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饿了吗?”

  “晨”一直在跟银狐犬僵持,被直播间突然传出的声音问懵了。

  “我吗?还好。”

  至善高僧呼哧带喘的姗姗来迟,一只手提着袍子的下摆,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口中阵阵低语后,才开始鞠躬请游客们离开。

  “它,啊我知道,它就是那个吃素的狗仙?”

  “狗仙?长得真漂亮,这毛发,哇,拍照,快帮我合个影。”

  “我也要吃素,吃素,嗯,一心向善。”

  “不愧是狗仙,若真不同凡响!”

  “善哉,善哉。”至善高僧低头默念着,不去看围观拍照的游客。

  只是站在一旁的小和尚慌忙阻止,也不敢伸手拦,焦急的站在游客前乱转:“佛像面前不能拍照,大不敬,大不敬。”

  来此的游客,大多都是宁信其有的,听闻“不敬”,也只好讪讪的离开,没有为难小和尚。

  至善高僧见厅中已无外者,附耳于小和尚低声说了几句,又在小和尚惊恐的眼神下默念了几句“善哉”,点头遣走了小和尚。

  鲜花【这银狐犬不会是喜欢被称赞成仙,才一直佯装不吃肉的吧,虚伪。】

  鲜花【肯定不是,主播都没下定论,楼上在污蔑什么。】

  鲜花【就是,我猜肯定是银狐犬对肉有心理阴影。】

  鲜花【那它为什么吃老鼠,真是活久见,第一次见过有狗会抓老鼠的。】

  “晨”也很有耐心,索性在银狐犬面前盘腿坐在给游客跪拜的席子上,轻声细语柔和的安慰着银狐犬。

  通过镜头,银狐犬的身体已经不再像刚刚一般,微微颤动。

  它好似找到了底气,怒视着周围,对“晨”的安慰两耳不闻。

  “施主可是饿了?”至善高僧心思通透,刚刚进来时,听见了直播间里传的声音,便依然领会,他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高声询问。

  “不饿,不饿。”“晨”摆手,心思全扑在银狐犬身上,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饿。

  “山下最近在祈福,施主也入乡随俗吧。”至善和尚继续道,“老朽是出家者,便不能入俗,还请见谅。”

  “晨”不解,转头回望。

  只见刚刚出去的小和尚,又复返,手里还多了个盖着白布的提篮。

  小和尚将篮子放在“晨”的身后,鞠躬,搀扶着至善高僧离开了。

  白肉。

  白肉边还放着一个料碟。

  里面装着蘸料。

  楚文卿一个机灵,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白肉总不能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了吧!蘸料自己亲自调,总不会还是难吃的吧!

  “肉?”

  “嗯,肉,你尝尝。”楚文卿被肉勾引着馋虫都要流出来了。

  “啊,对。肉。”

  “晨”也是机敏的,一提醒,瞬间反应过来。

  他拿起一块白肉,也不沾什么了,当着银狐犬的面,咬了一大口细细品味后下出定论。

  “这块有点硬。”

  他抬手就扔,好巧不巧,肉正落在佛像下,在银狐犬的正下方。

  银狐犬眼睛一眯,佯装假寐。

  “晨”也不在意,从篮子里又取出一块白肉,再次大咬一口,寻了个错,又扔了。

  “这个不太熟。”

  “这个太老了。”

  “这个更差,怎么还能有肥肉呢!”

  就这样,一篮子的肉被“晨”扔了个七七八八。

  “晨”犹豫了一下,最后拿起一块肉,看了看,皱起眉头,随手又扔了。

  “满嘴肉腥味,我的去漱漱口。”他起身,离开了。

  厅外,小和尚和至善高僧并肩而立,见“晨”,出来后,引领着绕了一圈,爬上了屋顶。

  在至善高僧的指导下,“晨”掀起了几块瓦片,露出下方的景象,简直就是一览无余。

  高处通风好,且气味一般都往上飘,三虫也不着急,趴在顶上,静静的观望。

  银狐犬几次睁眼张望,没虫进后,才装作腿麻,从佛像上起来。

  它先是在厅中绕了几圈儿,才悠悠哉哉的返回佛像处,佯装不经意的瞥见了肉,眼珠四处转了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速叼走了肉。

  肉到手,银狐犬也不做过多停留,闭着嘴细嚼。

  又绕着原先的路,走了一会儿。

  才慢慢悠悠的在第二块肉处停下,警惕的四处张望,又以同样的方式叼走了肉。

  几块肉,被银狐犬吃了一个时辰还多。

  楚文卿不由的怀疑,这肉补充的能量是不是已经被转的圈消耗掉了。

  竹篮里的肉,银狐犬没动。

  未曾被咬过的肉,银狐犬也没动。

  它丝毫不嫌弃,肉是否老,是否熟,是否硬!

