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重伤躺在地上的时候,疼痛与愤怒间,他突然想起那时候朝凪端着茶杯坐在对面笑得云淡风轻说“可是你也很弱啊”的情景。

  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来着?——不屑、生气、被轻视的耻辱感。

  哪怕后面发现朝凪可能比自己强也从未想过自己是否真如她所说,是——弱者。

  他和悟可是最强啊。

  可是。

  他们被那个没有一点咒力的男人打败了。

  他们没能保护好天内理子。

  甚至连少女的遗体都被人带走。

  巨大的失败感在这一刻动摇了夏油杰一直坚定的信念——“术式是为了保护非术师们存在的”。

  他真的,能保护他人吗?

  感受着身体自行的快速修复,夏油杰纷乱的思绪渐渐被吸引过来。

  虽说咒术师的恢复能力远超常人,但今天的修复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

  ——

  “岩永,你放在桌上的糖果再不吃我要扔掉咯?”

  樱川九郎朝着还在房间里换衣服的岩永琴子喊道。

  “别——!”

  话音刚落,娇小的少女一阵风一般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拿走了九郎手里的糖。

  “虽然九郎前辈这么贤惠地帮我打扫房间我很欣慰,但要是像糊涂的家庭主妇一样把丈夫的贵重物品扔掉的话我会很苦恼的啊。”

  “不是你让我打扫的吗……”

  “呀啦呀啦,九郎前辈知道这个糖果是什么吗?”

  虽然知道岩永琴子是在转移话题,但九郎还是认命地顺着她的话问“是什么”。

  “这就是朝凪小姐和你交易的那个东西哦——美人鱼的鱼肉。”

  美人鱼之肉,食之不死。

  这个传说是真的,但却不全面。妖怪的肉是有“毒”的,其实是里面的妖力对于人类而言是很难承受的,很少有人类在吃下妖怪肉之后还能活着。当然,这世上有很多人愿意豁出性命一试,但还有另一个问题——妖怪的稀少。

  妖怪的数目本就称不上多,在咒术师发现妖怪的存在后更是急剧减少。美人鱼这种妖怪,上一次出现已经是五十多年前了。而十多年前九郎的奶奶恰巧搜集到了,用它和“件”的肉在自己的孩子们身上做了实验,九郎正是实验的成功品。

  朝凪也正是在推测出了大概的事实后才提出了交易:樱川九郎去寻找当年他家或许剩下的美人鱼肉,要是能找到,港黑会保证咒术界的人绝不会再来骚扰他。不仅仅是保护,而是直接从源头上断绝这件事。

  后来樱川九郎当真找到了,并把那少得可怜的人鱼肉交给了岩永琴子,请她帮忙联系朝凪。

  “他们把它制造成了糖果?”樱川九郎盯着那颗包装花里胡哨的糖。

  “对啊,来自那位名侦探大人的主意,说是这样看起来会好吃?”

  “可它就是鱼肉的味道啊,做成糖总感觉很诡异。”

  樱川九郎吐槽完又想起来:“人鱼肉不是只剩一点了吗,怎么还能做成这么多糖?”

  岩永琴子边把手里的三颗糖果放进旁边的小箱子里边解释:“直接吃掉大概率会死人的,我在交给港黑之前就已经好心地帮他们做成了丸子,赫拉每个丸子里都有极少量的人鱼肉和其他用来中和妖力的药之类的。”

  这样确保了服用之人性命无忧,但同时功效当然大打折扣。

  大概也就能保证三四天不死?而且肯定做不到像九郎那样迅速恢复,只是大幅加快自身的修复速度,甚至在受到致命伤害的情况下甚至会先进入假死状态。

  “嘛,就算大打折扣效果也还是逆天呢,所以得好好保存起来呀~”

  岩永琴子锁上箱子,满意地笑了笑。

  ——

  “啊,原来是这种理由啊。”

  江户川乱步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乱步你果然又早就猜到了吗?真没意思……”

  太宰治懒洋洋地倒回沙发上。

  “是太宰太白痴了啦,做得那么明显谁都能看出来吧?”

  “是是是,我怎么能和名侦探乱步大人比呢?”太宰治话锋一转,“不过你居然什么都没和朝凪酱说,我可是为此特地躲到了外面去啊~”

  乱步眯了眯眼,语气平静:“知道你不会伤害朝凪就够了,其他人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他顿了顿,撇了撇嘴:“反正你又不会成功。”

  “原来如——诶?!乱步你怎么这么咒我!”

  “哈?从你把选择交到朝凪手上的时候不就已经注定会失败了吗?”

  “你是说去冲绳那次,还是回东京?”

  乱步喝了一大口果汁,砸了砸嘴:“别装傻了太宰,我说的是你把人鱼糖交给朝凪那次。”

  岩永琴子当时先联系的太宰治,他明明完全可以掉包,却还是把真正的人鱼糖给了朝凪。

  从那个时候开始,在乱步眼里这次行动就已经有了结局。

  “不过我劝你还是快逃吧,死的那个可是比五条悟更重要啊。”

  “不用。”

  ——

  朝凪赶紧打开窗户放外面悬浮在空中的五条悟进来。

  傍晚的风带来空气中浓浓的血腥气,让朝凪不适地皱了皱眉。

  “小朝凪。”

  五条悟站在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

  “没什么。”

  五条悟那一米九的身高让朝凪不得不稍稍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那张脸现在几乎是到处都布满了血迹,连一向蓬松的白发都有血迹干涸凝固在上面,显得凌乱不堪,更不用说破破烂烂沾满泥土的校服了。

