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多看一眼星空,在这什么都善变的人世里,我想看一下永恒。——魏德圣《海角七号》”

  路易丝坐在公共休息室落地窗前的地板上。

  她曲起膝盖,双臂环住自己的腿,看着路过的大鱿鱼。

  就像一年级时那样。

  她的制服总是打理得很好,皮鞋也擦得亮晶晶的。长长的卷发编成复杂且好看的样式。

  就像一年级时那样。

  她的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羊皮纸,她细心地卷好后用一条精致的绿色丝带扎起来,伸手往右边一递。

  “帮我保管,可以吗?”路易丝问。

  “可以。”血人巴罗接过那卷羊皮纸,“但这是什么?”

  “是我写的歌。”路易丝脸上挂着释然的笑。

  “写给他的?”巴罗问。

  果然,他怎么都知道,他也一直在替路易丝保守秘密。

  “写给我和他的。”

  路易丝仰起头,努力往上看,试图在那漆黑的湖底找到光亮。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现在人心惶惶。莱斯特兰奇在马尔福之后也倒台了。小巴蒂的出现也证明了现在黑魔王手下是谁一家独大。他们没有人敢靠近路易丝,于是以她为圆心的一大片区域里都没有人。

  除了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一直没说话,她坐在桌前,始终抱着她尘封多日的水晶球,失了神一样盯着。

  连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都倒了。黑魔王现在随时可能发落任何一个家族。于是他们惴惴不安。

  他们不难注意到只有路易丝一个人是浑身轻松的样子。但他们不知道路易丝是在等哈利吹响战争的号角,她早已迫不及待。

  于是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和难熬。

  于是路易丝回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她穿着这身制服经历的事情。她从刚入学那会开始想,想到现在。

  战争在即,她又一种回顾一生的错觉。

  从她发现死亡并不可怕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豁然开朗了太多。

  “巴罗你看他们。”路易丝轻声说,“好像很怕我,都躲得远远的。”她转过身背靠玻璃窗,“但我刚来的时候,这个学院的学生绝大多数看到我都像在看垃圾一样。”

  巴罗只是打量着路易丝的神情,什么都没说。

  路易丝喃喃了一句蛇语,温尼从她的口袋里探出脑袋:“这个天赋被发现的那一刻,我就从斯莱特林学院隐形地位的最底层,翻身到了几乎最顶层。”她撑着脑袋,“很奇妙的一种经历,让我看到了人性最精彩的一面。”

  巴罗还是保持沉默。

  “我还记得前一天还在对你翻白眼的人,后一天就懊悔着自己过去的举动而不敢看我。”路易丝啧啧称奇,“我可以借此报复回去,让那些人不好过。但我从来没有那样做。”

  “你为什么不?”巴罗像是有些好奇地问。

  “因为我本来就知道他们这是错的。”

  巴罗认可地点了点头:“做错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幡然醒悟然后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而如果他们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是错的。”路易丝说,“那他们非常可悲。”

  “你觉得那就是最好的惩罚?”巴罗点着头再次表示肯定。

  “其实我更多的感受是——”路易丝伸了懒腰,“我只是不在意他们。或者说……”她垂下眸子,“我的生活已经不受干扰,我又何苦浪费自己的精力去抓着不放呢?而且……”她耸耸肩,“这又怎么是我可以改变的呢?”

  她坐直了些:“我的出现根本没有让他们注意到自己是错的。血统论已经深深埋进他们的血脉里。”她瞪着眼,“我教训他们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没早点认出斯莱特林的后人,而不会对过往那个麻瓜路易丝有一点点愧疚。”

  巴罗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路易丝是对的。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明晃晃地摆在面前都是那么伤人。

  “就算我让所有人都吃苦头又怎么样呢?他们只会敬畏斯莱特林后人路易丝,而不是麻瓜路易丝。”路易丝说到这里忍不住咬牙切齿,“这样做我并不能赢来真正的尊重。而那些虚假的,我一点也不想要。”

  “你是对的。”巴罗稍显遗憾地说,“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你知道吗?”路易丝啧了一声,“我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展现出击球的才能,弗林特在五年级才邀请我入队。斯莱特林有克里科斯和赖尔两个好手,但并不是不需要替补。”她自嘲地笑着,“现实就是这样的。如果那个人看不上你,你再出色,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所以她从来不在这些不值当的事情上多费功夫。她很知道什么人才是值得的。

  巴罗望着路易丝,情不自禁地感到悲痛。

  他当然记得这个小姑娘刚来霍格沃茨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势单力薄根本没办法抨击血统论长年累月带来的偏见。而她破开了困局后选择的是快乐而不是仇恨。

  而这个一直生活在湖底却心怀光明的小蛇,被这狭隘又昏暗的世道逼迫成栉风沐雨的模样,却还是举着太阳。

  “你知道吗?分院帽曾经想把我分去格兰芬多,但很快又改了注意,几乎是无比确认那样把我分到斯莱特林。”路易丝又伸了个懒腰,“我当时作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麻瓜,来到苏格兰。斯莱特林的学生看不上我,其他学院的学生又说分去这个学院的人阴险歹毒——”她嗤笑了一声,“我如果不能自己想明白,还不得抑郁?”

