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
五条悟踢开脚旁的一颗小石子，任由墨镜顺着鼻梁向下滑落。
他和夏油杰现在正在天内理子的学校的游泳池旁，原因是天内以“你们太惹人注意”的理由拒绝了他两的贴身保护，自己一个人上课去了。
“悟，你今天好像有点过于急躁了。”
夏油杰双手环臂，睁开一只眼睛瞥着旁边浑身写满不耐烦的五条悟。
“哪有，我只是觉得麻烦。明明只要带她回高专就行了吧。”
五条悟摊了摊手。
“别那么说，悟。等到她被天元大人同化后，就再也见不到家人、同学和朋友了，现在就随她喜欢吧。”
夏油杰的神情认真。
“那现在这算什么？临终关怀吗？”
五条悟嘲讽地笑了笑，在夏油杰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抬手打断了他。
“知道了知道了，既然是任务我会照做的~”
五条悟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纠结于这件事，而是兴致盎然地打量起了周围。
夏油杰看着那个嚷嚷着“哇这片叶子好特殊摘下来送给小朝凪好了”的背影欲言又止。他总是感觉悟这两天怪怪的，有种莫名的焦躁？包括刚才，往常的他应该只会默默翻个白眼然后乖乖照做，而不会发出这种具有攻击性的言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尾崎红叶在一旁倒是对这个丸子头的少年有所改观，在轻浮的外表下居然意外地是个温柔的人呢。
作为天内理子的监护人，黑井里美这时候果然该说点什么感谢之内的话吧，那就——
“小姐她从小没有父母，在她幼年时期就一直由我来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大和抚子式的温柔女声突然响起，成功吸引了在场其他两人的注意。
这话说的是天内理子，她却在出口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个人。尾崎红叶闭了闭眼，时间仿佛又倒流回小女孩被森鸥外领着来见她的那一年。
“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很少让人操心。”
小女孩会乖巧地遵循她教导的所有礼仪，跟她在一起时总是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也很要强，总是强撑着也要完成答应别人的事。”
鸥外大人对小女孩的要求堪称变态，但那孩子却一直咬着牙强撑下来了。
“总是为别人着想，怕别人为她担忧。”
哪怕在鸥外大人的教导下吃了再多的苦也从不告诉那几个少年，只是笑着分享自己又进步了多少。
“嘴硬心软，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呢。”
面上对贫民窟那些快饿死的小孩熟视无睹，说什么弱肉强食，却会偷偷扔面包让他们去捡。后来更是开了家孤儿院专门收养在龙头战争里流离失所的孩子。
“黑井小姐和理子妹妹的感情很好呢。”夏油杰看着这个身穿和服的女人脸上流露出的温柔神情，笑着感叹。
“……或许是吧。”
尾崎红叶睁眼，眼神明明灭灭。
“那么，非常感激你能让理子小姐多与朋友相处一段时间——”
一直背对着他们仿佛专注于旁边的树的五条悟在尾崎红叶转换了话题之后默默捏紧了手里那片造型奇特的树叶。
“嘁。”
#
任务第二天。
冲绳，一座被大海环绕，四季如夏的小岛。
这里有清澈透明的海水，多姿多彩的珊瑚，特色鲜明的料理和——一些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人。
朝凪本来正悠闲地在酒店落地窗旁边喝着果汁欣赏早上风平浪静的海景，却突然用余光瞥到一条熟悉的大猫和熟悉的丸子头——嘴里的果汁都差点喷出来啊！
！他们怎么会在冲绳的？？？
这时候难道不该安安分分呆在东京等着明天送天内去高专吗？
朝凪定睛仔细看了看，很好，那两个穿着红红绿绿骚包花衬衫的确实是本人没错。旁边还跟着红叶姐和她之前见过一面的天内理子。
——所以你们两个对衣服的审美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
不对，现在不是吐槽直男审美的时候。
朝凪在那个白毛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来时眼疾手快地拉上了窗帘，狠狠呼出一口长气。
【修治哥！他绝对是故意的！】
“悟，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油杰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语带担忧：“这里可是冲绳，怎么会有你认识的人啊。悟你最近状态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哈？我状态无敌一级棒好吗？”五条悟扬起一个嚣张的笑，“等结束这个任务我还要去横滨看看小朝凪还活着没呢。”
