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夜,白日里又跑了一天,这天晚上,身边没有了江归,路行舟睡得很不踏实。
他梦到江归站在四俊山山顶,穿着一身运动衣,还是五年前的样子,双手血淋淋地摊开,说,“路行舟,我的手好疼啊。”
那一刹他的心也好疼,他走过去想要靠近。
可是江归却往后退,一直退到悬崖边,路行舟怎么都碰不到他。
“路行舟,我的心也好疼啊。”
路行舟想说我也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开不了口,说不出话。
只能看着江归手上的血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远。
“路行舟,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
“江归!”路行舟猛地起身,呼吸急促,头上全是汗,梦里的最后,江归掉进海里的画面还在脑海里,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他浑身颤抖。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是因为白日里和王明明聊到自杀吗?
等到气息逐渐平淡,门外响起敲门声。
会是谁?
开门看到许逸那张脸时,路行舟不动声色地隐藏了自己的失望。
许逸露出职业微笑,“早上好,路先生,吃早饭了吗?”
他手里拎着纸袋,像是一早去买的食材。
“你不用过来给我做饭。”路行舟皱眉,卡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江归说让我来照顾你。”
“不用,我可以照顾自己。”说完补充一句,“菜留下就行。”
“那好。”许逸不多说什么,留下两袋食材便离开。
刚起床就看见许逸,让路行舟又想起昨天他那副说着密码的样子,脑海里压抑下去的冲动又开始泛滥。
路行舟咬咬牙,转身进屋拿起江归的手机。
点亮手机后,锁屏是一个很简约的背景图。
他输入了记在心里的六位密码。
解锁了。
左右滑动两下,简洁干净的桌面,大同小异的app,没什么特别。
他手心微微出汗,之后暗自好笑,不过是打开他的手机,又没有偷看聊天记录,有什么大不了。
刚这样想,手指就不听话地打开了微信。
上下滑动两下,发出冷冷哼笑,“呵,好友不少呢。”
同性的,异性的,真是热闹。
相比路行舟少得可怜的微信好友,江归的确算有非常庞大的交友系。
他一生气,又将手机狠狠甩到一边。
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路行舟显然还是不痛快,尤其在他手忙脚乱做完早餐,厨房变成一片狼藉,饭菜也并不好吃的情况下。
只能出门寻觅吃的。
好在公寓楼下有家咖啡店,路行舟一副都市白领形象,拿着电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刚拿出手机预备点单,才发现手机有些陌生,一秒之后,路行舟暗暗咬牙,竟然拿了江归的手机出来!
他挫败的出了咖啡店,心里烦躁不安。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除去Mr R总设计师的头衔,好像什么也不是。
这个状况从五年前就开始了。
那是在他刚离开莞安,去春江工作的时候,脱离学校来到社会,没有了江衍升的资金资助,没有了江归的细心照顾,路行舟的生活非常糟糕。
那时的他,身上没有一件贵重物品,包里没有一点存款,用的穿的,吃的喝的,都大不如从前。
偏偏他还有一堆毛病。
吃饭挑剔,穿衣挑剔,别人碰了他一下都要起冲突,在熙熙攘攘的服装批发市场里,路行舟总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李少男罩着他,包容他,或许他很难扛过那段时间。
后来开了公司,公司逐渐有了起色,买了房,方成佳也接到春江,生活才总算好了一些。
那些毛病也被磨平,快要不见。
手机震动打断思绪,是陌生号码,路行舟只能选择无视。
片刻,震动停了。
他现在觉得手机像是烫手山芋,最好眼不见为净。
于是,他用手机联系了许逸,“我是路行舟,江归手机响了,我没有接,如果是重要的人联系他的话,我想还是你保管比较好。”
“不,路先生,还是你放着吧,电话不用管。”许逸公事公办似的,“我还有事要忙,路先生如果需要我过去做饭了提前说,再见。”
路行舟一时间说不出的怪异,皱眉看着挂断的手机,陷入迷茫。
嗡嗡两声,手机又响了。
是个短信。
“不好意思,昨晚上蛋糕送到您家了,可是敲门无人应答,于是我们先拿回来了,想着联系上您之后再去送,无奈此后一直无法获得您的音讯。蛋糕我们可以重新做,需要什么时间送,看到消息后告知即可,打扰了,祝愉快。”
“蛋糕……”原来江归定了蛋糕,是想在生日的晚上两个人一起吃吧,可是,种种原因,他们没能吃上。
看完短信,返回短信页面,路行舟看到了令他惊讶的画面。
最上方置顶了一个短信框,备注的名字是“舟。”
他点开短信框。
最近的短信是今年的2月14日。
“情人节快乐。”
再往上是春节。
“新年快乐。”
再往上。
“圣诞节快乐。”
“平安夜快乐。”
“元旦快乐。”
“中秋节快乐。”
“端午节快乐。”
……
那么多个节日,国内的,国外的,传统的,新兴的,每到节日总有一条节日祝福。
然后,坚持了五年。
江归发信息的号码是路行舟之前用的,五年前他已经丢弃,所以断然不会知道江归发的这些信息。
他突然觉得脑袋眩晕了一下,是那种不知道被谁弹了一下脑袋的感觉。
然后好像知道了什么,那种矛盾的欢心和激烈的愉悦不断刺激着他,让他的心怦怦直跳。
或许,江归还喜欢着他。
那句“我喜欢你”在五年前他不停地说,吃饭说,走路说,接吻说,睡觉也说。
虽然在路行舟单方面决裂之后,江归再没有说过。
他们之间隔的不仅是他的欺骗和利用,还有这五年的时光。
他们各自经历了不一样的生活,谁都不能再回到五年前的自己,又如何让当初的感情继续。
可是,这五年不间断的短信祝福,却让路行舟感受到了江归的爱意,如当年一般。
这样的爱意让他有些理不清说不明的膨胀感,胸腔里的喜悦抑制不住向外迸发,身体也好像有了力量。
之后的几日,路行舟变得非常坦然,他内心深处的焦虑、不安、恐惧好像有了出口,渐渐让他绷着的心安定下来。
他甚至时不时拿出江归送他的画纸和画笔,独自驱车去四俊山画画,或者独自在曾经熟悉的莞安街道上走一走,找回遗失了很久的学生时代的宁静。
七天很快过去,江归释放的那一天,路行舟特意早起去买菜,他最近已经熟悉了周边的市场,自己也尝试做了不少次饭菜,今天,他想为江归好好做一顿。
甚至,他还准备了一个惊喜,那就是生日那天没有吃上的蛋糕,路行舟特意让店家在今天送过来,弥补上次的遗憾。
可是,中午就准备好了饭菜和蛋糕的路行舟,等到晚上十点,门才响了。
路行舟以为自己会愤怒,开门的瞬间他还是保持了微笑,可是门外站着的不是江归,而是许逸。
“路先生,我来拿江总的手机。”
路行舟冷了脸,“他呢?”
“江总的父亲出事了。”
“江叔叔出什么事了?”路行舟变了脸色。
许逸似是料到路行舟的反应,微微勾唇,复又压下去,露出担忧的神色,“不如,你跟我来吧,去了就知道了。”
路行舟二话不说,跟着许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