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唐宫【完结】>第43章 东窗

  积雪慢慢消融, 可这天却没有半分暖意, 殿内的碳火总让人觉得口渴,但李载年岁大了也不能将碳火挪出去, 没有这碳火这殿内可是分外寒凉。许久不曾走动过,这背和腰总是不适, 窦容与揉着揉着力度却偏了。

  “你可是乏了?”李载示意陈玄礼上来替他穿上鞋子, 转而看向窦容与。

  窦容与脸色有些苍白, 看向李载微微点头,“可能是昨夜染了风寒。”

  “着太医去瞧下, 你回宫先歇着,”李载被陈玄礼搀扶着走动了几步,“夜里头不用过来了,好生养着。”

  “是。”

  待窦容与退下,李载揉了揉双拳, 阖眸沉思了一会,“你遣人去查查贵妃近来与何人亲近。”

  陈玄礼领谕退下后, 内侍便通传淮南王李玖来了, 李载揉揉眉眼, 让自己精神些,坐下才片刻功夫, 不觉又想睡觉了。

  “父亲, ”李玖行礼, 今日他特意着了一身常服,这段时日来他一直与父亲较劲, 可终究没有父亲并未逼迫,原本强硬的心终被软化,看着这个年迈沧桑的老人,只是一如儿时轻轻唤了声父亲。

  “来了,”李载朝他招手,示意他近身,“扶某出去走走。”

  李玖忙制止道,“父亲,您身子未痊愈不能涉险,儿子扶您在这里走走便好。”

  李载笑笑,“你第一次出征可还记得?跟在某的身后皱着眉头紧紧握着佩刀,唉!才过了多少年,竟然觉得某连出去走走都困难。”

  “父亲!”李玖俯身低垂着,父亲这番话让他心头一凛,这些年九五之尊他已然不是寻常人家的父亲,可笑自己居然还心存奢望。

  李载微微叹息一声,“罢了,某今日让你来便是让将寇娘和阿泗接回来,往后你便不要去雁门关了,我上回见阿泗他才五岁哩,让他娶妻立府再与他封个王。”

  李玖跪在绒毯上,“父亲!阿泗未有任何功绩,怎可封王,请父亲三思!”

  “你可非要与某作对!”李载指着李玖气急的说道,“某是为了阿泗好,你自己要在那苦寒之地便算了,你可为阿泗考虑过?你一个淮南王,某封了多少赏赐与你,你偏偏要去那雁门关,那某也允了,你如何处处与我作对?”

  厚重的绒毯上磕头没有一丝痛楚,李玖直起身子目光坚定的看向父亲,“父母之爱子,则计之深远,阿泗年幼未有军功,不敢受封。而玖亦无问鼎之心,只愿为大唐卫戍边疆,报父亲养育之恩。”

  李载坐在软榻上,扬起一丝苦笑,“皆是费尽心思苦心经营为着某身下的位子,而你,却三番两次推却某的示意!李玖啊李玖,你的心里到底在思量什么?”

  “高处不胜寒,父亲,儿子只是个俗人,”他不是李蠡生来便是太子,亦不是李宪有为君者的气度,他上战场不过是为了让父亲看到他这个儿子,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再无遗憾。

  李载朝李玖摆摆手,示意他下去,方才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早已过世的长女秀宁,还有长子李顺,一个宁愿自刎而死对抗自己,一个宁愿自残而伤都不愿上阵杀敌,各自倔强对抗自己。

  老人的心一下悲凉起来,若他当时有现在这番见解绝不会害了那两个孩子,李顺膝下尚有李淳,自己可以弥补,可怜他的秀宁膝下未有一子,便是连弥补都不知如何找谁?

  “老了,老了,”李载自顾自说道,看着炉内的碳火生出苍凉的笑意。

  夜里头不着灯火,在漆黑的宫墙中穿梭,若不是熟悉这地势只怕少不得磕磕碰碰,小黄门紧裹着外袍,小心的走着,轻轻扣响原先约定的暗号,迎着寒风忐忑的等待着。

  门从里头开了一个小缝隙,小黄门身量小,一下便进去了,入了这殿内原本的寒意被紧张替代,身子抖得愈加厉害了。

  “贵妃,这是陈公公的养子,陈孝,”方越是窦容与跟前的近侍,这次他可是花了大价钱买通了陈公公跟前的义子,但愿能让自己再贵妃更加惹眼。

  窦容与凛着眉眼,看了眼陈孝,转而轻笑着说道,“这般冷的天气,如何只着了这般单薄的衣裳,方越。”

  方越见窦容与授意,带着笑意将一锭金子放在陈孝手中,“贵妃与你的,好生收着,往后可不能亏着你。”

  小黄门自幼艰苦,如何见过金子,陈玄礼愿意收他为义子也是见他孤苦无依无靠,扑通直直的跪在窦容与跟前,“谢贵妃赏赐。”

  “起来吧,”窦容与扬了扬手,坐回蒲团上,端起茶盏小小抿了一口。

  “谢贵妃,”小黄门紧紧握着金子,似是要把这金子镶进血肉中,过了好半响才回神咽了下口水,“小的这些日子在义父跟前当差,听得他老人家提起过,说是圣人差人查贵妃您?”

