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本王在此(与凤行)>62、第六十二章

 

翌日,外面风雪如簌,金娘子领着沈璃与行止穿过买卖交易的大殿,殿中空无一人,想来白日这里是不会对外开放的,殿中的稀奇珍宝陈列在案,沈璃转头打量,金娘子一笑:“这里的东西都是奴家用来卖的,不过姑娘若是看上了,奴家倒是可以少做笔买卖,将东西送给姑娘,只是姑娘若愿意将奴家亲上一亲,那便好了。”

 

沈璃嘴角一抽,身后的行止生生的将她的脑袋拧正,迫使她看着正前方:“走吧。”

 

金娘子一笑:“奴家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神君这便醋了啊,真是小肚鸡肠呢。”

 

行止推着沈璃便往前走,没有理她。

 

穿过大殿,又走过一片雪地,方行至一处山洞前,金娘子转身道:“神君该止步啦,里面便是奴家为姑娘治伤的地方,还望神君在洞|外守着,切莫放人进来。”

 

行止道:“我亦可进去守着。”

 

“这可不行。”金娘子将手上附着着白气,她探手拉住沈璃:“待会儿奴家可是要为姑娘宽衣解带的,这女子的肌肤怎能让男子随意看见,即便你是神君,那也不行。你若非要进来,那好,你来为姑娘治伤,我在旁守护指导,只是治疗过程中必有肌肤之亲,神君,你……”她眼角妖媚之气散出,语带三分调戏,“你行么?”

 

行止脸上笑意未减:“如此,我在外面守着便是。”面对金娘子赤|果果的挑衅,行止居然说出这么一句服软的话,着实让沈璃吃惊不少,她怔然,又听行止道,“但,还望金娘子也注意分寸,别做不必要的举动,莫要,触及底线。”

 

话音落,沈璃只觉周遭寒意更甚,金娘子却是一笑,对沈璃道,“来,姑娘,咱们进去吧。”将她往一个黑糊糊的洞穴里面引。全然进入洞|穴之时,沈璃蓦地顿住脚步,这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声音也像是被厚厚的石壁隔绝了一般,鼻尖也嗅不到任何味道,简直像是再一次陷入五感全失的地步一样,唯有手被握在金娘子的掌心里。

 

“姑娘?”金娘子轻声询问。

 

“等一下……”沈璃努力调整情绪,再睁眼时,她褪去了所有脆弱,“走吧。”因为牵着的人不是行止,所以……她得将自己武装为无坚不摧的碧苍王。

 

金娘子金色的有眼眸在黑暗中一亮,她轻轻笑道:“奴家可真喜欢姑娘的脾性呢。”

 

继续往前走,沈璃隐约看到了一丝微光,那是一处简陋的石室,有一张石床,铺就着干枯的稻草,在石床的后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金娘子将沈璃牵至石床边让她坐好,笑道,“此处乃是奴家素日练功打坐之地。”

 

沈璃奇怪的望着那个向下延伸的黑糊糊的洞穴:“那又通向何处?”

 

“那里?”金娘子虽还笑着,但却语带警告,“那里可不是活物该去的地方,姑娘知道奴家是妖,既然是妖便难免生出一点邪念,那处洞穴里,装的便是奴家数万年来剖离下来的邪念与欲望,奴家将它们封在此山深处,这么多年也不知它们在下面长成了个什么模样,但姑娘若爱惜性命,便一定要记住,千万别进去,千万别对它好奇。”

 

沈璃点头:“是我方才问得冒昧了。”

 

金娘子一笑:“无妨无妨,这本也是要交待你的事。那么,姑娘,请宽衣吧。”

 

沈璃的手放在腰带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形一顿:“要……脱光么?”

 

金娘子笑得极是开心:“脱光也可脱光也可,奴家不介意的。”她话音刚落,一道厉芒倏地自洞外穿进来,直直扎在金娘子脚边,沈璃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根锋利的冰箭。

 

这……应当是行止弄出来的玩意儿吧……

 

“哎呀,神君生气了呢。”金娘子咯咯笑道,“奴家险些忘了以神君的法力,要透过法力屏障,做偷听之事,可是简单得很。罢了罢了,姑娘,你只脱上衣便可。”

 

行止……在偷听?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事,沈璃脱衣的手便有些难以继续,但现在哪是为这种事犹豫尴尬的时候,沈璃一咬牙,扒了衣裳。待再转头时,金娘子已经不在石室之中,沈璃一愣:“金娘子?”

 

“奴家在这儿。”

 

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金色的蛇头从稻草之中钻了出来,她爬上沈璃的腿,缠绕住沈璃的腰,最后将蛇头搭在沈璃肩头上:“唔,以这副身躯,奴家倒是觉得姑娘的体温正好呢。真暖和。”

 

沈璃感觉微凉的蛇身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时而紧时而松,且她赤|身|裸|体,饶是再三告诉自己淡定,也难免有些羞赫:“但闻,娘子如何与我治疗?”

 

“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让奴家的灵力注入你的身体,帮你疏通血脉,平衡你体内的两股力量罢了。”她正事刚说完,便开口道,“哎呀,姑娘的背好多伤口,看着真让奴家心疼。不过……奴家也好生喜欢啊,真有血性,太帅气了,唔,不行不行,奴家不要那天外天的星辰了,奴家还是要你。”说着,她分岔的舌头探出,在沈璃脸颊下扫了扫。

 

沈璃默默推开她的脑袋,好在这人现在是蛇身,否则……她约莫会忍不住揍她吧。

 

“唰”一声破空而来的声响,无数只细小的冰箭扎来,金娘子蛇尾一挥,将冰箭尽数挡去,在沈璃耳边咯咯笑道,“姑娘,你看神君多着紧你呢。”

 

沈璃隐忍道:“治伤。”

 

“奴家不过玩笑而已嘛,你们夫妇俩真是一顶一的没趣,哼。”金娘子微微一仰头,“治伤便治伤,有些痛,你且忍着。”

 

言罢,蛇身在自己身上收紧,刺痛自颈项处传来,沈璃似能清晰的看到锋利的牙尖刺破皮肤时的画面,有一股冰凉的气息蹿进血脉里,随着血脉的流动,游便四肢,冰凉,但却有一丝通畅之感。待这气息在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周天后,

 

它忽然在腹部那处停了下来,渐渐的,一股灼热之气被它引了出来,沈璃身体中本没有法力,但这股灼热之气出现之后,她忽觉身体里沉睡已久的法力也跟着复苏,立即与那灼热之气缠斗在一起,仿似互相要将互相吞噬掉。沈璃额上渗出汗水,腹部灼热得连她也感觉到了疼痛,仿似又是那天浴火之时,要将自己烧起来的热度……

 

金娘子缠绕在她腹上的蛇身忽而散发出冰凉之气,抑制了此处灼痛,体内的那股冰凉之气也同时作用,将缠斗在一起的那两股气息包裹其中,以外力迫使它们融合在一起,最后化为一股沈璃从没感受过的气息,隐匿在了身体之中。

 

冰凉之气继续前行,如法炮制的处理了四五个气息交缠的地方。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道气息收归金娘子的齿间。她松了口,一声喟叹,而沈璃肩上被她咬过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金娘子道:“今日是第一天,便先只处理这几处,待明天适应之后,奴家再多融合几处,姑娘现在可有不适?”

 

沈璃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开掌心:“没有……只是身体里好似有些奇怪。”

 

“怎么?”

 

“我说不上来,反正感觉是舒爽了一些。”

 

“如此便好。”金娘子身上亮光一闪,她再次化为人形立在沈璃面前,“那么姑娘,穿好衣裳,我带你出去吧。”

 

“娘子……我有一问。”沈璃沉吟了许久,终是开口,“有人说过,碧海苍珠……也就是我身体里那股灼热之力,它本来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是衔着它出生的。为何如今……它会与我身体中的灵力相冲?”

 

“衔珠而生?”金娘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哦,原来姑娘便是大名鼎鼎的碧苍王啊。”

 

“这力量既是王爷天生便有的,那依奴家浅见,定是你后天习的灵力术法与先天之力相克制,所以才导致两股力量无法融合。”

 

后天习的术法灵力……她的一切是在魔君那里学来的,而碧海苍珠也是魔君给她的,魔君既然知道碧海苍珠,便必定知道她身体里的灵力与碧海苍珠的力量相冲,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要如此教她?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沈璃日日与金娘子呆在洞|穴之中,每次治疗前,金娘子总是少不了对她一番调戏,前一两次不习惯,多来几次沈璃便麻木了,左右金娘子还是知道分寸的,并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倒是金娘子在治伤的时候常常分心与沈璃闲聊,一些上古轶闻在她嘴里说出来总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连带着也扒出了许多行止以前干过的事,什么诞生之初因形容过于美丽而被众神赠花插头以为戏弄,什么与神清夜竞美以一票之差输掉,愤而数百年不曾踏出房门一步。最后还得靠神清夜以美酒相哄,方而释怀。

 

沈璃听得好笑,原来行止之前竟是那样一个人,只是或许后来有,像神明一个个死去,天外天越发空寂,像挚友清夜被天罚,从而永堕轮回,像之后独力扶持天界,像淡看山河变化,唯剩他一人孤立世间。

 

经历的失去那么多,要他如何不淡漠。

 

沈璃与金娘子的关系便在这些奇闻异事中越发融洽,而行止则每每守在洞外,听见她们聊的那些于自己有关,恨不能永不记起的事情,扶额长叹:“蛇为妖人,当真长舌。”

 

是以五天之后,行止便不再以法术窥听,只在外面守着,等沈璃出来。

 

与沈璃熟络后,金娘子说话便更直接了许多,这日疗伤罢了,她忽而道:“好妹妹,姐姐想了多天,还是觉得这事应该跟你说一下。”

 

沈璃看她。金娘子道:“不知你可有感觉,你身体里的那股灼热之力,似乎并非单纯的魔气或者仙气,再加之你先前于我说,这股气息的来源是碧海苍珠,容姐姐大胆一猜,你这碧海苍珠,更像是妖的内丹。”

 

“妖?”

 

金娘子点头,复而在床上枯稻草里翻了翻,拿出一颗灰扑扑的珠子,她将上面的灰擦去:“你看,这便是我的内丹。”丹上光芒骤升,沈璃只抽了抽嘴角:“你将你的内丹便如此随处扔着?若我没记错的话,妖怪没了这东西可是会死的吧!”

 

金娘子一笑:“姐姐早已不是普通的妖怪了,别用常理衡量我。”她稍敛了眉目,“不过,我当真与你说,妹妹就没觉得自己的身世有点离奇么?”

 

 

63V章

 

沈璃皱眉:“我只知自己是在战场上生下来的,我的娘亲与父亲皆是魔族军队中的人,我被魔君养大,这千年来,从没人质疑过我的身份,我自是也并不觉得自己身世离奇。”

金娘子一默:“兴许你那魔君有许多事瞒着你呢,待你伤好,不妨回去问问他,或有所得。”她探手帮沈璃系上腰带,“还有两次治疗便不能再如此碰你了,奴家真是心有不舍呢。”

沈璃一笑:“金娘子于沈璃有恩,待沈璃将琐事皆办完了,定会来找金娘子饮茶对弈。以慰娘子寂寞。”

金娘子捂嘴一笑:“如是,奴家可等着了。”她话音未落,倏地眼眸一厉,眼底起了点杀意,“哎呦,今天可是个稀奇日子,竟然有些个不要命的家伙,到奴家这里来撒野了。”

沈璃面容一肃:“可难收拾?”

“约莫是有点难收拾,不过妹妹别怕,这再难收拾,撞到我与神君的手上也从骨头变成了烂肉,容易消化极了。你且在这儿等着,待姐姐将他们应付了再进来领你出去。”

沈璃蹙眉:“我也一并去。”

金娘子将她摁下:“你如今法力恢复几成啦?今天触觉又没了吧,你的武器呢,想赤手空拳的上阵么?”沈璃被金娘子说得呆住,最后金娘子摸了摸她的头,“乖,没有完全治好之前你便安心被人保护着吧,让我来。”

金娘子走后,洞|穴之中寂静无声,沈璃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样无力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无法适应呢。她不习惯坐在盾牌的最后,享受胜利消息这种身份,她应该……

耳中听闻一丝极细的风声,然而在这个几乎封闭的洞|穴中本不该是有风的。沈璃眉目微沉,目光倏地落在洞穴的一角,极细的响动惊醒了她已无比灵敏的听觉,她应该……

战斗!

沈璃倏地一仰头,仿似有利刃自她头顶飞过,有发丝落了几根下来,她的目光立即追至另一个方向,在那处一个东西忽隐忽现,沈璃微微眯起眼:“来者何人?”

照理说外面有金娘子与行止守着,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才对,这家伙为什么……

他显出身形,那张脸,沈璃记得,便是这人,前不久才在那个海边小屋偷袭过他,她犹记得这人当时是扛着被行止冻住那人跑掉的,现在竟又找来了,只是这次……他好似与上次有了不同。

他弓着背匍匐于地,面容狰狞,龇牙咧嘴,有唾沫从他嘴角落下,若不是有一个人的身型,沈璃几乎都要以为他就是个野兽了。

他为何……竟会变成这样?

不等沈璃想出结果,那人一声嘶吼,扑上前来,沈璃往旁边一躲,险险避开,然而此人动作极快,一伸手,锋利的五指径直向沈璃腰间挠来,沈璃一咬牙,身体里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法力快速凝了个法障,将他一拦,沈璃趁机躲开,那人飞快跟上,起战斗力与几天前根本就不是同一人!

沈璃心知不能与他硬拼,目光左右一转,看见石床背后的那个黑糊糊的通道,沈璃心起一计,一边躲闪,自己一边又退回石床,她故意惊呼一声,假装被身后的石床绊倒,身子往后一仰,那人果然飞身扑来,沈璃躺在床上,双脚一抬,借着他扑过来的力量,将他一登,径直将他掀进那通道之中。

看人掉了下去,沈璃长舒一口气,忽闻行止一声气喘吁吁的唤:“沈璃!”她扭头一看,只见行止不知什么时候已跑了进来。

“外面如何……”话音未落,沈璃只觉后背衣服一紧,她骇然转头,只见那人如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拽着她的衣服,而在那人身后还有一双腥红的眼睛将她望着,沈璃还未将其看清,巨大的力量牵扯而来,沈璃手边无物,只觉失重感袭来,整个人已随着那力道,被拖进了深渊。

掉落的那一刻,她好似觉得被风吹凉的手,被人温暖而用力的握住。

有人陪她不顾一切坠落深渊……

有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沈璃睁开眼,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她这是……掉到这种环境里了,还是又陷入了五感全无的境况中?沈璃掐了掐自己的脸,有些许痛感传来,想必,她现在不是五感全失,而且触觉既然已经恢复,想来她掉下来也该有些时候了。也不知有没有到该让金娘子疏通经脉的时间,若此时断了,那只怕得糟糕了。

沈璃站起身来,触手摸到坚硬的石壁,想来这处应该是那通道底部的石洞中,她现在法力尚不足以让她飞出去,难道……要手脚并用的爬上去么?

正无奈之际,沈璃忽闻有脚步声自洞穴另一头传来,踏步轻而稳重,是行止的脚步声,她心头一喜,唤道:“行止。”

那方脚步加快,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她身前:“你醒了。”他话音一顿,“今天是眼睛看不见么?”

沈璃一愣:“此处有光?”

“本是没有,不过先前你从东海里挑的那块石头竟是个会发光的东西,拿着它倒勉强能视物。”

沈璃点头:“方才我还在想自己没法飞出去,这下倒好,既然你寻来了,咱们便一同出去罢。”

行止沉吟了一会儿:“出去只怕没那么容易,你醒之前我已来回将此处探了几遍,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石洞,周遭有八条通道,但这几条通道皆是封死了的,出不去,而头顶上也找不到我们掉下来是的那个通道,想来此处是有封印设置。”

“嗯……金娘子好似说过,此处是她丢掷邪念欲望之地,她在这里施了封印。”

“原来如此。”行止道,“她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此处本就是天地大道之间自成了一个封印之地,易进难出,再加上她的力量,确实可做封印妖物的好地方,只是……”行止声音带着苦笑,“这可害苦了我们。”

“这……莫不是神君也无法可破?”

“法子是有,不过,却需要时间,而你等不起。”行止声色微凝,“再有三个时辰你便该接受治疗,而短短三个时辰,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如且等等吧。”沈璃道,“或许金娘子在外面会有救我们出去的法子。”

行止一叹:“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石洞中一时静默。

行止忽而问道:“冷吗?”沈璃摇头,又听行止道,“我却是有几分冷。”沈璃一默:“神君身子倒是娇弱。”言罢,她顺着行止的气息,慢慢挪了过去,挨着他站着:“金娘子说我如同火炉一般,如此站着,你可有觉得好受一些?”

“唔,再近点。”

沈璃又挪了一小步。

行止在她身后微微勾了唇角:“再近点。”

沈璃炸毛:“我都贴着你站了!”

行止笑了出来,过近的距离让他的气息喷在沈璃耳后,不经意的激得她脸颊一麻,微微燥红起来。

沈璃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倏尔问道:“金娘子说与我本身灵力相抗的那股力量或许是妖力。”她声音有些闷,“她既然看得出来,神君与我好歹也算接触了些时日,你不该看不出来吧。”

行止只“嗯”了一声,也没解释是什么意思。

沈璃张了张嘴,一句“你为何不曾与我提过?”没敢问出口。罢了,沈璃心道,为什么要提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量。

时间慢慢流逝,越发临近沈璃该接受治疗的时间,而上面却没有半分动静。行止忽然开口道:“她……素日是如何帮你治的?”这话一问出口,沈璃便知道了他心里的打算,因为……她也这样想的,实在不行,不过是疏通经脉一事,行止应该也能做吧,只是……

沈璃稳住所有情绪,冷静道:“咬破颈边皮肤,将法力注入,然后以法力住我疏通体内气息。”她省略了许多,因为她想,平时金娘子虽让她褪去上衣,但褪去衣裳只是为了方便她用蛇身为她降温,这隔着衣服应当也是能降温的吧。

行止皱眉:“便只是如此?”

沈璃肯定道:“只是如此。”

行止默了一瞬:“这次,我来帮你。”他心中有数,估摸着时辰快到了,他撩开沈璃的发丝,将她颈边的衣裳轻轻拉扯着往旁边拨开。颈项在他眼前出现,他隐隐能看见沈璃前面的锁骨。思及许久之前,他还是那个凡人行云之时,那只没毛的凤凰在夜晚凉风之中,变成了一个裸身少女,当时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给她披上了毛毯,如今……

如今只是锁骨,却让他有几分失神么……

真是太没出息了。

沈璃等了许久,察觉到行止的气息一直轻轻落在她的皮肤上,但却老是不下口,她奇怪:“我颈边很脏么?”说着她伸手去揉了揉,只听行止一声叹息,拽住了她的手:“很干净。”他声音微哑,说罢便咬了上去,行止的牙齿远不如金娘子变成蛇身时那般锋利,而沈璃的皮肉也当真皮实得紧,是以行止这一口,将沈璃咬痛了,也没咬破她的皮。

沈璃“嘶”的倒抽一口冷气,微有些生气:“你是在玩本王么?不能认真一点?”

行止只想扶额。

末了,他在牙上附着了法力,只轻轻一下,便破开皮肉,血腥味微微在嘴里散开,他将法力送入沈璃血脉之中,随着她血液的流动慢慢走遍她的的身体。

然而行止不曾料,越是往里走,沈璃之中细小的气息争斗便越是多,然而每当他纾解开一个冲突,沈璃的身体便更热一分,不过片刻时间,连一周天尚未运转完毕,沈璃额上已是热汗涔涔,身体更是烫得不像话。

行止当然知道沈璃有事隐瞒自己,当即他掌心凝了寒气,从两个肩头往沈璃身体里送,然而寒气运转的速度却怎么也跟不上她身体里热气升腾的速度。

行止心下一沉,双手滑下,探手到沈璃身前,解开了她的腰带。

沈璃此时已热得有些迷糊,任由着行止将她腰带解下,褪去衣衫,然而当行止将掌心贴上,却发现,连自己衣物的阻隔也会妨碍寒气的传送,想到自己将要做什么,他身形一僵,连带着沈璃体内的气息一顿,沈璃立时难受得微微□,行止回过神来,一闭眼,凝神,将衣裳褪去,赤|身|裸|体的将沈璃抱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写完更新啦~~~

今天早上短篇要交稿,所以昨天赶着写了一个短篇,连带着今天早上也没时间写长篇,好不容易把短篇写完了可以写美丽的女王大人时,寝室却断电了!尼玛断电了!

真是让九爷在即将X的时候瞬间萎了啊有木有!

于是阿九背着电脑累死累活的跑到了亲戚家,所以……现在才艰辛的将稿子赶好,真是抹了一把不知所措的辛酸泪啊!

另外~作为今日晚更的补偿,明日双更

 

64V章

 

带着凉意的手从身后探来,扣住她的肩头,赤|果的肌肤相贴,令沈璃无意识的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体内的炽热的温度被稍稍压下,而此时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间,一只摸到腰的另一侧,因为身后的人咬着她颈项的时候微微弓起了背,沈璃的后背贴不到他微凉的肌肤,她无意识的往后蹭了一蹭。

身后的人察觉到她的意图,环住她腰的那只手轻轻一用力,将她抱起,让她的后背与自己相贴。

肌肤相触,行止心跳微不可觉的乱了一瞬。

沈璃……

她果|露的胸部在行止环住她身体的两只手臂之间,只要行止一睁眼,便能看见那两个女性特有的东西,在空气中挺着,尖端与肌肤不一样的颜色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凝神!

他警告自己。

敏锐的察觉到,在自己周身,有邪念在慢慢凝聚。这里有着金娘子数万年来积累下来的邪念与欲望,这些东西没有实形,但一旦心生恶念,便极易被它们捉住,将其夸张放大。而沈璃正帮沈璃治疗期间,不能中断,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闭上眼,静下心神,专心让自己的法力在沈璃身体中运转,一个一个的解决她体内的气息冲突。

随着行止法力的流入,周身热气逐渐被压抑下去,沈璃被高温烧得迷迷糊糊的大脑终是找回了一点理智,她眼睛看不见,但触觉却极为灵敏,她知道自己自己身前正环着两条光|溜|溜的两条男人的胳膊,背后正贴着带着微凉的体温的硬朗身体,是谁抱着她,一想便知。

沈璃承认,在这一瞬间,她大脑几乎空白。

呆怔之后,她的理智渐回,知道行止是在给自己治伤,但是……

行止的头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他正咬着她的颈项,这是一个危险的姿态,因为只肖行止一用力,咬断她的血脉,便能至她于死地,可偏偏是这种危机感,还有他绵绵不断的注入她身体里的法力,让她更为清晰的,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人的存在,认识到他们现在……

以一种几乎不可原谅的亲密姿势贴在一起。

她感受得到行止心脏的跳动,肩头有他呼出的气息,颈边是他微带湿润的唇畔,偶尔甚至能感受到他喉头下意识吞咽的弧度。一切那么清晰又真实。饶是沈璃什么也看不见,她也咬住牙,紧紧比闭上了双眼,好似这样就能少感受一些,好似这样自己的心跳就会稍微平复一些,好似这样……那些陌生的冲动便会慢慢消失不见……

可是混账!

为什么现在在她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全是行止的声音,他的心跳,呼吸,他的手臂在她肌肤上轻轻挪动过去时,发出的摩擦声。一切都让人……

把持不住。

沈璃难受的动了动身子,身后的行止呼吸一重,他抱住沈璃的手紧了紧,好似在警告她别乱动,很快就结束了……沈璃能感觉到,那些气息已经在自己身体里运转了两个周天,只肖再运转一次,行止便可以离开她了。

沈璃迫使自己静下心来,这种时候,怎么还能胡思乱想,沈璃轻轻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张,行止怕勒到她似的松了松手,然而再再次抱紧时,扣住沈璃肩膀的那个手臂,却不经意碰到了她其中一个暴|露出来的RU|尖。

仿似有电穿过全身,沈璃浑身一僵,呼吸几乎都静止了。

她不知身后的行止此时是何想法,沈璃只觉得,若再碰一下……她怕是就会疯了吧。而她如今哪来的发疯的资本,便是她要疯,也绝不能害了行止……

为什么不行?

脑子里忽然蹿出一个声音,好似是另一个自己在黑暗的角落看着她:“食|色|性|也,若这也算是害人,那天下万物岂不都是获罪而生?”