  它只知道,哪些肉能吃,哪些肉不能吃。

  “我们下去吧。”楚文卿说,“吃了就代表它还是认可你的,我们下去和它谈谈吧。”

  “认可我?”“晨”有些兴奋,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

  他这一喊,被低下耳聪目明的银狐犬听见了,嗖,的一下,藏在佛像与柜子的夹缝处。

  缩在里面装死。

  这一幕很熟悉,对于楚文卿来说,曾几何时,小奶牛也是这般,畏畏缩缩的待在角落,这是恐惧的表现。

  可他,将它弄丢了,丢了。

  楚文卿的情绪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能收紧,越来越大,越来越抑制不住。

  丢了,他把他,把他们都弄丢了。

  他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就,都…

  楚文卿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在坚持着,想用面前的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要害怕,我是懂你的,对吗?”楚文卿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好笑,自己懂了更多的语言,可以和更多的生物交流,却没有和拥有结婚证的凯洛斯交流。

  “你害怕肉里被下药,可,我既然能下药,说明我们手里有解药,哪怕吃了也没有任何问题。”

  楚文卿的话音刚落,银狐犬就张开大嘴,浑身发抖的抽搐。

  就好像真的有毒药在发作。

  抽搐着缩在一起,以不能觉察的速度调整着自己身体的位置,使身体慢慢遮挡嘴的部分。

  角落里不太好施展,但楚文卿还是通过银狐犬的细小的动作看出了隐情。

  “你在装?”楚文卿被银狐犬逗乐了,“然后呢,在我不能看见的地方吐掉?”

  狗不一定是多么聪明的,但,如果它曾经遇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情景,那么它一定早就习惯了该如何应对。

  这种条件反射般的身体动作,要么是语言的阴影导致的条件反射,要么是它在无数次中,总结的办法。

  又或者,两者都有。

  “毒不是我说有就有的,也不是我说没有就没有的,但,你的动作告诉我,你之前被喂过很多次毒。”

  “你不敢吃肉,不敢吃死肉,不敢吃没被吃过的肉,哪怕很饿,也仍然对被我们吃过的肉有戒心。”

  楚文卿一边分析,一边给直播间里的网友解答。

  “你觉得种在地里的食物安全,你觉得能跑能逃的老鼠安全,你觉得,亲近的朋友,伴侣远离自己安全,你觉得,找到一个有钱有闲的虫生活安全,你觉得,佛祖更安全。”楚文卿一句句戳进银狐犬的心里。

  “你真的难受吗,我们给你准备的肉真的有问题吗?”楚文卿只见点破,也不和银狐犬绕弯子了,“你是被虐待后逃到这里的?”

  楚文卿的话虽是问句,可他问出了一种十分肯定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是在问,而是十分确定的判断结果。

  楚文卿也根本没给银狐犬留任何回答的时间,就继续说道:“你找到现在的主虫,就是相信,他可以帮你,那么你为何不再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一次,大方的说出来,哪怕错了,你也有身后的佛祖保护你。”

  银狐犬在暗处的角落,眼睛放着狼似的绿光,直勾勾的盯着不知名的镜头。

  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至善高僧闭着眼,低声默念着“善哉,善哉”。

  小和尚也跟随师父,低头不语。

  “晨”听了所有,也只是看着角落里的银狐犬,不说话。

  但直播间的网友和楚文卿都能感受到,“晨”很紧张。

  因为,直播的镜头一直在晃,那镜头时儿聚焦在银狐犬上,时儿聚焦在佛像上……

  安稳,平静的生活是所有生物都向往的。

  随意的奔跑、肆意的撒欢、吃可口的美食、交自由的朋友,这是每个生物都希望的。

  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希望,我们都想去抓住。

  楚文卿觉得,银狐犬应该也是。

  经历过苦难的,更加会向往这样的生活。

  知道、了解苦难的,更加会珍稀这样的机会。

  银狐犬在还不懂得什么是自由时,先懂得了什么是“毒”。

  现在的它,比任何狗,都更加懂,什么叫安稳。

  汪。

  【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帮我解救它们。】

  汪。

  【你可能是骗我的,那么我希望你能骗我一辈子。】

  汪。

  【哪怕刚刚的肉是有毒的,是惩罚我的……】

  汪

  【也希望,我也希望,我的主虫能抱抱我,让我死的时候有个家。】

  “主虫”

  “家”

  楚文卿不知为何会想到凯洛斯。

  凯洛斯现在在何处?

  他是否也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