“啊，关于这点我倒是能够确认。”
夏油杰掏出手机，翻出昨□□凪发给他的短信，展示给五条悟看。
[“谢谢关心，我很好，只是在横滨照顾生病的兄长比较繁忙，如有信息回复不及时敬请见谅。”]
“诶——！为什么！为什么小朝凪回你的消息不回我的！”
一旁的天内理子幸灾乐祸地捂嘴一笑：“噗，看来某人被喜欢的女生嫌弃了吧。”
夏油杰非常赞同这话，并聊表同情地拍了拍五条悟的肩。
“你个小丫头懂个屁！还有杰你果然是背着我偷偷和小朝凪联系吧！你个不忠不义的叛徒！”
“喂喂，这跟不忠不义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说谁小丫头呢！大叔！”
这边吵得热火朝天，尾崎红叶却顺着刚才五条悟回头的方向看了过去。
太宰告诉过她朝凪也在这里，所以刚才五条悟看到的很可能不是错觉啊。
最后的道别吗——真不知道该说太宰是仁慈还是残忍啊。
朝凪面无表情地拨通太宰治的电话，意料之中地听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提示音。于是她转而拨出另一个号码。
“喂，冲绳好玩吗朝凪？”
“乱步哥——就不能提前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吗？”
朝凪长长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不知道太宰治的计划，但乱步一定早就看透了才对，他只是懒得解释罢了。
“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朝凪你变笨啦~”
“是是，所以我们的横滨第一人、港黑得以运转的中心——名侦探乱步大人，能给他愚蠢的妹妹稍微解释一下吗？”
“哼哼~那就让乱步大人来解释一下吧！”
正准备认真起来的朝凪就听对面传来对方一秒回归平淡情绪的声音。
“但是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这种简单的问题朝凪你要自己想啦。”
“……”
“不过你可以打消现在坐飞机回来的想法了，机场也有你的熟人。”
“……”
“顺带一提，黑猪烤肉听说也很好吃，朝凪一定要去尝尝哦。”
“……”
“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朝凪深吸一口气，“我讨厌谜语人！！！”
挂掉电话，朝凪仰倒在床上。
乱步的话肯定是真的也就是说现在没法立刻返回横滨，而她只要出门就有可能跟五条悟他们碰上——按太宰治的作风，说不定他们的酒店都跟自己是同一座。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在酒店房间宅着等他们走吗——我还想今天去水族馆看鲸鲨来着啊！
算了算了，反正他们明天肯定得回高专交任务——可我明天也得回横滨了啊！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一直在沙滩上晒太阳！】
尽管心里抱怨一箩筐，但朝凪还是选择了乖乖呆在房间里，以避免任何暴露的可能性。
#
与可怜兮兮不能出门的朝凪截然不同，五条悟他们去尽情玩了个遍。
风情特别的琉球村，传说日本第一的拉面馆，刺激的海上滑翔伞，还有朝凪心心念念的水族馆。
在长达八米的巨大鲸鲨面前，人类突然显得渺小了起来。
玻璃前，五条悟看着玻璃后自在游来游去的巨型鲨鱼，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又缓缓微笑起来。
“你在想什么？”夏油杰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旁边。
“我在想，小朝凪应该会喜欢这个大家伙的。”五条悟伸手碰了碰玻璃。
夏油杰有些无语地看了眼五条悟，斟酌着说：“悟，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恋爱脑了？”
【虽然其实根本没在恋爱。】
“嗯？杰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太依赖朝凪了？”
【粘人也就算了，这两天的焦虑可是实打实的啊，还有对待一些事的态度也是……】
夏油杰还没在心里想完，就听五条悟轻笑了一声。
“那又怎样？”
他不介意被别人影响甚至改变——作为五条悟的人生太过无聊，他所想要的是新鲜的刺激感还是别的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那就别分清了。
也没人规定喜欢一定要是纯粹的啊。
五条悟的思想发散而随意，没什么逻辑，而他也不想去理清逻辑。
夏油杰欲言又止，感情这方面他也没什么发言权，但莫名总感觉这两人的情感关系怪怪的？