不行,行止不一样。沈璃想反驳那个自己,他是神,身负天下,他不能动私情……

“他不能,可为什么你要陪着压抑?他不能动私情是他的事,与你何干,你是沈璃,谁也没规定你不可以动私情,既然他需要克制,那你强了他不就行了,既让他不犯天道,你也可满足一己私欲……”

沈璃骇住。

“就在这个山洞里,谁也不会知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诱惑,“你从来便只会压抑自己,克制自己,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魔界黎民,他们又有谁会真正对你好呢,就在这里,此生放纵这么一次,谁都不会知道的……”

“天道也怪不到行止头上,这不过是沈璃的一时……克制不住。”

声音渐消,而皮肤的感觉却越发敏感,或许是她的错觉,行止环住她的手臂有些莫名的颤动,体内气息总算运转完最后一个周天,行止的法力也回到了他自己嘴里。

两人应该分开的,然而,行止却没有松开她,他的牙齿离开了沈璃的皮肉,唇畔却没有离开,他静静的停在那里,什么也没做,但却像在亲吻她的颈脉一般,暧昧得极致危险。

“行止……”她鲜少如此唤他的名字。

“嗯?”他闷声应,从喉头里发出的声音沙哑而极具磁性,轻而易举的撩动沈璃本就不安分的心弦。

她一手抚上行止环在她腰间的手,一手向后伸,抱住了行止的头,轻轻用力,摁住他的脑袋,沈璃听着自己喑哑着嗓音道:“别动,就这样……别动。”

行止依言,一动不动的以唇畔贴着她的颈项,感受着她血脉跳动的活力,因为她的动作,被咬破的伤口有血珠渗出,行止眸光微暗,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舌尖在沈璃颈项上滑过,将她渗出来的血舔舐干净。

轻柔的动作,温润的舌尖,轻而易举的挑断了沈璃心中最后一根弦。她摁住行止脑袋的那只手未曾放下,整个人在他怀里转了过去,另一只手抱住他的后背,几乎是带着点急切的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属于她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呼吸之间流转。

“行止。”她轻声唤着,声音略带迷茫,然而下一句话便说得坚定无比,“我要强了你。”

与她亲吻着的人仿似嘴角动了动,在半晌之后,才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嗯。”而在他答应这话之后,沈璃离开了他的唇畔,摸索着在他颈项处狠狠一吸,行止那处便立即红了起来,沈璃道:“这是我强了你的印记。”她强调,“是我强了你。”

“沈璃。”行止忽而道,“有没有人与你说过,女人老是强调一句话的时候,很招人嫌。”

他一手揽过沈璃的后脑勺,将她摁到自己跟前,不客气的覆上了她的嘴唇,让她没空再说话。沈璃任由他吻着,一只手却将行止另外一只揽住她腰身的手捉住,将他放到自己胸前,然后迫使行止摁了下去。

当掌心触碰到柔软,沈璃身体僵了一瞬,而不过一瞬之后,她便揽住他的脖子,用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技巧,来挑逗他的唇舌。行止的掌心便也覆在她的胸前,直至注意力再次被沈璃剥夺,他微带生涩的碰了碰那尖端,沈璃便不由自主的僵了一僵。于是他又碰了一碰,然后大着胆子,以两指捻揉,沈璃身子一软,喉头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在她软倒之前,行止已经揽住她的腰。

“沈璃。”行止道,“真希望你别后悔。”

沈璃一笑:“该后悔的人……应该是你吧。”她手往下,退掉了自己的下装,她摸索着,隔着行止的衣物,触碰到了里面灼热的东西,行止身形微微一挺,他捉住沈璃的手,沈璃倏地仰头再次吻上他的唇,这下出其不意让行止身形往后一仰,倒在地上,沈璃亦是扑在他胸口上,坐在他跨上,一手细细摸过他的胸膛与小腹,最后指尖停在他胸膛上其中一点上,“不准拦我。”她道,轻轻俯□子,竟出人意料的将那一点含进嘴里,“你自己也不行。”她轻轻一咬,微微刺痛感让行止皱起了眉头。

“沈璃。”

她听到他唤她名字,但却没有理他,因为她一只手已经探进两人之间最后有遮掩的那个地方。

若真有天道。沈璃心想,那就来怪她吧。

是她纵|欲,一晌贪欢,是她控制不住心中欲念,是她太想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爱慕的人与自己‘在一起’时的感觉。

若真有天道,那便来怪她吧。

沈璃坐在行止身上,将那物静静的埋入自己身体里面,撕裂的痛楚几乎让她无法继续下去,但这样的痛楚也仅有一次,所以,再痛也要继续,即便是撕裂自己,绞碎血肉,她也要继续下去。

她心里是那么想和行止在一起,她是那么想能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

当彻底进|入的那一刻,沈璃瞬间便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喘着粗气,匍匐在行止心口,听着他与自己跳得一样快的心跳,她感受到他在轻轻摸着自己的脑袋,听见他藏着心疼的声音:“很疼么……”

沈璃眼睛霎时便湿了。她趴在他的胸口上,声音喑哑颤抖:“很痛。”她说,“很痛啊行止。”

迫使自己离开也那般痛,与你在一起也那般痛。

沈璃不知所措得都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行止轻抚着沈璃的脑袋,最后竟是以连接的姿态,坐起身来,将沈璃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她脑袋摁在自己颈窝里,而他则贴着她的耳畔道:“我会在,我会一直在,不管天崩地裂,沈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沈璃疼得不住颤抖,最后竟是一张嘴咬住了他的肩头,在这种任何触碰都极为敏感的情况下,行止浑身肌肉一紧,下方的东西忍不住在沈璃沈璃里面轻轻一跳。

沈璃浑身一软,整个人都全靠行止支撑着,行止抱住她的腰,将她搂住:“别哭了沈璃。”

沈璃其实没有流泪,在她心里笃定眼泪是软弱无力的东西,淌出来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但随着行止的话音落下,她竟有一种败给了软弱的无力感,任由自己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肩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行止一声轻叹,认输一般的承认:“我也疼。”

下方过于紧,里面的东西撑得她感觉又麻又酸又胀气,她甚至能感受到行止脉搏的跳动,想来……被勒住,他也不好受吧。沈璃抱住他,倏尔笑开,然而笑一会儿,眼泪又淌了出来,她便抹干了泪,继续笑:“我们俩……”沈璃道,“还真是不可理喻。”

 

作者有话要说:看!肉!

晚上八点第二更,咱们不见不散~

 

65V章

 

“是呀,不可理喻。”行止轻轻应了一声,他的唇轻轻磨过沈璃颈边,慢慢往下,埋在她胸前,像之前她舔舐他那样,轻轻撩动她的尖端,挑动她早已绷紧的情绪。

“行止。”沈璃抱住他的头,身体的感官集中在胸前,沈璃感觉下方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些许,她大着胆子稍微动了一下腰。连接的地方不过只是轻轻的摩擦了一下,埋首于她胸前的男人浑身一紧,发出极是暧昧的呻|吟。

原来自己……行止贴着沈璃的肌肤轻笑,原来神明……也不过如此。他已经那么用力的克制自己那些心头痒,但沈璃便只轻轻一个动作已让他的防线瞬间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幸而沈璃没再做第二个动作,因为便是这轻轻一动,已让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只是疼痛,没有别的感觉。

“我不明白……”她气息紊乱,“为……为何会有人热衷于此事。”

分明比刀割更为难受。

呼吸在两人之间流窜,他们都冷静了一会儿,行止道:“若是痛极,便罢了。”

沈璃一咬牙:“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她呼吸一重,下腹一紧,在疼痛之后却有一股酥麻的感觉在两人间扩散开,她手指紧紧扣住行止的背,牙齿咬住他肩头:“今日便是痛死,本王也绝不罢休!”

这是唯一一次啊,沈璃咬牙,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彻彻底底的拥有彼此,她用尽全力把三界的背负挡在心房之外,把所有的身份,责任,担当尽数扔掉,像偷像抢一样换来的行止,怎么能罢了。

她要他,就算撕裂自己,就算灰飞烟灭,就算堕落到地狱的最底层,她也要他。

这一生,至少有这么一瞬,她只做沈璃,将自己全心全意的送给一个人,也将那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她不敢奢求太多,也奢求不了太多,便是这一瞬已足矣。

她身体颤抖着上下挪动了一下,摩擦带来的感觉对沈璃来说是极痛,但对行止来说却是极乐。沈璃的血液从身体|深处流出,更染湿了连接的地方,行止霎时面色一红,呼吸不受控制的粗重起来,双手将沈璃紧紧抱住,感受着她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听着她散发出因隐忍不住而吟出声来的闷哼。

身体的欢|愉|交换来的还有心里仿似被捏碎一样的疼痛,他感觉到了沈璃的绝望,他不难猜到沈璃在想什么,也正是因为了解沈璃,看透她的心思,所以行止便更不能控制的去心疼她……

她是这么一个爱逞强的人,他怎么就偏偏控制不住的喜欢上了这种人……

“沈璃。”他沙哑的唤着她的名字,“我会和你在一起。”他说着,像发誓一样,“一直在一起。”

沈璃的动作越发激烈,而行止知道,她并不感觉到快乐,他更紧的抱住她,控制住自己所有被沈璃调动起来的感官,只是静静的将她抱紧,紧得让沈璃无法再继续动作,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所以,你别怕了。你不用那么害怕。”

沈璃脱力一般的坐在他的身上,慢慢冷静下来。她伸手摸上行止的脸,倏地一笑:“真奇怪,为什么明明已经靠得这么近,抱得这么紧,而我却觉得……惶恐。”

“相信我。”行止在她颈边落下一吻,轻轻一吸,“沈璃,相信我。”

沈璃不知该怎么去相信他,她只将心里的不安化为行动,埋下头,再次狠狠吻上行止的唇。

什么都不想了,现在只做现在该做的事便好,别的,待清醒之后,再去收拾吧。

她想再次掌握主动权,而不曾想下面的东西自己却忽然一动,忽然交换过去的主宰权让沈璃有几分不习惯,但左右皆是痛,她便也懒得再使力,全凭行止伺候着。

然而行止的动作却极致舒缓,沈璃在军中偶有听过男人讨论这种事情,她知道,正常情况绝不应该是这样,身下的身体泛出燥热,他的气息也极力克制,沈璃知道行止定是没有“尽兴”的,这样的情况……他还在照顾她么……

沈璃心一横,心道反正已是如此地步,至少,得让其中一人开心一点不是?她探手绕过行止的背,唇舌在他颈动脉处来回吮|吸,她听见行止难耐的吞咽唾沫,身下动作微微快了些许,然而却仍是克制得紧,沈璃咬住他的耳朵,轻声道:“快一点,没关系。”

行止倏尔一笑,声色喑哑:“不急,你会痛。”

沈璃抱住他:“我没事,能忍住。”

行止动作倏地一顿,他微微有些叹息:“你怎么还不懂。”他抬头咬住沈璃的下巴,微带谴责,“我是想让你……开心啊。”

他们都是那么想让对方,开心一点。

沈璃忍住疼痛,主动动作起来:“行止,你不知,我现在已经足够开心了。”她一动,便让行止有些克制不了,他身形一转,拉过一旁的衣物将它们垫在沈璃身下,上下位置交换,他的动作更是顺畅了许多。

沈璃的手在他背上抓出了无数痕迹,然而她却一声也没唤疼,只偶尔在喉头挤出他的名字,好似他是她所能察觉到的唯一,好似他们是这世间仅存的唯一,抵|死|缠|绵:“行止。”她的声音在撞击中有些破碎,“你不知道,我多想和你在一起。”

“那便在一起。”他俯□子,轻轻触碰沈璃的嘴唇,他呼吸越发急|促,身|下|动作越快,沈璃咬紧牙关,身体也开始痉|挛。

灼热散了一片,呼吸乱作一盘。

“可是不行……”

她的喘息声如此零乱,但言语却那么清晰又冰凉,“可是不行啊。”

沈璃疲惫不堪,闭上眼,静静睡熟。

待再醒过来时,沈璃视觉已恢复,她看了看四周,原来这里的石洞竟是这种模样么。她身体仍旧赤|果,石洞之中,空气不会流动,那股暧昧至极的气息像是一直在两人周身盘绕一般,行止的衣服盖在两人身上,沈璃一笑,心想,这也算是同床共枕过了吧。

她坐起身来,探手去拽行止压着的自己的衣裳,但行止未动,任由她拽了许久也未拽出来,沈璃眉头一皱,却听闭着眼的行止一声轻叹:“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叫我呢。”他睁开眼,双眸清澈,哪有初醒的模样。

沈璃一默,道:“现在醒了,将衣服给我吧。”

行止仍旧没动,只道:“四五个时辰后,你又该接受治疗了……”

沈璃听罢这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脸色一僵,是啊,四五个时辰后又该接受治疗!所以呢!他还打算在被自己强一次么!他想他们俩就这样光着身子一直在这地方坐上四五个时辰吗!而且……现在这种情况……说这样暧昧的话,您的脸皮就不会火辣辣的烧起来么神君!

沈璃静了许久,使了蛮劲儿将衣服从行止身下拖出:“到时候治便是。”

将行止的衣服扯开,沈璃大方的当着行止的面自己换上了衣裳。可等她转过身时,却见本果着的行止也已穿戴完毕,他轻轻一笑:“王爷以礼相待,行止自是不能唐突。”

沈璃点头,坐了下来,肃了面容:“今日一事,皆是我的过错,神君无需自责。”

见她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话,行止愣了一会儿,倏尔摇头笑了:“第一,我没有自责,第二,你有什么过错?第三,沈璃,你是拿的什么强了我?最后……”行止忽然起身,一瞬便蹿到沈璃跟前,他单膝跪地,弯腰俯身,挑起沈璃的下巴,在沈璃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时,印上了她的唇,磨了片刻,才将她放开,他毫不躲闪沈璃呆怔的目光,笑中微带几分无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直都很清醒。”

沈璃像是僵住了一般,忘了所有反应。

半晌之后,才往猛的推了行止一把,行止未动,她却自己摔坐在地上。

沈璃掩唇,望着他:“你疯了。”

行止轻笑:“约莫是吧,从你‘葬身东海’那一刻起,我好似就不大正常了。”

“不行。”沈璃面容一肃,“不行!我可以疯,别人可以疯,甚至三界都可以癫狂,但是你不行。你系着他们的命,你不能疯。”

“那可怎么办。”行止道,“我已经踏入了万丈深渊,我挣扎了,也拒绝过,可最后,上天还是不曾放过我,沈璃,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璃沉默,行止看了她半晌,道:“若只是动情,未曾行逆天之事,便不会受天道反噬。沈璃,你若愿信我……”他一笑,“或说你若愿帮我,便与我在一起试试?天外天不受外界干扰,我们可以一直呆在那里。”

沈璃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现在有那么多事尚未解决,苻生尚在,魔界便一直存在威胁,而她的身世也逐渐变得扑朔迷离,天外天虽安稳,但安稳不是沈璃追求的生活状态,在这石洞里,她可以告诉自己只做沈璃,可以容忍自己一晌|贪|欢,可一旦出去,她是碧苍王,在魔界有一个叫碧苍王府的家,她手下还有那么多的将军与士兵。

就算行止够洒脱大胆,指天发誓的说他不会因私情而违逆天道,但沈璃却放不下责任。

而且,即便退一万步,他们当真去了天外天,行止身边有了她这么一个算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引他出事的女人,天界又如何能容忍一个随时可能会塌掉的天外天挂在自己头顶。

彼时,安静的天外天,只怕也安静不起来了吧。

行止沉默许久,随后笑道:“也罢,现在在这里谈什么都是假的,待出去之后再说吧。”

 

66V章

 

石洞里静默了很久,沈璃晃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先前一直忘了,与我们一同掉下来的,不是还有一个苻生手下的黑衣人么?他呢?”

行止一怔,摇头笑道:“沈璃,饶是我活了这么久,也只遇到了你这么一个女人,在情|事之后能立马翻脸谈正事,当真半点也不含糊。”他这声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调侃让沈璃不自然的清咳一声,行止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收敛了笑,正了脸色:“那人在掉下来的时候便消失了。像是力气耗尽便灰飞烟灭了一般。”回想到当时的场景,行止微微蹙起了眉头,“如此场景,倒让我难免想起一些往事。”

能够让行止蹙眉的往事,沈璃好奇的打量他。行止抬眼,目光与她相接,他眼底深处掩藏了一丝情绪,琢磨了一会儿,道:“当初妖兽作乱魔界之事,你应当是知晓的吧。”

千年前妖兽祸乱魔界,神行止撕开空间罅隙,将其尽数封印其中,是为墟天渊封印,沈璃自是知道这段往事的。她静静点头。

行止微微一勾唇:“只怕你知道得并不完全。数千头妖兽出现与魔界,而它们却并非凭空而来,它们乃是上一届魔君六冥以禁术炼制而成。适时六冥不满天界无能,不甘屈居天界之下,欲取天帝之位而代之,然其调军队攻打天界的计划却遭朝中大臣极力反对,以当时天界对魔界虽无功但无过,若行兵,恐损魔界黎民之由挡了回去。

“六冥心有不甘,私下炼制妖兽数千,意欲攻上天界,而因妖兽数量过多且力量强大,致使他无法掌控,从而妖兽祸乱魔界,魔界无力抵抗,传书至天界,天帝才来寻我。这便有了之后封印妖兽之事。”

沈璃听得愣住,她想起与蝎尾狐的那一战,且是一个未曾完全恢复法力的妖兽便将魔界将士和她弄得如此狼狈,可见当时数千头妖兽的力量有多强大,而这么强大的力量,竟是被一人炼制出来的,那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些。他的可怕并非来源于力量的强大,而是不餮足的内心,不知节制的制造出妖兽,若无行止封印,他怕是会害尽苍生,包括他自己吧。

“当时初下魔界,我初次与妖兽对战,并不知它们是何物,只战了三天三夜,方才发现,它们极难被刀剑法术杀死,而且即便将它们杀死,它们也只会化为一股黑气,被在附近的别的同伴吸食入腹,增强另一妖兽的力量。”

若是如此……封印它们也确实是最快的方法。沈璃不由感慨行止当时战术转得果决机灵,想到先前她还因此事质疑行止,她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至此,你可有想到什么?”行止忽然问沈璃。沈璃一怔,这才又将他刚才的话重新想了一遍,然后脸色倏地一白,“那些魔人还有追来的这个黑衣人,皆有些类似于妖兽?”

行止点头:“我们第一次在扬州与其遭遇之时,他们或许尚未做得完全,而这一次一次接触下来,倒是让人觉得,做出他们的人,技术见长啊。”

沈璃咬牙:“定是那苻生搞的鬼,只是他为何会知道当初炼制妖兽的方法?还有你的止水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行止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擅心机,且容易忘记事情,要让你将这局想个通透明白,委实是难为你了些。”

沈璃不满的眯起眼,行止一笑,像逗了猫一样,他道:“首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依我看来,苻生此人未必知晓全部炼制妖兽的方法,否则,他已经可以直接炼出妖兽来,又何苦折腾出这么些看起来还像是个半成品的魔人,他应当是知道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却因某些原因而无法知晓。我现在奇怪的是,他知晓的那一部分从何得来,我记得六冥已被我斩与剑下,世上不该还有谁记得炼制之术……”

行止沉吟了一会儿,先暂时抛开了这个疑惑,“而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或许可以和在一起回答,首先他们所谓的‘止水术’在我看来不过是小孩玩的凝冰诀罢了。没有神力,如何操纵神术。其次,你可还记得以前我们遇见的睿王?”

“自是记得。”

“上次你也听见我与他转世的谈话了,他便是永堕轮回的神清夜,乃我之挚友,止水术虽是我的法术,但我却教了一些给清夜,你可记得那一世,苻生也是出现了的?兴许是他设法窥探到了清夜关于神明的那些记忆,将这止水术学了一个皮毛。”

沈璃恍然大悟:“现下想来,当初有许多事也许都是他暗自动了手脚,比如说皇太子找上那个还是行云的你,再比如说烧了你那小院,逼迫咱们投靠睿王,当时咱们在睿王府时,我感觉到了一股魔气……原来竟是他。”

行止点头:“你倒是也有将事情记得清楚的时候,你继续往下猜着试试,他做这些事,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沈璃眼珠一转:“逼得我不能离开你,然后只得被魔界追兵抓回去与拂容君成亲……他想让我与拂容君成亲?”沈璃奇怪,“这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不是你与谁成了亲,而是你与那个谁成亲之后,会去天界。”行止唇角一勾,“他想让你离开魔界。”

沈璃心头豁然开朗,然而却有更多不解遮住了她的前方。看着沈璃皱紧的眉头,行止笑着继续引导她:“那段时间,若是我没有延长你与拂容君的成亲日期,你必定已嫁上天界,而那时,魔界发生了什么?”

沈璃稍一回忆,倏地脸色一白,蓦地站起身来:“墟天渊……他们的目的是墟天渊!”

彼时妖兽逃出,重伤边界守军,魔君着墨方、子夏两位将军前去支援,而后子夏拼死传信回魔都,力竭死于魔宫之前,墨方……墨方重伤,是了,墨方是他们的人,他怎么会死。

而后不久,行止来魔界重塑封印,而再不久,人界地仙山神被相继抓走,虽不知他们抓地仙山神具体目的,但必定与苻生造出半成品的魔人有关!那时她还在扬州城中与三个魔人交手。

“如此说来,他们得到炼制妖兽的方法是来自墟天渊中……”

沈璃揉了揉眉心,脑中有些纷乱,那么多的事情,在当时的她看起来不过是表面的模样,好似一切都是自然如此,原来在表面之下,竟还有另外一只手,在推着事情前进。

沈璃问:“这些事,你一早便知道?”

行止摇头,“也是待线索多了之后,才慢慢将事情串联起来。”

沈璃扶额:“我们得快点从此处出去,我要尽快将这些事情报告给魔君,以做应对之策。”

行止眼眸微垂:“虽然我亦是极不想如此说,但魔界现在的魔君,我劝你最好还是对他存两分戒心。”

沈璃闻言一怔,行止抬头看她,目光微凉,“千年前封印妖兽之后,我亦是元气大损,无力再管魔界之事,新任魔君便是有魔族自行选出,而适时,在魔族之中尚有不少人不满魔界臣服天界之事,心瞩六冥。然而当时魔界一片混乱,急于选一有才且能担当重任之人为魔君,未曾多注意其个人立场偏好,我亦说不准现任魔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可以肯定,他有事瞒你。”

沈璃眉头也未曾皱一下,径直道:“魔君会欺我瞒我,但绝不会害我,我信他。”

她果断而坚定的回答听得行止微怔,旋即垂下了眼眸:“你若是也能如此信我,便好了。”

他声音极小,但是沈璃怎会听闻不到,她扭过头:“这不一样。魔君与我而言亦师亦……父。没有他,沈璃这条命便不会活到现在,他于危难之中救我无数次,如今,就算知道他骗我一生,他要我这条命,我给了他又何妨。”

行止静静的看着她,随即垂眸一笑,极低声的呢喃:“我怎会让你将命给他。事到如今,你让我……”

“……怎么舍得。”

石洞中一时静默,沈璃别过头岔开话题:“说来,苻生他们为何会知道我们到了此地?以你的身法,定是没有人跟得上才是。”

行止摇头:“若我猜得没错,他们并非来找我们的……”

沈璃一惊,来这大雪之山,他们莫不是冲着那些奇珍异宝而来?不过也不对啊,若是想要那些宝贝,怎么会打到这个偏僻的石洞来。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们的目标是金娘子。沈璃眉头一皱:“我们落下来时,你留金娘子一人在上面挡住苻生,她不会有事吧?”

“倒是不用担心她,别的不说,若论逃命的本事,她自是一等一的好。”

“哎呦,奴家这才想下来救人呢,便听见神君这么说人家,真是好生让人伤心啊。”娇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沈璃抬头一望,上面的石头仍旧密封,但她的声音却像是只隔了一层纸一样,清晰无比,“奴家不依,神君得与奴家道歉才是,不然,奴家就不救你们出去了哼。”

行止琢磨了一会儿:“如此,我便不道歉了。你自回去吧。”

沈璃听得一瞪眼,金娘子在上面笑开:“哟,敢情神君这是还想和妹妹呆在一起呢,这我可更不依了。”言罢头顶倏地破开一个大洞,黑糊糊的通道直接通向上方,“快出来。”这三字说得又快又急。

行止会意,身形一闪,将沈璃的腰揽住一旋身便飞上了通道。上面正是金娘子的那个石室,她站在石床边,行止与沈璃一跃出,她双手结印,一道金光封在洞|口之上,贴着石壁滑了下去,只听有无数尖细的尖叫嘶喊在下面吵闹着,撞击着那道金光,意欲逃窜而出。待金光一阵大盛,所有的声音消弭无际。

金娘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叹道:“总算是把这些家伙给封住了。”她转身来看行止与沈璃,眼角暧昧的一挑,“你们在下面,没有被它欺负吧?”

