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不是……”他的心跳忽然变得缓慢,伸手想去够陈明峰。
“你别碰我!”
可陈明峰拍掉他的手,几乎是暴怒:“你别用你那害人的手碰我!”
“你知不知道……”陈明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血红一片,“再差一点,再差一点这个世界上就会有一个人因为你、因为你的暴行、因为你的低劣品性,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我说了不是我!!”
手背传来的疼痛让陈余南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了,他倔强地大声说:“为什么你不信我啊,明明没有监控……”
啪!!!
这是……无比沉重的一声,对陈余南来说。
他甚至被打的趔趄了几步,缓了很久,才觉得脑子里的嗡嗡耳鸣声消失了一点。
陈余南表情错愕,抬头,看见陈明峰愤怒到发抖的手掌。
“没有监控,不正合你意吗?”
陈明峰都快气笑了,寒声说:“所以陈余南,你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劲。”
那一字一句,仿佛锥子一样,凿在男生的心里,痛的让人撕心裂肺。
咔嗒。
忽的,橘灯从头顶亮了起来。
一切黑暗中的回忆像纸片一样被橘黄色的火焰烧尽。
“陈余南。”
他听见有人叫他,声音很好听,但却很遥远,于是他费劲眨了眨眼,
模糊的视线中,他恍惚看见火舌袭来,迅速卷走最后一页纸片,连同上面一个模糊的轮廓。
先是膝盖弯着的,缩在地面上,随着火光越来越小,那轮廓随纸卷起边,似乎直起来,重新变得端正了。
接下来火焰、黑暗、一张张面孔、一道道视线全都消失在灰烬中。
最后拨云见日,他看见一双漆黑但又很温暖的眼睛。
橘色的光安静地映在眼睛里,像一块温润有泽的玉石。
陈余南最后回想起自己跪在冰冷而坚硬的瓷砖上面,所有人都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有人。
他仰着头看轮椅上的罗声,嘴角一扯便是火辣辣的疼:“对不起。”
但他心里高喊:我不认!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哭。
但他没有。
因为他从小便很能忍。
明明他一直坚持的很好。
明明……
可偏偏看到这双温暖的眼睛,陈余南忽然觉得……好难过。
陈余南用力抓着梁渡的手臂,惶然地说:“我好难过,梁渡。”
“老师没有信我,陈明峰没有信我,朋友……我也没有朋友……”
“我从未做过那些事……”
“我真的……不是那么差劲……”
“你一点也不差劲。”
梁渡拍着他的背,轻轻吻他的眼角:“陈余南,你一直是最好的。”
“不要,”陈余南推开他,红着眼睛看他,像极了泪眼汪汪又试图装凶的小狗,“你现在不要叫我名字。”
“小鱼,”梁渡亲了亲他的脸颊,手指插入他的发中。
“也不要叫小鱼。”
陈余南摇头,声音又沙又轻:“梁渡,你能不能想办法……”
“哄哄我。”
梁渡心脏一颤,手掌再也克制不住地摁住他的后脑勺,倾身过去吻他的唇。
“我真的非常讨厌那些不知道你有多好还擅自诋毁你的人。”
他轻轻喘息着,着迷般看向陈余南,低沉地喃喃:“但有时候……我又很感谢他们。”
拇指缓缓卡进陈余南的齿间,梁渡小声说:“那样,你才会变成我一个人的宝物。”
此时此刻,陈余南似乎真的成了梁渡捧在手心的珍宝,他认真、固执看着他:“你是,我的宝贝。”
那声音深情的让陈余南的耳尖发烫,然后梁渡一声又一声亲昵的宝宝,又让他两腿发软。
“行了,不要说了……”陈余南愣愣的,被迟来的羞耻感淹没。
梁渡却不,他说:“你没有错,错的是别人。”
“如果那时我在,我一定信你。”
“可是你不在!”陈余南羞的想要捂住耳朵,他不要梁渡哄了,“你也不认识我,更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信我?”
“那你让我在啊,”梁渡低声说,“你告诉我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我就认识你了。”
“你再告诉我你那时发生了什么,我自然就在了。”
他叹息一声:“如果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不信你呢?”
陈余南怔了怔:“还可以这样?”
