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 王乔思坐在咖啡厅前，没等多久就看到咖啡厅前神情焦急的男子。
细细一看，男子和导演长得颇像, 尤其是眉眼, 但或许是因为年轻的原因，在导演脸上显得精明的脸，在男子脸上就周正了许多，也算是个浓眉大眼的帅小伙。
他很快注意到坐在窗前的王乔思，王乔思也站起身, 她还没走出门口, 男子就进来了。
男子的情绪很焦急，但对王乔思说话还是很客气的。
“您就是王小姐吧, 我是李修维，家父李莫, 他之前给您打过电话, 事情紧急, 麻烦王小姐先和我走。”
虽然王淳言不在，但王乔思按照王淳言之前的教导, 去学习各种典籍, 时间长了, 倒有点开窍的意思，加上她用了洗髓丹，身体的各项素质，几乎已经达到了作为凡人的最大值，感知灵气非常容易。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掐诀, 就能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和阴阳眼有些像, 但却不一样，她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气。
尤其是霉运缠身的那种人，王乔思能看到他们身上沾着黑气。
李修维的身上就带着一点黑气，但是很淡，应该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受到其他人波及，尤其是亲属。光是通过李修维，王乔思隐隐约约就能猜出李莫究竟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但为什么要来找她，倒是让王乔思惊讶，不管是她的年纪，还是她的表现，都不是玄学大师的模样，除了她在人前的运气非常好。
她多少能推敲出一点，只是不知道准不准确，大概李莫另外找了大师，而他霉运缠身，并不是好破解的事情，过程应该非常麻烦，而应对未破解时，要遭遇的霉运，最简单妥帖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气运极好极强的人。
就如同门神一般，可以震住邪魔外道，寻常的霉运在气运极强的人面前，也会弱小得不敢反抗。
她在导演李莫的眼里估计就是迄今为止，世间最难寻的好气运的人。
虽然王乔思觉得他可能有点误解。
真正好运气的那个，是王载灵。
王乔思自己就是个倒霉蛋，以前就没被幸运之神眷顾过，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是和王载灵交谈，受到王载灵的教导，被他当作后辈喜爱，王乔思现在的运气已经好了许多，不至于成为天选之子一般顺心，但也比普通人要好运一些，譬如过马路总是一路绿灯之类的。
对于能不能帮导演把霉运震住，王乔思倒是不怎么担心，她现在还在和王载灵视频呢，虽然普通人看不见，不代表灵气不存在。
有王载灵这种被老天爷偏爱的私生子存在，不管多厉害的霉运，都是小喽啰。
导演住的地方离王乔思倒不算太远，开车大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进去以后，是私密性很好的别墅区，但环境和别墅的豪华程度远远比不上王家。
仅仅是带个非常小的院子，而且一排排的别墅千篇一律，位置也偏向郊区。然而就是这样的小院子，也足以放下做法的器具，还能容纳还几个人做法。
王乔思被带进别墅，从另一扇门出去，就是导演家的院子。
拍摄时还精神奕奕，中气十足的骂工作人员的导演，现在整个人都颓丧了不少，唇色灰白，眼窝深陷，老了不止十岁。
他的身上还贴了许多符咒，坐在一处画了圆圈的圈内，几名道士围绕着导演，手执桃木剑，念念有词，还配上八卦阵型的步伐。
而另一个看着像是主事的道士，则站在法坛前，双目紧闭，神情严肃。
直到王乔思出现，他脸上的累色骤然减轻，包括那些念念有词，绕着导演做法的道士们，神情也不那么狰狞。
但准确的说，带来这种功效的，不是王乔思，应该是视频中看着这群人，饶有兴致的王载灵。
王乔思试着往前走一步，等同于视频中的王载灵也离导演近了点。那些将导演包围的黑气，像是有意识一样，恐惧的向后，如果能比成人，那些黑气就像是炸毛了，头发尖尖都远离王载灵的方向，甚至还在瑟瑟发抖。
它们和普通黑气不同的模样，让王乔思觉得颇有意思，她又走上前几步，吓得黑气越来越小，要不是它们离不开导演的身体，恐怕就早逃之夭夭了，但它们将自己拉得很长，只有针尖大小的本体还黏在导演的身上。
随着王乔思的走动，可以发现道士们的神色越来越轻松。
最后，法坛前的道士双手并拢，食指相依，朝前一指，怒喝一声，“镇！”
他指尖溢出一滴鲜血，流进碗中，混合着里头不知是什么的水中，尽数泼向导演。
和王乔思上前时，黑气们的瑟瑟发抖不同，随着水的落下，黑气像是火被扑灭，逐渐萎靡，但仍然存在，甚至在短暂的萎靡过后，还有点死灰复燃的趋势。
为首的道士肯定不会只有这么点招数，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他直接取出一张紫符，口中念念有词，配合着动作，一下激起紫符的灵气，随着他用力的往前一指，紫符竟然直接飞到了导演的脑门前。
