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提前被江和懿塞满了各种术后用品和婴儿用品, 还有刘管家和阿姨们给准备的他爱吃的东西,可惜术前要空腹,郁秋都没吃上。
晚上八点就要进行手术, 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小时, 郁秋的腹部一直一阵一阵地痛,就这样从早上一直到下午, 疼了一天, 但是程度能够忍受,心情也还很平静,他甚至还在看电视, 想象着生完了就解脱了的生活。
病房的电视里还在播放田园休闲类的节目, 里面的人物正在自家种的番茄园劳作,将鲜红饱满的番茄放在清凉的井水中,井里同时还浸泡着西瓜和一篮子樱桃,整个节目都荡漾着清凉而休闲的气氛。
慢节奏没什么目的性的情节十分有利于放松心情,看的郁秋心境平和, 口水直流。
但是江和懿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漫无目的地在病房内坐下站起来, 又坐下又站起来,时不时地去整理已经整理整齐的物品,把它们整理得乱七八糟, 时而站在门口微微垂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外面走廊上抱着孩子散步满脸幸福的年轻父亲们。
因为身量极高且气质严肃, 周身有一种多年来身居高位不怒而威的冷冽压迫感,二十出头的父亲们一看见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家公司的老板,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逐渐,病房门前没人了。
他似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好, 于是回到病房。
郁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第十三次从自己的电视机前走过,忍无可忍, “你是扫地机器人吗?”
不要打扰他看狗狗和猫猫吃西瓜谢谢。
被骂了一句,江和懿终于安静下来,沉默着坐在床边和自己的爱人一起看电视。
他身形高大,但只占了床的一沿,他将郁秋靠着的枕头拿走,伸出手臂垫在对方的身后,手腕搭上怀里人的肩头。
郁秋被他揽着,他终于得以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电视,但是没过一会儿,忽然发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直在动,虽然动的很轻,但是指尖就是一直在轻微地摩挲他的皮肤,仿佛那个多动症,弄得他非常难受。
他把江和懿的手拿开,还要再骂却无意中发现江和懿神情极其严肃,虽然视线在电视上,但是神情却仿佛在看世界经济毁灭的报道。
他愣了一下,缓缓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紧张,但是江和懿……可能很紧张?
“你紧张吗江叔叔?”郁秋试探着问。
他看见男人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惊讶地发现他微微垂下头,眼神从密睫下露出,深深地看着他,担忧的神色涌动在墨色的湖面,“刚刚医生建议全麻。”
“哦,我知道啊,”医生告诉他了,因为这样手术时间短,目前对于男性的分娩技术没有那么成熟,所以他们决定尽量缩短手术时间,他听了同意了,当时只觉得能赶紧结束很好,没想到江和懿这么在意,他想了想说,“我不怕的。”
并且伸手拍了拍江和懿的手背。
江和懿看着他安慰自己的动作,苦笑着摇摇头,将脸贴上他的头顶,轻声叹气,“你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郁秋:“我这个人比较淡定。”
事实证明不是很淡定,也不是不怕,或许是反应的过程比较长,简称没反应过来。
距离见医生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护士又来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郁秋看着电视的心忽然静不下来了,缓缓地开始紧张起来。
等到墙上的时钟又过了十五分钟,他就彻底看不下电视了。
“江叔叔!”他忽然喊了一声。
江和懿连忙低头看他,“怎么了?肚子疼吗?”
郁秋张了张嘴,暗暗深呼吸了两次,“……没事,我没事……”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他呆呆地看着电视,却并没有看懂在播放什么,忽然,他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很久没动过了,于是蜷了蜷手指。
这一动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被单,那块布料已经被汗湿了。
他仰头看看同样一直搂着他没动的人,发现江和懿神情不变,内心也静了一瞬。
对,不可怕,生完了就解脱了,没什么好怕的。
一点也不可怕。
这么安慰着自己,一紧张就看看江和懿安慰自己。
然而在进入手术室之前,郁秋却忽然被拉着手腕拽回身后人的怀里,男人低头和他相贴,柔声安慰他,也好像安慰自己,“别怕,我在外面等你,等你恢复我们回去读书,去吃好吃的,去你想去的地方玩。”
郁秋点点头,回过头去看着江和懿,而看清对方正脸之后他忽然一顿,原来在他没在意的时候,江和懿的鼻端和额头全是细密的汗水。
他好像也很害怕,或许比自己还害怕。
视线相接的瞬间,他忽然在那张英俊而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少年的睫毛划过皮肤,痒痒的很柔软,江和懿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听他带笑地说。
“我喜欢你,江和懿。”
江和懿猛地一怔,看着他向自己笑着挥挥手走入了手术室。
*
时间进行了一个小时,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期间有护士和医生进出,十分贴心地安慰即将成为父亲的人手术目前一切顺利,不要担心。
“恭喜您啊。”
“谢谢。”
时间一分一秒平平安安地过去,家里人和爱人的朋友们陆续接到孩子即将出生的消息发送来祝福,还有人急急忙忙地要赶过来。
“我靠,江先生,你等我马上来,你们在哪个医院,给我个定位啊。”
“我靠我们还在西双版纳呢,我们回不去啊,求策哥给拍视频!”