“喂，晚上吃黑猪肉涮锅吧？黑井说这里的果酒很好喝！”
不远处传来天内理子兴奋的呼喊。
“好耶！”
五条悟第一个激动响应。
“理子妹妹你还没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吧——”夏油杰扶额，“而且悟你酒量很差啊。”
“你们不也没成年吗？有什么关系，反正开心嘛——再说了就一点果酒而已！”
“对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喝果酒都能醉吧？”
夏油杰：……希望你能记住现在的话
#
深夜。
朝凪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这个时间大家肯定都睡了，拉开窗帘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沙滩，朝凪随便披了个外套出了门。
微凉中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轻拂在脸上，撩起几缕雪白的长发在空中起舞。少女趿着拖鞋走进冰凉的海水里，任由水面吞没自己的脚背。
朝凪静静地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脑中思考不止。
她今天在见到五条悟他们之后就去调查了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发现果然如她之前所料，‘黑井里美’被绑架了，而绑匪将地点定在冲绳。可为什么是冲绳呢？
不过这也意味着，红叶姐应该见到了那个盘星教请的外援吧，有点好奇是个怎样的人呢。行事作风明明很缜密，但是却又狂妄到准备去杀了五条悟，虽然知道肯定不会成功，但还是对即将死去的这人产生了一点好奇呢。
然后是最棘手的部分——修治哥究竟想做什么呢？故意住院是为了背着其他人行动更方便？下达的命令也是在变相协助盘星教那边，再加上现在根本打不通的电话。虽然知道他绝对不会做伤害她的事，但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特意安排她来冲绳是为了什么呢？总不可能就为了让她和五条悟见一面吧？
少女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走着，来到了一块大岩石旁，不在意地绕过岩石，正打算继续前进的朝凪突然撇到了一抹亮眼的白。
“小朝凪？”
熟悉的声音被夜风吹来，清晰无误地送入耳畔。
朝凪一僵。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大半夜不在房间睡觉而是在海边的礁石上坐着吧？
那个人不会就是五条悟吧？
这要怎么解释自己没在横滨照顾传说中快要死了实际上下落不明的哥哥，而是深夜出现在冲绳的海边啊！
要不干脆当没听到直接走掉吧？
正打算实施这个装不认识的方案，朝凪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下意识转头一看——五条悟居然直接从岩石上摔倒了海里啊！
朝凪赶紧上前准备扶起明显状态不对劲的五条悟，却被在水中坐起的五条悟伸手制止了。
“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看着摇摇晃晃几次站起身都失败了的白毛大猫猫，朝凪皱了皱眉，这叫自己可以？
“还是我来吧。”
朝凪再次伸手去扶他，然而手还没碰到胳膊，就被某只大猫毫不留情地避开了。
“说了不用你扶！”
看着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的大猫，朝凪却打心底里轻松起来，甚至在五条悟再一次起身失败后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笑有的猫在水里闹脾气还站不起来。”
“……你是不是在骂我？”
“不是呀。”
“那好吧。”
朝凪在靠近他的时候就闻到了这人身上淡淡的酒气，一猜就知道五条悟应该是喝多了。只是没想到他能醉成这样，不过喝醉的五条悟意外地好哄？
估计是累了懒得动弹了的白发少年乖巧地坐在水里，水面没过他的腰身，敞开的衬衫露出腹部薄薄一层肌肉，随着水波荡漾心神。
朝凪干脆也跟着蹲下身来，平视这位闹脾气的小朋友，语气柔和地问他：
“为什么不让我扶呀？”
五条悟定定看着她，委屈地撇了撇嘴：“你不接我电话，回杰的消息却不回我消息——而且杰说我太依赖你了。”
朝凪愣了愣，五条悟依赖她？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不回他消息确实是她故意的——一是不知道回什么，二是也带着这件事后就该疏远了的意思。
对啊，她现在完全可以转身就走，当没有见过五条悟。回头他问起来就说是他喝多了做的梦就好了。
但是看着猫猫可怜的样子，那双澄澈空明的眼睛里因为醉意而显得朦胧，整个人看起来委屈极了。