沈璃清咳一声,拨开行止还揽着她腰间的手,正色道:“神君一身神气清正,这些邪念自是无法造次。”

金娘子听罢,眉眼一耷:“没有啊……”听语气像是失望极了。

她到底……在期待他们在下面怎么被她的那些邪念折腾……沈璃默默的抹了一把冷汗。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金娘子眼睛倏地一亮:“昨日怎么治……”她话刚开了个头,行止眉头一皱,沉声一喝:“小心!”

金娘子一转头,只听身后一声凄厉的嘶叫,刺得她耳朵生疼,不经意摔倒在地,于此同时,一团黑气猛的自通道之中冲出来,穿过金娘子身边,箭一般往外穿射而去。留下了一串女子尖细而猖狂的笑。

“这下可糟糕了……”金娘子捂着耳朵瘫软在石床上,沈璃忙过去扶着她,听金娘子细声呢喃,“这不可能啊,它哪来的力量冲破封印……”

行止静默,复而开口:“许是吸食了我们心里的那些情绪与欲|望。”

金娘子抬头望他:“神君,敢问你的欲|望是有多强大啊!这可害苦了奴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又更新啦,打个滚~

 

67V章

 

x“既是我的过错,我帮你将其追回便是。”

行止这话音一落,金娘子忙道:“可别!奴家自己去就好,你们摸不出它的脾性,回头再中了它的招那不是亏大发了。”

沈璃皱眉:“方才那到底是何物?我见它那尖利的声音好似对你伤害极大。”

“奴家好歹也往里面扔了万罢年的脏东西,时间久了,它自己也能凝出一个形状来,倒有些类似于一个奴家的影子。因是从奴家身上分出去的东西,所以它对奴家的弱点自然是极其明了。”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更不能与她对阵。”沈璃道,“这祸是我闯出来的,当由我去收拾。”

金娘子转过头,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摸在沈璃脸上,眼波似水:“好妹妹,你怎生这般有担当,真是太让奴家心动了。”言罢,她一撅嘴便往沈璃脸上凑,可还未贴上,行止一把将沈璃拽开,让金娘子扑了个空。行止皮笑肉不笑的一勾唇:“好好说话。”

金娘子撇了撇嘴:“它了解我,我自是更了解它,不过是我扔下的东西,还真当奴家收拾不了它么!”她理了理衣衫,自石床上下来,“不过那东西能蛊惑人心,将人其心中|欲|念与邪念勾引出来,然后不停吸食,以壮大自身。在下面的时候,你们定是中招了吧。”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暧昧的一打量,沈璃被她看得脸颊一红,扭过头,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金娘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就这点来说,它倒是极为麻烦的一物,为防它害人,奴家得尽快将它捉回来。”她摆了摆手,“奴家这便告辞啦,二位保重啊。”言罢,她身形一闪,走得极为果断。

沈璃一声“等等”尚未唤出口,便见室内又是一道金光,金娘子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啊,方才忘了说,最后一次治疗的时间快到了,想来上一次治疗神君已经代劳了,那么这次便再劳烦一次吧。治完之后,妹妹的身体或许会昏睡一阵子,待醒来之后五感定能恢复无虞,至于法力则要依靠每日打坐吐息,慢慢找回。”她冲沈璃眨了眨眼,“最后一次哦,可别浪费。”

一阵风声,沈璃望着金娘子消失的地方抽了抽嘴角,这家伙的邪念和欲|望哪像是被剥离出去的样子啊!这分明是在赤|果果的暗示啊!而且说完这么一句暧昧的话就跑,你不觉得自己很没有责任感吗!

沈璃转头看行止,本欲谈谈正经事,但见行止捏着下巴,一脸正色的打量着她,点头道:“说来,确实要开始最后一次治疗了……又是石头上么……”

“你就不能正经点!”沈璃耳根红着,沉声呵斥,但却喝得行止一笑:“王爷,敢问,行止哪句话不正经了?”

沈璃一默。正尴尬之时,洞内又是金光闪过。沈璃犹如惊弓之鸟:“还想作甚!”

金娘子一脸受伤:“哎不过是转了个眼……妹妹……妹妹怎生如此对奴家?”她一双眼波光潋滟,看得沈璃扶额:“不……一时没控制住,对不住……”

“奴家是想来说,我去捉这邪念或许会花些功夫,先前来找麻烦的那个叫什么苻生的人啊,你们回头还得去找他算账是吧,若找到了他,记得先将奴家的内丹拿回来啊。”金娘子说得委屈,“那日你们掉下去,奴家心里着急,一时不查,被他的人找到内丹,然后抢了去,虽说这内丹奴家要不要都没关系,但凭什么白白给了他……”

“苻生拿了你的内丹?”沈璃正色,打断她的嘀咕,沉声呢喃,“他为何要你的内丹?”

“奴家也不知。”金娘子摆了摆手,“这次当真不说了,再晚可就让那东西跑远了。”

金娘子又风风火火的走了,沈璃在石室下听了行止于她说过的事后,知道苻生此人做事必定是极具目的性的,他此时拿走金娘子的内丹又与之前哪些事情有联系,又牵扯到他哪些企图……

见沈璃眉头越皱越深,行止伸出食指在她眉心揉了揉,道:“这些现在想不出来便罢了,回头自会知晓,当务之急,当是将你的身体治好。”

沈璃身体微微一僵,但治疗却是不能不做的,她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慢慢退了衣裳,饶是方才行止已经在下面将她看了个完全,但换了个地方,重新毫无隔阂的相对,还是让她有些羞耻感,褪去衣裳后,她没敢转身,只轻轻遮掩着胸部,侧头用余光看着后面:“可以开始了……”

行止此时却尚未褪去衣裳,只看着她的后背,目光微凉。

指尖在她背后的皮肤上划过,让沈璃不由自主的微微战栗,她蹙眉,奇怪回头:“怎么?”

行止摇了摇头,收回指尖,似无奈一笑,道:“心疼了。”

这三个字听得沈璃微怔,她嘴角动了动,最后却只将头转过去,没有说话。

带着微微寒意的手臂从后面将她拥入一个凉凉的怀抱,像昨日那般肌肤相贴,如此清晰的感受着对方心跳:“沈璃。”他在她背后轻声道,“我欲护你一生安乐无虞,你可愿意?”

沈璃沉默了许久,只一声叹息:“先治伤吧。”她道,“只是这次,千万别再……我有点原谅不了自己。”

行止在她耳边轻笑:“你当我是什么急色之徒么?你心有不愿,我自是不会强迫。而且……昨日你那般逞强,现在身体应该还不舒服吧。”他这话说得沈璃脸颊一红,想到昨日那些细节,沈璃只觉脸都要烧起来了,行止的唇齿落在她颈边,咬下去之前,他道,“身体的欢愉是其次,我想要的,是让你满足。”

明知不应该的,可在行止的唇触碰皮肤的那一瞬,沈璃心里仍旧是起了异样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喜欢他,身体就有多渴望他。

治疗完毕,当帮助沈璃疏通经络的法力回到行止口中时,沈璃只觉浑身霎时被抽干了力气,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睡过去之前,沈璃挣扎道:“我该……回魔界……”

行止抱住她瘫软下来的身体,静静立了一会儿,然后才将她放到石床上,为她穿好了衣服,他摸了摸沈璃的脑袋:“我知道你会生气,但如今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回魔界了。”

沈璃再醒来的时候,只觉身边皆是和风祥云,她揉了揉眼,视觉在。耳边有风声划过,听觉在。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触觉在。鼻尖身边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嗅觉在。她一舔自己的掌心,出过一点薄汗,微有些咸味,味觉也在!

“行止。”她微有些亢奋喊了一声,身边的人轻声应了,她畅快一笑:“五感总算是全部恢复了!”

行止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微微眯起了眼,又听沈璃道:“余下时间只待静心打坐,不日便可恢复法力,适时我必当替魔界与自己,讨回苻生那笔账!”她话音一落,行止唇边的弧度微敛,他道:“我替你讨回可好?”

沈璃一愣,肃容摇头:“他设计害了魔界,又折磨于我,这笔仇我要亲手来报。”

行止争辩道:“他意在墟天渊,乃是我留下的祸端,自是当由我去料理。”

沈璃奇怪:“这并不冲突啊,我们对付的是同一个敌人,我要自己报仇并非是不让别人帮忙,你若想去,咱们联手便是。”

行止默了一瞬:“我是说,只有我去。”

沈璃这才觉得不对,眉头一皱,问道:“这是哪儿?”

“快到南天门了。”

沈璃皱眉:“你带我来天界作甚!我不是说回魔界么?”说着她挣扎着要离开行止的怀抱,却倏尔觉得浑身一僵,霎时动弹不得。她大怒,“你到底要干什么!”

“天外天有自成的结界,外人皆不得入,里面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在那里等着,待我料理完所有事情,自会放你出来。”

沈璃声色微厉:“你要软禁我?”

行止看了她一眼:“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便是软禁你。”

“荒谬!”沈璃呵斥,“你当真疯了不成!”

行止不再说话,待入了南天门,守门侍卫见了他,正欲跪下行礼,但见他怀中抱着的人,一时竟看得呆住,两名侍卫忙上前拦道:“神君!神君!这是……碧苍王?”

沈璃正在气头上,喝道:“自是本王,还不让你们神君清醒清醒将本王放下!”可话音未落,她只觉喉头一紧,行止竟是连嘴也不让她张了啊!

真是好极了!

一名侍卫像看呆了一般呢喃自语:“竟还真给找到了……”

另外一名狠瞪了他一眼,他会意,立马转身往天君住处跑去。另一名侍卫则拖住行止道:“神君,神君,这可是要回天外天?”

行止不理他,迈步便走,侍卫忙唤道:“神君留步啊!前些日子因你在下界……呃……在东海处行事……稍激,天外天有所松动,神君此时回去怕是不好……”

天外天松动?

天外天松动必定是因为这唯一的神遭到了天道制裁……沈璃怔愕的盯着行止,这家伙到底在东海那里做了些什么!原来他之前身上带伤,竟是天道力量的反噬么……

行止前行的脚步一顿:“可有伤人?”

“只是零星落了点石瓦下来,在天界并未伤人,只是天外天石瓦甚重,将九重天砸出了一些小漏洞,落到下界,幸而只砸入深山之中,并未伤及下界黎民。”

便是几块瓦石就如此让人心惊胆颤……

沈璃暗自咬牙,面对这样的现实,如果她还耽于自我感情,那未免也太自私了一些。

“嗯,事后我自会找帝君商量,你自去守着天门吧。”行止淡淡落下这话转身欲走,那侍卫还要开口阻拦,便听见天边传来一声高喝。

“神君留步!神君留步啊!”天帝竟未乘御撵,独自承云来了南天门,他下了云,看见行止正抱着沈璃,重重的叹了一声气:“神君啊!你这是!你这是……何必!”

行止静默,在天帝身后,天界数百名文武官将踏云而来,一时在南天门前挤满了,大家皆是看看沈璃又看看行止,再互相望几眼,每人面上皆在叹息,心里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子,将沈璃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他们的神情沈璃怎会看不懂,易地而处,她只怕也得在心里唾弃这两人一道吧,儿女私情焉能与大道苍生比重?而在这种环境之下,行止却是一笑,悄悄对沈璃道:“沈璃,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当‘祸国妖姬’这种角色的一天?”

沈璃一怔,只想叹息,这种情况还开得出玩笑,行止神君……你倒也是个人才。

众人见行止如此,皆是面容一肃,场面安静下来。其中以天帝为首,他双手置于身前,抱拳躬身一拜:“望神君怜三界疾苦,苍生不易。”

天帝身后百官俯首跪下,伏地叩首,其声如浪,涌入行止耳朵。

“望神君怜三界疾苦,苍生不易!”

在这种声讨之中,沈璃动不了,说不出话,而行止也静默无言。

沈璃看着跪下的仙人欲躬身的天帝,这些仙人素日里谁不是一个塞一个的骄傲,如今他们肯如此恳求行止,想来,他们也是拿出不办法了吧。沈璃不知行止看到这一幕是怎样的心情,她在心里苦苦笑开。

行止,你看,若是在一起,没人愿意祝福我们的。

就算这样……你还要去冒险吗?

 

68V章

 

南天门上,气氛凝重,仙人们齐刷刷的跪了一片,行止也未开口让他们起来,只抱着沈璃,笑道:“三界疾苦我知,苍生不易我也知,只是行止如今却还未曾危害苍生吧?众仙家以未曾发生的事论行止的罪,实在不该。”

有心急的仙人抬起头来,微怒道:“神君前些日子在下界以止水术冰封东海十天十夜,违逆天道,以致神体受损,天外天已有所松动,瓦石覆下,穿九重天而过,落入下界,虽未伤人,却已至万顷山林被毁,连绵大火在人界山中烧了整整半月!累数百山神土地连日施法灭火,敢问神君,此事可否论罪!”

冰封东海十天十夜!

沈璃愕然,他当时真失去理智了不成!

行止默了半晌:“此事是我的过错,理当论罪。”

那仙人又道:“想来神君也并非时时能控制住自己情绪,这一次便罢,好歹是让人劝住了。下一次会不会又出何意外?神君今日寻回碧苍王,且将她带走,岂非悬一祸患于三界之顶,敢问神君,让苍生如何能安!”

行止目光微凉,天帝见状,忙道:“神君休怪,勿元仙君素日便是这火爆脾性,说话太冲,望神君息怒,只是神君……勿元君说得并无道理,还望神君三思。”天帝一开口,跪着的百官便也跟着道:“望神君三思。”

沈璃便与他们一同望着行止,行止望着众人,声色薄凉:“此间事,乃是我的过错,与碧苍王沈璃无半分干系。还望众仙家不要胡乱指摘。再者,行止有错,但却只错在妄动神力,违逆天道,却并非错在心属一人。”

此话一出,众仙人立时有些嘈杂,听行止这话,他这是打算一意孤行啊!

果然,行止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议论一般,目光盯着天帝,语气果决,道,“此次天外天松动,稍后我自有补救之法。人界山林烧毁,我也愿承担责任。唯独沈璃,我一步也不会退。”他垂下眼眸,看着怀里愣愣看他的沈璃,一瞬间,有些不由自主的软了目光,

“且不论你们,便是她,也不能说不。”

简直霸道得蛮不讲理。

“若有不服者。”行止抬头,勾唇一笑,“借碧苍王的话,尽管来战。”

嘈杂尽消,一片寂静。

行止便在众人怔愕的目光中,将沈璃带回天外天,无人敢拦。

天外天上,星辰漫天,神明居住的地方沉淀着万年不破的肃然与安宁。

行止把沈璃放在他自己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之后,行止望着沈璃,难得苦笑抱怨:“动不动就拿三界苍生来逼我,这三界苍生,有何人受桎梏如我。”

沈璃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行止会意,指尖稍稍一动,沈璃喉头一松,她开口道:“你立于最高处,受苍生爱戴,得天之大力,这三界,又有何人受供奉如你。”沈璃道,“哪有便宜都让你占了的事。”

行止一笑:“我不过是抱怨一两句罢了,这也能讨得你教训。”

沈璃看了他一会儿,正色道:“在魔界,我未曾干过粗活重活,吃的东西,穿的衣裳,皆是人家供上来的,我没有别的本事,独独武力强大,能让人家继续供着我的理由,好似只有靠出卖武力,护得魔界平安,让干了粗活重活,心甘情愿供着我的人,安生的活下去。”沈璃一顿,“行止神君,或许每个人都有生而该做的事。这是责任,也是使命。”

行止看着她,唇边的弧度没有还是那个样子,但眼中的光彩却微微黯淡下来:“你道我不知晓这个道理么。”

沈璃闭了闭眼,清理了眼底所有情绪:“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渴望与你在一起,像在那个小院里,坐在葡萄藤下,晒晒太阳,吹吹小风。我那么喜欢你,恨不能把自己的血肉全都融进你的身体里去,恨不能每时每刻都与你呼吸交|缠。行止,你不知道,沈璃有时候,因为喜欢你,都快变成连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了。”她每一个字说得都那么认真,但每一个字都被她刻意剥离了情绪:“我知道我此一生,再不可能如此深爱一人,但是,我也更明白,感情并不是我活着的全部理由。”

“我还有非做不可的事,而你也有非承担不可的责任。所以,行止……”

“不是全部理由,那至少是你活下去的其中一个理由。”行止打断沈璃的话,他笑着,摸了摸沈璃的头,“对我来说这便够了。”

他起身欲离开,并不想再听沈璃说下去,只强势道:“我的责任我自会承担,而你非做不可的事,我也会替你完成。所以你不用再琢磨使命责任这些东西,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

“你若什么都帮我做了,那还要我来干嘛。”沈璃微微有些动怒,行止的声音也凉了下来:“你法力未恢复,什么事也做不了,先乖乖躺在这里,好好养好身体再谈其他。”

“我法力恢复了你便将我的银枪还我,然后放我回魔界?”

行止一默:“不放。”

“岂有此理!”沈璃向来吃软不吃硬,见行止如此专横,登时大怒,“我做什么为何要你来同意,我……”

“我会心疼。”行止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会心疼你。”沈璃一怔,炸开的毛立时像焉了一般被顺了下来,行止接着道,“所以,那些危险的事都交由我来,你只需好好呆着我便自能安好。”

沈璃神色一软,微带叹息:“行止……沈璃并非供人把玩的雀鸟,不能囚在牢笼里。”

行止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望了沈璃一眼:“你如此一说……”他手一挥,数十根冰柱自地中冒出,直|插屋顶,将他睡榻之处生生变成了一个囚笼,把沈璃囚在其中。看着沈璃愕然的目光,行止一笑,“左右你也是生气,这样却能让我安心一些。”他指尖一动,让沈璃行动恢复自如,“饭食我待会儿会送来。”

当……当真是个混账东西!

行止是打算一意孤行到底。沈璃被囚了三天,行止每日都送来饭食,但其余时间他都很忙,连话也不能陪沈璃多说两句转身便要走,沈璃知道,他要巡着整个天外天走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哪里松动了,没有行止在旁,沈璃倒也能安心打坐调息体内气息。天外天灵气充裕,给了沈璃意外的帮助,不过三天下来,沈璃身体里的法力便恢复了六七成。而且这六七成的法力更比以前精纯不少,这只是让沈璃欣喜不已,但一直被关在囚笼之中,让她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施展。

想到她走之时魔界的状况,沈璃有些叹息,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魔君的伤有没有好,都城坏掉的防备壁垒有否修好,嘘嘘和肉丫在王府里生活得如何,先前知道她的‘死讯’他们必定极是伤心,如今她被行止找到的消息应当传回了魔界,他们应该心下稍安,但是见不到面,始终还是心有牵挂吧……

沈璃又是一叹,却听一个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向这方走来。

不是行止,行止从来都是不徐不疾的,沈璃眉头一皱,登时戒备起来。

女子婉约的身形闯入沈璃眼眸,幽兰走的气喘吁吁,终于看见沈璃,她脸上一喜,但见沈璃身前立着的数十根冰柱,脸色又是一白。沈璃皱眉看她:“你来作甚?”

幽兰两步上前,对沈璃道:“帝君欲对你动手,我来带你走。”

沈璃奇怪,皱眉不动,幽兰见状,上前两步道:“昨日我不经意路过帝君寝殿,但闻他与几名武将相商,今日设计引行止神君去下界,而后让人上天外天喂你吃腹心丹。”

“那是什么东西?”

“此药能令服食者魂飞魄散但身体却完好无损,且它在服食者死后会占有这具身体,并按照主人的指示来行动,帝君想将你杀掉,然后把你的身体变成傀儡。”幽兰急道,“算算时间他们应当快来了,但……这,这冰柱该如何是好!”

沈璃一默:“有两个疑问,其一,天外天不是有结界么,你们如何上得来?其二,我为何要信你?”

“天界帝王一脉有上古时期神明所许的通往天外天的资格。那几位将军皆是我叔父,与我一样有帝王血,所以能上得了天外天。至于信我……”幽兰一顿,倏尔垂了眉目,“王爷,若你看过神君那副样子,便不会再有如果你不在,他就会好起来的想法了。我只是……不想让情况变得更糟。”

沈璃一默:“劝住他的人,是你?”

幽兰目光微哀:“是神君,心死了。”她轻轻叹息着闭上眼,仿似不忍,“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一日不停的在东海之上徘徊,这世上最接近天的人,就像被上天抛弃了一样。只会无望的寻找和等待,不过幸好……”她抬眸看了沈璃一眼,眼底还藏了几分别样情绪,“幸好王爷安康。”

沈璃垂眸,回忆起那日海边相遇,行止的心情,怕是她这一生都难以体会吧……

沈璃深呼吸,道:“你退后。”

幽兰依言退后,只见沈璃探手握在其中一根冰柱之上,她掌心霎时蹿出一条烈焰,绕着冰柱而上,但烈焰之后,冰柱只是稍稍落了几滴水珠下来,并未融化。沈璃皱眉,幽兰道:“这必定是神君以止水术凝出来的,寻常火焰根本奈何不了它。”

沈璃一哼:“谁道我这是寻常火焰。”言罢,她握住冰柱,掌心通红,沉声一喝,被她握住的那根冰柱霎时冒出白烟,不消片刻冰柱一软,沈璃一脚将它踹断,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看着掌心冒出的寒气,沈璃甩了甩手:“这止水术确实有些本事。”便是行止随手一挥而就的东西就如此难化,若他较了真,那岂不是得一直被关得死死的。

“走吧。”沈璃道,“天界的将军寻来都还是小事,若行止回来那便是当真跑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抓来的女人跑啦╮(╯▽╰)╭

都在猜阿九要开虐,其实这一段应该是属于剧情流,不会虐的啦~╭(╯3╰)╮

 

 

69V章

 

与幽兰一同走入天外天的大殿之中,沈璃鼻尖倏地一动,她蓦地侧头一看,登时脚步一顿。

在前方急急带路的幽兰听见沈璃脚步声渐远,她回头一看,见沈璃失神的往大殿中间而去,而在那大殿之前立着一杆红缨银枪。幽兰见过,那是碧苍王的枪,只是……这银枪不是断了么,当初虽听行止神君强行自魔君手里要了过来,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将这枪修好了,还放在天外天的大殿之中。

银枪与沈璃仿似有所心联,沈璃每靠近一步,银枪周身便散出激动的嗡鸣,犹如在恭迎自己的主人。

沈璃在银枪跟前立了一会儿,细细打量看了它许久,倏尔一笑,探手便将枪身握住,如同数万次与它共赴厮杀时一般,银枪在手中一转,杀气搅动天外天肃静的空气,枪尾“锵”的一声,插|入坚|硬的石板之中,卷起的气流激荡而出,撩起殿外幽兰的发丝与衣袍。

幽兰愣愣的看着大殿中的女子,见她唇角含笑,手中银枪嗡鸣,泛着寒光的利刃似乎在吟诵欢歌,沈璃那一身将王之气刺目得让人不敢逼视,但也正因如此,才过分美丽。

这才是沈璃。

握着枪,挺直背脊,仿似天塌了也能靠一己之力顶起来的碧苍王。

“好伙计,我还以为再无法与你并肩而战。”沈璃轻抚枪上红缨,然而感慨不过在她脸上出现了一瞬,她敛表情,轻声呢喃道,“日后还是得劳烦你啦。”言罢,银枪在她手中化为一道光芒,转而消失不见,她迈步走向幽兰,步伐愈发坚定:“赶快离开。我不想与你们天界的人在这种时候动手。”

幽兰一愣,连忙带路,走了一段距离,倏地感觉到空气中有几许气息躁动,看样子是天界的人找来了。幽兰回头望沈璃,有几分怔然,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觉得,如今的沈璃好似比先前更敏锐了不少。

沈璃与幽兰屏息躲过那几名将军,自出口踏入天界。

自上次遭袭之后,天界的戒备确实严格了不少,但这些警卫还不足以察觉到幽兰与沈璃的行踪,他们直奔南天门而去,路经一处,沈璃往下一望,不经问道:“在那之后,天界可是又曾遇袭?”

