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管家收到了离职的消息,尽管补偿很丰厚,他心里依旧不满。
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只是,整个沈家没人敢跟沈先生讲道理,于是他机智找了外援。
早九点,白雅和开着她的玛莎拉蒂,大摇大摆进入沈公馆。
昨天,她并没有在白公馆住,是从郊外某一个庄园赶来的,昨晚闹腾到半夜,她身上还残留着很浓重的酒气和香浓的脂粉气。
跟幽静清雅的沈公馆格格不入。
那又怎么样呢?
白雅和漫不经心想:从始至终都是她不要沈居安,她从来没有配不上沈家。
管家已经离开。
是他给白雅和发了信息,他却不敢留在沈公馆直面沈居安,他只是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礼物”。
没有管家也不要紧,沈公馆的阿姨都认识她,轻车熟路给她煮了醒酒汤还有一盏燕窝粥。
“三叔呢。”她问。
燕窝粥有点烫,她轻轻吹了口气,残留的口红涂在她唇上,有种别样的瑰丽。
她知道沈居安今天没工作,他特意调休一天,陪着白祺去祭祖。
多可笑啊,她竟然比白祺还要了解沈居安,知道他的一切过往经历,而不是白祺那样把面对他当做应付公事。
“在书房呢。”阿姨轻轻答。
沈公馆的人说话声音都很轻,只有凝神才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哦,我去找他。”她放下包,自然而然上楼。
过往十几年,她到沈公馆比到白公馆还要随意。
——
白祺是被电话吵醒的,她摸到手机,点下接听,然后坐起来。
“需要我帮你送衣服吗?”是霍华德。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想必已经下了白祺递给他的台阶。
白祺为他的知情识趣感到喜悦。
她捋了下头发,发梢微微泛着卷。说实在,她不想让霍华德来沈公馆,那到底是不体面的——让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到她男朋友家里给她送衣服。
但白祺又不想打破她跟助理刚刚修复好的岌岌可危的平衡关系。
于是她问道:“你已经到沈公馆了,是么?”
霍华德不置可否:“我进不去庄园,被守卫拦住,你得让沈先生放行。”
“好的。”他既然已经来了,白祺就不能阻止他了。
她穿好鞋,缓缓直起腰站起来说:“你先等一等,我去跟他说。”
怕他久等,白祺没急着换衣服,就穿了件睡裙。
推开门,她脚步微顿,听到隔壁传来熟悉的女声,“是因为我太无可救药,所以你才选择了尽善尽美的白祺吗?”
这个声音太抓耳,让白祺凝眉,那是属于白雅和的控诉。
声音来源地是隔壁书房,门是虚掩的,任何声音都逃不过白祺的耳朵。
白祺双手环胸,侧过身子,就站在门口。
想了想,她又低头给霍华德发信息:“dear,你再等一会儿,沈先生在忙,我大概一会儿才能见到他。”
蹙眉检查一番,白祺慢慢把“dear”删掉。
然后发送。
——
白雅和坐在书房摇椅上,问出那句话后,眼眸倔强含着泪水,似是想要一个答案。
是不是因为她太过顽劣滥情,所以他才这么轻易就跟她分手?
他们在一起十年,度过她一整个少女时期,她从十岁起就盼望着嫁给他,刚成年就成为他的未婚妻,他是她全部的少女心。
“我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同意跟我分手?”白雅和还是忍不住道:“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要你哄哄我!”
沈居安低垂眉眼,发了短信,好让某个来送衣服的人进来。
然后,他看向白雅和。
她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喜欢玩乐,酗酒,猎艳,很明艳张狂,是真正受尽万千宠爱的人才能形成的性格。
相反,白祺则更妥帖。
他挽起袖口,慢条斯理道:“你还记得你刚成年的时候告诉过我什么吗?”
白雅和懵了瞬,“什么?”
沈居安双手交握,淡声道:“你告诉我,你心里有一个意中人,之所以要跟我订婚是由于沈白两家不得不联姻婚姻协约,你希望我不要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等你心底的人飞黄腾达配得上你的时候,你就会立刻解除婚约。”
“所以。”他缓缓抬眸道:“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孩子,把你养大,好好交到你喜欢的那个人手中。”
其实原因没那么复杂,只是不喜欢而已。如果没有白祺,他不介意遵守故人心愿,照顾白雅和一生一世。
但,偏偏遇到白祺。
闻言,白雅和笑起来,眉眼艳丽,讥讽道:“我认为你看得出来我在骗你,我只是想让你对我放心,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不矜持,我根本没有喜欢的人!”
