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没再睡,她不舍得合眼。
一切都虚幻地不真实。
昨晚,她还因为那条新闻心痛到无法呼吸,如果不是顾千筠发来的短信,现在她人怕是已经在非洲了。
失而复得,是最珍贵的词汇。
顾千筠离开的第931天,时安把她盼回来了。将近一千天,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月亮尚且知道黑夜在等它,可时安,连顾千筠是否在等她都不知道。
自顾千筠走后,她只哭过四次。
第一次,知道她离开。
第二次,在纪镇。
第三次,昨晚。
第四次,刚才。
哭太费力气,时安要把全部力气用来寻找她。
这一路,时安吃过许多苦,她通通往心里咽,一滴眼泪都不掉。
在河屏镇——
时安钱包被小偷偷了,她追了三条街没追回来,后来在下台阶时,因速度太快,从十几节的台阶上滚下来,鲜血从白裤子里面染出来,钻心地疼,时安不说疼。
当时,好心人给她送进当地医院,见到护士,她第一句话就是,“您好,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位叫顾千筠的医生吗?”
护士摇头。
时安肉眼可见地失落一下,很快又扯开嘴笑,安慰自己,“没关系,再去下一个地方找。”
中度骨折,她没觉得疼。
找不到顾千筠,她疼死了。
在富岗市——
时安按照导航,坐大巴车去市区几家医院,等她在终点站下车,才意识到自己上错了车,这块是工业区,沿路停着许多大卡车,根本没什么人。
她沿着路边小心走。
这时,一个油腻壮汉从卡车里跳出来,猥琐地从身后奔着时安就过来,意图把她拖到卡车里。
还好时安反应灵敏,再加上之前学过跆拳道,回身踢中壮汉要害,拼命地朝不远处摆摊卖水果的夫妇那边跑去。
差点被坏人欺负,她没害怕。
找不到顾千筠,她害怕死了。
‘坚韧’,‘勇敢’。
这四个字,支撑时安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异乡人。
经历过很多次没有结果的长途跋涉,时安很疲惫,对未来也一无所知,但在停下来休息时,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外面的天空很漂亮,可我还是最怀念,从窗口望见的那一小片天,因为那时,有你在我身边。
长大后,时安改变不少。可只有一件事没变过,那就是爱着顾千筠的那颗心,始终热忱。
在时安心中。
顾千筠,是美好代名词。
不求结果地追随她,是时安的心甘情愿。顾千筠可以不爱她,但时安必须要找到她。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我以为毫无结果的人,愿意爱我了。
此刻的时安,正在感受这种幸福。
望着天花板,她笑出声。
顾千筠边系衣服纽扣,边走到她面前,“怎么,傻了?”
时安快速闭嘴,眼珠子调皮地转了一圈,“没有。”
顾千筠弯唇,低头认真系扣,“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
声落,时安就坐起身,不情不愿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顾千筠:“去见程言。”
时安紧抿唇,不讲话了。
这表情,和外面那三只笨猫一模一样。
顾千筠没忍住,将时安头发揉乱,轻声细语,“不开心了?”
时安用力点头,“嗯。”
顾千筠坐到她身边,又温柔地将被她弄乱的头发顺平,“你不开心我就不去了,在家陪你,但是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吗?”
时安一脸委屈,‘你才刚回来,我们才刚确定关系,我不想让你走,而且…”
“嗯?”
时安言语里满是酸味,“她喜欢你,哼。”
顾千筠先愣住,后唇角上扬,轻声道:“有人是吃醋了吗?”
时安才不要憋在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是,我就是吃醋了,从很久以前我就在吃醋,但那时我没有身份,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顾千筠的手搭上时安的肩,弯腰,用吻堵住她的嘴,停留几秒,移开,“这样呢,这样够不够,还吃醋吗?”