幽兰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霎时明了:“王爷不记得了吗,那是拂容君的住所啊。”

沈璃微怔:“拂容君?他的住所如今为何变成了这幅德行?”只见院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炸过,地上有一个大坑,院里的红花绿草颜色尽褪,像是被什么东西洗过一般一片苍白。

幽兰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但言语中又有几分感慨:“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自小便没做出什么值得家人骄傲的事情,这一次,在知道魔界的墨方将军……唔,现在已不能叫将军了吧。知道那个人死后,我这弟弟有几分发了狂似的,身中灵力爆发,把自己的院子炸了。他灵力极纯,竟是将花草也尽数净化。此后他晕了许久,后来又知道了墨方叛变的消息,整个人沉默了不少,也不让人打理院子,所以才有了你看到的这幅模样。”

那个花心的拂容君竟然当真会伤情?而且……他的法力竟当真如此纯净,原来此前他夸耀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倒还真不是吹牛。

沈璃也没有多想其他,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

行至南天门,幽兰先与沈璃藏在暗处,幽兰道:“神君现在应当人界忙碌,你若要去找他,往东走。”

沈璃摇头:“我要回魔界。”

幽兰一怔,随即明了沈璃的意思,她眸光微暗:“我虽不清楚你有什么坚持,但若可以,幽兰希望你们可以一起去面对。”沈璃静默,幽兰对她行了个礼,“我先去将守门侍卫引开,待寻得机会,王爷请自行离开。”

言罢她迈步出去,不知对那两名守门侍卫说了什么,引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不过眨眼的时间,沈璃身形如风,转瞬便跃下南天门,消失在层层云海之中。

幽兰知她离开,并未回头,目光放得又高又远:“刚才那方的动静好像是我看错了。”她道,“像一场梦。”

穿过两界缝隙,再踏入魔界之中,沈璃只呼吸了一口魔界的空气便立时皱起了眉头。

自行止重塑封印之后,墟天渊不再溢出瘴气,魔界气息日益干净,而今日一嗅,这空气竟比之前恶浊更甚。想来也是,行止先前遭天道反噬,由他神力所系的天外天落下砖瓦,因他而成的墟天渊自然也不能幸免,想是封印必有所松动吧。

魔君此时必定极为头痛吧……

沈璃转而想起先前行止与她提到的苻生的目的,那家伙在打墟天渊的主意,他若是想破开封印放出妖兽此时岂不是大好时机!

如此一想,沈璃登时觉得片刻也耽搁不得了,驾云径直向魔宫而去,然而未入魔宫,沈璃又顿住了身型。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行止先前的话语,魔君给她的碧海苍珠,魔君又教她与碧海苍珠相抵对的能力,魔君还有事瞒着她……饶是沈璃心性再如何坚定,在这一系列事情面前难免产生了几分怀疑。

但在她游移不定之时,忽闻一声惊呼:“王爷!”

魔界的士兵警戒性总是比天界士兵要高上许多,岂有任人立在头上这么久而不察的道理。沈璃往下一看,是军中的义晟将军,因着他的一声呼唤,所有人皆抬起头来,看见沈璃,众人一时嘈杂开来,最后,却不知是谁带的头,单膝跪下,颌首叩拜,行的是魔界军中最高礼仪,众士兵皆随着他放下兵器俯首于地,颌首一拜,大声道:“恭迎王爷凯旋!”

“恭迎碧苍王凯旋!”

沈璃并未胜利,在先前与苻生那一场战斗中,她可以说是惨败,折了大将,搭上自己,若无叛变了的墨方相救,若不曾遇见徘徊在东海的行止,她怕是早就死了。但她却理解将士们口中的“凯旋”,这个“凯旋”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在将士们送给魔界大军的。不知对多少士兵来说,这个从不打败仗的王,是他们心中的信仰,沈璃的存在之余他们,便像是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沈璃若死,伤的不仅是魔界的实力,更是军队的士气。

而今她归来,对魔界来说便是大喜,她平安,便是胜利。

沈璃落在地面上,一拍义晟的肩,让他起来。

大家许了她太多期望,而这些期望,便是她如今无论如何也要守着在魔界疆土的理由。

“都起来!”她扬声一喝,“速归各位,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众人领命,沉声答“诺”声入云霄,沈璃不由唇角一勾,又回头扶起仍旧跪着的义晟,打量了他两眼:“军中可好?”义晟被沈璃扶了起来,素日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有些难耐的激动:“回王爷,一切安好,只是,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

沈璃点头,笑道:“我回来了。”

义晟却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沈璃微怔:“怎么?”义晟默了许久,才道,“此前,传来王爷战亡之消息,是属下将其报上天界,彼时行止神君恰好在旁,我当着他的面,赌咒发誓说王爷战死,否则,甘受雷劈……”他似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沈璃,哭笑不得道,“王爷,你这可是害苦了属下啊!”

沈璃闻言,倏尔大笑:“若行止当真要降雷劈你,我替你受了!”

义晟忙道:“王爷才回,需要静养,这雷,我来挨,我来挨便是!若能得几记天雷便换回了我魔界碧苍王,义晟甘愿多受日日皆受雷劈!”

沈璃敛了脸上的笑,只沉沉的拍了拍他肩膀:“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有要事与魔君相商,先走了。”

不管魔君是什么打算,不管他这些年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对待她,沈璃心想,能治理出让大家都心甘情愿为魔界付出的军队,这样的人,怎会对魔界不利,又怎会坑害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敲响魔君寝殿的大门,沈璃在外面静静等了一会儿,忽闻里面咳嗽了两声,才道:“何事?”

这个声音她从小听到大,但今日,这声音里却多出了许多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沙哑,这一瞬,什么阴谋猜忌都被沈璃抛在了一边,她推门进去,熟悉的绕过屏风,走到里榻,看见卧在床上的魔君,沈璃神色一痛:“怎么伤还没好?”

看见沈璃,魔君立时从床上坐起身来,因太过激动,又狠狠咳了两声。

沈璃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魔君探手将她手腕拽住,捏得那般紧,像害怕她跑了一样:“阿璃,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他边咳边道,“师父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沈璃在这一瞬便红了眼眶:“师父……徒儿不孝……”

魔君摇头:“回来……咳!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沈璃的身世就要揭晓啦~我瞅瞅有木有人猜得准~~啊~瞬间有一个想搞活动的想法,要是有人猜准沈璃的身世,那就微博私信我,留下地址,让阿九送一个月饼吧~

怎么样~有木有人想玩啊~扭~

我琢磨了一下,补充规则:

1.为防猜中的人太多阿九这个穷货送不起……orz,咱们就按照顺序,限猜前三名中的人可得月饼。

2.仅限在*本章节留言的读者~这样比较阿九方便对比时间

3.明天,也就是15日,沈璃的身世便会在正文中揭晓啦,到时候作者有话说里面会公布获奖的人。获奖了求主动联系我留地址!

不过阿九觉得……约莫是没人猜得到的╮(╯▽╰)╭【这是求拍死的节奏

阿九今天蠢爆了,昨晚写好了稿子存好了稿就睡了,居然没有改存稿箱的时间!以至于稿子一直没发出来TAT原谅我这个蠢B……orz

 

70V章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仿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沈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询问:“上次受的伤怎么还没好?”

魔君摇头:“不过是近几日累了……”他话未说完,握住沈璃手腕的手倏地一僵,而后将沈璃的衣袖推上去,把住沈璃的脉,没一会儿,他一声叹息,语气中情绪难辨,“那颗珠子……终是被你全然吸纳了。”

沈璃拍抚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声色微沉:“师父,沈璃有事要问。”她琢磨了一番语言,“此次遇险,阿璃有幸得行止神君相助,而后另有一番奇遇,助我疗伤的那位高人说,这颗碧海苍珠更像是妖的内丹,而师父你教我修习的法术灵力皆与这碧海苍珠相克,师父……”

“你既已知晓这么多,事情也进行到如今这一步,我便不该再瞒你。”魔君闷咳两声,“你将我扶到书桌旁,我们换个地方聊。”

又是那个书桌下的传送法阵,像上次魔君将碧海苍珠给她时一样,法阵将两人送到寂静如死的神秘祭殿之中,殿中高台上供奉着的珠子已经不见,魔君推开了沈璃,不让她继续搀扶,她缓步上前,取下了面具,变幻身型,恢复成了女儿身。

高台之前,她静静立了一会儿:“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久到连我也记不大得细节了,可是,你母亲与我一同在此参拜先师的模样,我却一直记到现在。”

“我……母亲?”

“你母亲比我稍晚三月入门,拜师之后与我同住一屋,每日皆与我同来参拜师父,她性子随和,得师父喜爱,便也时常侍奉师父左右,师父爱炼药,偶尔也会传习她一些炼药制物之术,她天赋聪慧,不肖三年,师父门下便是她承了师父最多本领。这本是一件好事,但……”魔君垂下眼睑,“先师心中尚有他念,炼制之术越高越无法安于现状,最后,他制出一种怪物,而那样的怪物,你已与它们交过手了。”

沈璃声色沉重:“是墟天渊中的妖兽?”

“没错,你母亲与我的师父,正是魔界前任君王,六冥。”

魔君踏上高台,手指轻抹那供奉珠子的祭台上的尘埃,“第一只妖兽成功做出来的时候,身为师父门下弟子,人人皆是高兴激动的,大家都知道,这于魔界军队而言,可是一个大杀器。然而当妖兽陆陆续续毫无节制的被师父制造出来后,场面开始有些失控,在偶尔管辖不当之时,妖兽会将同门弟子拆吃入腹,也有妖兽逃窜出去,伤害魔界百姓。

“朝中抗议之声渐重,然而师父仍旧一意孤行,不停的制造着妖兽。好像真的要如他打算的那般,组建一支妖兽的军队,然后驾驭着这样的‘军队’攻上天界,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拉下来,俯首魔界,以魔族为尊。”

沈璃摇头:“当士兵成了军队的主宰,将军便再无作用,而将军是头脑,士兵是兵刃,没有头脑的军队,不过是一堆杀戮的机器。妖兽只怕更不在那人的控制当中……彼时魔界,定是一片生灵涂炭。”

魔君点头:“适时,不管是朝中还是门派里,皆是反对的声音,然而你母亲却极力支持六冥……”沈璃一呆,魔君叹道,“他们也看到了妖兽的危害,六冥自身法力不足以控制这么多的妖兽,是以他倾其力炼制出比其他妖兽皆强出数倍的妖兽之王,妖兽王诞生之初只是一个小孩,与寻常人家孩子无异,六冥为其取名凤来,着你母亲照顾,令其吸纳天地灵气而长,比之其他贸然出现于世的妖兽,他更像是自然而生的怪物,也因此力量更为精纯强大。

“凤来长得极快,不过三月时间便如寻常青年无异,而谁也不曾料,一只妖兽,竟对照顾他的人产生了爱慕之情。”

沈璃愕然,似有些不敢相信魔君话里背后的意思,魔君眉目一沉:“更没人想到,你母亲也同样爱上了他。”

沈璃怔然垂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微颤着嗓音呢喃:“我是……妖兽的孩子?我是……”她想到从墟天渊里跑出的蝎尾狐的模样,登时眉头一皱,“那种妖兽的孩子……”

魔君默了一瞬:“而后不久,朝中大臣私自通报天界,道出妖兽之祸,天界皆惊,派兵前来,然而适时六冥已造出数千头妖兽,天界士兵亦是惨败而归,最终天帝请动行止神君下界。他以一人之力独战千头妖兽,斩六冥,擒凤来,最后与天界士兵合力将千头妖兽逼至边境,辟开墟天渊,将妖兽尽数封印其中。”

“行止封印妖兽之后,元气大伤,立时便回了天外天,天界军队也迅速撤离,彼时妖兽虽尽数被封,六冥已亡,而魔界却仍旧乱成一团,一派声称要拥护六冥妾室腹中幼子为王,一派决心摒弃六冥一党作风,欲立新主。两派争斗不断,有了长达数月的战争,我知晓六冥一党的作风,若不将他们赶尽杀绝,他日他们必定卷土重来,而其中仍有支持以妖兽之力推翻天界者,我与战场之上立下战功,本是无心,却得几位长老推荐,登上魔君之位。而最后一次见你母亲……

“是在边境之处的战场上,我们将六冥一党彻底击溃之时,他们正谋划如何破开墟天渊,逃进封印之中。而你母亲正在其列。而她此时已近临盆。我私自将她带离战场,寻一草木之处助她生产,彼时我方才知晓,你母亲知晓凤来被封之后,带着你,只身一人前往边境,而到了之后却不得入墟天渊,但知六冥一党人的图谋之后,方才与他们一同,她想去封印之中见你父亲。”

沈璃咬紧唇,握着拳,隐忍着不发一言。

“生下你后,你母亲出血不止,而你体内妖兽之气太重,她知她活不成了,为保你今后不至于被天界魔界之人追杀,她便拼着最后的力气将你体内妖兽之气抽出,蕴化为碧海苍珠。交于我手。最后力竭而亡。她最后的心愿,便是望你一生皆能遨游碧海苍穹,不受身份桎梏,不像你父亲,遭受囚禁之苦。现下想来……这碧苍王的名号,也算是你母亲赐给你的。”

曾经有一个人为了她而付出生命,但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而当知道的时候,时间已经迟了那么多。

沈璃只觉浑身无力极了,她哑声问道:“她现在……尸骨何在?”

“她说要陪着你父亲,但却不让我立碑,怕有人找到,捕风捉影连累了你。我将她葬在墟天渊旁,而今怕是早已寻不到了。”

“墟天渊旁什么都没有。”沈璃在那里战斗过,她声色微黯,“什么……都没有。”

魔君在高台的台阶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沈璃过去。沈璃垂着脑袋走过去坐下,魔君摸了摸她的头:“你自幼与我修习法术灵力,我教你的皆是与你体内妖兽之力相克的法术,我与你母亲一样害怕,若是有一天外人知晓了你的身份,可会憎恶与你?然则你一天天长大,活得那么精彩,我又在想,你是有权利知道自己身世的。先前那次蝎尾狐逃出墟天渊,我心里不想你去,却又想让你去,而后知道你到过瘴气泄露的墟天渊,但却没有被瘴气沾染,我心想,你自制力极好,也是时候将碧海苍珠还给你了。而还给你之后,我却又一直在害怕,你若变成我所不识得的沈璃,我又该如何是好……”

“师父……”沈璃道,“生我是恩,养我也是恩,沈璃怎么可能朝夕之间便不认你这养育之恩了。不管我出身如何,但沈璃就是沈璃,与身份无关。”

魔君摸了摸她的脑袋,静静坐了一会儿方道:“苻生等人约莫是六冥一派的残党,休养千年,他们总算是卷土重来了。墨方之事我已听说,我若不曾猜错,他应当是六冥妾室腹中的那个孩子。我知你重情,但他既已叛变,战场相遇便不能再手下留情。”

沈璃想到那日墨方将她从那个小屋中救出,然而这迟疑不过只在她脑海里划过一瞬,她点头应道:“阿璃知道。”

“另外……行止神君与你……”魔君一顿,察觉到沈璃身形微僵,她一声叹息,“千年来,我一直感激神君当年救魔界于水火之中。当初他提议让拂容君娶你,此前我本也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直到此次拂容君力量爆发,将自己院中草木尽数净化一事传到魔界之时,我方才知晓,拂容君竟有此能力,若你嫁与他,必定日日受其仙力净化,身中魔气尽消。想来行止神君适时虽不知你的身份,但也对你的力量有所察觉吧。”

“他是神君,身上责任太重,若有朝一日他知晓你的身份,恐怕会为苍生而杀你。”

魔君语气一重,沈璃只静静垂眼看着地面:“我想……他恐怕早就知道了。”

魔君一愣,沈璃道:“此前,我爱上的那个凡人行云便是他投胎下界……彼时孟婆汤洗掉了他满身修为,却没洗掉他身为神明的记忆。而在那一世,我随你回魔界之前,为救他命,渡了五百年修为给他。”沈璃一笑,“再是如何将妖兽之力抽干净,身体里始终还是会保留一些气息吧。他那时应该就知道了。”

在魔界是重塑封印时将她带着一起,那时他或许是动了杀她的心思的吧,最后却没能下得了手吗……

沈璃恍悟,原来在那时,行止便有点开始不像行止了,不再只是一个心中只有苍生的寡淡神君。所以那段时间……对她若即若离,忽近忽远……

行止,他也曾那般动摇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很可惜啊,沈璃的身份木有一个人猜对,但是九爷又想送月饼极了,所以叻,这个月饼就送给昨天最先留言的三个读者吧~

分别是:晴天恋空,沙塔和NNN三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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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章

 

大地倏地一颤,魔君面容一肃,带上面具身形一变,再次化为黑衣冷漠的君王:“震动能传来此处,外面必定有变。”将沈璃一牵,魔君凝了法阵,转眼间回到了他寝殿之中。

还未推门出去,沈璃便觉一股极其浓郁的瘴气弥漫在空气当中,她眉头一皱,便见魔君已率先开门出去。

饶是沈璃见过再多的厮杀场面,此时的魔宫仍是让她惊了一惊,方才还巍峨的宫殿此时已尽数坍塌,亭台屋宇化为灰烬,宫城之中遍地横尸,鲜血如洗。而在不远的地方,一条青色大龙忽而仰天长啸,其声仿似穿透九霄,振聋发聩。魔君似不敢置信一般低声呢喃:“墟天渊……妖兽。”她一咬牙,“竟然逃出来了。”

沈璃心中亦是一惊,这……竟是墟天渊的妖兽!竟从边界奔逃到了都城!而且,若有妖兽逃出,定不止它一头……沈璃手中银枪一现,拦在魔君身前,然而恍然之间,她却看见那龙头之上还高高立着一人,看清他的模样,沈璃拳头握紧,声若地狱修罗:“苻生。”

这一片狼藉又是他所造,这一些族人的性命……竟又丧于他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沈璃双目倏尔转为赤红,指甲蓦地长长,没听到魔君的阻止,她未发出半分响动,身形如电,转瞬便杀至苻生背后。一杆银枪举起,直刺苻生后颈。

一枪刺中,只见苻生颈脉破裂,鲜血喷溅,而沈璃却没罢手,但见“苻生”的身影渐渐随风消散,她径直回身,横扫一枪,枪尖划过身后人耳边鬓发,青丝散下,苻生急急推开两步,立于弓起的龙脊之上,笑得阴沉:“王爷功力精进不少。”

沈璃势力未收,银枪挽回,在手中如花绽放般一转,但闻她沉声一喝,枪尾蓦地扎入身下妖龙的头颅之上,横蛮的力量宛如一记重锤,撞于妖龙头顶,将它脑袋狠狠砸在地上,“轰隆”巨响,尘土飞扬,妖龙龙尾乱扫一阵,最后无力垂于地上,巨大的妖兽径直被这一击撞得昏厥过去。

尘埃在沈璃身旁落定,她持银枪立于龙首,鲜红目光如冷剑一般落在苻生身上,与彼时狂乱的红瞳不同,此时她眼中沉淀了狂气,极致理智,而那一身杀气却刺得人胆寒。

枪尾自龙头颅骨中拔出,沈璃以枪尖直至苻生,“上来送死!”字字铿锵,汹涌而出的法力激得苻生微微有些战栗,然而越是战栗他脸上的笑便越是疯狂。

“哈哈哈哈!好!好!碧苍王而今变得如此厉害,当真是我辈之大幸!”他身体似已完全自上次的灼烧中恢复,脸上没有半点被烧过的痕迹。他阴冷的勾了勾唇角,“我今日来,本是为引你回魔界,而你已身在魔界,这当真是再好不过……”

沈璃听得这话,眉头一皱,不知此人又有何阴谋瞥了眼脚下的妖兽,沈璃沉声问:“你将墟天渊的结界如何了?”

“呵,行止神君自己的过错,致使墟天渊封印松动,这也能怪到我头上?”苻生微微眯眼,转而一笑,“哦,是了,行止神君为何犯错,着实该怪到我头上。不过,王爷这话倒是冤枉在下。”他意味不明的一笑,“在下现在可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墟天渊封印坏掉的人,若是它毁了,连累魔界倒是小事,若将其中妖兽一同埋葬,我可要头疼了。”

墟天渊封印强大,当初行止开辟封印之时借由五行之力,将其与魔界相连,依附自然之力方可成此大结界。千百年来,墟天渊早已与魔界融为一体,若墟天渊消失,其中妖兽固然能被尽数毁灭,而魔界也将一同与他们陪葬。

沈璃知晓此事,苻生说不毁封印这对魔界来说本是好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便只让人觉得有更可怕的阴谋。

身形再动,沈璃纵枪劈向苻生头顶:“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沈璃厉声问。

苻生倏尔一笑,挥剑挡开沈璃:“我此次便是来邀王爷共商大事。”他举剑主动攻上前来,兵器相接的声音与他的嗓音一同响起,“王爷可是计划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本王岂会如你所愿!”话音一落,沈璃银枪之上附着赤炎,径直向苻生刺去,苻生横剑来挡,然而剑身尚未与银枪相触,便见那剑如融掉一般,瘫软下去,沈璃一枪直取苻生咽喉,情急之中,苻生身子向后一仰,就地一滚,略显狼狈的躲过这一击,他摸着自己被烫得发红的咽喉,眉宇间竟有些疯狂的情绪在流动。

“是了……就该是这样。”他失神一般呢喃自语,“该是这样。”他近乎疯狂地看着沈璃,仰天大笑,“碧苍王!今日我必将你带走!圆我千年夙愿!”

他手中忽现一根短笛,笛声清脆一响,天空乌云骤来,而在那乌云之上,竟是数以千记的魔人!

沈璃眉目一沉,想起上次从天界回来时,看见魔界的景象,那些停在营帐中的将军尸首,还有千家百户挂起的苍白帷帐,她握紧银枪,立誓一般:“此次,决计不会再让你们肆意妄为。”

然而当沈璃做好一切准备之时,跟前风一过,黑色身影挡在她身前,魔君静静道:“你退下。”

沈璃一愣,微带诧异:“师父?”

魔君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离开这里,去天界。”

沈璃愕然:“师父……为何?”

魔君尚未答话,苻生忽然大笑起来:“沈木月啊沈木月,过了这么久,你的感觉还是这么灵敏,不愧是主上的得意弟子。”魔君沉默,苻生笑道,“沈璃,你不是想救魔界吗?我有一法能使魔界与墟天渊脱离干系,若你愿助我,魔界便再不用受墟天渊桎梏。”

沈璃眉头一皱,魔君径直打断苻生的话,提醒沈璃:“休要受他言论蛊惑。”

“是不是蛊惑,该由王爷自己来决定。”苻道,“墟天渊是行止借由五行之力将其与魔界相连,只要断其五行力量,便可斩断它与魔界的联系,而五行之中,我已寻到四样替代之物——金木水土,独独缺火,只要将五行封印之物进行替换,墟天渊封印便从此与魔界再无干系。”苻生阴冷一笑,“王爷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沈璃皱眉:“你欲让我替代火之封印?”

苻生脸上的笑有些疯狂,魔君声色一冷:“休再听他胡言乱语,墟天渊封印借由魔界天地为依凭仍旧会衰退,而这世间有几样东西能与天道力量相比,即便是他当真找到了代替的四物,那也只能将墟天渊撑住一段时间,他不过是想在墟天渊毁掉之前放出其中妖兽罢了。”

苻生咧嘴一笑:“山神为木,地仙为土,北海三皇子为水,金蛇大妖内丹为金,王爷,你应当都知道我在说什么。”

沈璃愣住。

“我助你断开墟天渊与魔界的联系,你助我放出妖兽,彼时墟天渊坍塌,危害不了你魔界。”

怔愣不过在沈璃脸上停留了一瞬,她眉目一沉:“那又如何,数千头妖兽同样会害得魔界生灵涂炭。既然同样是毁灭,我自是不能让你痛快了去。”

苻生笑容微敛:“既然如此,可别怪我动狠。”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响,空中厮杀声大作,魔人倾覆而下,魔君将沈璃挡住:“他们的目标是你,躲去天界,休得让人抓住!”

沈璃一咬牙:“这种时候我如何能自己走!”

“他们若得了你,换了封印,彼时墟天渊洞开,妖兽尽数逃出,祸乱更难控制。”魔君声色一厉,“这是王命!还不快走!”

魔君推了她一把,只身上前,手中蓦地显出银光长剑,他摘了面具,身形一换,沉声一喝手中长剑向天一挥,巨大法阵在天际展开,暂时阻挡了魔人前进。

就是这柄长剑,从她小时候起,便一直在教习她武术,从最简单的隔挡到各种复杂的招式,从她连木枝也握不稳一直到她能提枪独自上战场,师父之余她而言,不仅仅是教习武功,更是陪伴了她前面几乎所有的人生,她那么用功的学习法术武功,为的便是能让师父与魔界可以在自己的庇护之下能安乐生活。

但是现在……现在师父却还要为了她去拼命厮杀,魔界也是因她而多受劫难。此刻更是要她抛下她无论如何也想保护好的东西,独自逃走,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她如何能走!

苻生疯狂的笑着:“沈木月!你倒是越发不自量力!我看你拖着这残破身躯,如何能挡我数千魔人!”

