边整理衣领边说,“明明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啊………”

  “动不动就揪人衣领是什么毛病,怕不是暴力狂吧?”

  陈余南视而不见。

  扭头看见蜷在地上的人竟然被人扶着慢慢站了起来,连忙骂道:“操,我不是说了你别动吗?”

  梁渡没吭声,右手手腕怪异地扭曲着,一步一步地往这边过来。

  眼睛黑沉沉的,竟然直勾勾盯着那个说陈余南“暴力狂”的人。

  “干、干什么。”

  那人不禁后退。

  陈余南轻摁住他肩膀,皱了下眉头:“就你现在这样,别逞能了吧?”

  梁渡先是扭过头看他,汗水淌过一只眼睛,他很慢地眨了下眼:“放心,我就说几句话。”

  陈余南拧着眉,没觉得放心。

  但梁渡确实没动手,只是缓缓冲那人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刚才,是你推的吧。”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这人也懵了一下。

  然后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哈你疯了吗怎么会是我推的啊?”

  “再说了,你刚才明明正在跳高,怎么可能看得到是谁推的,可别糊弄大家了哈哈哈………”

  不管他怎么笑,梁渡面庞温和,依旧用认真、确信的口吻说:

  “正因为我起跳了,所以我能看到在场的所有人。”

  “我看得很清楚,是你推的。”

  那人渐渐不笑了,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是要让别人相信这种话吗?”

  他随手从旁边拽了一个朋友:“你告诉他,是不是我推的?”

  朋友尴尬地笑:“应该不是吧。”

  梁渡问:“你确定不是吗?”

  朋友说:“我、我确定。”

  “太好了,”梁渡竟然微笑,“那你肯定知道是谁推的吧?”

  朋友:“啊……我不知道啊……”

  下一秒,冷汗岑岑冒出。

  是啊,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是谁推的,怎么能确定其他人没有推呢?

  很多时候,给人泼脏水都比替人洗白容易,与其努力辩争“这人是干净的”,不如赶紧把脏水泼给别人。

  ——只有说出“我确定是另一个人推的”,才能真正反驳梁渡的“我确定是他推的”。

  朋友立马就晃头,微颤着说:“我不知道……对不起……我又不确定是不是他推的了。”

  “很好。”梁渡轻笑。

  “那我现在说是这个人推的,还有其他人说不是吗?”

  周围有明显的嘶气声。

  这其实是显而易见的诡辩,只需要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指出另一个犯人,那么他的话和梁渡的话就会相互矛盾,总有一个人在说谎。

  如果站出来的人多了,梁渡的话自然会站不住脚。

  可问题是——

  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这不是巧合。

  一方面,梁渡是大家亲眼见证的好人,所以大家都愿意信他,哪怕他说的不可能实现,可谁让他方才就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举动?

  另一方面,没有人像梁渡一样愿意承担说谎的责任。

  没有人。

  梁渡等了一会儿,有点嘲弄地勾了勾嘴角,垂眸对那人说:“看吧,我说是你……那就是你啊。”

  那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是高中生吧,虽然很遗憾,但是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情,也只能被退学了。”

  “哦对,你应该也满十六岁了?其实我不太懂法,要不要我们一起猜猜——如果我这条手臂断了,你故意伤人致人残疾,要坐多久的牢啊?”

  “一年?两年?还是………”

  “别说了!!!”

  那人突然崩溃地大哭:“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推她,我没有………”

  梁渡只是淡淡地看着,似乎并不在意是不是他推的。

  那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满脸是泪地看向陈余南,甚至不惜下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刚才不该说你们班贼喊捉贼,也不该说你坏话,要不你直接给我一拳吧,不,多少拳都行,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

  陈余南从梁渡说第一句开始,就保持了沉默,现在目光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人,艰涩地开口:

  “算了,你别………”

  他实在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陈余南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梁渡见他这样,便知道这人心里肯定觉得自己这么做过分了。

  陈余南只是看起来可怕,实则内心很轻易就能原谅别人。无论别人对他做了什么,他好像总是这样,打一拳踹两脚,甚至认个错就能消气。

  这不是心软是什么呢?

  可正因如此,梁渡才觉得那些仅凭三言两语就随意定义陈余南,甚至说他暴力狂的人很可憎。

  梁渡也只不过是以牙还牙。

  喜欢定义别人的人,不如自己品尝一下被人定义的滋味?

  看,又哭又跪的,很不好受吧。

  但那不是你活该受的吗?

  ……

  梁渡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不轻不重地重复陈余南的话:“算了。”

  他深深俯视着那人,几秒后释然一笑,温和说:“陈哥都这样说了,那应该就不是你,是我看错人了,非常抱歉。”

  那人听着他举重若轻的歉意,微微佝偻着腰,捂着脸哭泣。

  梁渡没什么表情地听了一会儿,只觉得站得累了,想靠一下陈余南。

  可他一转过去,陈余南的身体却不着痕迹地轻轻避开了。

  梁渡一愣:“陈哥?”

  是错觉吗?

  他伸手想碰一下陈余南,却又被躲开,无形中两人中间多了道空隙。

  陈余南偏着头,没有看梁渡,只是招呼另一个同学过来扶他。

  “一会救护车就来了,我就不跟去了,你自己照顾自己。”

  他丢下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