  “你从来都是个内心很强大的姑娘。”

  “我是个很早熟的孩子。”路易丝自顾自般那样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因为家里有很多哥哥姐姐,他们的经历就已经可以给我上好多课。我的父母对我要求也高。他们爱我们,但也爱真理。他们在教育孩子上无比正直。”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可早熟并不是一个好词不是吗?小孩子就应该无忧无虑的。所以曾经我很矛盾,我直接的天性和脑子里的大道理天天打架。”

  “但我想,你早就不是那个矛盾的孩子了。”巴罗说,“你的目的和做法一直很明确。”

  “我承认我并不好。”路易丝笑着,“我甚至连示好都不怎么会。满嘴刀子还很傲慢。”她看向巴罗,“我知道那其实不好,所以我一直在学。我来到霍格沃茨之后做了太多改变。”

  巴罗做出耐心倾听的模样。

  “阿比盖尔也是曾经欺负我的一个。”路易丝看向那个还抱着水晶球的姑娘,“当时我明知道阿比盖尔不是真心和我做朋友,我还是接过她的橄榄枝。因为她道歉了,那就说明她知道那是错的了,也就是说,我是对的。”

  路易丝指了指脑袋:“在我看来做朋友最重要的是三观。后来的相处中我也注意到她不是血统论者,她很多想法和我是一致的。”她收回目光,“我从前从不给人机会。我在麻瓜学校里受到排挤,我也就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她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当时可恨他们了!恨所有人!恨整个学校!”

  “然后就是踏踏实实地学习。”路易丝继续说,“我投入了太多,所以看得到我日益见长的魔法。”她笑着,“我其实学东西很慢,在麻瓜学校的成绩并不好。应不应该感谢霍格沃茨地娱乐项目太少?让我花了那么多精力在学术上?”

  “你应该感谢你日益见长的耐心和不放弃的精神。”巴罗说。

  “还有一点就是尝试。”路易丝说,“我尝尝假定我做不到,或者假定结局会不好。于是我从来不去做。我认为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但其实世界上有太多事情,真的很值得去冒险。”

  她最后看向巴罗:“你可能不知道霍格沃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可能都不知道。”

  是一次机会。

  路易丝踏入霍格沃茨的那一刻,斯内普第一次对路易丝说“你是个女巫”的那一刻,准入之书把路易丝写在其上的那一刻。

  她拥有了一次重新探寻自我的机会。

  “你也可能不知道斯莱特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路易丝笑了笑,“我至始至终爱着我的学院,我也只会属于斯莱特林。”

  如果她没有遭遇这些,她还会是一个偏激又尖锐地女孩,或许足以支持她完成学业,但绝不足以让她厚积薄发,成为这样强大的女巫。

  她在斯莱特林学院沉淀她的优势,消磨她的劣性。她知道了她不该压抑她的直率也不该忽视真理。她找到了平衡点。她不再矛盾,而是二者兼备。

  “巴罗,我问你一个问题。”路易丝问,“我变得现在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巴罗望着路易丝

  “我觉得,好极了。”

  路易丝重新转向落地窗,通过反光看着自己,难掩欣喜和激动。

  “我的评价能让你这么开心?”巴罗问。

  “嗯,因为我很在意你的评价。”路易丝点点头。

  “你在意我的评价?”巴罗笑了笑,锁链发出哐啷啷的声响。

  “你是我来到斯莱特林学院,第一个对我表示友好的。”路易丝真诚地说,“这对我而言相当珍贵。”她眯着眼笑了起来,“而且你当时并不知道我是斯莱特林的后人。”

  “你是斯莱特林的后人又怎么样呢?”巴罗反问道。

  “对,就是这句话。”路易丝就是在等这句话,“我要的只是无关乎血统和出身。对我,路易丝·坎贝尔一个人的评价。”她心情很好地晃了晃脑袋,“而且因为你见过太多学生,太多斯莱特林的后人。所以你给我的评价,非常珍贵。”

  巴罗沉默了一阵,慢悠悠地说道。

  “我见过很多斯莱特林家族的孩子。有的暴戾专横,视血统论为最高准则。有的天赋异禀,将黑魔法研究得融会贯通。有的野心大得想吞并一切,永远不知道满足。”他平静地说,“但也有的孩子,和其他孩子一样,只是学校普普通通的一名学生。他们没有仗着家族而藐视他人,也没有利用天赋为非作歹。他们只是安分守己地长大。”

  巴罗合上眼,思绪似乎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做一个很有成就的人或者做一个很普通的人。”巴罗慢慢地说,“都是很好的。”

  “我真想给你个拥抱。”路易丝脱口而出,“不好意思,这句话是不是冒昧了?”