沈木月一笑,神色轻蔑至极:“区区残品,也敢叫嚣造次?”这样的神情倒是与沈璃有三分相似,或者说,沈璃的性格便是受了她极大影响,一直将她作为目标,崇拜的,渴望着成为她这样的人。

沈木月这话仿似刺痛了苻生心中最隐晦的部分,他脸上神色一变,恨得面目扭曲:“死到临头,嘴还硬。”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响,空中魔人冲开她方才打开的屏障,落下地面,数十名魔人一拥而来,仿似要将沈木月埋在其中,她目光一冷,手中寒剑一凛,剑气升腾,数十名魔人皆被刺破咽喉,然而他们却并没有死,在地上蠕动两下,复又爬了起来,这一圈魔人未解决,外围有围上了数十人,苻生笑得猖狂。

沈木月手腕转动,目光左右一转,似在寻找下手契机,然而此时胸腔却猛的一痛,她蓦地呕出一口黑血,是先前的伤又发作了。疼痛一阵阵袭来,让她微微弓起了背。

魔人抓住机会,一拥而上,直将她埋在其中,仿似要将她分吃入腹。

适时,一股烈焰却从魔人围绕的中心烧灼起来,但凡被此火灼烧的魔人,立时皮焦肉烂,且火势一次传开,只要挨着一点,便立即在周身蔓延。围绕着的魔人一时哀嚎不断,尽数散开。

沈璃持银枪立于沈木月身前,沈木月捂着胸口,咬牙:“为何不走!”

沈璃只冷冷盯着苻生:“魔君为何只想到沈璃被他们带走,而不想想沈璃如何将他们送走?”

苻生看见她周身烈焰,直笑得更为诡谲。沈璃眉眼一沉,“你的阴谋,且去耍给阎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大人又威武霸气起来了~

 

72V章

 

厮杀拉开帷幕,数千魔人将沈璃与魔君围在中间,苻生浮与空中,冷冷望着下方,看着沈璃一杆银枪舞出血的画卷。

她的枪极热,扎进魔人的身体后,魔人便灼烧起来,被火焰稍微灰烬的魔人越来越多,然而苻生却并不着急,他在等,等尚未全部恢复法力的沈璃筋疲力尽。

显然这烈焰之术极是消耗体力,不过一刻钟时间,沈璃脸色便有些微微发白,而魔人像是永远杀不完一样,一批批涌上前来。沈木月见状,一抹唇角的血,结印与地,蛮横的法力将魔人尽数拦在圆环法阵之外。她沉声一咳,黑血喷洒于地,她头也未抬,道:“杀苻生!”知道劝不走沈璃,她索性改了战术,指挥沈璃道,“这些人没有自我意识,杀了他,魔人只会如一盘散沙。”

沈璃仰头一望,苻生立于高处,目光森冷。沈璃回头看了魔君一眼,一咬牙:“师父且撑一撑。”有法阵拦着,沈璃暂且放了心,纵身一跃,离开沈木月身边。

苻生但觉眼前一花,银枪便杀至跟前,他举剑来挡,苻生力量并不弱,但如今的沈璃反应已比先前敏锐了不知多少,短兵相接,不过三四招,沈璃一枪便扎进了他的胸膛,然而苻生脸上却不显痛色,他眼中尽显疯狂,仿似是在期待什么。

沈璃但觉不妙,正欲抽枪回身,忽觉身后光线一暗。

魔君一声:“当心!”尚未传入耳膜,沈璃回头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张开,竟是昏厥于地的那只妖龙苏醒了过来,它张着嘴,眼见着便要将她吞食进去。苻生猖狂的笑与那大嘴之中血腥味充斥沈璃的五感。她瞳孔紧缩,正是电光火石之间,风声忽来,仿似一切都已静止了一般,熟悉的怀抱将她揽进怀中,那一抹几乎嗅不到的淡香竟神奇的消弭了所有恶臭。

男子的手臂置于腰间,将她紧紧勒住,白衣飞舞的神明掌心的寒气凝出,冻住了那张血盆大口,龙头被冻为一个冰球,行止面色一寒,一个“破”字淡淡出口,冰封的龙头霎时碎裂出无数裂纹,但闻一声巨响,那龙首径直被炸得粉碎,神力余威不减,贯穿整个龙身,将这妖龙完全撕为碎渣,纷纷洒洒的血与肉洒了漫天,待一切落定,愣神中的众人恍然惊醒。

苻生不甘的一咬牙,不顾沈璃的银枪正穿透他的胸腔,猛然往后跃出,鲜血溢出,却不是鲜红的颜色,而是一片青黑,他立于远处,手中凝聚法力覆于胸口,等着伤势慢慢愈合。他抬眼一看那方的行止竟看也未看他一眼,只盯着自己怀里的人,沉了眉目。

沈璃见苻生跑远,下意识的便想去追,而腰间的手更是用力一揽,将她死死扣住,让她不得再动分毫。沈璃抬头一看,但见行止一脸冰冷的看着她,沈璃不由得背脊一僵,心中莫名的竟起了几分愧疚,她眼珠左右看了看,神色有几分像做坏事的小孩一样无措。行止见了她这神色,心里饶是烧了天大的火,此时也只化为一声叹息,苦笑:“止水术的栏杆也能融了,你倒是长了本事。”

沈璃清咳一声:“神君谬赞。”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与行止抱在一起沈璃心里极为不自在,她身子轻轻扭了扭,想从行止的禁锢当中出去,却不想行止竟将她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看他。

“沈璃,我用尽办法救回你的命,不是让你继续拿去送死的。”

沈璃一愣,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眼神:“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也没你想得那么金贵……”

行止脸上的笑意收敛,他径直打断沈璃的话:“你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金贵。”看沈璃一脸怔愣的模样,行止默了一瞬,唯有无奈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该躲到背后让人保护的时候,你好歹还是配合一下,给我个机会不行么?”

沈璃被他拍得连连点头,不经意间瞥见下方魔君的法阵正在缩小,她登时心头一紧,脱口而出:“现在不行。”她手中一枪一竖,行止放开她,但却扔将她拦在身后:“就从现在开始。”

他目光悠悠然的落在苻生身上,笑道:“我不喜纠缠不休之人,也不喜牵扯不断的事,不管阁下有何居心,今日都来做个了断吧。”他一笑,言语说得轻松极了:“自尽,还是让我动手?”

苻生的伤恢复得极快,此时胸口已不见半点痕迹,他桀桀一笑:“三界内谁不知神君之威,我如何敢于神君动手。”他望着行止,“只是事到如今要我自尽……我如何能甘……”话音未落,他手中短笛又是一响,下方的魔人仰头一望,立时转了目标。

魔人飞扑而来,将魔君那方空了出去,魔君似已无法支撑,法阵破裂,她身形往前一扑,径直晕倒在地。沈璃大惊,行止道:“护住她,将其带上天外天,料理完此间事宜,我再回去找你。”

沈璃一咬牙,心中虽还放不下魔界中人,但此时也只能如此了。

她身形一闪,离开行止身边,方才靠近魔君,苻生忽而诡异的咧嘴一笑:“神君在意沈璃,你道是我未曾料到你会寻来么……”他话音一落,行止心头忽而闪过一丝不祥,往下一看,恍然间看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沈璃身后。适时沈璃正要将魔君扶起,那黑影倏地伸手将她口鼻捂住,不知他掌心有什么东西,沈璃竟连一下也未曾挣扎,双眼一闭便倒进身后人的怀中。

苻生大笑:“带她走!”

黑影拖着沈璃消失踪迹,苻生仰天大笑:“千年夙愿!千年夙愿终将成啦!哈哈哈!”那癫狂的模样,竟像是高兴疯了。可他笑声却在正高|昂之时戛然而止,一道锋利的冰刃穿心而过,行止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立于他身前,面无表情,声如寒冰,“将沈璃带去了哪里?”

苻生口中涌出黑色的血液,落在那剔透的冰柱之上,他望着行止咧嘴笑着:“依神君本事,如何会猜不到呢。”他哑声说,“我要她去替代火的封印,要她成为墟天渊坍塌时的陪葬品!看着自己爱的女人死在自己做出的封印里面,神君感觉如何啊哈哈!”

行止目光冰冷,数根细如银针的冰刺在苻生身上所有的命脉之中扎下,苻生浑身下意识的痉挛,可嘴角还是勾着疯狂的笑。行止转身欲走,以他的速度定是能赶在那黑影之前到达墟天渊,但他身形却蓦地被束缚住,是苻生周身的魔气溢出,缠绕上他的脚踝:“我不会让你去的。在沈璃成功变成封印之前,你都到不了她身边。”魔人围上前来,试图用车轮战将行止拖住。

行止眼中杀气一凛,神明之怒令天地悲鸣,风声呼啸,吹散他仿似从地狱而来声音:“找死。”

止水术荡过,肃清天地。

而此时沈璃已全然不知魔宫那方发生了什么事,瘴毒在她身体里蔓延,这种毒她知道,是上次在人界扬州城时苻生便对她用过此毒,彼时被行止治好,而现在……这毒又是被苻生提炼得更厉害些了么!

沈璃咬牙,余光瞥了一眼抱着自己疾行的人。

他双目无神,脸上尽是红色的条纹,犬齿长得极长,几乎像是兽类的獠牙,但饶是这人变成这个样子,沈璃也依旧认得他——

“墨方……”她从喉头里挤出这两个字。墨方身形慢了一瞬,但也只有这一瞬,他面无表情的带着沈璃向墟天渊而去,一如其他魔人一般,毫无自我主张,只是听命行事。

想起上次墨方将她带出地牢的模样,沈璃只觉心下一悲,艰难道:“为何甘心变得如此……”

那双赤红的眼仿似动了动,看了沈璃一眼,但他身体仍旧继续向前行着,这驾云的速度快得让沈璃都有些不敢相信。变成魔人之后,他的力量也会跟着提升么……

“王……”墨方唇角微动,仿似极艰难的在控制自己的嘴说出他想说的话,“放血……逃。”

沈璃一愣,心中一时不知涌起何种滋味,这个人背叛了魔界,背叛了她,但即便是到现在他还是帮着她的,沈璃的世界其实很简单,朋友,敌人和无关紧要的家伙,然而现在,她却不知道该将墨方摆在哪个位置,或许人心本就是复杂之物,哪能用简单的标准区分得清清楚楚。

沈璃咬住下唇,一使力,唇畔溢出血液,果不其然,身体里的力气稍微恢复了一点。

然而墨方行径的速度太快,沈璃已经隐隐能看到阻隔墟天渊与魔界土地的那片山脉。她当下更是用力,咬破嘴唇,鲜血流出,她力量灌入四肢,她猛的一跃而起,推开墨方,一旋身,落在地上。

而此时,她的身侧已是墟天渊的大门。

瘴气弥漫,更甚于之前蝎尾狐跑出的那一次。

墨方立在瘴气彼端,一双赤红的眼极为醒目。但见沈璃逃脱,他身体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扑上前来,也未拔剑,赤手空拳与沈璃过起招来,他牙关咬紧,好似在极力控制什么:“走……”他嘴里短短的挤出两个字,“快走!”

言罢,他手中长剑一现,反手握住剑柄,径直扎在他自己腹腔之中。

沈璃看得呆住,墨方一口乌黑的血液呕在地上,他屈膝跪下,眼中的腥红稍稍褪去,他艰难道:“王上快走。我控制不了太久……”

“为何……”

墨方紧紧闭上眼:“宿命所致不得不背叛,然……情之所至……墨方终是不敢不能亦不想害你。”

沈璃唇角一动,墨方双目倏地一睁,厉声喝道:“走!”然而他话音未落,只听几声诡谲的笑:“吾儿不孝。”瘴气带着那声音从墟天渊之中飘荡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沈璃心下一惊,这……这竟是上次她在墟天渊中的声音!那时他疯狂的喊着“吾必弑神”,而今……

沈璃尚在回想,墟天渊中倏地射|出一条粘腻如蜥蜴舌头的东西,眼瞅着便要将沈璃擒住,墨方身形一动,挡于沈璃身前,劈剑一斩,那舌头径直被劈成两半。

墨方腹中黑血不停的溢出,他稍稍侧头看了沈璃一眼,一如在魔界的很多时候,他在她背后悄悄看她一样,只有在沈璃不知道的时候,他方才敢将自己的情绪流露与面,而此刻,能这样堂堂正正的看她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接近结尾的节奏,大家看出来了吗╮(╯▽╰)╭

 

73章

 

触及墨方的眼神,沈璃愣然,复而心中一时感慨万千,但哪等她将情绪梳理清楚,那条被沈璃劈开的舌头中间倏尔又射|出一条尖细的舌头,舌尖如剑,只听“叮”的一声,利刃般的舌头径直打碎墨方用于隔挡的长剑,剑刃崩裂之时,那舌尖亦是穿透墨方的心房,将他如破布一般甩了出去。

热血溅了他身后的沈璃一脸。沈璃睁大眼,景象仿似在她眼中放慢,她望着那个被甩出去的人影,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划过许多零零散散的画面,或是一同征战沙场,或是一同凯旋而归,或是一同在莺歌燕舞之后举杯欢笑。甚至她想到了之前,她逃婚离开魔界,墨方重创于她,令他化为原形,放任她逃去人界,让魔界的人寻找不得。

现在想来,彼时苻生希望她嫁去天界,方便他们在墟天渊行事,而墨方放她走,已是违逆的苻生的意思吧。

这个人……害了魔界,但对于沈璃,他却从不肯下手坑害。

这样一个人……

墟天渊中一声厉啸,尖细的舌头甩上前来,欲将沈璃缠住。沈璃周身杀气骤起,眼珠一红,尖细的舌头尚未甩到沈璃跟前,她一掷银枪,枪尖将那舌头紧紧钉死在地上,大门之中有妖兽的惊声尖叫,沈璃无心顾及它,径直奔到墨方身边,看着他一身黑血染湿了整片土地。沈蹲□子,目光微暗,她伸出手却不知该不该触碰他。

“如今,也总算不必左右为难。”他哑声说着,双目静静注视着沈璃,神色淡得仿似没有悲喜,“王上,你可愿谅解我……”

沈璃唇角一颤:“不谅解,给我起来,待此间事了,你还得为你的背叛赎罪。”

墨方弯了弯唇角:“怕是不能了。”

沈璃径直打断他的话:“给本王起来!不是连劫火也烧不死你吗!区区小伤,休想骗取本王同情!”话说如此说,沈璃却不甘极了的握紧拳头,她见过太多死亡,这种弥留之相,她太熟悉了。

“我自幼心脏有所缺陷,本是活不长的命,然而有整整三百年时间,苻生日日取血喂养于我,以至于我与他一样,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但是……这世上没有不会消竭的力量,苻生的力量快要耗尽,而我……也不能继续活下去了。”

沈璃咬牙,喉头锁紧,静默无言。

“墨方此生,背负仇恨而生,因他人谋划而活,就连求死也不能。唯有此刻,方才遂了自己心愿……”他眼中赤红消失,黑眸那般清澈,就像水潭深处的波光,用尽全力映射着自己拥有的所有光芒:“王上……我最喜欢……你束起来的头发,随风而舞,就像不倒的战旗……”

他说:“别输了……”

然后光芒湮灭,一切归于死寂。

沈璃握紧的拳头用力得几乎颤抖。被沈璃钉死的尖细舌尖像恢复力气一般,又开始不停蠕|动,沈璃静静的站起身,掌心一松,红缨银枪在那方消失踪迹又被她紧紧握住。那舌尖上的伤口快速愈合,蛇一般曲行着向沈璃而来。

“为何……”她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他不是你们少主吗!”银枪一挥,径直将扫来的舌头打了回去,沈璃周身杀气四溢,“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当真丧心病狂!”

“呵呵呵呵。”怪笑之声自墟天渊中传出,“吾儿不孝,竟为私情数次耽误大事,他的命,理当有我来料理。”

听罢这话,沈璃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六冥……”

“许久未曾听到自己的名字,到让人觉得生疏起来。”里面的声音桀桀怪笑着,“快,小姑娘,还不进墟天渊里来,再不快些,那神君便是一嗷追来了。”

他话音刚落,白衣身形倏尔出现在沈璃三步远的地方,行止一露面,话也未说,伸手便去拽沈璃,然后又一道黑气却比他更快,径直缠绕上沈璃的腰身,将她往墟天渊那方拖去。

沈璃周身烈焰一燃,但闻那黑气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声色好似苻生,沈璃周身火焰烧得更旺,直将那黑气灼烧殆尽,但冷不防背后那条尖细的舌头又蹿了出来,它也怕极了这火,但迫于命令,拼着皮焦肉烂的危险径直将沈璃缠住,拖着她便往墟天渊的缝隙中而去。

行止神色一怒,手中透蓝的冰剑倏尔转现,然而此地有墟天渊封印,行止不敢随意挥动神剑,他身形一动,欲追上前去,墟天渊中忽然瘴气大涨,一瞬间竟从其中奔逃出来十数头妖兽!它们将行止团团围住,不过这一瞬的耽搁沈璃便已经被拖进了墟天渊之中。

沈璃只觉周围一黑,缠绕住她的那条舌头立即抽身回去,她身上的火焰照亮周边环境,数不清的妖兽漂浮在黑暗之中,围绕着她,将她冷冰冰的看着。沈璃回首,欲逃出墟天渊,可背后已是一片黑暗,门在哪里已经无处可寻。

忽然之间,一团冥火飘至沈璃身前,它的形状慢慢转变,最后化为一只眼睛。沈璃望着他冷冷开口:“六冥?”

它桀桀一笑:“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沈璃皱眉:“你为何还活着?”六冥必定是死了的,因为被神明所斩,哪有再活过来的道理。但这只眼……

那只眼微微一眯,似在微笑,“小姑娘勿用再猜,我如今确已身死,这不过是我一缕残魂罢了。”话音方落,墟天渊外传来一声巨响,沈璃知道这必定是行止弄出来的动静。四周的妖兽一动,又有许多只眼睛消失踪迹,看样子是跑出去阻挡行止了。

“小姑娘,咱们可拖不住外面那位多久,大计将成,快随我来罢。”

“呵。”沈璃一声冷笑,周身烈焰炸开,火灼的气息将六冥逼得不得不往后一退,沈璃道,“本王为何要听你差遣。今日便是同归于……”这四个字方要出口,沈璃恍然忆起行止此前的话语,她眉目微沉,复而又坚定了目光,“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企图,行止定不会让你们得逞。”

她相信一人,愿用自己的所有去相信他。

“小姑娘,你道神明当真是无所不能的么?”六冥冷笑,“为何千万年来神明不断消失,为何这么久以来天道未再诞生任何一个神?”他怪笑着,让沈璃心头蓦地一空,“堪与天道抗衡的力量太过强大蛮横,上古之初天地浑浊或许还需要他们为世间万物开辟干净清明之地,但现在,这世上已经不需要神明之力了。他们只能被供奉,也只能被禁锢,所以神明在不断消亡,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六冥冷笑:“你知道吗,他们已是上天的弃子。行止神君,不过是上古神明苟延残喘的证明罢了。”

沈璃心头大凉,脑海中浮现出行止淡淡笑着的模样,倏尔觉得一阵心疼。

“千年前他开辟墟天渊,且还要借由五行之力依凭魔界天地而成,而千年岁月,他的神力早不知消褪了多少,你道他还有余力再开辟一个墟天渊么?”眼见沈璃周遭的火焰因心绪波动而时强时弱,六冥继续道,“天界那帮废物皆是依靠行止神君的力量方能横行三界,若只是那群窝囊废,又有何本领立于我魔族之顶。杀了他们罢……”

沈璃闭上眼静了静心神:“天界窝囊是真,魔族委屈是真,但是,我不赞同你的做法,制作妖兽,伤人之前先损自身,魔族黎民何错之有?为何要为当权者的不甘心而白白死去。”沈璃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我不会助你。”

六冥一默:“你也不肯助你父亲吗?”还未等沈璃反应过来,他又道,“而且,助不助,现在可由不得你。”他轻声一唤,“苻生。”一团黑气蓦地围绕在六冥旁边:“属下在。”他竟是连形体也没办法凝聚起来了,只能以这样的模样出现……

“你尚能撑多久?”

黑气静默,最后还是恭敬答道:“尚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足矣。”六冥声色薄凉,“去吧。”

黑气仿似俯首扣地:“遵命。”

沈璃眉头一皱,但见黑气扑来,如一块黑布,将她周身火焰包裹住,沈璃一惊,不遗余力的将法力放出,墟天渊之中亦是为之一颤,然而那黑气却并未消散,他像是要把所有的生命都用在此刻,用力将火焰压住,直至缠绕在沈璃周身,让火焰只得在黑气之中灼烧。

沈璃挣扎,然而黑气却不动半分,沈璃咬牙:“他杀了墨方,如今又将你如此使唤!他根本未曾把你们当做人!”

一只妖兽的爪子蓦地将被黑气包围住的沈璃捉住,没有火焰的灼烧,妖兽轻而易举的将她带走。

沈璃大怒:“当真愚忠!”

而化为黑气的苻生只是静默无言。

六冥的笑声极为猖狂而愉悦:“这便是我做出他们来的目的,永不背叛,比狗更为忠诚。”沈璃恨得咬牙,六冥倏尔声色一转,“小姑娘,感觉到了吗?”随着他话音一落,沈璃忽而觉得远方仿似有热浪扑来,这种热度……沈璃愣神,呆呆的看向那方。

一个被铁链牵扯住的光球在黑暗之中显得尤为耀目,那光球之中是一只巨大的凤凰,艳丽的翅膀,美丽的身形,每一根羽毛上都沾染着炽热的火焰,那样姿态即便是在沉睡中也让人感到了他的强大。

而他身上隐隐传来的气息只让沈璃觉得莫名熟悉,一种血脉相连的颤动穿透空间的距离,让沈璃几乎挪不开眼。

六冥笑着:“这是我最骄傲的作品,也就是你的父亲——凤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要结尾的节奏,大家看出来了吗╮(╯▽╰)╭

 

74V章

 

她的父亲……

这个称谓对沈璃来说太过陌生,对这个人的认知只来自于魔君只言片语的描述,甚至在魔君坦白告诉她一切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只妖兽。

但血缘便是如此奇妙,仅仅只站在这方,看着与原型的自己那般相像的存在,沈璃就能充分肯定,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那只眼睛晃荡着飘向光球之处,他不知低低的吟唱了一些什么东西,忽而光球猛的颤动:“好孩子,好孩子。”六冥激动得几乎破音:“你该醒醒啦,该是出去的时候了。”

沈璃身形一动,然而包裹住她周身的黑气却更为用力的将她拖住,甚至裹上她的口鼻,让她出声不得。

沉睡中的凤凰倏尔睁开双眼,一簇光芒在凤凰眼中一闪,亮光在墟天渊中荡出去老远,困住光球的铁链为之一颤,整个墟天渊微微晃动起来。六冥尖利的笑着,那只眼睛里尽是疯狂的神色:“起来吧,其余四个封印我已命人替换完毕,代将你换出去后,你就不用再做墟天渊的封印了,你很快就要自由了。”

用她来代替她爹么……沈璃苦笑,这样让她拒绝,也拒绝得不心安啊……

凤凰羽毛之上的烈焰倏尔灼热,他在光球之中展不开翅膀,受到桎梏他却并不愤怒,只是身上的烈焰灼烧得近乎发白,刺眼得让沈璃也无法直视下去。然而不过一转眼的时间,炙热的光芒稍减,沈璃回过眼看见那火凤凰身体变形,他的翅膀慢慢变成手臂,分出五指,脸上长出皮肤,化出人的五官,它身上的羽毛则变为一件橙红相间的衣裳,合身得像是贴身缝的一般。

他仰着头,喉结在线条流畅的颈项间轻轻滑动了一下,一声极细的喟叹自唇畔见吐出。那气息仿似是带着积攒了千年的炽热,喷在光球的内壁上,令光球忽然发出“喀拉”一声。

“琉羽……”他睁开眼,先唤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眼里的神色方才慢慢变得清楚,“琉羽。”

六冥缓缓飘到他眼前的地方:“好孩子,你看看我。”凤来的目光这才慢慢凝聚起来,落在六冥身上,六冥激动难耐,“你且等等,我这便将你放出来。”

“琉羽在哪儿?”

“琉羽……已经去世很久了。”

凤来身型一僵,静静垂下头:“死了?”

“是啊。”六冥声色诡谲,“被世间抛弃,因神明而死,害死她的人,就在这墟天渊外……”

“她不会死。”凤来双拳紧握,“还未等我归去,她如何会死。”他周身火焰忽明忽暗,激得光罩亦是颤动不已。沈璃欲开口解释制止,但缠绕住她的黑气却像是用尽生命的力量,令她不得动弹。

光球裂开,六冥那只眼睁得极大,兴奋得声音都在剧烈颤抖:“出来吧孩子,杀了外面那个神明,为琉羽报仇,出来吧!”

光球破裂,凤来如同离玄的箭一般,蓦地直直向一个方向冲去,挡在他身前的六冥尚在大笑,然而笑声却戛然而止,因为凤来一身烈焰径直将他仅剩的那抹残魂烧灼得一干二净!

