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寒玉把银票放在方桌上:“不,只登了你的门,一万两你先花着,若是不够可派人去城南的董家布庄寻我。”

  季子漠:“我现在不过是个户部郎中的五品官,皇城一砖头下去能砸死俩,你送银钱给我怕是找错了人,而且你现在是世子夫郎,更没必要送银钱给我这个小官。”

  一缕光从窗外而来,细碎的尘埃在光柱里清晰可见,董寒玉坐下给自己斟了杯凉茶,眉间一闪而过疲惫。

  过了片刻,他自信笑道:“我看人,不看官职。”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更好,我送的东西是你需要的,眼下也没有需要你办的,只不过是结个善缘,日后你若是位居高位更好,要是宦海沉浮落败,也是我生意亏了本。”

  “你不用提防,你知道我不是善茬,我也知森*晚*整*理道你不是善茬,就算日后要你帮忙,也要看你愿不愿意。”

  乐信候府犹如昨日黄花,但对桑弄县的董家来说也是够了,董寒玉原是没打算送季子漠银两,昨日季子漠早朝参王尚书的消息传来,他是有动过这个心思,可想的也是等季子漠再稳些。

  谁知......那位让他现在就送来。

  一瞬间,董寒玉替季子漠累得慌,身在岸边,怎么能不被巨浪裹进去,自己还好,是甘愿进海浪里,指望着荡到高处。

  季子漠是无知无觉间,毫无防备时被裹了进去,从齐玉回来的那一刻,在齐父齐母呆在阎王道的那时,他就入了局,只是可惜,季子漠到现在都无所知。

  季子漠在朝堂的处境董寒玉心知肚明,别看在学子中的名声响,却也无什么用,一开始在上林苑监管些花花草草。

  用尽心机才到了户部,皇城内外这么多官职,为何偏偏是户部,鬼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是故意为难。

  季子漠生生忍到现在,在董寒玉都觉得他认输时,他背水一战,一本把王尚书参了去。

  现在朝堂上的人分两旁,太子,皇上,太子势弱,皇上多疑,有才的人多如牛毛,别说一首诗,就算季子漠高中状元,对当今多疑的景安帝来说,也是不值一提。

  在皇上故意无视时,只有外露自己的独一无二才可以扭转败局,哪怕是十大板。

  在被针对坐冷板凳时查清罪证—是一,不顾前途和生死敢于参上司—是二,二者相加,足够独一无二。

  哪怕这次得不到好处,但总归不是默默无闻了,就看后面季子漠的所作所为是否能让景安帝惊喜了。

  能忍能狠会讨好的人,就算没有太子府吩咐,董寒玉也觉得季子漠值得他押一押。

  至于季子漠会不会收钱,董寒玉觉得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其一,两人是故相识,他对季子漠了解,季子漠对他也是了解,当然,除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太子的人外。

  隐藏了最重要的一点,董寒玉对于季子漠就是安全的人选。

  其二,只要季子漠想往上爬,缺不了钱,季家帮不了他分毫。

  再一个,只这一次就能看出,季子漠走的是孤臣的路,孤臣也代表着朝中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他除非位高权重,否则不能出错,像贪污受贿等,无论金银多少,都是要命的短处。

  如董寒玉所说,钱是季子漠现如今需要的,不说给上峰送银,初来乍到,让下属跑个腿都要送点好处,更何况是翻找往年档案。

  旁的人会家族送银打点官场,季子漠无父无母自是没有,他虽与董寒玉多有不对付,但送上门的银子不收显得可惜。

  董寒玉,董寒玉......季子漠把这个人乃至董家在脑中过了几遍。

  坐了这一会,季子漠脸色有些煞白,他犀利的眸子看向桌上的银票,浅笑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会拿钱不办事也不认账的人。”

  “有句话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不止与你是旧相识,与你大哥也见过面,以后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我会尽量帮,不能帮忙的就......”

  季子漠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不能帮忙的不帮。

  董寒玉听他故意提及大哥心中暗恨,明白这是季子漠的威胁。

  不过他如此说,董寒玉也知道两人已经谈妥,问出心中一直疑惑的地方:“你说你多聪明一个人,怎就因为齐玉被我耍的团团转?一连几月我不说话不露面,你就不起疑?”

  不起疑吗?怎么会不起疑,只是因为心中的那丝贪念让自己不要多想罢了。

  他以为董寒玉是齐玉,哪怕有万千阴谋猜想,都选择给齐玉信任,谁知最后却是一场闹剧。

  那日街上见了齐玉,季子漠心死恢复后便猜到了怀孕的哥儿是董寒玉。从桑农县而来的怀孕哥儿,会模仿齐玉的笔墨,心里这般晦暗的人,除了董寒玉还能有谁。

  窗外阳光茂盛,季子漠没回他,若有所思的反问道:“你那孩子真是郑柏叙的?”

