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江懿并不容易。
晚宴会场是个名利场,从前的奚竺能说进去就进去,现在的他却难以迈步前行。
他捧着为陆雨徽挑选好的花束站在门口,看陆雨徽递上请柬,往前走去,他跟在后面,毫不意外自己被负责查阅请柬的人伸手拦住。
这很寻常。
即使人人都认识他,也仅限于“认识”而已。他和江懿之间,从头至尾没有公开过任何关系,至多只是他手腕上多了只镯子,似乎象征他在江懿的心里比旁人更“特殊”。
但江懿撤身离去时,所有的象征都失去意义。
早在回国的时候奚竺就摘下了那只镯子。他审视它,想透过它去读懂江懿的心,想这个男人究竟有情还是无情,真心还是假意——这很没道理。
陆雨徽站在他前方,比划着帮他说话,年轻漂亮的容颜满是天真,一句话说到最后,陆雨徽在漠然的目光里毫不退步,仰着头说:“我是有请柬的。”
对方垂着眼帘自上而下地凝视他,像端详无助的弱者,“请柬只邀请一个人。”
陆雨徽鼓了鼓脸,扭过头问奚竺:“怎么办呀,奚先生?”
他始终感念奚竺的坦荡宽容,没有因为他和贺亭的事情迁怒他、伤害他,反而条理清晰、包容温和地指引他。
陆雨徽希望能得到奚竺的又一次指引,所以他这次格外坚持。
奚竺就捧着花束站在这里,周围的眼神如影随形,他深知所有人的心中对他或有嘲讽,或有叹息,可他面色平静,毫不惊怯,微笑道:“没关系,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
于是陆雨徽接过花束,噔噔噔跑进晚宴会场,在询问到江懿时,迎着别人嘲讽讥笑的目光浑然不觉,一心跑上了楼,正式第一次见到照片中的主人。
江懿坐在宽大的露天休息室里,旁边是醉酒碰杯的三两人群,而他的侧脸光影洒落处,如独辟一隅,沉静而漠然。
陆雨徽留意到江懿掌中冒出花瓣的尖角。
过了会儿,江懿换了个姿势,被揉烂的花瓣从他指尖溜走,惹得江懿发出声短暂的嗤笑。
这个时候陆雨徽才看到江懿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大概是很想贴近他,身体几乎要倾倒在江懿身上,才让陆雨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江懿甚至懒得避让,只是反问:“这就是你给我说的笑话?”
那人脸上谄媚讨好的笑容顿时凝固,站起身匆匆离开。
江懿有江懿的规矩,玩的时候也看原则,对他纠缠不休,不会得到想要的,只会获得不想要的。
陆雨徽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走上前,将手里的花束递了出去:“你……你好。我、我叫陆雨徽,初次见面……很……很高兴认识你。”
陆雨徽不知道江懿是谁,只知道这就是照片真正的主人,唯一的中心。
江懿由此看向他,花朵衬着江懿的脸,将那双眼睛变得格外温柔多情。
陆雨徽没忘记奚竺的等待,他壮着胆子又说:“我还有个朋友在外面进不来,你能、能想个办法吗?”
他甚至不知道江懿在这场晚宴里算是什么角色。
江懿问他:“第一次见面你就向我提要求,这不太好吧?”
陆雨徽道:“可是……我们要认识的话,就是要有话直说啊。”
江懿挑了下眉。
周围时刻注意着江懿的人都在暗暗发笑,不知道谁邀请了这个天真到愚蠢的年轻人。
但江懿出乎意料地起身,说:“你说得不错。”而后迈步离开。
他没接陆雨徽的花束,陆雨徽只能捧着花束跟在他后面,被他迈出的步子远远甩在身后,不得不一路小跑。
江懿下了楼。
一楼的会场因为他的到来变得安静,人与人的目光其实很容易从众,有十个人看向同一个地方,那大概所有人都会看向那个地方。
如同江懿走到会场门口——于是所有人又一次正视奚竺。
没人会以为江懿是恰好下楼。
就连奚竺自己都明白这一点。
他无比清醒,无比理智,于是他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
江懿在奚竺面前站定,目光在那张脸上转了一圈儿,落到奚竺空空的手上。
江懿轻笑道:“拿不到请柬?”
奚竺想推出陆雨徽做借口,但话到唇边,他只字未提,清清冷冷的声音里藏着几分颤意:“……是的。”
他如此说。
不说“我是为了陆雨徽”这样拙劣的借口。因为他不是真的因为这个,如果他说了,那他毫不怀疑江懿会将他一眼看穿。
他若推行一个借口,等同于向江懿承认他的所有失误——在对待这个混乱而不光彩的感情关系上。
江懿听过他的答案,没有为难,似笑非笑道:“进来吧。”
他得以走进。
陆雨徽满面惊喜,跟着他们一起上了楼。
江懿走进桌球室时,众人还在面带笑容的打招呼,一看身后跟进来的奚竺,纷纷收敛了神情,自觉离场。
陆雨徽捧着花束还想往里进,横空伸过来一只手将他往外拽走。
房门关上,天地归于寂静。
江懿走到球台旁边,靠着台子,静静看着奚竺。
奚竺和他对视了片刻,浅浅吸了口气,开始解开自己衣服上的第一颗纽扣。
江懿道:“我现在不想操你。”
奚竺的手指一顿,垂下眼帘,有些尴尬地扫视周围。
然而江懿从他这个细微的动作里一瞬读懂了他的心思。
江懿迈步走近他,高挑的身躯越走越近,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往后退了半步,被江懿抓住手腕,反而又往前踉跄着贴近。
江懿低头盯着他,慢条斯理道:“你和我玩这么久的‘拉黑’游戏,是因为你觉得我只是想操你?”
没等他回答,江懿又道:“我如果只想操你,有无数种方式能操到你。”
奚竺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
奚竺字句清晰地回复他:“在国外时我的做法很过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江懿挑了下眉。
奚竺抿了抿唇,微微偏过头,说:“但是我们只是游戏,不是吗?我认为该尊重对方的意愿,游戏也有规则。”
于是江懿笑了起来。
“你还不如在刚才见面的时候跟我说——你是为了陆雨徽来的。”
江懿似笑非笑道:“你现在说的借口,比那一个更拙劣。”
奚竺心中重重一跳。
“奚竺,从你来见我的这一刻开始,从你说对不起三个字开始,”江懿语调慵懒地宣判这场游戏,“你就已经玩输了,宝贝。”
“我赢了。”江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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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是认识陆雨徽的(他调查贺亭出轨那件事的时候说过)。
**(拿话筒)江少,你说话这么低俗,你没有包袱吗?**
*江少:我在床上说过更低俗的,我有过包袱吗?*
…………
**(拿话筒)江少,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赢了吗?**
*江少:他没玩过我是显而易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