凤来离开的方向留下一道极亮的光,沈璃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外界的光微微泄露到了黑暗的墟天渊之中,墟天渊中气息大改,坍塌的颤动传来,妖兽暴动,疯狂的向凤来离开的方向外奔去。

沈璃心惊,想赶去阻止,然而苻生却固执的拖着她,将她往铁链的方向拉去,沈璃大怒:“六冥已死!何苦再为他一个命令而做这种事!”

临近铁链,苻生不再缠住沈璃,但她周身的烈焰气息立时吸引了那几条铁链,它们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将沈璃的手脚绑住。仿似有什么东西将接到她的血脉之中,沈璃只觉浑身倏尔无力,像是被铁链抽走了力量一般。

墟天渊的颤动停止,一切都暂时安静了下来,苻生在沈璃周围飘荡,声色中皆是带着仿似已死的枯寂:“恭喜主上,大愿终成。”

但他们除了达到目的,别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一群陷入固执的疯子。”沈璃冷声说着,只换来苻生无尽的沉默。

墟天渊外,两道人影正战在一起,极寒的冰与极热的火相互碰撞,每一次力道相触皆是天地间一次颤动。

忽然之间,红色的身影倏地被遏制住攻势,白衣神明手中神剑一挥,凤来被从空中打落下来,径直在地上撞出一个大坑,然而未等尘埃落定,行止追击下来,漫漫黄沙之间,两道身影打斗的力道将大地撕裂出巨大的裂缝。

而在两人背后,墟天渊虽已止住坍塌之势,但大门洞开,里面的妖兽狰狞着面孔要扑出来,但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阻挡住了一般,无法逃脱。那时行止临时结的结界,他已一人之力阻挡了千头妖兽,又独力与凤来作战,本已是极限,但正在行止与凤来争斗之时,一只妖兽忽而已利爪猛的向结界抓去。

结界蓦地破出一条细小的口子!行止神色未变,他只手在空中一挥,结界上的裂缝弥补,然而便是这一耽搁,凤来手中艳极的长剑倏地劈砍而来,行止抽剑来挡,却哪里来得及,那带着毒焰的利剑径直砍入行止肩头,鲜血溢出,这已是受了极重的伤,但他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化守为攻,逼得凤来不得不向后退去。

毒焰在肩头燃烧,行止左手凝上止水术,捂住伤口,熄灭焰火,止住血液,然而等他做完这些事,再抬头时,凤来已不见了身影,不知跑去了哪里。

行止皱眉,现在没有时间去追拿他。他一回头,墟天渊中的妖兽挣扎着要出来,行止知道,在他们的身后,在墟天渊的黑暗里面,沈璃还在那方。

他收了神剑,迈步向墟天渊走去,但便是如此轻轻一动,肩头上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湿了他一大半的衣裳,行止索性捂住伤口一直以止水术将血液凝住。

立于墟天渊前,里面妖兽狰狞着面孔,怨恨几乎要吞噬行止,他仰头看着他们,目光冷冽:“不想死就闪开。”他不再看他们,目光落在前方,一步踏进结界里,拥挤堵在门口的妖兽一时有些慌乱的往旁边避开,闪开一条道路,让行止缓步踏入墟天渊深处的黑暗里,其间有一只瘦小的妖兽见行止右肩有伤,悄悄躲在他的背后,在他走过之时倏地扑上前去,但没有谁看清了行止如何出手,只等回过神来时,那只妖兽已经变成一团团碎肉,漂浮在墟天渊之中然后化为灰烬。

再无谁胆敢上前。

妖兽都挤去了墟天渊大门处,越往深处走越是寂静。而当他看见有微微火光显现的地方时,那里只有铁链吊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沈璃。”他轻声一唤。

闭上眼睛休息的人睁开了眼,他站得太远,沈璃身上的火光照不到他,沈璃一笑:“你来晚了,算计我们的,害我们的家伙,竟然没有一个是我们亲手除掉的。”

便在行止来之前片刻,那团只剩黑气的苻生也已化为灰烬消失在墟天渊无尽的黑暗之中。

行止缓步走上前来,沈璃这才看见他肩头的伤,她一惊,随即垂了眉目:“是……他伤的你吗?”

行止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但手上的血迹却不经意抹在了她脸上,看她被自己抹花了的脸,行止一笑:“是啊,被岳父大人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岳父就跑了。”

沈璃却没有笑得出来,她默了一会儿,叹道:“方才不过只背囚禁在这里这么一会儿时间,我便觉得孤寂难耐,四周什么都没有,一如那五感全失一样,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楚。这滋味当真不好受。然而想到他被关在此处千余年……”

行止放下手,轻声问道:“你可怨我?”

是他开辟墟天渊,是他将凤来作为火的封印困在此处囚禁了千余年,而如今也是因为如此,沈璃才会遭此大难,被作为替代品……

“怨?或许是有一点吧。”

行止喉头一紧,眼眸微垂。沈璃手脚被困,但见行止这样,她倏地一笑,拿脑袋在他下巴处蹭了蹭:“我不过是出于私情感慨一下罢了。”

“你道沈璃是如此看不清形势的蠢货吗?”沈璃道,“你做的,从你的角度来说无可厚非,换一个立场,若是沈璃当日站在你一样的位置,我只会做与你一样的事。你担起了你该担的责任,做了你该做的事,像英雄一样救了那么多人,你是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神明啊。”

行止心绪微动,他探手摸了摸沈璃的脑袋,将她摁在自己未受伤的肩上:“此漫长一生,能遇见一个沈璃,实乃大幸。”

沈璃沉默,她知他肯定还有话说,面对今日这局,必定要有解决之法才行。果然,没一会儿,行止拍了拍她的背,道:“沈璃,我……”

“我会和你在一起。”沈璃道,“不管什么事,都和你在一起。”

行止一愣,随即点头轻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以说我睡得太死了吗……差点忘了更文对不起orz

 

75V章

 

“沈璃,你可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过,墟天渊坍塌则会将其中妖兽一同掩埋。”行止将沈璃轻轻抱在怀里,声色轻缓的说道,“只是墟天渊是我借由五行之力方能撑起来的,除了火之封印是借用了你父亲的力量,其余四项皆是依凭魔界天地力量而成。”

他平淡的话语却不经意的勾出沈璃心中些许算得上甜美的回忆,墟天渊外的山上月和湖中水,那时他们一个人心怀猜忌另一个则更是带着杀意,然而不管当时两人心里都藏着些什么,沈璃现在回想起来,却只记得那时破开瘴气的月光比任何地方的都要美丽。

“当初我重塑封印时,你也同我一起,想来你也清楚。”彼时,墟天渊若毁,则魔界亦不能保全。”

沈璃点头:“嗯,山上树是木之封印,水中泉是水之封印,军营练兵台下的碑是土之封印,而墟天渊上的铁链是敬之封印。外面三者恰好呈三角状将墟天渊围住,而金居墟天渊上,火居墟天渊中,这本该是万无一失的阵法。但……”

“嗯,但对方将这五行,都找到了替代之物。”行止扣住沈璃的双肩,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难得收敛了下去,他正色道,“沈璃,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因为要你来决断。”

沈璃面容一肃,听行止开口道:“你与另外四物替代了原有的封印,这五行之力远远比不上原有依凭天地而生的五行力量来得强大,是以这个封印只能撑住墟天渊,而并不能关住其中妖兽,所以现在墟天渊大门洞开,我虽以结界强行封住出口,让他们不得逃出,但这不是长久之法。唯有一法,方能解决妖兽之患。”

沈璃望着行止:“你是说,将墟天渊与妖兽一同埋葬?”

行止点头:“而今值得庆幸的是,四个让墟天渊与魔界连起来的封印皆已替换,若墟天渊坍塌也不会影响魔界,唯一会受连累的……”他指尖伸出,摸了摸沈璃的脸颊,“只有你。”

沈璃默了许久,倏尔一笑:“这样的选择题,你知道我会怎么选。”

行止心尖一紧,抽回手指:“是啊,我知道。”

“那何必犹豫。”沈璃道,“毁了墟天渊吧。”

行止静静的看了沈璃许久,最后却是无奈的一声苦笑:“好歹也是自己的命,这种时候,你也犹豫一下再答应啊……”但若犹豫,她便不像沈璃了,这个女人在做决断的时候,总是太过干脆。

沈璃动了动嘴角,最终只是吐出“抱歉”两字,但见行止看她,沈璃才道:“你千辛万苦救回来的这条命,又要给玩没了。这次……你别再去封东海了,我本还奇怪,在东海时,为何龙王那般急切的给你送礼……你看看把他们吓得……”

“呵。”行止不禁摇头失笑,他拍了拍沈璃的脑袋,微微敛了笑意之后,像是承诺一般道,“这次不会了,谁也不会被吓到。”他说,“我会陪着你,到最后都陪着你。”

沈璃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行止只自顾自道:“做法摧毁墟天渊需消耗极大神力,而如今我的神力也在日渐消退,要一边支撑着外面的结界,一边施法毁掉墟天渊怕是困难。好在墟天渊外那四个封印极好移动,我且将它们带去天外天,使之与天外天相连,正好也可借天外天之力囚住妖兽,而最后,我毁掉墟天渊,连带着将天外天一同销毁,从此九重天上再无忧患。一举两得。”

彼时,行止神君身亡,天外天与墟天渊一同消失,于天界无损,于魔界无害。

他已经……计划得这么清楚了啊……

“你其实……可以在墟天渊外办完这些事的,你何必……”

行止浅浅一笑,受伤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中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为温暖:“因为,没有沈璃的世界,我已经无法想象。与你同归,怕是我能想到的,最仁慈的结局吧。”

沈璃心口一痛,想伸手抱住眼前这个人,他或许,一直都活得比任何人都悲观,所以他的愿望,也卑微得让她不得不心疼。

“我只怕,到最后,连同归也不能……”不等行止将话说完,沈璃猛的往上一蹭,咬住他的嘴唇,在他唇畔上细细摩擦,轻轻的说着,“不会的,我会缠着你,像你变成人的那一世一样,一直都呆在你身边。”

行止一声叹息,一手揽住沈璃的腰,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便得更加深入,只在喘息的片刻之中叹道:“那个时候……你明明就时时刻刻想着跑啊。”

离开彼此的唇瓣,行止抵着沈璃的额头,轻声道:“这里会有点黑,别怕,待我将那四个封印处置妥当,便来陪你。”

“嗯。”

行止离开墟天渊时,天界已派天兵天将抵达墟天渊外,但见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神明被鲜血湿了半身,众人皆是一惊,有将军上前询问行止情况,行止只摆了摆手道:“片刻后我会离开此处一阵,神力或许会减弱,墟天渊外这个临时的结界怕是要劳烦各位支撑一阵。”

将军一愣,“自是义不容辞,但不知我们能当否大任……”

“能。”

行止尚未开口,旁边忽而插|来一个声音,拂容君一袭素衣,缓步上前,在他身后跟着幽兰与当初在天界冲撞行止的勿元仙君。三人对行止恭敬的拜了拜:“我等必不负神君所托,死守墟天渊结界。”

行止上下打量了拂容君一眼,笑道:“拂容君他日,或有所成。”言罢,他转身欲走,脚步却又一顿,问道,“凤来……那凤凰妖兽现在何处?”

“好似向魔界都城那方去了,他速度太快,没人追得上他,唯有等他停了下来再做追击。”

“若此后……”行止话说了个开头,顿了许久,最后只轻轻一笑,“只有看你们本事如何了。”言罢,他不再耽搁,迈步离开。

魔宫内外一片狼藉,地似血染,魔界守军清理着战场,每人脸上皆是同样的凝重。沈木月在几位将军的陪同下,走在都城的大街上,检查着这里是否还有幸存的魔人。路过碧苍王府时,沈木月脚步一顿,但见伺候沈璃的丫鬟正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

背后有将军唤道:“魔君……”

“走吧。”她摆手,“她若来问我,我怕无颜面对。”

背后将军们一默,有人安慰道:“神君必定会把王爷安然带回的。”

话音未落,但见空中倏尔射|来一道厉芒。沈木月眉头轻蹙,随即神色一空,呢喃一般道:“带不回来了……带不回来了。”

空中那道厉芒像是察觉到什么气息一般,蓦地一转,径直砸落在沈木月身前,将军们登时戒备起来。沈木月却伸手一拦,轻声道:“都退下。”尘埃落定之后,赤袍男子静静立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木月?”

“凤来。”她垂下眼眸,“未曾想此生,却还有见到你的一天。”

凤来径直问道:“琉羽在哪儿?”

沈木月抬头看他:“死了。”她说得极为平静,“千年岁月,只怕连尸骨也找不到了。”

凤来眸光一散,他咬了咬牙,挣扎一般道:“我不信……”沙哑的声音里竟有几分软弱,“她说她吃了仙丹,不老不死,会一直活着……”

“饶是神明亦有归天之日,何况琉羽。”沈木月看了看身后的人,几位将军会意,皆往后退了退,“千年前你被封入墟天渊后,琉羽独身前往墟天渊,欲入封印陪你,但最后却死在墟天渊前,是我亲手埋的她。”

凤来握紧拳头,沈木月看了他一眼,又道:“她为你留了个女儿。”

凤来一怔,双目愣然的望着沈木月:“你说什么?”

“她为你留了个女儿,把她的生命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沈木月静静的看他,“只是,你现在在这里,想来阿璃已经代替你,成为了墟天渊的封印。”

凤来惊愕得愣住,他皱眉仔细回想,初醒那刻,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六冥,别的……别的……还有一簇被黑气包裹住的光亮,难道那里面……

“你若不信,此处碧苍王府便是阿璃住所,你大可进去看看,里面该尚残留着她的气息,你应该能感觉得出来,她到底是什么人。”

凤来着牌匾,而后迈步踏入王府之中,门口的肉丫看见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拦住,却听一个声音道:“让他进去。”

肉丫一怔,不知道这开口的黑衣女人是谁,只挠了挠头道:“可是……我家王爷不在啊。她不知又跑到哪里去拼命了……”凤来没有理肉丫,径直迈步进门,肉丫连忙唤道:“哎哎,你别乱闯。我家王爷回来会生气的!”

凤来像全然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倏尔顿住了脚步:“当真如此……当真……”

沈木月跟了进来,静静道:“我将琉羽埋在墟天渊前,阿璃如今也在墟天渊之中,她们母女好歹也算在一起。”

凤来垂下眼眸:“琉羽,喜欢孩子吗……”

“比喜欢她自己的生命更喜欢。”

凤来轻闭眼眸,再未发一言,只化为一道光,向来时那般飞速离开了都城。

沈木月静静望着天空:“我用这样的方式换回阿璃的命,你可会怪我?你若怪我……也无妨……”

轻风一过,像是谁在无奈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76结大结局(上)

 

天外天上,万古不变的孤寂无声流淌,踏着青玉板铺就的阶梯,行止肩上的血液滴滴点点的拖了一路。忽然间,不知是眼花还是腿软,行止蓦地摔倒在长阶之上,以止水术冻住的伤口猛的裂开,一丝火焰灼烧着蹿了出来,行止眉头一皱,再次凝起法术将火焰强行压制下去。

伤口无法愈合……原来,他的神力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看来,就算没有此一遭,他身为神明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神……当真已被上天遗弃了啊!

行止仰头望着悬于天外天上的星河,蓦地笑出声来:“若论冷漠不仁,世间何物比得过你,造而用之,废而弃之……什么神明之力堪与天道媲美,简直胡言乱语,现下想来,无论是谁,不过都是你手中摆弄之物罢了。”他一声长叹,气息在空无的天外天中仿似荡出去了老远,“上天不仁啊!”

然而感慨罢了,行止望了一眼仿似没有尽头的长阶,一手捂住肩上伤口,将烈焰按住,继续一步一步像上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长阶终是有了尽头,在那处有一处宽阔的平台,行止登上神坛,迈着凝肃的脚步,行至神坛中央,金色的光辉立时包裹住了他的周身,印得他一双黑眸熠熠生辉。

他蹲□子,单膝跪于地面,神力灌入青玉石板之中,在圆形神坛之上,有另外的光辉在地面上显现,像是按照天上的星辰排列的顺序映照下来的一般,布置无序但却出离的和谐。而随着行止的法力灌入越多,在那些金光之中,隐隐能看见一些人影,他们与行止一样,身着宽大的袍子,然而动作姿态却各不相同。

这本是神明商议重大事情时才会来的地方,每个神明皆有自己的位置,这些影像,便是他们千万年来停留在此处的残像。在久远的从前,众神尚在,一个决议,总要通过多数人同意方能实行,然而现在,却只有行止一人在此……

他将墟天渊外的四个封印放置于地。

将封印与天外天相连接并不困难。不过片刻,行止便在天外天万年不动的空气之中感到了一丝微风,带着墟天渊中的瘴气,极为细小,却又让人太轻易的捕捉到。

他能想象得到此时墟天渊外,仙人们会有怎样高兴的表情,临时结界破裂,然而墟天渊的大门却阖上,妖兽不会再逃出去……

行止有些脱力的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最后只压下所有疼痛,凝了目光,不曾看一眼过去朋友的姿态,只凝视着阶梯,向来时那样,一步一步走下去,谁都可以软弱,谁都可以追忆往昔,但行止不行,他还有事要做,还有人要救。

肩上的血浸透了衣裳,顺着手臂滑到指尖,滴落于地,太过专注走自己路途的行止没有回头,所以他便也没看到沾染了他血液的神坛之上,那些金色的光芒经久不衰。

待离开那青玉阶梯,行止立时驾云而起,现在天外天已经与墟天渊连了起来,他寻着瘴气浓郁的方向而去,不过片刻便入了墟天渊中,黑暗之中极难辨别方向,他寻了许久方才看见一点如星光芒。他急速上前,然而却在抵达沈璃身边的时候缓了身形。

他看见她双眸轻闭,静静睡着,神色宁静,好似做了什么美梦。

行止一时不忍唤醒她,他见过沈璃睡觉的样子,眉头紧蹙,呼吸极浅,像时时刻刻都防备着,但凡身边有人敢图谋不轨,她就能立即跳起来将对方捏死。

这样安静的睡颜,实在少见。

他便静静立在她身旁,销毁墟天渊要的不过是一个法咒,然而待法咒念罢,墟天渊每坍塌一部分便会从他这里抽走一部分神力,若是从前,抽走那些神力不过是让他有几分疲惫,但现在不行了,墟天渊的消失会耗尽他所有的力量……

沈璃睫毛倏尔一动,她缓缓睁开眼,看见行止浅笑着立在自己身前,沈璃便也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做了个美梦,醒来便看见你,实在再好不过。”

那以后日日我都许你美梦,也日日都让你在我身旁醒来……

行止嘴角动了动,这句承诺终是没法说出口。他只是笑了笑,轻声问道:“梦见了什么,这么开心?”

“我刚才啊……”她说着,嘴角便已经扬起了按捺不住的微笑,“我看见你躺在葡萄藤下的摇椅上晒太阳,手里拿着没看完的书,睡得可安稳了。阳光那么温暖,透过葡萄架,星星点点的洒在你脸上,漂亮得都让我挪不开视线。”

行止探手摸上她浅笑的脸颊,他也跟着微笑,但喉头却有些哽塞得说不出话来。

知道他心底的情绪,沈璃又忙问道:“你那时,怎么就把我捡回来了呢?”

行止仿似想起了什么事,摇头一笑道:“实在没见过丑得如此标新立异的凤凰,所以想捡回来仔细观察观察。”他声色一顿,“不过,还好因那一时好奇捡回来了。”

沈璃有些不满的嘀咕:“我长毛之后还是挺漂亮的……”

“就这样是最漂亮的。”行止将她抱进怀里,静静的依偎了一会儿,“沈璃,你害怕吗?”

“稍微有一点。不过被你抱着就不会了。”

“我很害怕啊。”沈璃或许有来生,但他死后,或是灰飞烟灭,或是化为天地间的一缕生机……他将沈璃抱得更紧,“你要跟别人跑了,我得多想不通啊……”

沈璃一愣,复而笑道,“行止神君何时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了,这三界之中,还有谁能同你相比?”

行止没有答话,沈璃只听耳边有轻细的法咒吟诵而出,那些咒文好似化为一道道金色的浮光,掠过黑暗的墟天渊,消失在四周,沈璃愣然,恍然之间,铁链从缚住她的铁链上传来几许震动,沈璃问:“墟天渊要塌了吗?”

“墟天渊空间太大,若是立即坍塌恐会发生什么意外之事,这法咒会让它从外至内,慢慢塌陷。”

沈璃无奈一笑:“看着自己怎么慢慢死去吗……行止,当真太狠得下心。”

行止心尖最酸软的部分好似被这话狠狠打了一下,只轻轻一呼吸,便把疼痛挤压到了四肢百骸。肩头上的伤口裂开,他闷不吭声的压了下去,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只摸着沈璃的脑袋道:“抱歉……让你也一起害怕……”

沈璃看了他许久,最后用头轻轻撞了撞他的胸膛,一边无奈的说道:“谁让你道歉了,我是在心疼你啊!”

背负了那么多,连死亡也不能选择更痛快的方式,行止这一生都被天道那看不见的力量所束缚……行止听罢这话,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最后只是笑了笑:“被人心疼的感觉,还不错。”

天上的神明太高了,别说凡人,连仙人也只能抬头仰望,他们会仰慕,会崇拜,会敬畏,却独独不会用看弱者的心态去看他们,谁会因神明的无奈而悲伤,谁会因他们的无助而心疼,所有人都忘了,神明无情,并非是少了能动情的心,而只是被束缚太紧。

她动了动手,却被铁链制住了动作,沈璃眉眼垂了下来,但忽见之间,铁链又是一颤,沈璃听见“咔咔”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锁住她双手的链条倏尔碎掉,变成一块块废铁不知落到深渊的那个地方去了。

沈璃愣愣的看行止,或许是错觉,她觉得行止脸上的血色竟在一分分慢慢褪去。行止转过头,避开沈璃的目光,不知往何处看了看:“墟天渊的大门或许已经塌了吧。这铁链是从大门处连通进来的,既是做控制火之封印之用,亦是抽取火之封印的力量,互相平衡。”他一顿,“沈璃……大门塌了,意味着我们谁也出不去了。”

“嗯。”沈璃点头,她伸出手,环住行止的腰,“一开始也没打算出去。这样就很好。”她在他胸膛找了个安稳的位置,将脸贴在上面,舒服的喟叹一声,“早想这么做了,你不知我忍得多辛苦。”

行止微怔,忽而一笑,同样环抱住了沈璃。

墟天渊中坍塌的巨响越来越近,但行止和沈璃却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了似的,静静的依偎着,像是躲进了最安全的避风港,再不管外界那些狂风暴雨。

“碰!”一声与之前坍塌声不同的巨响传来。

行止眉头一蹙,扭头一看,一束极为灼热的火光劈开了墟天渊中混沌的黑暗。沈璃自行止怀中探出头去,恍见漆黑被光亮灼烧出一个破洞,她看见了外面神色惊愕的仙人们,也看见了一步一步踏尘而来的凤来。

沈璃唇角微动,他身上的光太过耀眼,让沈璃都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那样的气息,只感受过一次,她便知道。

他每一步都迈得不徐不疾,但晃眼之间便行至沈璃身边,他掌心一转,行止肩上的毒焰转瞬便被他收于掌心,他看了行止一眼,随即目光落在沈璃身上,将她五官细细看了一遍,凤来唇角动了动,最后却转过头,望着漆黑的墟天渊深处,继续迈步向前:“带着你母亲的份,活下去。”

话音一落,沈璃忽觉一股大力卷上周身,赤红的火焰将她与行止裹住,拖拽着把他们拉向墟天渊外的光明。

沈璃回过神来,这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心头极乱,透过火焰围起来的壁垒只遥遥的看见那个耀眼的身影越来越远,不行……她还没看清楚,还没感受清楚,不行……

她欲逃出这火焰的包裹,但周身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墟天渊里的黑暗越来越远,这力量一直将他们稳稳的放到地上方才消失无际,沈璃伸手去揽,却只来得及触碰到最后的温暖。

明明是那么灼眼的火焰,但却一点也不伤人……

她目光追随着火焰消失的方向看去,墟天渊大门已然不在,只在空中留下一个黑色的洞穴,像是把天撕出了一个伤口,而凤来送他们出来的那道光亮早已消失不见。

沈璃指尖微颤,正是茫然之际,忽觉肩上一热,沈璃愕然回首,但见行止倚着她的肩头,口中血如泉涌。

 

 

77大结局(下)

 

 

行止口中的鲜血不停的涌出,他捂住嘴,想推开沈璃,但手却是那么无力,未将沈璃推动,他自己先倒向一旁,趴在地上,又呕出一大口血来。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衣,他素来干净修长的手指,还有那张总是挂着淡淡微笑的脸庞此时都被鲜血染得一片狼藉。

 

“行止……”沈璃怔然的唤他,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惧怕和仓惶,她几乎是跪着挪到行止身边,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她的指尖与嘴唇颤抖得比行止还要厉害,“为何……”她伸手抹去行止嘴边的血,但立即又有血液涌出,将她的衣袖也染湿了,“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代替我被埋在了墟天渊里……他……”沈璃哽咽,“你怎么还会这样?”