“啊啊啊啊看不到小郁的小崽我遗憾终生!!(龇牙咧嘴)”
江和懿用郁秋的手机给他的朋友们发完消息,看着那群年轻人惊讶地叽叽喳喳地祝福,内心也轻松了很多。
“欢迎大家来参加孩子满月酒。”
银湫的工作群里已经都爆炸了。
“不用满月的妹夫,我们明天就到,现在就买机票。”
“我今晚买不到票也会扛着火车去的。”
“你好,人在平流层,正扛着飞机在天上飞,风有点大。”
江和懿被他们逗得一笑,抬头看看手术室亮着的灯,计算着郁秋会出来的时间,他这才发现自己来的时候太紧张,甚至完全忘记带婴儿用品,于是连忙回病房用奶瓶冲了温热的奶粉,准备了小被子,又打电话让人送来了其他的东西。
在手术之前他极为担忧烦躁,生怕有任何地方出现差错,所以没有请任何家佣过来伺候,凡事都自己一个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室里好久都没有人进出,但就在手术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的时候,江和懿忽然敏感地发现从手术室出来的护士行步匆匆,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
他拿着东西的手猛地一紧,几步上前想询问,却见的护士只是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又连忙去准备东西。
而这一眼看到他的心忽然一沉。
过了没几分钟之后,他忽然听到一声,“孕者出现呼吸困难,心率失常,警惕心脏骤停,快速准备供氧装置!”
负责准备东西的护士和医生迅速涌了出去,顾不得手术室前的家属快速地奔跑在走廊里呼喊同事准备东西,一时之间安静的气氛被打破,不少人都紧张的看了过来为里面的产妇担忧。
“发生了什么?心脏骤停?”
“天哪好可怕。”
“是警惕,应该只是呼吸困难。”
“但是听说是男孩子,这种手术不成熟的吧?”
手术室前忽然传来杯子坠地的声音,病人的家属们被惊了一下,停止了窃窃私语,纷纷看过去。
一个身形修长挺拔地男人看着掉在地上的奶瓶,神情有些怔。
奶瓶质量很好,即便这样掉在地上居然也没有碎,但是里面的奶水洒了出来,瓶子打着旋儿的滚到他的脚边,撞在黑色的皮鞋上。
男人似乎愣了下,脸上的神情微动,缓缓的弯腰将奶瓶捡了起来,他仍然是高大挺拔的,但是看着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破碎,好像和瓶子一起砸在了地上。
手术室前还乱成一团,宋照得知手术出了问题行色匆匆地赶来,被捕捉到他身影好友狠狠的一把抓住。
男人的手骨节凸起,青筋暴露,低着头看他的神情凝重地黑沉,整个人仿佛一块森冷的黑铁,而温热的婴儿牛奶在他另一只手紧握的奶瓶中洒落,“你和我保证我没有问题。”
宋照同样紧张地深呼吸,从未有过的严肃,他反手抓住好友的手腕,认真地看着他,说了一句:“相信我。”
抓着他的人眉眼中的神色动了下,仿佛得到了些许安慰,但嘴唇紧抿,握着他衣襟的手还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江和懿知道自己应该放开他,但是身体仿佛有了独立的意识,一时之间居然失去了控制,他额脸一片滚烫,牙关紧咬,直到被人在背后打了一下才猛地一醒。
他回过头去看了身后的人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似的张了张口,“爷爷。”
他的身后江老先生在轮椅上端坐着,被人推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用拐杖捶打了他的后背一下,见他回过神来撩起眼皮,“三四十岁的人了,关心则乱的事对人没好处,放开小宋。”
宋照被松开,匆忙的向老人恭敬地点了点头,快步进入了手术室。
江和懿用力攥了攥自己僵硬的手,没有说话。
江老先生将拐杖横放在腿上,也没有像往年一样责怪他,用老年人镇定平和的声音缓缓说:“小郁不会有事,我在这里等着,你不如去给你儿子重新泡一杯奶。”
奶瓶中的牛奶已经漏完了,但是江和懿垂着眼睛迟迟未动。
江老先生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摇头,“算了,这方面我也没资格说你。”
但老人的到来似乎又带来了平安,手术室缓缓地不再有人进出。
直到手术进行了两个半小时之后,红灯忽然熄灭,接着绿灯亮起。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护士抱着孩子走出来,“孩子爸爸呢?”
江和懿腾地站起来,声音微哑,疾步走过去,“在这里!”
护士把孩子抱给他,笑着说:“有惊无险,是个男孩五斤二两,父子平安,哎?您刚到吗?怎么这么多汗?小心别掉孩子身上了。”
“我的汗才多好吗?”宋照从里面走出,当真大汗淋漓,护士一边给他擦汗都止不住,“为了你那心肝儿小爱人和你这大儿子你差点掐死我,你儿子一出生还给我踹了一脚打了一拳,你们父子俩都对我有暴力倾向,我真是冤种,加钱知道吗?!”
天知道这小婴儿明明粉粉嫩嫩的为啥一抱出来就嗙的给他一拳。
估计随爹。
江和懿如释重负,额头的热汗瞬间涌了出来,怀里的孩子被包裹在被子里通红而幼小,柔软的仿佛没有骨头一样,两只小手握成小拳头放在圆圆的脸旁。
婴儿仿佛知道自己被父亲抱着,不哭不闹,还蹭了蹭被子侧脸靠向父亲的胸膛,张着小嘴睡得很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呜~咕。”
宋照探头看过去:“啧啧,你瞧还卖萌。”
江和懿抱到孩子的一瞬间心跳加速,心里仿佛开出了花,他珍爱地抱着自己柔软的孩子简直不敢动,甚至不敢接触他的皮肤,想亲近都怕自己身上不干净弄脏了他,他灼灼地看向宋照,呼吸难以平复,“小秋呢?”
宋照斜他一眼,“睡得砸吧嘴呢,哦,和你儿子一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