梁渡笑笑:“当然可以。”
也许是梁渡太狡猾了,也许是陈余南确实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他沉默了一会,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以前的事。
梁渡为了不给他压力,便开始开车,在冗长的黑暗的马路上,有人说话,有人倾听,渐渐地,说话的人抹抹眼角的泪痕,很酷地睡着了。
而倾听的人在某处停了会车,从便利店买了张毯子,然后驱车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陈余南在睡梦中感觉有人抱起了他,他嗅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便只是翻了个身,闭上眼接着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一阵微凉的风拂过脸颊。
陈余南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帐篷里,梁渡进来时掀开的帐帘漏进几缕腥咸的风。
“还睡吗?”梁渡问。
陈余南现在已经恢复正常,有点狼狈地偏开头:“不。”
梁渡弯腰,向他伸出一只手:“那出来,看日出了。”
陈余南一愣。
不多时,他掀开身上的毯子,被梁渡牵着往外走,下一秒,灰色天空下一望无际的沙滩和大海将他包裹。
海浪拍岸的喧嚣声从四面八方拥住了他。
陈余南彻底清醒了。
他瞪大眼睛,大脑自动宕机后又重新启动,键盘敲出生涩的两个字:“……霖海?怎么突然……”
“不是突然,我早就想好了。”
梁渡五指慢慢收拢,将陈余南的手牢牢攥住,他冲他笑一声:“接下来几天,我们都要在这里约会。”
陈余南的心被他的笑容烫了下,轻轻地闭上眼睛:“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梁渡不答反问:“你要逃跑吗?”
“不逃,”陈余南揉了揉眼睛,有点怔忡地望着远方,“……好丢人,你好像总是有办法让我想哭。”
“不丢人,”梁渡说,“你哭起来也很可爱。”
“那一点都不酷。”陈余南低头坐在了沙滩上,手上一用力,把梁渡也拽了下来。
“谁说的?”梁渡调整了座位,肩膀紧紧靠着旁边的人。
“你说的啊,你个变态,”陈余南哼笑一声,“喜欢看别人哭是吧?”
梁渡实在没忍住,扭头亲了他一口,笑了:“这要分什么场合。”
陈余南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踹了他一下:“滚。”
“陈余南,”梁渡忽然严肃而郑重地叫住了他。
“我、我踢疼你了?”陈余南以为他生气了,瞬间变得慌张。
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哭完后的陈余南还处在一个比较脆弱的阶段,没有完全像以前那样强大起来。
梁渡又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眼神让陈余南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心跳一声比一声清晰。
直到——
“我喜欢你。”
戛然而止,然后窒息了。
在陈余南失去心跳和呼吸那刹那,灰色天空在无限延伸的尽头悄然升起了一线霞红。
在霖海老掉牙的传说里,随着太阳升起的表白暗示执着于永恒。
其实黎明的降临早有端倪,梁渡是那个传说下虔诚的信徒,将每一丝光线的变化都收进眼底。
还不让陈余南察觉。
来不及生气,甚至来不及回一句梁渡,我喜欢你,便被推倒在地。
“闭眼。”梁渡说。
陈余南颤抖地闭上眼,如落水的猫一样拼命攀住梁渡的肩。
“陈余南,”梁渡的声音轻柔的像一缕风,“我现在已经认识了过去的你,也身处在你的过去。”
陈余南明白他要干什么了,于是忍着鼻尖的酸意,拼命地咬住牙关:“嗯。”
头顶的声音更温柔了:“那天,我就在你身边,和这个距离一样近,我们肩膀挨着肩膀。”
“我练过跆拳道,很厉害,而且你知道的,我也很会打架。”梁渡轻笑,捏了一下陈余南的耳朵。
“所以无论是罗声的妈妈还是你的爸爸都没能欺负你,因为有我在。”他接着无比温柔地抚摸陈余南的侧脸,似乎在借这个动作想带走陈余南曾经受过的伤痛。
陈余南渐渐地不再颤抖,只有呼吸依旧短促而沉重。
“我告诉他们,我相信你。”
“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欺负弱小、会向他人施虐的人。”
“如果你也相信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拆穿罗声的谎言,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该道歉的是他,不是你。”
“绝不是你。”
梁渡沉默了一会,低声说:“而且……”
“够了,”陈余南忽然沙哑地开口,因为闭着眼睛,泪水便顺着眼角淌入发鬓,“我想睁眼。”
“抱歉,暂时不能。”梁渡温柔地拒绝。
“而且,我很早喜欢你。”
“那时不能这样对你做些什么,我也很遗憾。”
梁渡半撑在沙地上,侧身捏住陈余南的下巴,在日升之时低头,无比虔诚地印下一个吻。
并告诉陈余南:“我真的……”
“非常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