  尽管朝凪能够判断出面前这人身上已经没有伤口了,应该是治疗过了。但对着血迹斑斑的五条悟,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脑海中某根神经。

  【没事的没事的,他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不是吗。】

  朝凪用力闭了闭眼,不断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感觉自己的情绪恢复正常。

  重新睁开眼,她笑了笑。

  “还真是狼狈啊。”

  “啊,确实。”

  五条悟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说你……算了。”

  朝凪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刻意避开了发生了什么的话题,转而提议道:“悟君你要不要清理一下,隔壁客房的卫生间可以借你用。”

  五条悟没有回答。

  朝凪继续维持着轻快的语气:“正好我也换身衣服,悟君你这样突然出现在女孩子的房间外面很失礼耶。”

  “对不起。”说完这句话五条悟又沉默下来。

  朝凪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也跟着沉默下来。

  即使是傍晚也稍显闷热的空气缓慢流动,夕阳从窗口投进的光线和地上柔软的地毯交织在一起,载着两人模糊变形的影子。

  “对不起。”

  同样的话语从少女口中吐出,这句话像有千钧的重量,压弯了她的脖子,长长的白发随着少女低头的动作从肩上滑落、坠下。

  少女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质问、愤怒或者是平静、冷漠的回答。

  她低垂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握拳的手。

  然后手掌打开——是一片造型奇特的落叶。

  心形的。

  朝凪微微睁大了眼睛,怔住了。

  她听见少年的声音从很远又好像很近的地方传来,他说:“这是礼物,我在天内的学校找到的。”

  朝凪以一种极缓的速度伸出颤抖的手指,放上五条悟的掌心捏住那片落叶,却没有立刻把手拿开。

  “悟,你为什么一直送我各种礼物?”

  说完朝凪就知道自己犯傻了,五条悟能是因为什么,想送就送了呗。

  果不其然。

  “想送就送了。”

  朝凪在心里自嘲着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正准备把手收回来,却突然被握住了。

  少年的大掌完全把她的手包住,以一种能轻易挣开的力道,但她却没有动。

  朝凪抬头看向他。

  “因为我想和你分享。”

  想和你分享我的生活,分享这无趣生活中的每一份有趣的小细节。哪怕可能只是一根特别长的野草,一块像人脸的石头,一只长得像灯泡的咒灵,可它们已经是我在一滩死水的日常里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物。

  而我想和你分享。

  后面的话五条悟一个字也没说,但朝凪就是能从他纯澈的眼神里读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是耀眼如朝阳,却把他的小世界都捧给她看,任她挑选。

  心跳在加快,呼吸在变慢,体温在上升。

  朝凪想,她现在一定脸红了。

  五条悟原来是这么会撩人的设定吗?

  闷热的黄昏中,伴随着低低的蝉鸣,落地窗旁,穿着纯白睡裙的少女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缓缓踮起脚尖,去亲吻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

  ——

  少女如樱般的唇轻柔落在下巴上,那不真实的触感传来的一瞬间,五条悟才真正“醒”了过来。

  从杀了那个男人后就一直轻飘飘触不到实地的感觉消失了,仿佛与外界隔离开的屏障也被轻易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从下巴传来的酥麻感一瞬间传遍全身,血液不受控制地向头部涌来。

  他从未如此清醒过,又好像从未如此混乱过。

  【小朝凪刚才是亲了我?不是在做梦之类的?她为什么亲我?这意思是不是喜欢我?——我做了什么?】

  平常高速运转的大脑在这一刻并没有停止转动,而是因为思考不出这些问题而更加快地运作着,直到大脑快要冒烟为止。

  “你……”

  五条悟低头看向还抓着自己破烂衣襟的少女,还没来得及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就被打断了。

  “这种时候你应该要低头啊!”

  少女的语气带着七分羞三分恼。

  说完她就拽着他的衣襟,再次闭眼抬头凑了过来。

  这一幕跟五条悟昨天晚上的梦巧妙地重合起来。少女微微仰起的头,泛着粉的脸颊,还有轻颤着的睫羽都那么美好又触手可及。

  他忍不住想要俯身去占有这片美好,却在刹那间想起,他现在好像满脸都是血?连嘴唇上都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刚才少女亲吻的下巴已经是他整张脸最干净的地方了,他是不是该先洗个脸?或者至少漱个口?

  正当他犹豫之时,闭着眼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

  五条悟听见少女低低嘟囔了一句“第二次了”,正想问什么第二次,就被衣领上骤然加大的力道拉得猛然低头,然后少女恶狠狠地吻了上来。

  脚下所踩的地面轰然倒塌,风和空气软成一团,包围着他们骤然升温,从头一直烫到了脚。

  血液的甜锈味在唇间蔓延,唤回一点仅存的神智。五条悟后仰头颅,离开柔软如樱的双唇,短暂地换了口气,打算跟朝凪说他先清理一下自己。

  但他又一次没能说出想说的话。

  因为他看见少女眼里盈而未落的泪光,听见她缓慢而坚定地说:

  “悟,我喜欢你。”

  五条悟想,其他所有的任务也好,阴谋也罢,都去他的吧。

  此刻他只想把他的小花拥进怀里。

  分离不过片刻的唇再次相接,唇齿间清甜与铁锈味交杂。

  五条悟一手扣住少女的后脑勺,一手搂住了纤细的腰肢,借着这近乎于掌控的姿势缓慢而坚决地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的蝉鸣高昂起来,将落的夕阳散发辉光,连风也送来熏蒸热气,暖色调下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就像一枝缓慢展开的花——开在这片燥热黄昏。

  作者有话说:

  一些因为身高原因踮起脚也只亲得到下巴的女主。

  朝凪:明晚必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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