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唐宫【完结】>第74章 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原本是前去玄都观, 可人还未至, 半路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李善,将其一行带往了白州。

  宋槿阑觉得善儿像是变化了许多, 性子沉稳明朗多了,而十五则一路亲热的唤着姑姑, 好不高兴, 仿佛方才在宫里难分难舍的那人不是她一般。

  护卫被遣去了一旁的宅邸, 只剩秋域与阿楚陪同一起去了白州的宅邸。院落里的泥地种了许多花草,花草上还搭了一方凉棚, 绿色的藤蔓缠绕其上。

  李善将十五背在背上,不由得感叹,“阿嫂,十五真是长大许多!”

  “是啊,善儿, 这是何处,你一人住这里吗?清越真人呢?”宋槿阑狐疑的说道, 宅邸的院落很宽敞, 而两旁皆是规规整整的花草, 看来这院落的主人在这些上花费了许多精力。

  “槿阑快些进来,这一路舟车劳顿定然辛苦。”

  宋槿阑不可思议的看向出现在庭前的人, 吓得她连连退了几步, “王、王妃?”

  “不必惊慌, ”清越真人将手中的物件丢下,方才她收到信件说是宋槿阑要来一趟玄都观便让李善前去将请来了此处。这府上只有两个侍从许多事物皆是需要自己前去料理, 这才下马便听到了宋槿阑的惊呼,忙出言宽慰她。

  阿楚后怕的看了眼秋域,她二人真是知晓太多秘密了,后者朝她微微点头致意,示意她安心。

  因着此处多有胡人聚集,围墙外偶有走马的声音,藤蔓下放置了一方案几,上头拜访了些果点,清越真人将茶煮上,宽敞的庭院就剩她两人,“三郎可是好些了?”

  茶香传来,宋槿阑心神宁了宁了,“是,三郎康复得快,已无甚大碍。”

  细细嗅着那茶香,清越真人缓缓抬头,她知道宋槿阑是来解惑的,“那你可想过,往后该如何?”

  宋槿阑摇摇头,她心中仍有许多疑问,而今日却又让她心中的疑惑多了几分。

  “你也许听过我是如何死的,”清越真人叹息一声,“我与玉瑱相识约有二十余年,父亲方登基不久,我与阿兄前往北州平周琮叛乱,借长孙府为据点。玉瑱当年方才十六,可却是北州名副其实的第一才女,连前朝炀帝都欲纳其为妃。”

  心中微微一动,宋槿阑轻抿着唇,眼眸充满着对这个故事的期待。

  唇角扬起一丝轻笑,清越真人摇摇头,“我与阿兄皆为之沦陷,战事结束后,长孙府讨贼有功便也随大军一起迁往长安。我与玉瑱便整日形影不行,世人只当我两姐妹情深,却不知我二人深处爱恋无法自拔。因我,她拒了长安富贵公子的求亲,连阿兄都被拒了两次。”

  宋槿阑紧紧握着双手,原来竟是这般曲折,真人与王妃所受之苦定是煎熬。

  “我终是怕了,这世间哪有两个女子守候终身的。我茫然而痛苦,弃她去了雁门关,我想若不然死在突厥人的刀下,也比日夜担惊受怕好!而玉瑱从长安出走不远万里前来雁门关,便是要与我携手天涯,可我终是软弱的负了她,将她送回长安,与阿兄成婚!”再提起这段往事,清越真人依旧痛苦万分。

  “可我亦是低估了自己能够失去她的痛楚,尔后之事你便知晓了,至于三郎是如何知晓的,我亦不知。”

  茶盏已经凉了下来,宋槿阑有些出神,“真人可怨三郎?”毕竟齐王府一家死于她之手,亦或者先帝也是。

  “三郎幼时与我亲近,你可知我常教她的话,斩草除根,不可有后顾之忧!生于帝王之家,良善可敌不过明枪暗箭,若置于三郎的处境,我亦会做出一样的抉择。”

  宋槿阑点点头,她心底惊骇于真人与王妃之间的纠葛,又惊讶于清越真人对于三郎所处之事的波澜不惊,良善?不该是人人都心怀良善吗?

  “夫人说可以前去用膳了,”秋域出来通传道。

  宋槿阑一进来便见十五舒服的坐在方墩上,张着嘴巴等待李善喂食,眉头微微挑了起来,“善儿,莫宠坏了十五,让她自己吃!”

  “姑姑喂!”十五嘴角一撇,朝阿娘哼了一声。

  李善摸了摸十五的头,宠溺的轻笑,“阿嫂莫恼,我就喂今日,往后都让她自己吃。”随后又朝十五眨了眨眼眸。

  “由她二人去吧,也不知你爱吃什么,随意备至了些,”长孙玉瑱拉着宋槿阑的手,示意她坐在蒲团上。

  因着行路有些疲惫,宋槿阑只用了一些,便带着十五前去卧房歇息了。

  迷糊醒来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让阿楚留在卧房看着十五,宋槿阑独自一人在府上走了会,忽的看到一座两层的阁楼,不由得想起当年秦王府上的那一方阁楼,没有多做犹豫便迈步走了上去。