顿了顿,她睫毛轻颤,眼底隐隐有泪花闪烁,“一直以来,我只爱你。”
可惜,她这句迟来的告白没打动沈居安的心。
“是的,我看得出来当年你在说谎,你的眼神和神态都在告诉我,你或许喜欢我。”沈居安望着她,像看一个小孩子,温和道:“但我是个很卑劣的人,没有兴趣跟小女孩玩一些养成游戏,所以我顺水推舟答应你的请求,并且依照你的请求,从未对你动心。”
白雅和不可置信看着他,唇瓣轻颤,“你怎么能这样?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沈居安平静说:“我认为你看得出来这个事实。”
他温和且谆谆善诱道:“你还年轻,有很多漂亮的男孩子值得你喜爱,以后就不要来我这里荒废光阴了。”
她来一次,白祺就要不舒服一次,尽管白祺并没有说,但他看出她在意这一点。
白雅和还是有点不甘心,她试图寻找沈居安爱过她的证据。
“那座玫瑰园。”看白雅和找不到证据,白祺忍不住提醒她。
她听了会儿墙角,觉得无趣,转身加入战局。
沈居安则敲了敲桌面,好整以暇问她,“站了多久了?”
“我认为你自己应该知道。”白祺低头看脚尖,她没穿鞋,这样见白雅和有点失礼。
她随意瞥一眼白雅和,发现白雅和穿得也不比她正式多少,于是稍微放心。
她笑道:“昨天一句“小心肝”你都能监听到,今天会不知道我跟霍华德通电话?”
白雅和也看向白祺,眼光挑剔从她身上扫过,看到她身上的睡裙,脸色瞬间不好。
他们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吗?
白雅和脸色铁青,看向沈居安。
沈居安却没看她,他站起来,走到衣架,拿起一件深色风衣披到白祺身上,“你不冷吗?”
白祺挑下眉,没有此刻秀恩爱的打算。她可以看出来,白雅和快气死了。
白祺拍了拍沈居安手,示意他放开她,然后径自走到白雅和身边。
沈居安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好整以暇看白祺跟白雅和表演姐妹情深。
白祺为白雅和整理略显凌乱的领口,白雅和眼中有不容忽视的恨意。
白祺倒没在意,平心而论,她对白雅和生不出恶意,总归还是个被宠坏的女孩子,虽然白雅和比她年长。
白祺轻声说道:“不要为了过去的情感伤怀,世间最多的就是漂亮的男人,只要你花心思**,他总能长成你喜欢的模样。”
白雅和却捉住她手腕,讥讽道:“世间是有漂亮的男人,可不都在你手里吗?”
她看着白祺淡漠的眼睛,想起什么,突然道:“你舍得让你的霍华德陪我一度春宵吗?我还没尝过异域风情的美人呢。”
刚刚,她好像听见阿姨招待客人的声音,那位客人应该是白祺的助理。
挑拨一下白祺跟助理的关系也不错。白雅和恶劣想。
白祺则挑眉,不慌不忙:“你能拿下他,当然可以,前提是——”白祺笑起来,淡淡威胁道:“你做好得罪我的准备了吗?”
白祺气势陡然冷冽起来,睡裙也被她穿出西服的味道,好像这不是一场随意谈话,而是在谈判桌。
“白小姐,我认为你有清晰的认知,你不过是我扶起的一个纸老虎。白氏集团已经日暮西山,一潭死水,你难道不知道向谁靠拢才能盘活这局棋吗?”
话音落下,白祺听到霍华德坐下的声音。
他愿意听,白祺不介意说些甜言蜜语笼络他。
于是,她语气一换,轻笑道:“当然,如果霍华德喜欢跟你交往,我不反对双手支持,但是,在他同意之前,我不允许你用这种侮辱性的语气提起他!”
