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雅迎着满目的光,就像闭上眼后仰头瞧看太阳。

  只是日光里恍惚弥散着影影绰绰的雾,轮廓就像是霍格沃兹里四大学院的幽灵,能轻易地乘着风靠近、穿过自己的身体。

  懦夫,畏惧死亡的懦夫——

  “亲爱的,没有不怕死的人,除非他/她更害怕活着,连活着都怕的人才是懦夫。”

  “是谁?你是谁?”

  “我是芮娅,芮娅·安。”

  “不,你不是芮娅·安,我才是。”

  “傻瓜,我就是你呀。”

  “我想起来了...我不是芮娅·安,而是个占据了你身体的小偷——我是个麻瓜!”

  “我们原本都是麻瓜,但梅林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我是你的一部分,芮娅。”

  “一部分?”

  “是的,一部分。”

  幽灵在她身边来回游荡穿梭,趁她一个不注意就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目力所及之处的亮光霎时间退散,从脚下漫出一股股水流,沁凉的液体困住了她的四肢。

  一个穿着斯莱特林校袍的青年从她胸前的吊坠中钻出,冒着幽暗的微光。

  漫过全身的水液遏住了她的呼吸,却放大着她的感官与恐惧。

  青年男巫凑近自己的耳朵,“我等了很久,你终于要回来了,芮娅。”

  ......

  “呼!”

  安芮娅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支起上半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头发和衣服都被汗浸得透湿,她再次伸手去拧无名指上的黑金戒指,可惜,直到手指都被搓红都无济于事。

  梦太真实了:她记得梦中发生的一切,急速浏览过芮娅·安的一生——但那终究是个梦,场景飞速跨越,每个片段似乎环环相扣,却又天马行空,模糊而又清晰地烙在她的脑子里。

  她又伸手取下胸前的吊坠仔细端详:伏德摩尔特的魂器...年轻的汤姆·里德尔住在里面,听起来荒谬又可笑。

  有可能是真实的吗?

  安芮娅把它摆在房间中唯一的一张木桌上,拿出魔杖直指着吊坠。

  伏德摩尔特的冬青木魔杖,哦,不!

  如果梦是真的,这只魔杖原本就属于她。

  她就是芮娅·安吗?

  “四分——”安芮娅对着吊坠念出半句咒语,又忽地紧闭上嘴巴,解下挽发的绳子钻进浴室。

  酒店的盥洗室有些逼仄,但对于没有安全感的她来说正好,四面的白墙与狭窄的门,这空间里仅有她一人。

  花洒里喷出的水有些烫,或许是酒店刚烧的,淋在安芮娅冰凉的皮肤上迅速泛起片片红。

  外面的天是亮的,她或许睡了整整一天。

  就算盥洗室里没有亮灯,安芮娅胸口的赫布底里群岛黑龙纹身依旧清晰可辨,只要她把手心轻触上去,那眠龙的眼皮就开始翕动,暗沉的纹路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她的指腹拂过这条龙的脊背,一直触到尾,脑子里是伏德摩尔特对她说过的话——‘这是个召唤魔法,如果我抚摸纹身,你会知道我想见你。’

  “咚咚咚。”

  盥洗室外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

  安芮娅的呼吸一窒,她清了清嗓子,将盥洗室的门打开一条缝朝外喊道,“是谁?”

  半晌,没人回答。

  安芮娅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关掉花洒,用毛巾拭干身上的水珠,换上一件朴素的黑色长袍。

  “咚咚咚。”

  敲击声再次响起,她追着声音的尾巴来到房间里,脱口而出一句,“汤姆?”

  仍旧没有人回答。

  她用魔咒烘干自己的头发,把桌面上的吊坠重新挂回脖子上。

  “咚咚咚。”

  相同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安芮娅拉开窗帘,与玻璃窗外的猫头鹰面面相觑。

  猫头鹰用爪子朝它搁在窗台上的包裹踩了踩,又将长喙敲击窗户的把手,它在直视了安芮娅数秒之后张开翅膀,飞跃过长街对面的高楼,瞬间不见踪影。

  安芮娅长吁出一口气,她这才打开窗户把包裹捧入房间里面——缠包裹的绳子和信上的火漆黏在一块儿,信上没有地址,只写着芮娅·安收,落款是格鲁斯·霍恩海姆。

  不是伏德摩尔特。

  她抿着唇挪出木椅坐在床边,打开格鲁斯的信。

  芮娅亲启:

  想必,你已知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破碎的时间转换器不光带走了你的一部分灵魂也带走了你的记忆。魂器会给它的主人带来无穷的不安、并放大各种负面情绪,甚至是扭曲主魂性格,更何况你的那片不在这一时空。

