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给出答案,而安芮娅的梦醒了。

  尽管梦境短暂,但窗外已经是片沉沉暮色,夕阳的尾巴勾着给云层染上了抹清冷的烟紫。

  玻璃窗大咧咧地敞着,可办公室内暗得只能依稀分辨出陈设的轮廓,倾斜婆娑的树影歪入房间,像是墙壁在摆动。

  她仰躺在床上,挑起脖间的项链,将吊坠捏在两指间端详:干硬的藤蔓蜿蜒着组成一道道繁复的如尼文咒语,她完成了父母所没能完成的事情,将灵魂塞进这只魂器里。

  背着光,这只吊坠没有任何亮处,灰扑扑、黑洞洞的,甚至不如伏德摩尔特给她带上的戒指,黑金托上的宝石反光处十分显眼夺目。

  安芮娅起床冲了个澡,换掉脏衣服后挑出一件短款丝绸睡袍,袍角将将盖住了一半大腿。她将魔杖别在腰后,散着头发走出办公室,一步步走过二楼的木质走廊。

  这里比她办公室还要阴暗,每走一步,地板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衬得狭窄的空间更加寂静。

  走廊的另一边是炼金术教授加布里埃尔·拉伯雷的办公室,从他搬进来的那天起,安芮娅就没跟他打过交道。

  她走近门扉,用指节敲击着木质门板。

  “咚、咚、咚...”

  大约敲了三次,门被人从里面拧开。

  加布里埃尔·拉伯雷堵在门口,他垂头扫了眼来人的脸,眼皮一跳。

  “您好。”

  安芮娅没有用任何能够发光的魔法,整个走廊唯一的亮色来自对方身后隐隐约约的烛光。

  虽然微弱,但足以让他们看清对方。

  加布里埃尔扶着门把,只露出一人宽的缝隙,“你好。”

  见安芮娅在打过招呼后半天都不张口,他冷着脸问,“有何贵干?”

  “我还以为您去过暑假了。”

  “有何贵干?”

  加布里埃尔将话重复了一遍,喉咙里含着些许怒气,“你不也还在学校里?”

  “唔...有学生暑假留校补课,所以我也留了下来。”安芮娅抬手将长发圈成一束拨到颈脖的一边,露出大片瓷白的皮肤,“只是,他们最近都去招待麻瓜香客去了,我难得这么悠闲。”

  加布里埃尔搭在门把上的手背上爬着道道凸起的经络,他似乎十分用力地抓着那团木头,“安教授就是来找我说闲话的?”

  他把视线挪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我想,一位已有家室的女巫应该拥有足够的自觉,而不是在入夜后穿着睡袍敲响陌生男巫的房门。”

  “你真幽默,还不算晚呢,大概七点——在我原来读书的魔法学校里,这时间离宵禁还差两个点钟。”安芮娅举起那只被他凝视着的手捂了嘴巴,轻笑出声,“再说了,我们是同事,怎么能是陌生人呢?”

  “有何贵干?”加布里埃尔凌厉的双瞳里几乎要喷出些赤红的火光,他闭了闭眼,将相同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就想找人聊聊天,可以吗?”

  “不行。”加布里埃尔忽地朝身后急退两步,捏着门把就要将安芮娅拒之门外。

  她及时把手搭在了他搁于门把的手背之上,趁着他退步时朝前逼近一些,正好踩在门槛处。“别那么冷漠,拉伯雷教授,我有正事要跟你聊聊。”

  “不、准、碰、我。”加布里埃尔猛地将手抽回,一字一顿地朝安芮娅发出警告。

  对此,安芮娅置若罔闻,她从他抽回手臂后留出的空处闪身进入房间:

  这里的布置与她的那间大差不差,只是生活物品与痕迹都比较少,办公桌面上的羽毛笔尖连半滴墨水都无;茶几上的瓷套杯内泛着些干净的烛光;套间里的床铺平整没一丝褶皱压痕。

  加布里埃尔皱着浓眉质问她,“谁给你的胆子?竟然随意闯进别人的房间?”

  “你可以用个魔咒把我扔出去,毕竟是我私闯了民宅。”安芮娅毫无所谓地朝加布里埃尔耸肩,她将魔杖在屋里晃了晃,随后,办公室的抽屉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坐在了对方办公椅的把手上,用魔杖的杖尖勾开了发出声音的抽屉——一只空玻璃瓶正不安地跃动,直到她再次拧动手腕朝地面一指,它才安静下来。

  “坐。”安芮娅拍了拍身边的办公椅。

  加布里埃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紧抿着唇不说话,不过,人却没有刚才看上去那般怒气冲冲了。

  “这是你的办公室拉伯雷教授,没道理我坐着你站着。”安芮娅再次轻拍身侧的椅背,“或者你趁现在给我一个恶咒。”

  加布里埃尔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他朝前走出两步,又停在办公桌边。

  安芮娅摸出他抽屉里的玻璃瓶,‘叮’的一声搁在桌面上,又刻意吸了口气,“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您得了什么病,需要喝这种魔药度日。”

  “唔,让我来猜猜...草蛉虫?流液草?粗锑?蚂蟥——复方汤剂的味道一直都不算美好,口感也十分糟糕,成品就像坨大鼻涕。”她歪头盯着他的脸,“你说对吗,拉伯雷教授。”

  加布里埃尔仍旧不说话,他的两颊微鼓,似乎正紧咬着牙根。

  “还坐吗?”安芮娅将手肘搁在办公桌上撑着自己的下巴,“教授?”

