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野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再抽一根烟冷静一下。

  窗户大开,晚风寂寥。阎野面色凝重去把窗关上。吸气又呼吸,确保自己身上没有沾到半点烟味,才拧开房门出去。

  宿舍的隔音算不上多好,在门口就能听到乌景轩烦闷的抱怨:“邱鸣你放开我的被子!”

  阎野抬手拧了拧眉心,手刚放到把手上,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他茫然地对上乌景轩通红的眼睛。这跟阎野想象中顶着通红眼眶的人不一样,阎野一时有点懵逼。

  乌景轩看着阎野,鼻子猛地一抽,往他跟前凑了一步:“你抽烟了?”

  阎野面色如常:“……没有。”

  门内隐隐约约能听到零零散散的擤鼻涕声,阎野避开乌景轩的目光绕了进去,凝着眉喊了邱鸣一声。

  床上架起了折叠桌,笔记本电脑音量调得很大,哀转绵长的二胡音一阵阵听的人牵肠挂肚。邱鸣缩在床头,抱着被子,瞪着殷红的眼眶,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来。

  阎野张了张嘴:“……你在看什么?”

  邱鸣伸出胳膊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擤鼻涕,扯开嘴角露了个半分凄凉半分玩味的笑:“……催泪向殿堂级哭戏合集,一起吗?”

  乌景轩倚着门,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视频没暂停,下一段女主撕心裂肺的哭诉和突然急骤下转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为什么不行!”

  “我喜欢……我知道了。”

  “……喜欢你是我的事。”

  “对不起啊,其实我知道……”

  紧接着有很长一段是静静的啜泣。邱鸣就在这绵长的啜泣中,挂着半调子的笑看阎野。

  邱鸣故意的。

  阎野端着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小孩从来就不喜欢走正儿八经的路子,十三四岁非要看七八十的电影写四五十的歌,情窦初开也非得闹得独具特色,逼得乌景轩发信息控诉,逼得他过来。

  如果邱鸣玩一哭二闹,自个儿来是来了,心疼也心疼了,之后敷衍地哄两句就算了。可邱鸣硬着骨头跟他开玩笑,把人骗来忽悠一段又特意挑了颇具指向性的一段放,明目张胆地告诉他:你看吧其实我也挺难过的,但我难过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躲我。而且我还想追你。

  阎野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邱鸣,直到邱鸣自己心虚地把目光放到屏幕上,干硬地转移话题:“不看算了。”

  “轩轩去把我房间的被子搬过来。”阎野头也不回地嘱咐了声。

  乌景轩轻嗤一声,拖鞋拖着地板的声音一声声非常有节奏感。

  邱鸣没来由地喉咙发紧,连什么时候把坐姿规整了都没发现,注意力早从视频上滑了出来,在屋子各个角落都落了一点。

  拽着的被子被阎野强行拽了出来,床上一下子空荡了许多。笔记本像林子里的妖怪,传说中教堂级哭戏变得阴阳怪气。

  阎野抱着被子出去,又帮着乌景轩抱着新的一床被子回来,放在角落没让邱鸣碰。

  邱鸣伸手去捞被子,后衣领被阎野拎着往后拽:“那是我的被子,你再弄脏就到阳台上去睡。”

  邱鸣立马不动了。

  阎野动作简单粗暴且习惯不好,屈指一点直接扣上笔记本,屋里瞬间安静。

  “……你知道后面有一场哭戏是你的吗?”邱鸣顶着红眼眶小声抗议。

  “洗脸去。”阎野不耐道。

  一张床挤三个大男生勉勉强强,被强行戒网瘾摁在床上的乌景轩后知后觉地后悔把阎野给喊了进来。

  “可是我真的睡不着。”乌景轩企图争取一点权力。

  阎野把枕头立起来靠着,手掌贴在乌景轩眼睛上,哄了声:“睡。”

  早早出道的乌景轩小时候经常睡不着,所有人都习惯这么哄他,可是他早就长大了。乌景轩心中叹气,闭着眼在心中自己哄自己睡觉。

  另一边邱鸣微微侧身躺着,如有夜视功能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阎野。阎野低头看他,没忍住又捞着他头发揉了揉。

  邱鸣耍这点心机的时候就没想着能瞒过阎野,等阎野真开始纠结了又总忍不住心疼。想说睡吧没事我不闹你了,又偏执地享受阎野为他纠结的心情。

  阎野雨露均沾,呼噜完邱鸣的脑袋就遮住了他眼睛,自己坐定似的靠在床头。

  好在这两人白天工作费神费力,哄他们睡着不需要太长时间。

  阎野有点后涌的精神劲,手放开以后自己反而精神很多,各种思绪也滚了上来。他年纪虽小但走的路从不单调,圈内圈外来回跳跃,看过很多形形色色,思考范围超过同龄人很多。

  来回浮萍以后再面对邱鸣,其实心里了然这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跟他说清楚,然后避开他,让他自己冷静,年轻人新鲜劲一阵又一阵,把他往人堆里扔,指不定什么时候移情别恋。