  包裹里的魔药是最终成品,请将时间转换器里的粉末溶在药剂里,来回摇晃至药剂变色,你的各种情况将有所好转。

  庆幸你还活着,庆幸你能醒来——你是陶瑞尔和科伦巴带到这个世界的宝物。

  信中还装着一部分英镑,用拇指宽的纸条包着,纸条上面是温特妮的字迹:批准辞职,一年工资已结清。

  安芮娅撕开包裹外的包装袋,玻璃瓶装的魔药和时间转换器并排躺在盒子的泡沫里。

  她取出制作精巧的时间转换器,将金属环扣里的8字玻璃瓶旋转出来。玻璃瓶中间有一块环状卡扣,只要轻轻一拨就能拔开盖子。

  安芮娅把粉末混入玻璃瓶内的魔药里,塞上木塞摇晃至变色。

  她把逐渐变作透明的液体托到阳光下仔细端详。

  因为陶瑞尔与科伦巴的缘故,格鲁斯在她面前一再强调了黑魔法甚至是魂器的危害,这时候却在信里反过来安慰她。

  只是,她明明隐瞒了踪迹,包裹却能跨越山海送到香港。

  真有意思。

  她把魔药暂搁在一旁没去管它,将房间清理一新后下了楼。

  大堂里的侍者仍是昨天那位,安芮娅朝他询问了周围的餐厅,拒绝车辆接送服务后独自一人出了门,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这条长街的人流量远不比昨天见过的旺角,说不上冷清,但也绝非热闹。

  拐角处的书局卖今日份的报纸,一眼望去,安芮娅算是能懂什么叫做麻巫混居的生活了。

  桌面上依次是港版《大公报》、《香港周末报》、《华侨日报》......头版头条几乎大同小异,战争年代硝烟未过,刊登着被俘获的蒋帮将领,以及抗美援朝运动的相关准备事项。

  有趣的是最后两份报纸,《港巫快讯》与《预言家日报》:那上面的图片并非禁止,而是活了起来,像黑白电影画面一样动作着。

  两份报纸均在头版上刊登了一条十分显眼的消息:魔法世界革命?L.V.教授的研究所,魔杖材质的秘密,魔力的调节与放大。

  安芮娅一样挑了一份,向书店老板问价。

  老板正拨弄着他的留声机,见来人是巫师,样貌又比亚洲人更深邃些,热切地从室内拿出《今日变形学》与《巫师周刊》,“这位美丽的女巫小姐,刚到的好货,英国那边的——巫师周刊里还有L.V.教授专访,魔法界的新贵,黄金单身汉。”

  “是吗?黄金单身汉?”安芮娅短促地笑出一声,她举起自己的左手在老板面前晃了晃,“可惜我无福消受了。”

  老板见到戒指却不觉不妥,反倒把几份报纸摞道了安芮娅面前,“就看看,还能发生什么不成?你会喜欢他的——这四份另添上一份麻瓜报纸,只收你三份的价格,怎么样?”

  “倒也不是不可以,你们这儿有羊皮纸卖吗?”

  “进来看,文房四宝、古今中西,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不卖的,夫人。”

  老板没有说假话,除去麻瓜书籍外,他的小店别有洞天,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巫师杂货,甚至有淘汰下来的古董光轮1900。

  最后,安芮娅和报纸一起,买了两沓信封和一沓羊皮纸,让老板直接送到酒店。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消费会让人心情愉悦。

  她随意在不远处挑了个家常餐厅入座,一页页翻看着菜单,似乎连语言不通都不再是问题。

  令她意外的是,看上去朴素的餐馆老板娘说得一嘴流利的英语与法语,除此之外还能说几地方言,官话也十分标准。

  “哪种最畅销?”

  “哪种都好吃、都畅销——不光是洋人,那些留学回国的,不少来我们店关顾。”

  老板娘打着官腔,恨不得把每样东西都推荐给她。

  安芮娅要了份车仔面配糖水,因为不是饭点,餐厅客人不多,餐点上得也不慢。

  就算跟她做麻瓜时吃过的东西有些差异,但好歹是故国滋味,被安瑞雅扒得一根不剩。

  店里的收音机正调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主持人朗读着华罗庚今年回国途中写下的《致中国全体留美学生的公开信》:“梁园虽好,非旧居之乡,归去来兮。”

  ......

  回到酒店,安芮娅拨开魔药瓶塞,把透明药剂一口气灌了个精光。

  趁着清醒,她准备扔掉格鲁斯寄来的包裹外皮,却发现盒子仍有些重量。

  取下用来盛放魔药和时间转换器的泡沫,里面赫然躺着一面镜子,镜面是朴素的浅绿缀着缩写R.A.。

  安芮娅把东西反扣着塞进了行李箱,魔药带来的困意很快侵袭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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