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哥儿兵守西南北三方,季子漠已经撑了五个月,不和对方面对面的碰,就像个蚂蚁挠大象,让他们烦不胜烦,不能过阴河一步。

  紫阳帝想的是季子漠很好,齐玉想的确是季子漠定是难上难,想到此,眼圈不自觉的泛红。

  “皇上,现在王达将军守边塞抽不出兵力,各路将军也是各有各的忙。”

  “现在兵力大多是西南王,平勇王主力还未出,但是近日也快没了耐心,季子漠,他压不住的,是否要强制募兵?”

  紫阳帝未接这话,眼中露出浅薄的心疼:“户部没钱,你把齐家的财产用光,相熟的人借了个遍,朕听说还给董寒玉下跪了?”

  齐玉眼泪终是夺眶而出,一字一字道:“皇上,我想让季子漠回来,求你......”

  他跪在地上,等着紫阳帝说募兵。

  帝王心难测,齐玉猜不透他要如何,或隐隐约约猜到但不敢确认。

  紫阳帝:“当时强征哥儿兵的时候你还在桑农县,与朕说说那时的情形。”

  那时的情形,除了绝望恐惧的哭喊外,齐玉想不出还有什么,他细细回想着,再难说出求紫阳帝强制募兵。

  齐玉犹如回到了那日,捕头来村里宣布噩耗,各人什么样的神情,怎么瘫倒在地的,一一说给紫阳帝听,话说的颠倒杂乱,毫无顺序。

  紫阳帝静静听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紫阳帝自小被当成男子教养,一举一动都和男子一般,他弯腰扶起齐玉:“这院子是朕母后所居住的,也是朕小时候住的,你年岁比朕还小,怕是不知,朕母后一胎双生,一男儿一哥儿,男儿周岁就被立为了太子。”

  “父皇年轻时爱出游,一次带了我与哥哥同出,再回来后,我就成了太子。”

  紫阳帝回忆往昔,膝盖上的指尖微微发颤:“骨肉孩儿,虽说长的相似,母后又怎么能分不清谁是谁呢!父皇也是狠心,一杯毒酒要了母后的命,朕还记得,那日这院子里都是血水。”

  “朕就是不甘心,他连母后都杀了,凭什么不把皇位传与朕。”

  齐玉静静听着,当一个尽责的倾听者。

  紫阳帝从回忆中抽离,苦笑道:“朕当了太子,谁都说朕这个太子当的好,连父皇都是如此说的,所以朕就觉得,这世间男子,女子,哥儿,都是一样的,谁都不输于谁。”

  “可今日局面像是一把剑,刺醒了朕,朕当皇帝,不说男子,连哥儿都唾弃朕,说朕不应当,应该还位于二皇子。”

  “你应该不知,季子漠说是三万哥儿军,其实只有不到两万,他们,他们愿意替父皇这个昏君收紫阳关,不愿替朕这个哥儿平叛,要不是季子漠杀了不少人,怕是这点人数都不会有。”

  紫阳帝说至此哈哈大笑,笑红了脸,笑弯了腰,他继续道:“说句罪恶滔天的话,朕存了赌气的心,朕想看看等到季子漠带的人马死光,是否有哥儿愿意站出来替朕卖命。”

  “现在季子漠八百里加急说快顶不住了,可是我大笙的哥儿出来的有几人?哈哈,齐玉,你说我为何要当这个皇帝?”

  应该是世间最珍贵的哥儿,变成此时无人扶的帝王,紫阳帝在破败的圆亭里笑着哭,哭着笑,对这一生的怨气快要冲破苍天。

  齐玉此时已懂,懂他已做了抉择,他不会安慰,缓缓靠近,抬手落在紫阳帝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紫阳帝疯魔的笑声在嗓子里卡了下,像是鱼刺卡在喉咙。

  “皇上,你无错。”

  季子漠曾经说,太子太安心做一个太子了,太子做了十几年,文臣赞他,军中却不曾布人,只一心想着皇上死后接班,临到二皇子出生,事情就变的难了。

  哥儿,女子,男子三者无差别,太子无错,只是太子处事太急,天翻地覆的事怎能图快。

  齐玉出宫时,天上起了乌云,不消片刻,砸脸的雨滴落下。

  翌日,紫阳帝承认了自己是哥儿,愿让位给二皇子。

  风浪来的时候措不及防,平息时也是快的让人难以适应。

  平勇王先退了兵,西南王不甘退兵,王达从边塞抽调七万精兵,平勇王也集结重兵对准西南王。

  边塞的精兵还未到跟前,西南王已经认输撤回。

  季子漠回城那日,皇宫中的一间森*晚*整*理院落失了火,他来不及回家,带着人马赶到宫外,下马跑到失火处。

  只见一明艳女子凤冠霞帔,身着绝美的大红嫁衣,一步步走向火中,火焰吞噬着锦绸,在女子脚边翩翩起舞。

  腾空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齐玉站在门外望着那个位置,察觉到脸上有些凉,抬起手才发觉自己又哭了,想不到那日一别竟是此生不见。