  巴罗笑着鞠了个躬:“好意心领了,我年轻的路易丝。”

  不远处,德拉科为首的一群人围坐在沙发那。克拉布和高尔依然紧紧跟着他,时不时往路易丝这里看来。他们不知道人和幽灵怎么可能聊得这么愉快。

  “你觉得德拉科怎么样?”路易丝又问。

  巴罗却只是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

  路易丝笑了起来。

  “看来你对我有偏心啊。”路易丝捂着嘴笑。

  “那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巴罗说,“庆幸的是,他最后属于你说的前者。他现在能分清对错了。”

  巴罗话音刚落,德拉科就站起身往他们这里走来。

  “我曾经很讨厌他。”路易丝说,“我不想原谅他,我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他。但是……”

  但是德拉科后来帮了路易丝。他是最可以指正路易丝不忠的人,他手里的证据可以直接换来路易丝的死刑。但他没有,因为路易丝救过他,这是他给的回报。

  路易丝内心挣扎了一下。

  不,不行,我果然还是不能把他称为朋友。

  但当一个人到了另一个高度之后,回头看过往的怨恨,确实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请坐。”路易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德拉科坐下了,在路易丝身边的地上。他看起来比在沙发上自在多了,或许是因为放下了所有的架子。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怎么让自己更自在,但他从来不去做。但在这九死一生的困境里,人容易想通很多事情。

  将死之人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最知道如何珍惜当下。

  他们都不喜欢对方,却都能理解对方。那些共鸣让他们至少算得上是很好的盟友。

  “你赢了,对吗?”德拉科问。

  路易丝深吸了一口气:“节哀,但我对你姨妈的死亡没有感到一点遗憾。”

  巴罗不知道是真不喜欢那个小少爷,还是不喜欢接下来会发生的话题,于是慢悠悠地离开了。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路易丝问。

  “不是想找你,只是我在那里坐不下去了。”德拉科坦诚地说。

  “我以为是大家都在猜巴蒂来找我做什么,让你来刺探情报。”

  “是的,但我不是真想刺探情报。”德拉科说。

  路易丝笑了起来,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

  她压低声音说:“你把话说这么明白了,要不要更明白些?你直接说你是我这边的,怎么样?”

  “我以为你这么聪明看得出我早就是这个意思。”德拉科说,“你知道我只想保住马尔福。你很厉害,你有头脑也有手段,而且——”

  “而且什么呢?”

  “你不会伤害我的。”德拉科笃定地说,“你不会伤害这里的任何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时,忽然皱起眉头,捂在了小臂上。

  路易丝刚要问出口。

  啪嗒一声巨响传来。

  路易丝急忙看向阿比盖尔的方向,她神色紧张地看向路易丝,眼睛瞪得巨大。

  其他人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纷纷扭过头来。

  阿比盖尔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捡起水晶球抱在怀里,就像刚刚只是失手了那样。

  可水晶球的掉落似乎正好是一个警报。紧接着,德拉科拉住了路易丝的胳膊。

  “卡罗找到波特了。”

  德拉科瞪着眼,压低了声音在路易丝耳边说。

  路易丝反箍住德拉科的胳膊:“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趟。”

  随后她松开了德拉科,却又被拽住。

  “路易,路易你听我说……”阿比盖尔拉着路易丝走到最隐蔽的角落,“我看到——”

  “我都知道,你听我说。”路易丝同样紧紧拉着阿比盖尔的手,她拆下一只耳环准备做成门钥匙,“你拿着这个离开,我把你送去克里科斯身边,你们俩躲好——”

  阿比盖尔却紧紧攥着路易丝的手,同样也攥住那只耳环,阻止了她的动作。

  路易丝看着阿比盖尔,她不明白。

  “我不走。”阿比盖尔说着,拿过那支耳环,带在自己的耳朵上,“我想和你一起,好吗?你带我去。”

  路易丝看着阿比盖尔,她们的一只耳朵分别带着这对耳环的一部分。她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从来没有一起分享过什么。这还真是第一次。

  “傻姑娘。”路易丝苦笑道,“水晶球让你看到跟着我有什么好处了吗?”

  “他们杀了我的哥哥。”

  阿比盖尔说着,她的眼里有了泪光,可那之后是更坚定的眼神。

  “我知道,如果不是我是你的朋友。那些拜高踩低的家伙对穆尔塞伯家族会更刻薄。”阿比盖尔摇着头,“我知道你一直在保护我,但现在我不需要了,好吗?”

  “你想报仇吗?”路易丝问。

  阿比盖尔点头。

  “我可警告你,我到时候就没有办法时时刻刻——”

  “你不用再保护我了!”阿比盖尔低声喊道,“你明白了吗?路易?”

  “好,那你等着我。”

  路易丝临走前看到身边桌子上摆着未下完的巫师棋。

  她知道巫师棋是基于国际象棋的游戏规则设计的。但可惜她从来对这个对战略都不感兴趣。卢卡斯倒是一套。

  于是,她的指尖停留在王的棋子上,直接把它撂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大战

  其实没多少了,后续,快要结束了,但从下周开始还是要恢复一周两更哈。

  工作了之后确实空闲太少了,大家体谅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