那些黑气像是被彻底镇压住，尽管想要重新壮大，可始终摆脱不了紫符的控制，只能蛰伏，静待时机，随时反扑。
到了这个时候，道士们才终于停下来，擦一擦额间的汗。
导演的脸色也好了不少，不像王乔思最开始看到的那样，仿佛将死之人的灰白。但是长久的折腾，也让他在结束以后，虚脱般的跌坐在地上。
导演的儿子李修维上前和道士们道谢，导演自己也在缓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起身道谢。
但是为首的道士却摆了摆手，语气严肃，“先别急着谢，我也只是暂时镇压住了这些邪祟气息，一旦紫符取下，它们又会死灰复燃，当务之急是找到源头，将其解决，否则的话，你总不能一直贴着符咒不出门。”
得知真相的导演欲哭无泪，他虽然脾气不好，在片场动不动就骂工作人员，可也是因为他要求高，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一个没做。
像外界臆测的潜规则，他是半点没碰，除了应付投资方是有点问题，但别的可就没有了。
跟同行比起来，他多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呐，就算和前妻离婚也是感情破裂，和平离婚，可没什么小三小四的出轨。
要是因为工作寻仇，他虽然凶，虽然常常让工作人员加班，虽然骂人很难听，但也不至于到非要弄死他的地步。
就算他不是专业的玄学人士，可也知道这种阴毒的害人办法，对施法人本身也就是有损害的。
所以导演寻思了半天，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只能长叹一声，为难道，“我最近真没和什么人结怨，真要说的话，就是隔壁邻居，我前天骂她家的狗，嫌狗吵，还笑她把狗当儿子。要不然就是吴副导，我嫌弃他宣传做的不够，把他臭骂了一顿。”
道长却摇了摇头，“不对，口角蒜皮，不至致人死地。”
这下导演也犯了难，他是真回忆不起来。
他这辈子就是追求艺术，拍摄节目，醉心名利，别的事情他都不关心，否则也不会因为不关心家里，和前妻离婚了。
王乔思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怕她觉得被人忽视，一直招待王乔思的是导演的儿子李修维。
而想不出原因的导演，哀伤苦恼的叹了口气，也将注意力放到了王乔思身上，他这时候语气倒是很软和，“把你牵扯进来，实在对不起了。今天道长能成功帮我镇压邪祟，真的得谢谢你，当初你遇到流言被网暴，我竟然还阻止他们帮你拷贝可以澄清的证据，唉，我真不是人。”
也许是在疯狂回忆自己与人的过节，导演难得生出了点良心，觉得自己果然铁石心肠。
想到自己前途未明，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导演的顾忌倒是少了，毕竟受了王乔思的恩惠，这时候就不再瞒了，“其实当初我本来是准备帮忙的，视频都剪好了，可你父亲的秘书打电话来施压。你也知道，我们这种节目，想要播出都要审核的，想要在审批的关卡卡下来，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我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以节目为重，害得你……
我真不是人呐。”
王乔思倒没怎么在意，毕竟指使这件事的人，是自己血缘上的亲生父亲，别人也是情势所迫，不过是不愿意伸出援手罢了，两相对比，倒也没什么了。
她出声安慰，“算了，也不怪你们。”
在王乔思和导演说话的时候，为首做法的那个中年道长，目光落在王乔思的眉眼上，反复观看她的骨骼。
王乔思五感敏锐，自然注意到了，但是她没有做出反应，而是继续和导演沟通，“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闻言，导演的目光倒是落在了中年道长的身上，露出询问的神情。
中年道长捋了捋他的胡须，端的一派得道高人的仙风道骨，“倒也没有，但这位小友气运不凡，若是能待在她左右，寻常邪祟只怕不敢靠近，镇压之力不输贫道的紫符。”
可以听得出来，中年道士话里对王乔思很是欣赏。
果然，在下一刻，中年道士就忍不住开口，“我观小友骨骼清奇，天资不凡，可有意学道？”
王乔思从中年道士盯着她的眉骨看的时候，就猜出他的想法，但教导王乔思的人已经够多了，甚至有首屈一指的地仙王淳言。
虽然他目前处于半失踪状态……
但他帮王乔思留下的那些典籍，也足够王乔思学习了，必要时刻，还能掷筊杯问问对方自己理解的对不对。
能把筊杯运用的如此熟练，也就是王乔思了。
所以王乔思淡笑拒绝，“不用了。”
导演在旁边看着，却觉得很可惜，这位道长可是有真本事的，想他为了请到这位道长，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如果能做道长的徒弟，学到些东西，将来不知得有多少人追捧。
不得不说，导演追求名利，是到了痴迷地步的。
想着王乔思刚刚还帮了他，所以导演主动劝了起来，“乔思，这可是个好机会，错过了是真可惜。”