  方越上前呵斥道,“休得胡言!”

  小黄门又扑通的跪了下来,惊慌的摆着手,“小的不敢!此事千真万确,我亲耳听义父交代宋禀此事,绝不敢枉言!”

  手指紧紧捏着茶盏指尖泛着白,窦容与挥手示意方越将陈孝带下去,待所有人出了寝殿手中的茶盏便失了力气,落了一地的碎片。

  扶着桌角窦容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回了神,才跌跌撞撞的寻得了纸笔,可墨汁滴在宣纸上染了几张,都落不下一字。

  方越拎着小黄门出了含象殿,待四下无人之时,抓住他的衣领呵斥道,“你还得听得什么?”

  “公公饶命,”小黄门最先护着手中的黄金,“

  小的地位低下,也只是听得了这些。”

  “圣人为何要查窦贵妃?”

  “圣人犹疑贵妃与外朝有染,”小黄门被方越掐得有些透不过气,艰难的说道。

  方越松开了陈孝,暗自在原处思忖着,见小黄门还立在此处,“赶紧滚。”

  与外朝有染?这般罪名可是要杀头的!方越心中一凛,他来到窦贵妃身侧不过是谋求一个富贵,可若是贵妃触怒圣颜莫说富贵,性命皆堪虞!

  方越提着衣袍心中暗下决心,万万不可坐以待毙!

  天色微微亮着,殿内的烛火被侍女重新燃上,见窦贵妃仍坐在蒲团上,左右看了一眼,上前轻声问询道,“贵妃,可需洗漱?”

  窦容与僵硬的抬起头,又垂眸合上,枯坐了一晚终是没有对策,她该去寻三郎吗?除了与三郎诉说徒添烦忧,不过也是无用功。可终该与三郎提个醒,以防来日此事牵连三郎。

  重新换了装束,窦容与寻来纸笔,将信纸折起放入锦盒内,唤来了方越,朝他嘱咐道,“这玉佩是按着秦王、齐王淮南王府上的郡主郡王生肖所制,是圣人一番心意,需小心些。”

  “是。”

  路上尚有积雪,新添置的衣裳也不足以御寒方越骑在马上有些瑟缩,锦盒是贴身放置着的,等将近淮南王府之时勒住了缰绳掉了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赶去。

  寻到了驿馆,方越加了些银钱寻了一间生着碳火的房间,匆匆忙忙将房门合上,将三个锦盒放置在桌上,靠近炉火待身子暖和些,才搓搓手靠近了方桌。

  锦盒内放置的皆是玉佩,方越将其一一摸了摸,这玉也不知值多少银子,昨晚应该将小黄门手上的金锭给抢过来的。

  将三个锦盒皆仔细检查了一番,方越这才懊恼的坐回蒲团上,这银钱白花了,一丝线索都无,端起茶盏狠狠饮了几口,

  已经耽误了些时辰,方越有一丝慌乱,将玉佩一一放置回锦盒,归置秦王府锦盒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劲,这盒子似乎高一些,心头猛烈的跳动,将这一尊锦盒里里外外重新检查了一番。

  果不其然,里头居然有暗层,方越激动得捧着锦盒,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将暗层打开。

  方越看着上面的字忽然生出几许犹豫,若是直接将锦盒交与陈公公,功绩被抢了不说,圣人如今独宠贵妃,万一被贵妃诡辩过去,自己可是杀头之罪,不如先将锦盒送过去,私下再与陈公公检举,若真出了事,自己亦有检举之功!

  这番思虑下来,方越终是将锦盒重新装好,沿着路途一一送往各处王爷府。

  深夜里的长安城格外幽静,方越的手中还拿着晌午从窦贵妃手上领的赏钱,见小黄门来了,才又把玩了一会才又小心的放入里兜。

  “方公公,义父在里头了,”小黄门笑脸相迎道,昨日从他手上得了好处,今日见了自然亲切。

  方越朝陈玄礼行礼,“陈公公。”

  陈玄礼点点头,虽然他不喜方越,可毕竟是窦贵妃跟前的人,总要与他些面子,“陈公公无须拘礼,且坐。”

  方越坐在蒲团上,脸上带着谄媚,“方越冒昧而来,也未备礼,还望公公见谅。”

  “你我皆是宫里当差的,不用这般讲究,公公有话无妨明言,”陈玄礼直言道,这般弯弯绕绕听着便厌烦。

  “是,是,”方越连忙点头称是,“今日窦贵妃与小的一个差事,前往三位王爷府

  上送玉佩,在路上的时候小的失手不小心掉了一方锦盒,这捡起来一看居然里头暗藏着纸张,小的心生好奇就偷偷看了一眼。”

  陈玄礼微微眯着眼,今日方越来他自然知道因和,陈孝的口风是他授意放出去的,今日果然就有鱼儿上钩,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推到方越跟前,示意他打开。

  方越拿起一看,里头是两枚金锭,握着锦囊的手缩了缩,这才笑嘻嘻的说道,“这锦盒是送往秦王、府上的,里头写着‘上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