  “呼......”,加布里埃尔喷出一道鼻息,在女巫晶亮的眸光中跨步坐进了椅子。扶手与座位的高度差让两人正好能够相互平视,他不在隐藏自己泛着猩红的眼瞳,微微抬起下巴看她。

  安芮娅扶着他的肩膀,缓缓凑近,捏着嗓子问,“教授——关于你的炼金术课程,我有很多不太理解的地方,你能指点指点我吗?”

  加布里埃尔的声音低沉下来,“哪里?”

  安芮娅扶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处,“这个纹身,只要我碰到它,你就会知道,对吗?”

  男巫的手心比她预料的要更热一些,他掌心的纹路盖在丝绸睡袍上,转眼就将布料揉皱。

  “是的。”他这么回答。

  “你呢?”

  “我也一样。”

  “在英国魔法部门口,你想我走吗?”

  “不想。”

  安芮娅的唇角微微勾起,她用鼻尖碰了碰他的,“你这张脸让我根本亲不下去,汤姆。”

  男巫将搭在她胸前的手捏住了她的胳膊,“梅林总是眷顾我的,只是一口的量,变回来的时间大概就是现在。”

  少顷,那张属于加布里埃尔·拉伯雷的脸起伏起来,或许好看的人五官差别并不算大,扭曲蠕动的皮肤转瞬变回原状,连同他那一场苍白的肤色一起。

  过近的距离使对视变得困难又有些滑稽,安芮娅正准备稍稍后退,却被迎上来的伏德摩尔特叼住了唇瓣。他鼻端呼出的热气几乎熨开了她面上的毛孔,“现在可以了。”

  伏德摩尔特没有任何迟疑的理由,他觉得自己一直都在等待,而与安芮娅的关系教会他,如果对方没有抗拒,那就该他做出行动了。

  他把安芮娅从办公椅的扶手上托了下来,夹在自己与办公桌之间狭窄的缝隙里。她的味道总是那么吸引人的,大约是樱桃那般清爽的酸甜——年少午夜梦回时念念不忘的少女体香从未变过。

  他耐心地用舌头‘照料’过女巫一颗颗健康的牙齿,又仔细去检查她柔软的舌头,大概是他的舌尖拨到哪处较为敏感的软肉,女巫湿润的嘴中不断分泌出唾液。

  安芮娅实在觉得‘亲吻时呼吸’是件难事,她被迫张开牙关与下巴使呼吸这件事变得愈发困难,从鼻腔吸入的空气会有小部分挤入嘴中,而大部分又通过鼻子原路返回。

  “唔——”她推了推伏德摩尔特的肩膀,合眼挤出两滴泪来,在尝过泪水咸湿的味道过后,对方终于慢慢放过了她的嘴巴。

  安芮娅自认不能输了气势,她用左手托住男巫的脸颊,扬起下巴再次捏起嗓门道,“梅林啊,这可不是我一个已经拥有家室的女巫应该做的事情,教授。”

  伏德摩尔特拨开她颈脖一侧堆着的长发,轻嗤一声,“亲爱的芮娅,我就是你的家室。”

  “你确定吗?”安芮娅眯着眼笑。

  “不能更确定了,”伏德摩尔特搂着她往自己这边再次托了托,鼻尖对鼻尖地贴着她。

  他停顿了一会儿,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你给我的勇气......我记得你在审判室里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句为我撒的谎。”

  “…谁说我是在为你说谎?”

  “我说的,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伏德摩尔特缓缓垂下头,不再与她对视,而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弓着腰将脑袋搁在她的颈弯。

  良久,男巫喷出一口热气,嗓音低哑轻微,小心翼翼,“我怕你不和我确认关系……怕你像上学时一样和我分手,更怕你再次消失不见。”

  “我该拿你怎么办?”

  安芮娅贴着他的那侧脖颈又湿又热,恍若淋过一场太阳雨。

  “汤姆,”她轻叹一声,张开手臂回抱他,抚着男巫的后背,“我也害怕...我害怕重蹈父母那样的覆辙,怕你变得冷漠恶毒又杀人如麻——甚至像那天晚上一样,企图杀掉你的麻瓜父亲。”

  她在对方粗重的呼吸中改口,“不过,我确实为你说谎了......我能相信你么?”

  “请你试试好吗,芮娅。”他扭头用温热的唇贴住了她的耳垂,嗫嚅着:“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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