时安意犹未尽地舔唇,“不够。”
顾千筠轻易看穿她的把戏,故意说:“不够也没了。”
“哦——”
装委屈没用,时安便用双手扯她的衣角,晃动两下,“我知道你有正事,你去吧,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再也不要突然不见了,不管怎样,一定要回家。”
顾千筠:“好,我答应你。”
本来是想博取顾千筠同情,谁知说到最后,时安竟真情实感地哽咽了。真是奇怪,顾千筠不在时,有多坚强,现在就有多脆弱。
时安知道原因。
爱人在身边,人就有靠山。
顾千筠是个合格的爱人,她会给时安想要的一切,这会儿,时安需要一个拥抱,她就主动抱她,“安安,以前是我不够勇敢,我们才错过了好几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这句话过后,时安才真正从虚幻的感觉中走出来。
顾千筠在爱她,没错了。
时安也袒露心声,“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一句都不要,还有。”她抬头,脱离她的怀抱,“顾千筠,我总说你是胆小鬼,可是在我心里,你是最勇敢的人。”
顾千筠总是会捕捉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点,“为什么说我是胆小鬼?”
时安托腮,“因为你明明爱我,却跑了。”
顾千筠:“总说,你不是才知道吗?”
时安得意,“我早就知道了。”
然后,她拿出手机,点开微博访客第一位,递到顾千筠面前,“别耍赖啊。”
顾千筠坦坦荡荡,“是我,这些微博,全都是我发的。”
时安看着她的眼,“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只看现在和未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顾千筠释怀地笑,“安安,等忙完这阵,陪我去个地方吧。”
时安:“去哪?”
顾千筠:“去见你的家人,我想和他们说说话。”
时安不解,“你想说什么?”
顾千筠目光坚定,“认错,承诺。”
时安没听懂,但还是应下,“好,我们一起去。”
说完,她抬手,将顾千筠没系完的两颗纽扣系好,“去吧,早点回家。”
顾千筠说:“安安,我想去找程言是因为,我从G国带了一个女孩回来,想让她帮忙寻找她的家人,我想了想,是我考虑不周了,明天我直接去警察局,就不找她了。”
时安摇头笑道:“我还是对自己有信心的,正事要紧,你和程阿姨熟,办起事来也方便。”说着,她就把顾千筠往外推,“快去快回,我等你。”
犹豫片刻,顾千筠开口,“安安,那我到了给你发信息。”
时安满脸欣喜,“赶紧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顾千筠低头摆弄手机,“好,好。”之后,她又说:“对了,安安,那个女孩,我带她去酒店住了,等会儿我顺路给她送点日用品。”
时安警惕道:“多大的女孩?”
顾千筠:“和你差不多大吧,应该比你小几岁。”
时安听到心里去了,“哦。”
顾千筠起身,抱了下时安,“乖,我走了。”
时安满脸舍不得,“嗯。”
等顾千筠走后,时安起来,看眼时间,20:46,真是个美好的时间。
往后的日子,一定一片光艳。
时安充满期待。
*
一个月后。
在书房,顾千筠和时安在看书。
这时,程言打来电话,顾千筠顺势靠在时安肩膀上,按下免提。
程言声音激动,“千筠,好消息,通过DNA对比,已经确认,那对夫妇就是北安的家人了。”
顾千筠:“那认亲工作就麻烦你们了,我就不过去了。”
程言:“为什么啊,北安她等着见你呢。”
顾千筠态度坚决,“真不去了。”
程言:“好吧。”
过会儿,她还是没忍住开口说:“对了,千筠,我手里有两张音乐会的票,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顾千筠故意不讲话。
下秒,她就感觉脖子上传来一丝阵痛,被‘小老虎’咬了。
顾千筠忍痛说:“我不去了。”
“没有时间吗?”
顾千筠边向时安露出求饶表情,边声无波澜地讲话,“嗯,得在家陪女朋友。”
沉默很久,程言音色都变了,“你…你有女朋友了?”