——算了，反正就当一场梦。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回悟君消息的。”
朝凪的语气完全是在哄小孩，而醉了的五条悟跟小孩也差不多。
“好吧，那我就原谅你了。”
收回前言，他简直比小孩还好哄。
这下朝凪终于得以把人从水中扶了起来，却在手指触到微凉的肌肤时微微一愣。
他没开无下限？
明明刚才五条悟掉进水里时头发和衣服都没湿，那时候肯定是开了的。但现在却没开了？
仗着这是一场梦，朝凪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开口：“你怎么没开无下限？”
“因为不想跟你隔开。”
少年的话语直白又坦率，其中蕴含的意思更是让人深思。
朝凪心里那点期待落了地，扎根生出繁杂而凌乱的不为人知的喜悦。收回扶着五条悟的手，少女悄悄红了耳朵。
“小朝凪，我带你看个东西～”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五条悟一把抓住朝凪的手，开了瞬移。
看着面前水族馆的大门，朝凪陷入了沉默。
凌晨来水族馆做什么啊？这都关门了啊。
还没等她把疑惑说出口，五条悟已经拉着她悬空，然后——飞过大门进了里面。
【这绝对算逃票吧……】
夜晚的水族馆闭了走道上的灯，只有水箱里还散发着幽幽的光。
一片昏暗中，那只拽着自己手腕的滚烫手掌显得格外有力而可靠。朝凪摸摸攥紧了手，又放开。
五条悟轻车熟路地领着她来到了一个水箱前，一脸兴奋地指着里面跟她说：“看！这个！”
是鲸鲨。
她今天本来计划来看的鲸鲨。
庞然大物在水中缓缓摆动着尾部移动，朝凪忍不住伸出手贴上了玻璃。
恰逢一只鲸鲨朝着玻璃游来，搁着玻璃和少女小小的手掌相碰，场面唯美而浪漫。
“怎么样，我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少年得意洋洋地说道。
“嗯。”
她的确很喜欢。
无论是鲸鲨，还是带她来看鲸鲨的人。
“悟，你知道吗，鲸鲨是世界上最大的鱼类，但它却性情温和，甚至愿意和人类嬉戏。”
朝凪没再叫“悟君”，而是直接叫了“悟”。
但显然，醉酒的五条悟并不能察觉到这其中的区别，也思考不出来少女在说什么，只是茫然而温顺地看着她。
“它们对生活环境的要求很低，就算被困在这狭小的水箱里也活得很快乐。可是它们终究是属于大海的。”
“那我们把它们放回大海？”
少年顺着她的话认真提议，大有如果她点头马上就砸了这扇玻璃的意思。
朝凪失笑，摇了摇头。
“不，它们得靠自己。”
“听不懂。”
少年耿直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换来少女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手感和想象中一样好。
“我们走吧，悟。”
“不再多看一会吗？”
“不用了。”
她怕再多看两眼，就放不开手了。
两人又一起回到了沙滩上的岩石旁边。
朝凪本来是想哄小朋友自己回酒店房间乖乖睡觉的，但失败了。
因为五条悟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问她：“为什么不能一起睡觉？”
怎么喝个酒心理年龄是直接倒退回三岁了吗？！——虽然平常他也顶多五岁，不能再多了。
而五条悟又拽着她不肯撒手，于是最后就演变成了朝凪坐在他旁边变着花样哄他睡觉，因为只有他睡着了她才能脱身啊！
摇篮曲也唱了，睡前故事也讲了，朝凪甚至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然而五条悟还是清醒地看着她。
这人喝的真的是酒而不是什么兴奋剂吗？
“小朝凪。”
他突然叫了她一声，朝凪“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昏昏欲睡的朝凪在五条悟突然把脸凑过来时立刻恢复了清醒。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心跳漏了一拍，血液冲上大脑，屏住呼吸，口干舌燥，手足无措。
朝凪想，我好像生病了。
但她又来不及去细想。
少年的脸近在咫尺，滚烫的鼻息带着果子的清香与酒精的浓烈，熏得她头昏眼涨。
于是少女不自觉地闭了眼，仰头等一片轻柔的云降落。
但她没有等到。
忐忑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朝凪发现面前这人居然已经睡着了？！
朝凪：？？？
五条悟你是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是二合一~
就当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在想，他是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