她的声音足够响亮,能清晰传到坐在楼下大厅等她的某个人耳朵里。
白雅和不可置信看着白祺。
她显然被白祺震慑住。显而易见,沈居安与她讲话照顾她的心情,语气极尽柔和,生怕挫伤她的自尊心。而白祺,因为某种目的,她语气就重了许多。
白雅和不受控制地回望沈居安。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接收到她的眼光,更没有替她出头的意思。
他只是漫不经心看着窗外风景,那一座巨大的玫瑰园,对书房的硝烟,他毫不关心。
白雅和于是扯了扯嘴角,提起挎包下楼。
白祺看她下了楼,转过身给白绍礼打电话,语气温柔极了,非常假惺惺:“爸爸,我刚刚跟雅雅吵了一架,她现在心情不好,你把她留在白公馆吧,免得心情不虞之下开车出事。”
白绍礼应下,并不关心两个女儿的吵架。白祺倒不意外,见白绍礼应下就打算挂电话,白绍礼却突然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声音冷酷,“依依,温清荣回国了,你知道吗?”
白祺眉尖一挑。
她当然要说她不知道。
白绍礼淡淡“嗯”一声,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挂了电话,白祺歉意冲沈居安笑了笑,她不打算跟他讲话,她需要稳住霍华德的情绪。
刚刚,她的前前前前男友给她发来短信——rose,我还是接受不了你跟霍华德在一起,抱歉。
凭她对她前前前前男友的理解,很显然,他一定会把某一些事情抖搂出来。
现在,霍华德就在楼下,说不准正等着她兴师问罪。
白祺倒不怕他兴师问罪——她有无数种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但她怕自己来不及开脱,霍华德就辞职不干了。
他是她的第一助理,职位相当重要,堪称副总裁,在没有找到替代人之前,她得稳住他。
白祺急匆匆下楼,“等一会人我再跟你解释。”她对沈居安说。
沈居安淡淡瞧着她,不紧不慢道:“把衣服换掉,鞋穿上。”
她这件衣服确实不好见客。
白祺受教,然后飞速换好衣服洗漱完,才款款下楼。
幸好,霍华德还等在楼下。
白祺打好腹稿,款款下楼。
白祺很了解霍华德,他虽然生在柏林,但骨子里很浪漫,是很忠实的琼瑶爱好者,最擅长自己感动自己。
果然,一下楼,白祺就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睛,“不用那么急,我又不走。”
“再说了。”他笑了笑,眉眼有丝惆怅,把杂志合上,跟她说:“克劳斯说了什么,我都不在意,毕竟,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他嫉妒是应该的。”
白祺真是感动极了,顺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她穿了件墨绿色长裙,裙摆上绣着风雅的水墨图,鬓发微微挽起,用碧玉簪子固定住,清艳逼人。
她垂眸,语气带着点伤感,假假道:“可是,我真的伤害了你。”此刻,她穷尽毕生演技天赋。
“要不是我,你的继承权也不会被剥离。”她貌似真情实感忏悔,虽然有点假,“对不起,霍华德,我没想到让克劳斯重返萨尔森家族会让你受到那么深的伤害。”
霍华德则轻轻摇摇头,看着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第一继承人回归会对原本的继承人造成什么伤害呢?”
他望着她,淡笑:“你当时只是不在乎我而已,毕竟,克劳斯是你的恋人,我与你素昧平生。”
白祺楚楚可怜说:“我会补偿你的……”
“不用。”霍华德打断她的话,拒绝道:“我不要你的任何补偿,刚刚你说的话,不管是真心的还是你的表演,我都当成是真的。”
他轻笑说:“刚刚,听到你在白雅和面前维护我,我真的很开心。”
白祺倒不心虚,欣然接受他的赞美,她道:“我当然是真心维护你,你可是我的第一助理。”
她还想说些煽情的话,眼光一转,就瞥见站在二楼栏杆处长身玉立的沈居安,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场合不对,她心想。
霍华德也看出她的不自在,笑了下,指了指行李,说道:“你的衣物。”
他又解释,不知在向谁,“是梅姨收拾好的,我一点没碰。”
白祺笑,“没关系,谢谢你。”
于是他便急匆匆离开了。
白祺看着他背影,表情变得淡然,眼神慢慢沉寂下来,心中敏锐感受到一丝怪异。
出于地位考量,他是应该敬畏沈居安,但不该是这么个敬畏法,他都有些怕他了……
这不至于……
霍华德跟沈居安之间也许有故事,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