“嗯。”
“我能知道是谁吗?”
顾千筠毫不犹豫道:“时安。”
程言懵了,“哪个时安?”
顾千筠笑着说:“还能是哪个,你不就认识一个时安吗?”
程言怔愣许久才说:“我缓缓,我缓缓,挂了,我先挂了。”
顾千筠没动,等程言将电话挂断后,用头碰了下时安的头,“我这么说,你满意吗?”
时安像只小狗,往她胸口钻,“满意死了,筠筠,你真的太好了,和你在一起,我超级有安全感。”
顾千筠一语中的,“讲话这么好听,说吧,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时安央求说:“我…我今晚可以去你房间睡吗?”
顾千筠坐直,温柔地捧起时安的脸,摩挲着她的脸颊,却说出无情的三个字,“不可以。”
时安:“啊——”
顾千筠抱住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时安,“怎么,你着急了,急什么?”
时安脱口而出,“我当然是急着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顾千筠起身,丢下一句话,“我去洗澡了,晚安。”
时安苦瓜脸,“哦。”
顾千筠边往外走边说:“你也早点睡,明天,我们去看看你的家人。”
时安:“好。”
有时安陪在身边,顾千筠每天都很快乐,可即便她时常提醒自己要勇敢,心里还是有道坎,怎么都跨不过去,这也是她不敢和时安再近一步的原因。
早就说好去看看他们,顾千筠却一拖再拖。
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把她和时安在一起的事,亲口告诉他们。
不知他们是否能听见。
但礼数,不能少。
该有的步骤,也一步都不能少。
因为,她不想再让时安扫兴了。还有,她是真的打算和时安在一起一辈子。
*
春天,有春气。
墓前,三炷香刚刚点燃,烟雾飘往一个方向。
看顾千筠跪下,时安也跟着跪。
顾千筠低头,“来之前,我提前想过很多话,但当我来到这里,我才发现,我最想对你们说的是,对不起,还有,请放心。”
时安懂了,瞬间懂了。
对于顾千筠时不时挂在嘴边的‘不够勇敢’,她终于知道来自哪了。
顾千筠又说:“我答应过你们,会守好本分,可是在非洲这两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她,我以为离开就能忘记,却没想到,竟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心。师父,对不起,我是真的很爱她。”
时安眼里泛出水雾。
而顾千筠,坚定地牵起她的手,“我知道,我不能大言不惭地求得你们的原谅,但这次,就当是我自作主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她,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时安当然不会让顾千筠独自承担,她说:“我知道你们会同意的。”侧头,她对顾千筠笑,“筠筠,他们同意了。”
顾千筠看着她笑,“安安,还有一句话,我想对你说。”
时安:“我在听。”
顾千筠满脸深情,“其实,就算没经历过那场枪击,这次回来,我也会和你在一起的,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时安在等她的答案。
“因为我是山,你是我的天,山离不开天,天也离不开山,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好吧,这次就不跟你犟了。”
我愿意做天,因为我可以保护你了。
然后,时安当着家人的面,认认真真说出接下来这番话,“你们一定很开心吧,顾千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当初,是她给了我一个家,是她,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是她,教我何为仁爱,何为责任,我知道你们都很喜欢她,当时叔叔把我交给她,肯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叔叔,你眼光真的很好。”
说到这,她磕了个头,“现在,我想正式把她介绍给你们认识,这是顾千筠,是我的女朋友,也是我未来的妻子。”
未来的妻子…
原来,她们都有想过。
时安还在说:“你们就不要担心我们啦,我们会幸福的。”说完,她起身,将顾千筠扶起来,“走吧,我们回家。”
在她们身后,烟雾追着她们,追至一半,在半空久久盘旋,幻化成好看的形状。
“安安,我们会幸福吗?”
“会的,相信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点尾巴,不知道一章能不能写完,写不完就明天白天了!甜甜日常就不放正文了,到时候会写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