王乔思仍旧不为所动，“真的不必，我已经有师父了。”
原本期待的中年道长脸上不免露出遗憾的神色，“看来有道友慧眼如炬，先了贫道一步，可惜可惜。”
导演也觉得肉疼可惜，他可没听过有什么厉害的大师收了王乔思，可见王乔思的师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哪哪能比得上这位道长。
但收徒也讲究个缘分，既然王乔思已经有了其他师父，恐怕这位道长也不会再强求了。
不过，导演身上的邪祟总算是镇压住了，虽然暂时找不到根除的办法，但是也不能一直杵在院子里，他们移步正厅，准备坐下来好好商量。
这一走动就了不得了，王乔思之前一直是和导演正对着的，所以看到的只有导演的正面，但现在不一样，她落后了两步，成功看到导演的身后。
她能看到有一根红绳似乎根植在导演的身体内。
王乔思突然站在原地不动，皱着眉，“等等。”
王乔思的异常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中年道长看到王乔思一脸凝重的盯着导演的身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也绕到导演的身后。
可和王乔思不同，中年道长看不到任何异常。
王乔思指了指导演身后尾巴骨的地方，“这里有一条红线。”
中年道长尽管看不到，可经验使然，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以及……
眼里对王乔思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的天赋，即便是放眼整个道门，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了。”中年道长夸道。
现在这个时候，导演倒是不可惜王乔思没有抓住机遇了，而是焦急的问，“怎么了怎么了，是找到原因了吗？道长有没有办法根治？”
中年道长捋了捋胡须，一脸肯定，“贫道大抵知道是何种手法了，但若想要彻底解决，恐怕步骤繁琐。”
因为是白日，通常祖宗们都不全，除了永远在线的王赋德，像王岱风这种晚上要上班，打了千年工，数十年不变的辛苦打工人，出现时间都不一定的。
毕竟他早上一般要和还存在世上的故友魂魄好好喝酒交流，就像普通人下班要约朋友喝个小酒。偶尔晚上也要写点书面记录，记载一下干活的心得之类的，或者工作期间发现地府存在哪些问题。
总之天下打工人都是一样的凄惨。
所以王乔思被李修维带到导演家别墅的时候，王岱风并不在视频里。
直到现在才上线进入视频。
中年道长看不到的东西，王岱风可以，他生前就做过门神，最常镇压的就是这些邪祟，死后成了地府公务员，一边和鬼魂打交道，一边继续镇压那些邪祟，可以说是直接流水线工作了。
所以他看到的甚至比王乔思还要清晰，王乔思只能看到一根邪气的红线，王岱风看见的是枉死的怨灵。
从王岱风出现之后，原本就被紫符镇压到只剩下一点点的黑色霉气，直接吓得紧缩成一团，仿佛被天敌压制。
此时此刻，王岱风的声音厚重，有一种来自神明的肃穆空灵，直震得人耳朵发虚，他的声音仿佛怒喝，“邪祟尔敢害人！”
透过视频，王岱风的手竟然直接伸出来，延长变大，径直抓住那根红线。
王乔思能看见全貌，但是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一双粗壮的大手，抓住了导演身后的红线。
是的，在王岱风抓住的那一刻，红线显现，即便是个普通人也能看到。
而能看到的，不仅是红线，还有附着在上面的残破邪魂，有些是不足月的婴孩，有些是死相凄惨、生前遭遇不公的厉鬼，他们像是葫芦连接在藤条上那样连在红线上。
王岱风的手掌燃起阴火，普通人感觉不到热度，可对于阴魂来说，却是最痛苦的灼烧。
它们纷纷发出惨痛的哀嚎声。
这幅惨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没有人能移开眼，直面这一切的震撼，即便是最厉害的特效也不能比拟分毫，直叫人心里发颤。
红线另一端，似乎是有人施法操控的，对方只以为是遇到了劲敌，还想要反抗，谁能想到对方是专门对付邪祟鬼魂的神明，直接遇上最硬的茬子。
红线另一端的人，连片刻都挣扎不过，就被反噬，所有的鬼魂在经过灼烧以后，变得呆呆傻傻，王岱风大手一拉，就全部拉进视频中，也就是地府里头。
在拉扯的时候，红线另一端隐隐出现空洞，能窥见施法害人那一侧的景象，是黑漆漆的屋子，摆满蜡烛，一个穿得像是萨满跳大神的人坐在阴暗处，口吐鲜血。
他看不见王岱风的真身，只能看见一双足有两米高的大手，还有站在燃起烈火的手掌前的王乔思。
熊熊火焰将王乔思映衬得冷漠艳丽，她莹白的脸和红莲般鲜艳的阴火形成鲜明对比，翻飞的衣袂让她像是神明般不近人情，令人从心底生出恐惧。
对方将这一幕深深的记在脑海中，眼里是最深刻的恐惧。
恐怕这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王乔思，都不敢忘却这一刻锥心刺骨的痛。
因为绝对的压制，他甚至不敢生出报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