  “不知夫人在此,冒昧了,”宋槿阑忙颔首说道。

  四周的竹帘都拉了起来,偶有细雨飘入里间,长孙玉瑱收起书册,“槿阑不必这般拘礼,闲暇之时最喜爱此处,秀宁与善儿尚在睡,快与我说会话。”

  宋槿阑细细观察着长孙玉瑱,她脸上的愉悦是做不得伪的,“夫人可幸福?”她忽然问道,又觉得自己太过唐突。

  长孙玉瑱眉眼含笑,全然不在意宋槿阑话语中的试探,“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景。”端起案几上的铜壶替她添置了一杯,“我原以为喝下那杯酒,便可以与秀宁相聚,不曾想又见到了三郎的面容,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可她却说会有故人与我相见,让我好好活着。”言语里没有半分怨恨、痛苦,只有洒脱与释怀。

  默默叹息一声,宋槿阑突然好生歆羡她的勇敢,二十余年的纠葛便可这般轻易的放下。

  “槿阑,可是有心事?”长孙玉瑱关怀道,她虽与宋槿阑接触不多,可知道她心性单纯,如今为后内心定是会有许多挣扎。

  “夫人觉得,三郎所处之事,是否有错?”清越真人的答案还是没能让她释怀,她不知道自己执着于对错又有何意义。

  隐约可听到临川坊传来的叫卖声,长孙玉瑱顿了顿,尔后看向宋槿阑,“若身处泥沼,良善便是累赘,若身处高位心怀良善便是如虎添翼。槿阑,三郎遇刺之时,朝中政务你大约也知晓一些,身处那个位置,有些事,不得不为之。”

  “帝王将相,凡夫俗子,各有因果抉择。三郎走时我问过她,为何不杀我,她说善儿需要阿娘,姑姑需要挚爱之人。至于齐王府,三郎不只是为她做一个了断,亦是为我,我心怀愧疚,可亦感激三郎。”长孙玉瑱说道,“我们各有罪孽,请愿来世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内外明澈,净无瑕秽!此生他们定是做不到了,何不如洒洒脱脱过剩余的日子呢!宋槿阑猛得回神,“多谢夫人解疑,槿阑真是愚钝,夫人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长孙玉瑱眉眼微皱,“定是秀宁与你说的胡说,往后你若有得空便来此坐坐,他们身在皇家,思虑事情从来都是以大局以利益来制衡。”虽是打趣之意,却也是实情。

  心内从来无如今的清明,宋槿阑垂头兀自轻笑,好似方前白活一场。

  今日是遇刺以来,李淳第一次出现在太极殿的正殿接见朝臣,将李泗和夏侯惇谋反一事翻出,主谋已经伏法,其他将士概不追究,从此开始便是为后人称颂的嘉和仁政。

  “荆州的水患暂时得以缓解,”等朝臣散去,殿内便只留了几位重臣在此。开口说话的便是徐德睿。

  “水患之后容易有疫情,让秦阿伯配些药方,由裴先勇运些药材前往荆州,”李淳说话,疫情若是起来,便比水患头疼多了。

  徐德睿忙行礼道,“不若让狄律前去历练一番,”自己为相,若再培养一个丞相出来,便又是一桩美事。

  狄律如今在门下省李淳是知道,那奏折是槿阑亲自批阅的,想起此事便是一阵烦忧,徐德睿惜狄律之才,而她却有几分不愿。

  祖士言朝徐德睿缓缓摇了摇头,他一早提醒过徐德睿,可对方分毫没放在心上,又不能直接言之皇后与狄律关系匪浅!

  “祖公以为如何?”李淳扬眉问道。

  这场景倒分外熟悉,今日真该称病不朝的,祖士言心内叹息一声,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答案,“亦可。”

  “便依祖公之言,”李淳摆摆手,将奏折放在了祖公的手中。

  果然!祖公恼恨的看向徐德睿,好人都让他做了,帝后若是生隙,遭罪的便又是我!

  过了太液池便是清幽的怀柔殿,李淳眉间微蹙,槿阑将窦容与安置在这里倒像是与天下说,真要纳其为妃。前朝炀帝便是将父亲的妃子安置在这里,尔后便封其为妃。

  侍从都被清退,窦容与盈盈起身,朝三郎行礼,眉眼间带着柔顺的笑意。

  朝堂之上之所以朝臣未提窦容与之事,亦是因为自己身子未痊愈,祖公又命人将魏公武关在家中勒令御史台三缄其口,所以才有今日的清净。

  “容与,我不能将你留在宫中,”李淳沉默了一会,终是直接说道,她不是惧怕朝臣反对,只是她心中从来只有宋槿阑。对于窦容与她很多时候都在迟疑,是否要杀她。“我对你多有愧疚,望你往后能得其所幸。”

  “好,我会离宫,我会在风池阁一直等你,绝不会与你为难,”窦容与含泪的笑道。

  李淳拧着眉眼叹息一声,“容与,你知晓我的意

  思!”

  仓皇的后退几步,窦容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喉间,“三郎,我这一生只剩你了。”

  “容与!”若自己再晚一步,这匕首便刺入了喉间,白皙的脖颈已经划出一道血痕,李淳忙大声唤道,“传御医!”

  窦容与靠在李淳怀中,苦笑着说道,“若不得你,便是活着也无多大意义!”

  迟疑,便又是这要命的迟疑!李淳紧咬着牙关,“容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