  董寒玉淡定神色不在,如剑的眸子猛的看向他。

  季子漠乐的发笑:“被我说中了?你弄死赵大勇,在桑农县就挑选人借子,郑柏叙又不喜欢你,自是不会自愿和你无媒苟合,想来又是你使了手段,可怜郑柏叙正人君子当了王八,多了个儿子不说还引狼入室。”

  “乐信候府有两子,郑柏叙是嫡子却醉心医术,都传世子之位会落在第二子头上,可怎么这么巧,你和郑柏叙回来没多久,郑柏叙那个弟弟就从马上坠了下来摔断了腿。”

  “郑柏叙现如今成了世子,你就成了世子夫郎,真是无巧不成书,让你得偿所愿了。”

  四下无人,这些都是季子漠的猜测,他边说边打量着董寒玉的神情。

  砰的一声,两扇门被人从外大力推开,郑柏叙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外,刺目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好似发着光。

  运筹帷幄的董寒玉终是变了神色,他慌张的站起身:“夫君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季子漠胡说的。”

  有前科的人怎能得到信任,董寒玉伸手欲牵郑柏叙,郑柏叙摇着头连连后退,好似他是人间恶魔。

  在桑农县被算计的那晚郑柏叙心知肚明,念着和董寒玉一起长大的缘分,他装作不知。

  可若真是董寒玉害了他亲弟,郑柏叙万死难解其罪。

  郑柏叙温和性子遭到雷霆打击,脚步踉跄离去,董寒玉再也顾不上其他,只忐忑的去追。

  季子漠后悔不迭,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并无实据,没料到郑柏叙在门外听了个完全。

  房门大开,齐玉脚步急促的进门,走到床前扶着季子漠趴下,后又慌忙的查看他后背的伤口。

  白色的纱布已经染红,他单膝跪在床前,边小心解着纱布边提声道:“司琴,打盆热水来。”

  身子发虚的季子漠猛的回头,齐玉手一抖,垂眸道:“大人,你后背伤口还未结痂,纱布都染了血,我帮你上药换新的。”

  季子漠审视的视线扫过他的眉眼,随口问:“你会?”

  齐玉心如擂鼓不敢看他:“会。”

  他在边塞学了些医术,虽不说医术多么精湛,包扎个伤口不成问题。

  季子漠半月后销了伤假,王尚书遭了帝王雷霆之怒,一族发配边塞。

  季子漠原想着无论是升是降都应该在户部打转,谁知皇上早朝时把他升为左侍郎,却调到了吏部。

  半年时间,从户部正五品的郎中,升为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季子漠升官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却升不起丝毫的羡慕。

  朝堂之上怎会有痴傻的人,季子漠的升官犹如走在悬崖之上,在户部参了户部尚书,现在去了吏部,吏部尚书怎能对他有好颜色。

  以下犯上的人去何处都会被针对,季子漠从那日早朝时就走了一条孤勇之路。

  季子漠的朝服一换再换,从绿色换为大红,又从大红换为紫红,惹眼的犹如另类。

  春去夏来,两辆牛车停在三进院落前,昏睡的阿吉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赶车的男人......不认识。

  牛车上的女人......不认识。

  趴在女人腿上睡觉的女娃......咦,有点熟悉。

  阿吉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眼,看清是谁猛的叫到:“季丫,季安。”

  不等牛车上的人说话,回头冲着院内喊:“引升,快去叫大人,季丫季安到了。”

  等到季子漠疾步而来,季丫已经醒来,跳下车扑到他身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季子漠弯腰把人抱起来,笑道:“长高了,别哭,等下大哥给你买糖吃。”

  一个哭,另外两个也是抹眼泪,季子漠上前揉了下季安的头,又叫了声大姐。

  弟妹三人外,另有三人站在一旁,除了屠峰,还有季大的儿子季贵,和季有峰的儿子季毅。

  屠峰站的坦荡,季贵和季毅稍显拘谨,季子漠对他们的来意心知肚明,未曾多问直接领进了门。

  一行人沐浴更衣,用过饭后来到正堂。

  兄弟兄弟,兄为长,季有峰是个有成算的,家里有比季子漠大的儿子,这次却只让比季子漠小的季毅来。

  季毅之前还当面骂过季子漠,现在尴尬的饶了饶头,季子漠在季家排行第六,他叫了声六哥后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

  “我爹说六哥在皇城为官不易,家中虽说不甚富裕,却不能让六哥少了吃喝,短了人情往来。”

  “因二姐要来皇城,我爹就让我送一送,若是六哥这边缺人,就让我留下给六哥跑个腿,若是不缺人,我在皇城玩两日见见世面就回桑农县。”

  季贵:???

  一同而来的季贵有些发懵,季兰要来皇城找季子漠,原本他爹没想让他跟着来,就是听说二叔家让季毅跟着来皇城,他小爹就打发了他来,说是季子漠当了官,季毅来沾光享福,他家也要来个沾光享福的。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他来的时候他小爹就给了一两银子,也没说拿几百两给季子漠,也没说玩两日就回家啊!

  季毅的话说的漂亮,季贵想着自己要是不开口显得傻,脑子一热把钱袋子里的铜钱掏出来,愣愣道:“六哥,我,我小爹给了我一两银子,路上花了三十文,还,还有九百七十文。”

  季毅:.....

  季子漠:......

  有了利益关系才是一条船上的族人,拒了反而生事。

  季子漠伸手接过季毅手中的银票,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季贵手中的铜钱串:“大伯的心意我懂的,有季毅的钱够了,你的就先留着吧,等用到了再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