  大火烧了一日,房屋梁柱倒塌黑焦,季子漠枯坐在褪去炙热的一堆瓦砾上,不知自己应该为谁悲泣。

  “季大人。”

  刘公公老的弯了腰,脸上的笑容像是临死之人面上的慈悲,他手捧着一个匣子,边把匣子递给季子漠边道:“这是皇上留给你的。”

  季子漠站起身脚步有些发虚,刘公公说了句季大人小心。

  黑色的匣子朴素无常,季子漠颤着手拨开生了锈的贴片,两卷圣旨安置在拥挤的匣子里。

  季子漠一一看过,禅让诏书,还有,托他辅佐幼帝的旨意。

  刘公公腿脚已经有些不利索,他扶着大腿根缓缓跪下:“季大人,皇上说二皇子是好孩子,他原是想着好好教养二皇子,等把大笙稳下来,二皇子成人后把皇位给他的,谁料老天不给这个时间。”

  “皇上说大笙内外飘晃,今后如何不得而知,他让老奴替他给季大人行个礼,求季大人尽力辅佐幼主。”

  季子漠慌忙止住他要磕头的动作,手上用了些力气扶他起来。

  “刘公公,皇上看重,我自定舍命相报,这个礼万万受不得。”

  刘公公像是心死的对一切都不在在意,未曾勉强,又说道:“婉妃是幼主生母,皇上怕她日后拎不清季大人难办,已经让老奴灌了毒酒。”

  拂尘的毛絮垂在地上,洁白染上了灰烬,刘公公像是劳累了一辈子的牛,缓慢且艰难的离去。

  季子漠有种最后一面的感觉,动了动脚尖却不曾拦他。

  登基不到一年的新皇成了先帝,是否弑父已经无人在意,重要的是皇位又回到二皇子,这个货真价实的男孩身上。

  季子漠先去见了二皇子,把惊吓到的二皇子安抚了一番,又留了薛方等人护着,直至入夜才放心的回了家。

  月份渐大,齐玉变的容易劳累,季子漠下了马,和等着门口的季兰季丫热闹说了些话,小跑着进了他和齐玉的院子。

  他叫着齐玉推开门。

  贵妃椅上,一哥儿端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厚被,见到他先是痴了,随后便开始有些拘谨的拉了拉被子。

  季子漠黑了许多,皮肤更是粗糙的不能看,只浑身的气势强的让人不容小视。

  他抬手摸了摸脸,又走到铜镜面前照了照:“齐玉,你不会是嫌我丑吧?别这样,我底子好,养养还能要。”

  司平提了新烧的水,兑在屏风后的木桶中。

  季子漠连日赶路的衣衫未换,脸上手上脏的他自己都嫌弃,瞧齐玉没有上前的打算,让司平出去后转身去了屏风后。

  解了衣袍,把整个身子浸入水中。

  季子漠以为一见面齐玉定是飞奔而来,不行,怀着孕呢不能飞奔,但定是用尽全力的扑到他怀里,不嫌脏不嫌臭的。

  现在回来没有等候,没有话,什么都没有,一场期待成了空,季子漠的心像是挂了秤砣,不住的下沉着。

  他想齐玉,很想很想,想的心肝脾肺都疼。

  蜡烛被吹灭,整个房间连一丝月色都无,季子漠只听见屏风那侧有细碎的声响,他等着,等到齐玉在背后抱住他赤luo的肩膀。

  季子漠:“我还以为几个月不见,你和我生分了。”

  季子漠:“哭了?”

  季子漠反手搂住他的头,在黑色中道:“齐玉,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想。”齐玉趴在他的肩头,声音瓮声瓮气的似重感冒。

  季子漠:“可是你不接我,我回来你也不和我说话,我还以为你见异思迁,不喜欢我这个灰头土脸的人了。”

  在齐玉身旁,季子漠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话语轻快的开玩笑,齐玉却轻而易举的听出里面的难受。

  齐玉像被针扎了下,为自己的心思后悔不已。

  他现在已经无法蹲下,双膝是跪在地上抱着季子漠的,齐玉手伸到水中抓住季子漠的指尖,牵着他去抚摸自己的肚子。

  轻声道:“一时胆怯,怕你看到。”

  那时季子漠说起他的世界和这里的不同,谈及初次看到哥儿有孕时,他说像是看到了男子怀孕,让他胆寒了许久,难以习惯。

  齐玉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在季子漠眼中是不是奇怪,想到有这个万一,他便慌乱了。

  隔着薄衣,掌心像是被一只小脚踹了下,齐玉闷哼了下,随后笑道:“他性子应是随你,调皮的厉害。”