  墨迹纠结割舍不了的人其实是自己。

  夜里温度降多少谁熬的晚谁知道,南方天气变化多端,趁着夜深人静屋外又偷摸着刮了一场雨。

  阎野无声无息起身检查了一遍门窗,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他有点担心地蹲在床边试探地碰了碰邱鸣的眼睛,不知道闹腾到这个程度明天早上会不会肿起来,不过这小子又疯又闹折腾出的傻乎乎照片照积累了一箩筐,多这一张也不多。

  梦中的人翻了个身,留下后脑勺,睡着了反而挺无情。阎野闷笑一声,开了相机对着床拍了一张黑糊糊的照片。他轻手轻脚出了门,看了眼自己的房间,叹口气开了邱鸣房间的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托了这场来历不明的雨的福气,虽然折腾颇多,心情起伏大,但好歹晚上睡得不错。

  可惜阎野一觉醒来感冒了。

  碰上换季的时间,阎野的感冒一直拖拖拉拉到《一个季度》开拍都没有完全好。林高山从他那天醒来以后每天都会唠唠叨叨,让阎野切身体会了一遍邱鸣平时被唠叨的痛苦。

  邱鸣仗着身体稍微强壮那么一点,抱着手机玩游戏,耳根清净。

  林高山:“早上一大杯热水,喝了没?药带齐了吗?录制时间老柴没法跟着你,你要记得……”

  “绿的一次三颗白的一次半片,口服液最后喝,还要记得给萧言女士打电话。”阎野鼻音浓重,淡淡瞥了林高山一眼,打断他每日必定要重复的话。

  林高山眯起眼:“哦,最后一句不是很有必要。”

  阎野:“……”

  《一个季度》第一期在Y市相对偏远的地方,所以其实在哪个城市拍不重要,节目组一定会挑远离市区的地方。

  阎野塞上耳机,看了眼坐在角落笑得剩两条弯钩的邱鸣。邱鸣就挂了一边耳机,一边听工作人员唠嗑一边在游戏战场所向披靡。

  这种时候阎野就会特别佩服他一心二用的能力。

  阎野把笔记本架在腿上,趁着林高山没注意传了最后一个文件给王依依。本来早就能处理好的事,被林高山大惊小怪地拦了下来。这个文件传完阎野就放心了。邱鸣看了他一眼,开始喊:“高山哥!小野又工作!”

  林高山立马回头:“笔记本给我!”

  “……”不就是感冒吗?

  阎野默默把电脑递过去,发现自己每次生病都会瞬间失去人权。

  感冒带来的唯一一点也许能算好处的大概是困意总是来的很快,飞机才起飞阎野就被困意包裹,于是捡起另一边耳机带上了。他半睡半醒,听到耳机里正好切到邱鸣的歌,那首热度还没掉下来的《情书》。

  阎野顺着想到感冒前一天晚上,昏昏沉沉时想的居然是还好邱鸣亲他那天没来得及感冒,不然就传染上了……

  邱鸣扭头:“……小野?”

  没人应答。

  阎野洁癖严重,向来不用飞机上的毯子,盖着件外套看着挺寒碜。

  邱鸣眨了下眼,手上滑动了几下,而后放下手机,把身后毛毯塞成的抱枕扯了出来,抖得整整齐齐,悄悄盖到阎野身上。他又熟练地拿了阎野的手机调音量,确保不会影响阎野睡觉,这才重新捞起自己的手机。

  飞机降落前有提示,阎野就那会醒过来的。身上毯子滑了下来,阎野眼疾手快地抓住,扯了耳机眯着眼下意识看了眼邱鸣。

  “看什么,要不是杨哥给你盖了毯子,您的感冒可能得升级。”邱鸣伸了个懒腰,半真半假道。

  就坐在两人身后的杨嘉默默认了功绩,终于知道邱鸣上一局游戏带他的代价是什么。但这代价虽然莫名其妙,但不痛不痒也不怎么需要吭声,杨嘉也就懒得问。

  阎野抿着唇,生病带来的倦乏让他懒得思考也懒得说话,更懒得告诉邱鸣其实自个儿记得这个憨憨的抱枕是他带上来的,以及自己早就知道邱鸣很多时候不需要他多手多脚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一出飞机阎野就收回上飞机前在心里吐槽过的话,Y市在秋季,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大脑当机,仿佛回到当初跟狄导到西北拍戏的时候。

  邱鸣从身后走过来,按着阎野的肩膀给他套上棉帽,脑袋靠在他颈窝上一直笑:“跟你说了这边冷吧,我前年这个时候就来这边拍了次广告,刚下飞机就成了冰雕……”

  前年阎野还在剧组,他听到这微微侧过脸,没头没脑地问:“没后悔过留下来吗?”

  留下来陪他这个摇摆不定的公司风雨浮萍。

  邱鸣歪过脸看他,鼻尖短暂地跟他的脸触了下,两人口中热气混在一块,怪缠绵的。

  阎野一皱眉,意识到什么,轻轻推开邱鸣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邱鸣一愣,勾着唇角低头笑了笑,加快两步强行跟在阎野身边,贴近他的耳边语速很快:“我比较后悔你感冒那天没再亲你一口……哥。”

  作者有话要说:邱鸣:谁说鸣哥不会照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