 

冰凉的手掌被紧紧握住,行止的眼眸静静的看着沈璃,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里仿似藏着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他咽下喉头翻涌的腥气,气息虚弱,但神色间却没有半分软弱:“神明……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天外天会随着墟天渊的消失而消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三界存亡,天地间不再需要能与天道抗衡的力量。神这种由天而生的职位,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神明没有存在的理由那又如何!”沈璃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仿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干涩,“行止还有存在的理由!不是神明,只是你,只是行止,你还有那么多活下去的理由……”

 

“若还可以……”行止笑了笑,“我活着的理由就只剩下沈璃了。”

 

天空中的墟天渊猛烈地颤抖起来,黑暗的范围慢慢缩小,饶是行止如何将牙关咬紧,鲜血还是自他嘴角溢出,他感觉到沈璃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慌乱得没有半点平时威风的模。

 

“沈璃此物,太不会照顾自己……太不会心疼自己……”行止咳嗽了两声,“若是可以,我想替你照顾你,代你心疼你……”

 

沈璃心口剧痛,仿似血脉都被揉碎了一般:“你倒是说到做到啊!”

 

行止一笑,摇了摇头,倏尔猛烈的咳嗽起来,太多的鲜血让沈璃几乎抓不稳他的手,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哀伤,行止笑了笑道,“字字啼血……我今日倒是玩了个彻底,也算是做了一次子规,当了一次你的同类。”

 

沈璃咬紧牙关:“这种时候,只有你才开得出玩笑……”

 

一句话勾起太多往昔回忆,连行止也静默下来,默了许久之后,他咧了咧嘴,三分叹息,三分无奈,还夹杂着几分乞求的意味:“那,沈璃,你便笑一笑吧。”

 

眼泪啪的落在行止脸上,温热的泪滴划过他满是鲜血的脸颊,洗出一道苍白的痕迹。沈璃抿唇,微笑。

 

行止扭过头,闭上眼,一叹:“实在……惨不忍睹……”

 

刚说完这话,行止忽而脸色一白,浑身肌肉蓦地绷紧。与此同时,墟天渊剧烈一颤,有碎裂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沈璃愣愣的转过头,但见那空中的黑色空间如同瓷器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碎,碎片化为烟灰,里面封印的妖兽也好,野心也罢,都随着清风一吹,消失无际,阳光穿透瘴气,照在这片被墟天渊的黑暗掩盖了千年的土地上,扫荡了所有黑暗。

 

而在灼眼的阳光之中,沈璃好似看见一簇微弱的火焰在空中跃动,它像叶子一样,慢慢飘落下来,没入大地。

 

“沈璃。”她听见行止轻声问她,“这是你梦里的那束阳光吗?”

 

沈璃望着他,不见他唇角再涌出血液,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更加慌乱起来,“不是。”她说,“不是,你得陪我一起去找那样的阳光,那样的场景。”

 

“真可惜……不过……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找到的……”他仿似累极了似的慢慢闭上了眼,“那样的阳光。”

 

行止握住沈璃掌心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沈璃垂下头,握着他的手让他手背贴着自己的脸颊:“混账东西……”她声音嘶哑,极低的说道,“你明知道,我要找的,是那个晒着那样阳光的行止……混账东西。”

 

你让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行止啊!

 

然而,却没有谁再给她回应。

 

天空中不知从哪儿飘落下来絮絮绕绕的金色光辉,像是隆冬的大雪,铺天盖地洒了漫天。

 

静立在旁的仙人们皆抬头仰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神光!是行止神君归天的神光!”仙人们倏尔齐齐跪下,俯首叩拜,“恭送神君。”

 

“恭送行止神君。”

 

这天地间最后一位神明,消失了。

 

天道终是承认他是以神的身份离开的吗,天道终是让他化成了天地间的一道生机,与万物同在,享天地同寿吗……那她,岂不是连轮回,也无法遇见行止了。

 

沈璃仰头,望着漫天金光,在那般璀璨的闪亮之中,她的双目却渐渐暗淡了所有光芒。

 

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她抱着怀里逐渐冰凉的身体,轻轻贴着他的脸颊,像是与他一同寂灭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上前来,轻声唤道:“碧苍王。”沈璃没有回应,那人顿了一顿,又道,“碧苍王沈璃,神君已然归天,神识不在,他身体也是不能随意滞留下界的,历代神君归天之后,皆要以三味真火将其渡化无形。碧苍王,且将行止神君交予我吧。”

 

沈璃这才抬头看了来人一眼,竟是天帝亲自来魔界要人了。她垂下头,还是用那个姿势贴着行止:“不行。”

 

天帝脸色微变,但见沈璃这样,也未生气,只道:“神君尊体,唯有以三味真火火化,方能保世间最大周全。”

 

“呵。”沈璃冷笑,“他在时,你们事事要他保三界周全,护天下苍生,他死了,你们竟是连尸骨也不放过,还想让他的尸体也为三界安宁做一份贡献?”她抱住行止的手一紧,眸中倏地红光一闪,在天帝跟前烧出一道壁垒,灼热的烈焰径直烧掉了天帝鬓边几缕发丝,逼得天帝不得不后退两步。

 

“你们有本事,便从本王手中将人抢过去罢。”

 

天帝眸光一沉,又听沈璃道:“若今日你们真将他抢去烧了,他日,我碧苍王沈璃,必定火攻九重天,势必烧得你天界,片甲不留!”她声音不大,但言语中的果断决绝却听得在场之人无不胆寒。

 

隔着火焰壁垒,众仙人皆看见了沈璃那双染血双眸冷冷盯着他们。正僵持之际,幽兰忽而上前行至天帝身边一拜:“帝君,行止神君被三界苍生桎梏了一生,至少现在该还他自由了。”她俯身跪下,“幽兰恳求帝君网开一面。”

 

“皇爷爷。”拂容君亦在幽兰身边掀衣袍跪下,“神君虽已归天,但方才大家有目共睹,神君定是愿意和碧苍王一起的。皇爷爷极尊重神君,为何不在这时候再给他一分尊重和宽容。拂容君,求皇爷爷开恩。”

 

天帝见两小辈如此,眉头微蹙,忽而身后零零散散又传来下跪求情的声音,他一愣,转过头,却见在场的仙人无不俯首跪下,恳求于他。天帝扫视一圈,复而一叹,转过头来望着火焰壁垒后的沈璃,最后目光一转,落在行止已安然闭目的脸上:“罢了!”他长叹,“罢了罢了!”言罢,拂袖而去。

 

拂容君与幽兰这才起身,两人看了一眼壁垒之后的沈璃,一言未发,驾云而去。仙人们也跟着他们渐渐离开。

 

直至所有人都走完,沈璃才撤了火焰,抱着行止,静静坐着:“你自由了。”她声色沙哑,“你看,没人会再用神的身份禁锢你了。”

 

但行止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反应,沈璃抱着他,将头埋在他冷冰冰的颈窝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幻想着他下一刻还会起来。

 

漫天金光消失了踪迹,黄沙被风卷着一阵一阵的飘过,沈璃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有人从远处来唤道:“王爷!”

 

是魔界的人寻来了。沈璃抬头一看,走在第一位的竟是魔君,她没有带面具也没有幻化出男儿身型,急切的走了过来,她望着沈璃,默了许久,最后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安抚一般说道:“傻孩子,该回家了。”

 

“师父……”她抬头看她,眼眸中全然没了往日光彩,“我把不应该弄丢的两个人,弄丢了。”

 

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听得沈木月心尖一软:“阿璃……”她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半晌,只道,“先回家吧。”

 

一年后。

 

墟天渊消失了,魔界的瘴气日益减少,那些受瘴气感染而魔化的妖化的怪物也越来越少,没了对外战斗的事,朝堂上的利益纷争便越发厉害起来,沈璃不喜这些明争暗斗,索性整日挂着病不去上朝,也不去议事殿,左右也没什么战事需要她去操心,她便日日在魔界都城里闲逛,偶尔捉几个偷懒出来喝酒的将军,收拾几个仗势欺人的新兵,人送新名称为撞大霉。

 

肉丫听了很为沈璃抱不平:“他家才撞大霉!别让肉丫知道是哪个倒霉家伙传出的这话,待知道了定让嘘嘘去啄秃他的头!”

 

沈璃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了口茶:“没什么不好。”她说,“我本来就是很倒霉的一个人。”

 

肉丫闻言一愣,垂了眉眼。

 

她尚记得王爷一身是血的带着行止神君的尸身回来的时候,那时的沈璃简直像魂都没了一样。将行止神君送去雪祭殿后,她拖着一身伤,在那冰天雪地里独自待了三个月,最后是魔君看不下去了才将她强行拖出。

 

这一出来便是一场大病,断断续续又缠了她三四个月,待病好之后,沈璃便像是想通了一般,又恢复了重前的模样,但是肉丫知道,这个沈璃,心里已经烂得乱七八糟了。

 

“明天我不会回府。”沈璃喝完了茶,轻声开口说道,“只准备你自己要吃的东西便行了。”

 

肉丫一愣,恍然记起,明日不正是神君归天一年的时间么。

 

肉丫微有些担忧的点了点头。沈璃瞥了她一眼,然后揉乱了她的头发:“别担心,都过去了。我知道的。”

 

这条命是行止和她父亲一起捡回来的,就算她不为自己活着,也该为他们好好活下去,要照顾自己,心疼自己,如果行止没办法来帮她,那就只好让她自己来打理自己了。

 

肉丫点头,看着沈璃走远,只余一声叹息。

 

雪祭殿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冰雪之气从内部涌出,沈璃轻轻闭上眼,这样的凉意能让她想起行止,她迈步踏进雪祭殿中,她将行止的尸身放在这天地自成的封印之中,既是保住了他身体不坏,又不至于让心怀不轨之人将他身体盗走。

 

“行止。”她破开层层霜气,仰头望向中间的那个冰柱,但瞳孔却蓦地一缩。

 

冰柱之中……没有人!

 

沈璃愕然,她疾步迈上前去,绕着中间的冰柱看了一圈也未看见行止的身影,她心里蓦地一慌,但又隐隐燃起了一股新的希望,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正在这时雪祭殿外忽而传来肉丫的呼唤:“王爷!王爷!”

 

沈璃出了雪祭殿,但见肉丫气喘吁吁的奔到她面前:“有!有……有妖兽!在主街上!”

 

“是个雪妖!”

 

沈璃推开肉丫,疾步离去,因为颤抖而导致脚步有些踉跄,她只望着前方,搜索自己熟悉的气息,一路奔至都城主街,像疯了一样向前寻找着,忽然,她听见前面有嘈杂的声音,有民众的惊呼,有官兵的呵斥,她推开那些人群,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在街中站着,他背对着她,那一头青丝已然雪白,但沈璃知道,是这个人,没错。

 

她倏尔上前,从背后一把将他抱住。

 

“我知道是你。”她说,“我知道是你!”

 

周围的人是什么反应沈璃已经不知道了,她只觉自己手被一双冰冷的手覆上:“轻点。”他说,“勒疼了。”

 

沈璃这才敢稍稍松开一点,那人转过身来,一双熟悉的眉目,还是昔日的微笑,他道:“沈璃,这种时候,你应该笑的。”

 

沈璃闻言,眼泪反而淌得更欢:“偏……不如你所愿。”

 

行止一叹:“你就不能听话一次。”他俯身,抬起沈璃的下颌,然后将唇印了上去,“好歹,也是自家相公啊。”

 

周围的惊叹皆成了背景,沈璃便如此不管不顾的与他当街相拥而吻。

 

行止神君回来了,只是神力极为微弱,弱得如同寻常仙人一般,而身体却是连寻常仙人也不如。沈璃忧心魔界尚有残留的瘴气会对他有所妨碍,径直带着他去了人界,买了间小屋,一如当初他还是行云的时候。

 

天界的人来找了他几次,行止避而不见,将避世的态度摆足了,天界的人倒也识趣,便不再来寻他了。

 

沈璃便与行止在小屋里安顿下来。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病弱的书生和霸气的女王爷,他们在后院种了葡萄,两人一起动手,边聊边种:“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回来的?”行止问沈璃。

 

沈璃一顿:“好奇,但不敢问。”她坦白道,“要是一问,发现这是一场梦,我该怎么办。”

 

行止一愣,心道沈璃这次定是被吓到了,他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不着急吧,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来告诉沈璃,这就是现实。

 

只是……他望了望天,破碎的天外天,老友们残留的那些金光影像……他垂下头,将土松了松,关于上古神的那些记忆对于以后的人来说都只会像是一场梦吧。他能想到,在天界西苑之中,那些借由众神残留神力漂浮的灵位此时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吧。因为……他们将最后的最后,都变成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他的朋友,过去,都已经再追不回来了。

 

“沈璃。”他忽而唤道,“我不再如曾经那般强大,你可是会嫌弃我?”

 

沈璃瞥了他一眼,自然而然的问道:“为何要嫌弃?最开始,我爱上的就只是个病弱的凡人而已。”

 

他们转了一圈,原来只是回到原点啊。

 

行止愣了愣,随即一笑,再不多言。

 

这世界最后一个神不见了,但却多了一个闲散的仙人。

 

年复一年,人界的时间过得太慢,沈璃和行止小院中的葡萄藤已经开始接触大串大串的葡萄了。

 

是日,阳光透过葡萄藤照在摇椅上的行止脸上,他闭目浅眠,忽闻一个声音道:“尝尝,葡萄。”行止睁开眼,看见立在身旁的沈璃,她逆光站着,剪影太过美丽。行止伸手接过葡萄,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道:“沈璃,你之前还欠我两个愿望呢。”

 

沈璃一怔,琢磨了许久,好似才想起这件事:“你还有什么愿望?”

 

“第一个愿望,以后每年夏天,你都帮我摘葡萄吧。”

 

沈璃在他身旁的摇椅上躺下,点头答应:“好啊。”

 

“第二个愿望……”

 

沈璃侧头看他:“今天你要把愿都许完么?”行止也恰好在这时转过头来,两人的气息挨得极近,行止笑道:“因为,第二个愿望,要花很久的时间去完成。”他蹭起身子,在沈璃唇上静静落下一个吻。

 

“帮我生一串葡萄一样多的孩子吧。”

 

沈璃一惊,推了他就跑:“丧心病狂!”

 

院中,只留下行止止不住的轻笑。

 

适时,阳光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内容有点多~所以就写到现在了Orz

 

到此正文终于结束了~长舒一口气~

 

番外会有的~~明天早上更新沈璃父母的番外~还是十一点哦~估计会像一个小短篇那个样子~

 

78 凤来番外上

 

一声巨响,地室中蓦地一颤,仿似有一股极热的气浪自深处涤荡而出。琉羽身形一偏,只得扶住墙壁方不至于摔倒在地。待震颤平息,身后的门人皆在窃窃私语,猜测着魔君这次又做出了什么妖兽,诞生之初便弄得如此大的动静。大家皆忧心忡忡。

 

琉羽瞥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的往前走,推开结实的木门,接下来的路便是只有得到过特许的人才能走。

 

封闭的甬|道旁架着火把,许是琉羽的错觉,她好似觉得今日这火光比往日都来得明亮一些。行至甬道底,面前石门紧闭,琉羽抬手轻叩门环,但只敲了一下,石门轰然坍塌,琉羽愕然,屋内耀眼的光亮透过厚重的尘埃照射出来,刺目得让琉羽不禁微微眯起了眼。

 

“做出来了!哈哈哈!终于成了!终于成了!”

 

六冥的声音嘶哑中带着近乎癫狂的欣喜之意,他的背影在火光映射中显得有几分骇人,琉羽缓步行至他身边:“师父……”她目光越过六冥的身子,看见屋内一片狼藉,丹炉翻了一地,火焰遍地烧着,而在那火光之中,静静立着一个幼童,他闭着眼仿似在沉睡,模样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大小,与寻常孩童无异,但是他身上却有火焰在灼烧。

 

琉羽微惊:“师父……这是?”

 

“凤来。”六冥眼中尽是被火灼热的光亮,他咧嘴笑着,“他名唤凤来。”

 

六冥迈步上前,涉火而过,停在凤来跟前,将他抱出了火海。凤来尚在沉睡,六冥望着他诡异的笑着:“有了他,我就可以做出更多的妖兽,也不用担心无法控制它们了,我只要控制这孩子便好。”

 

这么小一个幼童……便是师父倾力炼制而成的妖兽?

 

“可是还没有醒啊。”六冥将凤来塞到琉羽怀中,“你先抱他回去躺着,我检查一下是否有哪里出错。”言罢自己往还烧着火焰的屋子里探寻而去。

 

琉羽愣愣的望着六冥,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孩子,最后只得一声叹息,领命而去。

 

抱着小孩走出底下石殿,门人们皆在背后对她指点,有的说师父疯了,有的只摇头叹息。琉羽不作理会,直到将凤来抱回自己的屋里,看着小孩稚嫩的脸,琉羽也觉得,师父或许不大正常了,这么一个弱小的孩子,哪有能力控制那些妖兽。

 

正想着,忽见孩子眼睑微动,琉羽凑近看他,恍惚间,小孩睁开眼,一双红色的眼瞳里将她的脸庞清晰映照。

 

“凤来?”琉羽看见自己的笑颜在他眼瞳里展开,这孩子的一双眼睛比溪水更为清澈,“我叫琉羽。”

 

凤来眨巴着眼看她,好似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琉羽琢磨了一会儿,心道这孩子是被师父制造出来的,像个婴儿一般,对这个世间没有半分了解,想来也是听不懂她的话吧。

 

琉羽欲起身离开,想给他倒一杯茶,可她还没迈出步子,衣袖忽而一紧,小孩眨巴着眼定定的望着她,一只小手紧紧的拽着她的袖子不放。琉羽一愣,笑问:“怎么了?”

 

凤来不言。

 

大概……是害怕一个人呆着吧。琉羽如是想着,索性弯下腰,将他从床上抱起来,凤来怔怔的任由她抱起来,却下意识的拿手环住琉羽的脖子,他侧头,呼吸便喷在了琉羽的脸颊上。

 

琉羽将他抱到桌子边坐下,让凤来坐在自己腿上,她拿了杯子,给他倒上一杯茶,然后放到凤来嘴边:“喝茶吗?”

 

清香的气味飘入凤来的鼻腔,他眨巴着眼,目光终是从琉羽脸上挪开,落在青绿的茶汤上,他张开嘴小心的尝了一口,味觉带给他的感受让他惊奇的睁大了眼,目光又落在琉羽脸上。

 

琉羽一笑:“茶。”她教他,“这是茶。”

 

“炸?”

 

“茶。”

 

“擦……”

 

“不对,是茶。”

 

“茶。”

 

听他这么一会儿就念对,琉羽亦感到惊奇:“你好聪明。”

 

“好聪明。”

 

琉羽揉了揉他的脑袋,正聊得开心之时,门扉忽而被推开,来人一脸阴沉的踏进屋来,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道:“师父又炼制出了什么妖兽!”

 

琉羽脸上的笑微微收敛,她摸了摸凤来的头,轻声道:“师姐。”

 

沈木月还未走进里屋便怒道:“他可知先前那些怪物已伤了魔族多少子民!又有多少士兵因去捉拿妖兽而死!”她绕过屏风,但见琉羽怀中抱着一个瞳色妖异的小孩,她微微一怔,“这是谁家孩子?”

 

琉羽一默,继而叹道:“这便是师父新炼制出来的妖兽。”

 

沈木月一愣,倏尔大怒:“荒唐!”她一拂衣袖,衣摆的力道径直将屏风击碎,声响过后,屋内寂静沉默,沈木月静静的看着琉羽,“你还打算继续帮他?”

 

琉羽沉默。

 

听不见回答,沈木月面色铁青摔门而去。

 

屏风碎片狼藉了一地,琉羽有些脱力的坐着,心里说不出的沉闷,其实……她又何尝没有质疑师父的时候呢。但如今妖兽的数量已不是他们能控制住的了,与其想别的方法毁灭它们,不如依着师父的打算,制作一个更厉害的妖兽出来,让他去控制……

 

心间烦闷事宜未想完,琉羽忽觉眉心一暖,凤来小小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皱紧的眉头上,揉了两下,把那些皱褶碾平。

 

琉羽微怔,倏尔一笑:“没事。”她握住凤来的手,有些无奈的想,可是师父却做出的是这么一个孩子啊,这……要她怎么能放心把那么多妖兽扔给这一个孩子。

 

凤来好似极喜欢琉羽,总是黏在她身上不肯下来,六冥看了索性将凤来交给琉羽照顾,而自己则投入到了更忙碌的炼制妖兽的过程中。六冥从未给琉羽交代过要如何教养凤来,也未曾说过该将他养成什么样子,好像只要让个人给他喂饭,让他活着便行了。若仔细论来,唯一交代过的话,便是让凤来多接触妖兽。

 

但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琉羽如何放心当他独自去接触妖兽。

 

她便时时将他在身边带着。凤来极是聪明懂事,什么都学得快,不过十来天时间,他便与琉羽一同进出炼丹室,偶尔还能帮她打打下手。可即便有凤来的帮忙,琉羽仍是繁忙不堪,加之要照顾凤来起居饮食,这半个月时间便憔悴不少。

 

朝中对妖兽的非议日盛,长老们将六冥及其门中弟子请去议事殿商议妖兽一事是续是止,琉羽离开前将凤来的食物皆安排妥当才急急忙忙走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会议一讨论便是整整三日,长老们意在说服六冥放弃妖兽一事,然而六冥却不肯退步,僵持了三日,最终六冥拂袖走人,言道:“我以妖兽上攻天界之事已成定局,反对者大可离开。”

 

众长老无法,只得散了会议。

 

琉羽也才能出了议事殿,待回到房里却没有看见凤来,一问之下方知他在炼丹室里呆了三天三夜。琉羽寻去,方一推门进屋便见凤来伸手往还在烧火的炉子里面掏东西,琉羽吓得忙将他腰一抱,不由分说将他往外拖,凤来直唤:“等等!琉羽等等!就要拿到了!”

 

凤来力气大,琉羽挣不过他,待他将东西拿出,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笑意,琉羽却只顾着掀了他的衣袖,捏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没有被烧伤之后,放安下心,但这心一安,火气便按捺不住的往上涨,她声色一厉,喝道:“你这手臂可是不想要了!刀给我,我来剁!”言辞激烈,想是气急了。

 

凤来被骂得一怔,手中的东西刚要捧到琉羽脸前,又默默的收了回来,果真老实的从丹炉一旁翻出一把刀来,递给琉羽,然后将自己胳膊伸了出去。

 

琉羽一呆,瞪着凤来:“你以为我不敢剁是么?你在逼我?”

 

“你要剁,就给你剁。”他的眼眸没有躲闪,就像是在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琉羽望着他,心里一时不知涌起了什么滋味。在凤来面前立了半晌,最后将他手中的刀夺过来往旁边一扔,一巴掌眼瞅着要打在他的脑袋上,但最后落下的力度却轻得不可思议,凤来静静的看着她,但见她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臭小子。”

 

凤来任由琉羽的手在自己脑袋上胡乱揉着,也不知道自己眼中的神色被她揉得像碎了的光一样斑驳。

 

琉羽忽然停了手,然后比划了一会儿:“你是不是长得太快了。”她问,“怎么感觉突然高了很多?”

 

凤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琉羽:“丹药。”他说,“应该能消解疲惫。”

 

鼓捣这三日,伸手往火中去取的,就是这东西么。琉羽接过丹药,放于鼻尖轻轻嗅了嗅随即一叹:“这个……有毒啊……”

 

凤来一愣,像是力气一瞬间被抽光了的样子,琉羽看了看他的表情,随即一笑,一仰头将丹药吞了下去,凤来一惊,伸手要去制止,但琉羽已经咽了下去,他心头一紧:“琉羽!”