  陌生的感觉让季子漠一动不敢动,他欲吻齐玉,想到脸还未洗,生生忍住。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季子漠把自己收拾干净,头发顾不得擦拭,只披了件里衣,把乖乖坐在一旁的齐玉打横抱起。

  身体相触,许久的牵挂都有了安放之处,

  又因相互吸引的人太久未接触,因一个拥抱心猿意马,拥抱变的无法满足。

  季子漠恨不得把齐玉拆骨吃肉,却也只是想想,他未点灯,把齐玉放在床上,掌心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们贴合的很近,季子漠闻到齐玉身上香甜的哥儿香,呼吸变的炙热撩人。

  齐玉被束缚到一个用力的怀抱,唇齿淹没在痴缠的吻中,他急促的配合着,睫毛不由的湿润。

  齐玉动了情,季子漠未要他,却也让他迷离如在云端。

  季子漠漱口回来,齐玉还未从那种失迷中回神。

  季子漠点了灯,把人抱在怀里得意道:“第一次在山上是意外,第二次是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主动撩拨后攥住的,我当时就在想,你们古人都把贞洁看的很重,你在我怀里释放后,肯定一辈子忘不了我了。”

  齐玉如醉了酒,眼尾红的妖娆,无话可说,只能道:“阴险。”

  季子漠:“不阴险怎么追的到媳妇,你是个闷葫芦喜欢不喜欢又不说。”

  季子漠的手掌在他腹部游离,齐玉抬头道:“我帮你。”

  季子漠:“不用,我们说说话。”

  “这家伙什么时候出来?”

  齐玉:......“主持说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齐玉:“你,可觉得我的模样怪?”

  齐玉不自觉的蜷了蜷双腿,想让肚子矮一些,季子漠望到他眼底的紧张,心里温的难受。

  在他发顶拨拉了两下,吐槽道:“傻不傻,别说你是哥儿,就算是妖怪也没事,若是照你这样说,我现在沧桑的看起来要三十岁了,你嫌我老?”

  刚才胡闹时,齐玉的指尖划过季子漠胸前和腰背,上面的触感让他现在都不敢去看。

  齐玉只有心疼他的份,怎会嫌,他摇了摇头,似是说不出话来。

  季子漠吻了下他的发顶:“孕育之苦我没经历过却也是听过的,我不曾陪过你,对不起。”

  齐玉:“回来就好。”

  直至天明,齐玉才有了勇气拉起季子漠,把他身上的伤痕细细看来。

  季子漠哄了许久才止住他的泪,末了吻他道:“我知道你在等我回来,所以我拼了命的也要回来,齐玉,有你心疼的感觉,很幸福。”

  两人分离许久,重逢的话说了半宿,早膳间,齐玉想到宫中一切,询问道:“璩初曾说她心中亦有心上人,现如今跟着皇上去了,是不是钟情于皇上?”

  季子漠边喝汤边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情爱一事变幻莫测,皇上当了二十多年的男子,璩初喜欢他很正常,而且就算是女子喜欢哥儿又如何,我这个直男还不是喜欢上男人了。”

  季子漠分的清哥儿和男子,但潜意识中还是把哥儿归为男子。

  他这话说的似是委屈极了,齐玉揽袖替他夹了嫩菜,笑道:“齐玉不是女子,愧对季大人了。”

  季子漠放下筷子移到他身旁:“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是哥儿,是个男人,我也喜欢。”

  齐玉望着他,清冷的眸中柔情万千:“吾之荣幸。”

  两人挤在一侧用膳,季子漠吻过他后又道:“我见到狗蛋了。”

  齐玉在边塞时未曾见过狗蛋,细细问来后心中感激,狗蛋念着季子漠借银的情,真心把他当哥,一路征战中拼命骁勇。

  齐玉放下筷子:“只是不知道爷爷到底去了何处。”

  季子漠:“他未寻到狗蛋,也未回到杏花村,时间过了好几年,一个双腿不便的老人,怕是已经......”

  季子漠与老人接触不多,听狗蛋提过几次他的背后疼爱,想到有可能不知道栽倒什么地方没了命,一时心里也不是滋味。

  齐玉没问,季子漠知道他顾着自己的醋意,主动道:“郑柏叙没跟我一起回来。”

  齐玉抬头看他。

  季子漠:“他逃避皇城,告辞后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他何时回来。”

  齐玉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季子漠握住他的手关切道:“不放心他?那小厮和侍卫一直跟着他,想来不会有事的,他不想面对董寒玉,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爹娘孩子都在这里,总不会不回来。”

  齐玉苦笑道:“心中有些愧疚,他若不是为了我回桑农县,就不会被董寒玉算计,也不会现在远走他乡不回来。”

  季子漠:“他只是一时没想明白,董寒玉心有算计,对他应是真心,他对董寒玉应也算不得无情。”

  齐玉看向季子漠等着他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