 

“没事没事。”琉羽一笑,“虽有一两分微笑的毒性,但却是对消解疲惫极有效用,谢谢凤来。”

 

凤来怔怔的看她,便是在今日,他明白了两种情绪,一种叫失落,还有一种是为心疼,又或许,该叫做心动。

 

 

79 凤来番外中

 

一月时间,凤来便已长得如同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与他身体一同成长的还有心智与力量。在凤来有一次不慎将丹炉烧融之后,琉羽知晓他力量强大,定是不会让别的妖兽欺负了去,于是也不再时时将他看得那么紧了。

 

但凤来还是喜欢粘在琉羽身边,除非琉羽明言让他做什么事,别的时间,他便是坐在一旁望着琉羽发呆,也不愿往别处跑。琉羽对他极是放心,从来没有用看待妖兽的眼神来看待凤来,但……

 

“他终究是流着妖兽的血你便如此放任他四处活动!”

 

是日,琉羽正在炼丹房鼓捣丹药,忽然间,房门猛的被推开,沈木月神色愤怒的走进屋来,喝道:“快随我去前院!”

 

“他不过是去前院帮我拿东西。”琉羽怔愕的回头:“怎么了?”

 

“怎么了!”沈木月上前将琉羽的手拽着,拖着她便往门外走,琉羽拿着的药材洒了一地,她眉头微皱,可跨出门口她便愣住了,前院的方向火光冲天。琉羽一呆,沈木月还待说话,忽见琉羽身形一闪,不见了踪迹。

 

行至前院,琉羽黑色的眼瞳被火光染得通红,房屋草木上皆是炽热的火焰,有人甚至身上也燃了起来,惊叫着满地打滚,未被火烧灼的人四散而逃,场面一片混乱。

 

琉羽目光慌乱的一扫,在火光重重之中,恍然瞅见一袭黑衣的凤来静静立着,他跟前有四五人被一团火焰围出来的圆圈困在其中,似有人已窒息晕倒,凤来盯着他们,眼眸红得骇人,然而眼底却没有任何神情,一如被六冥制造出来的其他妖兽一般,是个爱嗜杀成性,没有感情的怪物。

 

“凤来……”琉羽声音微颤,她急急奔上前去,如同往常一般,伸手欲抓他的手腕,却不想凤来蓦地回过头来,那双腥红骇人的双眼望进琉羽眼里,那热得灼人的杀气如剑径直扎进琉羽心里,琉羽一愣,什么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凤来倏地一抬手,烈焰如刀擦过琉羽的颈项,电光火石之间,琉羽只觉后襟一紧,被人拽着往后退了数步,方才险险躲过这夺命一击。

 

“疯了吗!不知他是妖兽!”沈木月的呵斥声在背后响起。

 

琉羽微微转头,目光怔愣的看了她一眼:“师姐……我……”她只是没想过凤来会伤她。

 

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忽而一口热血自口中涌出,沈木月一惊:“琉羽!”

 

琉羽亦是一惊:“为什么……”她话未说完忽觉身体无力,脚下一软,倒在沈木月怀里,她喘着粗气,捂着胸口,感觉胸腔中仿似有火在灼烧一般难受。

 

“何处伤到?”沈木月检查她的颈项,只见有一道被烫到的红印在脖子上,别处并没有伤口,然而琉羽却痛苦极了似的,捂着胸腔,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沈木月心急,但见她快闭上眼,不停唤着她的名字,正焦灼之际,身旁蓦地跪下来一人。沈木月浑身一僵,刚想带着琉羽躲开,却未曾想一双尚还带着些许稚嫩的手紧紧拽住了琉羽的手心。

 

那双手像是抽走了琉羽身体里的灼热一般,让琉羽呼吸渐渐顺畅起来。

 

四周的火焰也慢慢熄灭,沈木月眉头微皱,眼中戒备仍是未减,她回过头来盯着凤来,却见这少年竟垂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琉羽手上,不停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惶恐得就像是快要被处死的罪犯。

 

沈木月微愣,但见琉羽气息已经平稳下来,又见凤来如此,她方才扭过头询问方才那几个被围在火焰圈之中的人:“怎么回事!”

 

那五人,一人已窒息晕倒,剩下四人皆浑身瘫软,坐在地上,一人抖着声音道:“我……我们只是质疑了一下魔君如今的做法而已。”他好似心有余悸,“不过说了魔君几句不是……我们便罪该万死吗?”

 

沈木月沉默,复而转头看着凤来。

 

凤来没有一句话的辩解,只专注的看着琉羽,像别的已经与他无关一样。待得看见琉羽闭着的眼睛微微颤了两下,他呼吸一轻,像是怕吓到琉羽一样。

 

“当真如此?”琉羽睁眼,望着凤来,气息尚有些虚弱的问道,“这是……你杀他们的理由?”

 

凤来一愣,将她眼睛望了许久,垂头道:“他们还说你的不是……”

 

这本是该教训他的一事,但凤来如此一说,琉羽忽然间好像失去了所有教训他的理由,这个孩子,是为了她才发了那么大的火……琉羽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一叹:“那也不该。”

 

“我错了。”

 

琉羽静静的看他:“还有呢?”

 

“对不起。”

 

事已至此,众人也再无话说,凤来是六冥制造出来的妖兽,谁也没有资格罚他,即便是琉羽。能得到一句道歉,比起那些被别的妖兽吃掉的同伴来说,已算是极好。

 

沈木月轻声问琉羽:“可还能走?”琉羽点头,沈木月便不再耽搁,站起身来,立即布置人手打扫现场救治伤者。

 

琉羽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感慨道:“若师姐有朝一日能身处统治之位,定是极有手段和气魄的。”

 

“回去歇着吧。”沈木月淡淡落下这话,迈腿离开。

 

琉羽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笑了笑,也想站起身来,可腿脚尚还无力,旁边的凤来默不作声的蹲下,拿背对着琉羽,琉羽愣了一愣,随即一笑,也不客气,抱着他的脖子,让他将自己背了起来。

 

“凤来。”离开前院,走在幽静的小路上,琉羽轻轻开口,“为什么……会对我动手?控制不了吗?”

 

凤来脚步倏地一顿:“你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琉羽一怔,随即笑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凤来默了一瞬:“当时听了他们的话,只觉很生气,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他声色微闷,“我好像……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是另外一个人。”琉羽察觉到他的不安,抱住他脖子的手微微向下滑了一点,让手掌刚好放在他胸膛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你只是力量太大,还控制不了。”

 

“我的力量很大?”他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不喜欢吗?”

 

“对于强大的力量,我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琉羽琢磨着语言道,“就像刀,我对它谈不上喜爱,但它若是用来切菜,我看见它便心中欢喜,它若是用来杀人,我看见它自然会心生恐惧。你的力量也是这样吧,可做杀戮,亦可为护。明白吗?”

 

凤来想了一会儿:“我保护你,你就喜欢我的意思么?”

 

“唔……也差不多可以这样说吧。”

 

凤来点头,再没说别的言语。

 

阳光明媚的下午,琉羽身体恢复之后便忙着将自己院子里的另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然后将凤来的东西全部都搬到了那间屋子里。其间琉羽还叫凤来自己也来帮忙,凤来默不作声的做完琉羽交代的事,直到琉羽看着整理好的屋子,笑着告诉他:“好了,今天开始你就从我那屋搬出来,住这里啦。”

 

凤来先前一直住在琉羽屋里,一来是因为他小,而来房间实在是懒得收拾,但如今凤来已经这么大了,再住在一起怕是有些不妥。

 

凤来看了屋子里一眼,然后又望着琉羽:“我,搬出来吗?”

 

“嗯,你今晚就睡这儿吧。”

 

凤来打量了一下琉羽脸上的神色,好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生气或者有别的情绪,但他看见的,只有琉羽了结一件事情之后的愉快微笑。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啊……

 

一时间,他最柔软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让他唇角一抿,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

 

琉羽不解:“不喜欢吗?”

 

凤来没有抬眼看她,只点头道:“嗯,喜欢。”

 

琉羽拍了拍他的肩,回了自己房屋,关上门,将凤来追寻而去的目光也挡在了门外。凤来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垂头小声道:“其实……不喜欢。”

 

当天晚上,琉羽在床上辗转到半夜也未曾睡着,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有另一个呼吸的声音在陪着自己入睡,今日突然没了倒还让她有些不习惯。

 

不知是深夜多久,还没睡着的琉羽忽听门口“喀”的一声轻响,她翻身坐起,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猛的将门拉开,倚门而睡的少年蓦地一头倒进来,醒了美梦,他抹了抹嘴角,然后抬眼望了琉羽一眼,没敢开口。

 

琉羽不解的蹲下,平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回自己屋睡?”

 

凤来默了许久,最后抬眼看琉羽:“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我伤了你而生气?”

 

琉羽一愣:“不生气啊,没有生气,不过……你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那你是不是讨厌我?”

 

琉羽挠头:“也没有啊。”

 

凤来眼角垂了下来,有些委屈:“那为什么把我赶出去。”

 

琉羽了然,随即笑了出来:“不是讨厌也没有生气,让你住另一个屋只是因为你长大了,咱们男女有别。”

 

“我还小。”

 

听到这么一句话琉羽实在哭笑不得:“你已经很大了!”

 

凤来好似极为失望:“到底如何,才能在大了之后还跟你住在一起?”

 

“这个啊……”琉羽捏了捏他的鼻子,“那就把我娶了吧。”



 

80 凤来番外下

 

 

凤来茫然的望着琉羽:“什么是娶?”

 

琉羽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到你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所以在明白之前,还是乖乖回去睡觉。”

 

凤来不动,琉羽与他对视了半晌,终是认输一般叹道:“好吧,我会陪着你直到睡着为止,来,回屋。”她牵了凤来的手往他屋子走,凤来却站住脚步不挪动半分,他望着琉羽,红色的眼瞳里印着月光和琉羽的剪影,“那我不睡了。”

 

不睡着,琉羽就会一直陪着他吧。

 

琉羽一怔,望着少年的眼睛,忽然觉得,她是不是把这个孩子,养得太过依赖她了……

 

分开睡这事琉羽下了狠心肠,凤来粘了琉羽几日,琉羽想来想去,觉得或许是凤来的世界太过单调,除了她,便没什么其他物什了,琉羽捉了只鸟给凤来,本来只打算给他做一个玩具,但没想到凤来得到小鸟之后竟当真高兴得不再那么缠着琉羽了。

 

琉羽很是欣慰,可没过几日,小鸟却忽然暴毙而亡,想来是受不了凤来身上日渐厉害的妖兽之气。

 

凤来捧着小鸟的尸体来寻琉羽:“琉羽,它怎么了?为什么不动,也不看我了?”凤来那一双眼睛哀伤得让琉羽都不忍心看,她摸了摸凤来的脑袋说:“小鸟死了。”

 

凤来望她:“什么叫死了?”

 

“就是再也不会动,再也不能睁眼看你了。”琉羽给他解释,“就是……失去它的意思。”

 

“为什么……”

 

“大概……是你还不大会控制自己力量吧。”

 

凤来神色空茫,也没再问琉羽什么,只与她一同将小鸟葬了,自那以后,凤来再也不养小鸟,也不缠着让琉羽陪他一起睡觉了。

 

凤来的力量还在不断成长,六冥着令琉羽日日带着凤来去往驯养妖兽的地方,意在让凤来熟悉其他妖兽,并学会怎么降服它们。琉羽虽还是不放心,但想到之前他那火焰的力量,她还是将凤来带去了那里,只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凤来旁边,就怕有妖兽前来,一个不留神,伤了凤来。

 

然而琉羽却没想到,最后受伤的,却是她自己,而被保护的那一个……也是她。

 

当烈焰铸成的壁垒在自己身边展开,凤来双眼腥红的盯着壁垒外的妖兽们。

 

壁垒外,那些嗜血成性的家伙,将他们团团围住,琉羽捂着不经意被一只妖兽划破皮的手臂咬牙道:“怪我大意了。”她看着地上那只已被凤来烧成灰烬的小妖兽一叹,“这些家伙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今日怕是不得善了。”外围至少有数十只妖兽虎视眈眈的将她与凤来盯着,只肖找到一个时机,便会扑上来将她与凤来啃噬干净。

 

琉羽眉头紧蹙,凤来始终还未长成,与这么多妖兽相对难免会落于下风……她心中焦虑,却见凤来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别怕。”他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出去。”

 

火光照亮少年过分漂亮的脸庞,琉羽心头倏地一动,她忙扭过头,心中暗骂自己莫名其妙,待回过神来,还要与凤来商量计策之时,却见凤来踏步迈步壁垒,只身走到火焰之外,在琉羽呼喊之前,他只手一挥,巨大的烈焰自他掌心轰然而出,在地面上烧出一条焦黑的直线,不管是挡在前面的妖兽亦或是树木,皆被这一击烧得干干净净。

 

而显然,对于现在的凤来来说,使用这么大的力量还是极为疲惫的,他的火焰壁垒登时弱了不少。凤来转过头,一个“走”字尚未出口,忽见一条黑糊糊的东西蓦地穿透他的火焰壁垒,从后面袭上琉羽的腰,将她整个人裹住。

 

凤来瞳孔猛地紧缩,探手便要去抓琉羽,可那黑色的条状物竟比他的动作更快几分,拖着琉羽便拉了出去,原来那竟是一直青蛙模样的妖兽,而那黑色的条状物却是青蛙的舌头!它一口将拖回去的琉羽含进嘴里,凤来只闻“咕咚”一声,也没听琉羽发出一点声音,便被它吞进了腹中。

 

凤来怔怔的僵在原地,那青蛙没再看凤来一眼,转身一跳便要跑。

 

“站住!”凤来声音嘶哑,好似从地狱中寻来的厉鬼一样,“站住!”他身形一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跳到半空中的青蛙蓦地被撕成两半,膛开肚破,内脏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网游之无双教皇全文阅读。血水之间,有个东西被皮肉包裹着在挣扎,凤来扑上前去,用利爪将那血肉花开,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琉羽拉了出来。

 

“琉羽……”他声色颤抖,泛红的眼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在蹿动。

 

“咳!”琉羽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琉羽……”他无助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你……”他想用力抓住琉羽的手,但有害怕抓得太紧而伤了她,他已经渐渐明白了,琉羽和自己是不同的,自己受了伤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伤口也能很快愈合,但是琉羽不行,比起他来,琉羽甚至有点像一个瓷器,太容易就碎了,“你会不会快死了……”

 

琉羽身上全是妖兽青蛙胃里液体,液体有毒,让她呼吸困难,她捻了个护心诀,保住心脉,转头一看,却是一愣,凤来惊惶而无助的看着她,一如那日他捧着小鸟的尸体来找她时那样,眼底深处藏着满满的不知所措。

 

琉羽便如此轻易的心疼了。

 

“我不会死。”她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我不会死,我吃过仙丹,不老不死。”她拼尽全力抬起手摸了摸凤来的脸颊,“所以,别露出这种表情了,我没事……”

 

凤来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地上的青蛙残块在颤抖着仿似要复原,凤来眸色一冷,但见一簇火焰凭空冒出径直将那肉块灼烧成灰烬,他将琉羽打横抱起,一转身,盯着身后的妖兽们,周身煞气溢出,妖兽们皆是一震,往旁边退去。凤来这才垂头看她:“我带你回去。”言语竟在这一瞬间温柔了下来。

 

而被凤来抱在怀中的琉羽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原来已不知不觉的长这么大了……

 

而适时,离凤来被制造出来不过两月时间,又过半月,凤来形貌已与寻常青年无异,与琉羽站在一起,俨然像是一对情侣,门派中渐渐流传出琉羽与凤来之间的闲话,琉羽不是未曾听闻,她不想理会,又或者说……无法否认,她好似确实对凤来,有了奇怪的想法,而且,不受自己控制。

 

与此同时,朝中反对势力越来越大,六冥全然不理,几日之后,妖兽们从驯养他们的地方逃出,杀了数百人,朝中长老震怒,百官与六冥门下弟子一同向六冥上书,求其灭妖兽,六冥不理,沈木月径直断绝与六冥的师徒关系,与反对者共同商议灭除妖兽一事。

 

琉羽此时亦是心生动摇,终是寻了个时日,想去找师父好生谈谈,将他劝劝,然而却不管在哪里也找不到六冥,无奈之下她只好作罢,而这一天,凤来也消失了踪迹,直到第二天,凤来才一身是血的从外面回来。

 

琉羽惊愕的看着他衣裳上的血迹:“这是……怎么了?”

 

“六冥让我指挥妖兽,将反对的人全部杀了。”琉羽忽觉浑身脱力,膝盖一软,摔坐在椅子上,凤来忙上前将她扶住,蹲在地上,望着她急切道,“我没听他的,琉羽,你别慌,我一直记着你的话呢,我没杀人。”

 

琉羽的目光这才看清凤来的眉眼:“这一身血……”

 

“是我的。”他说得那般轻松,“六冥很生气,拿刀砍了我,可是没关系,伤口已经愈合了,我也不痛。”

 

琉羽拽住凤来的衣袖,看着他满身的血,想着他当时不知挨了多少刀子,心头的疼痛便往骨髓里钻:“你怎么就不躲一躲呢,你……”

 

“因为他是你师父,别的不能听他的,可若只是打几下出气,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琉羽弯下腰,拿袖子擦掉他脸上的血迹,越擦手便越抖,“下次要躲开,不管谁伤你都要躲开,躲不开就用尽办法护住自己,知道吗?”

 

看见琉羽眼中的痛色,凤来眸光微凉的看着她:“我受伤,琉羽会心疼?”

 

“会。”她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会。”

 

如此近的距离,那么清澈的眼睛,凤来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狂跳,不知是怎么了,他忽然蹭上前去,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琉羽的嘴唇,然后自己先红了脸:“我不会让琉羽心疼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出门,徒留琉羽一人在屋子里坐着,捂着嘴唇,愣然失神。

 

傍晚时分,房门被敲响,凤来走进屋来,看见琉羽还以早上的那个姿势坐着,他微微一愣:“琉羽,你一天没出房门,也没吃东西了。”他将手中托盘放到桌子上,琉羽像是这才被声响惊醒一样,愣愣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凤来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在一旁站着,将筷子地给她,琉羽接过筷子,看着饭菜却没吃,好似琢磨了许久似的,望向凤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一句话徘徊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凤来蹲□子,微微仰视琉羽的眼睛:“我喜欢你。”他说,“这几日听到不少言语,我明白了娶你的意思,也知道什么是喜欢,琉羽,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你呢?”

 

“我?”忽然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表白,而且还在一瞬间将问题抛回给自己,琉羽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她的犹豫让凤来对他自己产生了怀疑,眼神中慢慢流露出失落的神色。琉羽心口一疼,也不在凳子上坐着让凤来仰望了,与他一同蹲着,她拉住凤来的手,让他触碰自己的心口,摸到跳得极快的心跳,她道:

 

“若是,不能忍受那人有一点点委屈难过便是喜欢的话,我应该,和你一样……”

 

凤来眼眸倏地一亮,他望着她,唇角的笑怎么也遏制不住。

 

“我喜欢你!”他猛的向前一扑,将琉羽抱进怀里,“我喜欢你!”他吻上琉羽的唇,却只是轻轻挨着,没有别的动作。末了,他倏地问道,“琉羽,我娶你,可以和你重新睡在一起吗?”

 

琉羽心跳如鼓:“可……可以。”

 

第二天,琉羽便做了凤来的妻子,只是没有人为他们举办婚礼,也没有人来庆贺祝福,两人甚至都没穿上新人该穿的礼服,在只有两人知晓的地方,成了夫妻。

 

凤来被制造出来的第三月,朝中一片反对之声,六冥再次找上凤来,凤来依然不听他话,六冥大怒,拔剑欲斩凤来,然而凤来这次却不再乖乖挨打,六冥无奈,拂袖而去,不日,制造出了苻生,以作替代凤来之用,苻生着实比凤来好操控许多,但是力量却不及凤来强大,若要他来控制妖兽,只怕还是欠缺实力。

 

六冥想方设法欲研究出让凤来只做傀儡的药物。

 

而此时,朝中有人将妖兽之乱通报天界,天兵天将下界,却不敌数千妖兽,然而不久,天帝请动行止神君下界。六冥心急,将未制作完成的药物,着人放在凤来的饮水之中,凤来吃药之后昏迷不醒。

 

行止神君以一人之力,阻数千妖兽,擒凤来,斩六冥,开辟墟天渊……

 

声音在黑暗里越飘越远。

 

沈璃睁开眼睛,看见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怎么了?”身边的行止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带着初醒的沙哑,问道,“做恶梦了?”

 

沈璃摇头:“我梦见他们了……”

 

“谁?”

 

“很多人。”沈璃道,“好长一个梦。”

 

她轻声说着,好像看见琉羽独自一人,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在战乱之中,艰辛跋涉过千山万水,走到墟天渊前,守着墟天渊的大门,期盼着与里面的凤来相见,但最后她却死在了与凤来一门之隔的外面,骨埋黄沙。

 

沈璃闭上眼,恍然记起那日墟天渊中,凤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那一声极为灼热的喟叹,隐藏千年的思念,对他来说,这千年岁月不过是大梦一场,而梦醒之后,他却遗失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所以……最后才义无反顾的踏进墟天渊么。

 

或许是为了救她这个从未蒙面的女儿,又或许只是为了追随琉羽的脚步……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没有人能去考证了。所有都被掩埋在了消失的墟天渊之中……

 

“行止。”她侧过身,脑袋凑近行止旁边,同样伸手抱住他的腰,“明天,我们去魔界看看吧。”

 

“嗯?”

 

“我想再去看看,他们离开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凤来番外到此结束~

 

网上连载部分也到此结束~~~~

 

阿九还会写一个关于沈璃和行止神君的番外约莫一万字左右,或许会涉及一串小葡萄~这个番外不会在网上发表,会在出书版里出现~

 

话说最近出版市场审查比较严格,涉及神魔鬼怪题材的文章比较那啥,所以出版或许要等一段时间。

 

另外,新坑正在筹备中,但因为阿九最近在找实习,所以新坑开坑时间不定,如果开了坑一定会在微博上面呐喊的,到时候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最后,完结了第一个28万字的文,阿九表示非常欣慰非常高兴~谢谢大家这一路来的支持~鞠躬

 

 

番外二 婚礼

  正值晌午,行止在厨房里炒菜,沈璃在院子里耍了一套花枪。待行止将饭菜都端上桌,不用他喊,沈璃立即收了枪,小步跑到饭桌边坐下。见到有肉,她一筷子便戳了上去。

  行止端着饭碗,在桌子对面打量沈璃,忽而开口,“沈璃,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有点不协调?”

  沈璃咽下口中的菜,眨巴着眼看他,“没有啊,阴阳相和,很协调啊。”

  “不对,”行止肃容,“你哪有半分阴柔模样?”

  沈璃放下碗筷,同样正色,“我的意思是,你阴,我阳。阴阳相和,协调得很。”

  行止终于装不下去了,破颜一笑,“如此倒也不错。”

  两人正聊得开心,忽听院外门扉被咚咚叩响。沈璃看向行止,“天界的人又来找你了?”行止不置可否,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孩脆生生的叫喊声,“是碧苍王和行止神君的家吗,我是极北雪山金娘子的仆从。”

  “金娘子?”沈璃微愣。他们来人界已有二十年,这二十年间几乎与金娘子没什么联系,关于她的一些消息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听说当初金娘子与他们一别之后,便追寻着她的那股邪气到了人界。邪气找没找到无人知晓,倒是找到了一个喜欢的男人。但这男人是个修仙之人,受了人界修仙门派那些歪理的熏陶,脑筋有些愉木,对人妖殊途这样的事情执着得很,怎么也不肯接受金娘子。金娘子也是极为执着之人,在那男子身边一待就是二十年,闹得人界的修仙门派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璃便是同郊外的地仙们闲聊时听来的。

  金娘子求爱至今未果,怎么突然派人找到这里来了?莫不是想让她与行止去帮她一把?

  沈璃怀揣着疑惑,放下碗去开了门。

  门口立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仰头望着沈璃,鞠躬行了个礼,”王爷好,我是来替我家主子递请帖的。”

  “请帖,”沈璃一头雾水,“她也兴办寿辰?”她竟还数得清自己的年纪……沈璃接过小姑娘手里红色的请帖,打开一看,登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她要成亲了?”

  “正是。”

  “和那个传闻中的道士?”沈璃将请帖看了又看,“下个月?”

  “正是。”

  沈璃沉默。这两人有了这么大的进展,却没听那些闲得无聊的地仙拿出来说嘴,只能说明这事着实突然,消息都还没有传遍。小姑娘又给沈璃鞠了个躬道:“主人特别吩咐了,让我转告王爷和神君,请二位记得带天外天的星辰过去。已经欠了她好几十年了。”言罢,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告辞了。

  沈瑞关了门,拿着请帖进屋,放在桌上,“天外天已塌,上哪儿去寻颗星辰给她?”

  行止面不改色地吃饭,“随便捡块石头好了。”

  “这样不好吧……再怎么说也是金娘子成亲,数万年就这么一次。”

  “沈璃,你可知天外天的星辰拿在手里是什么模样?”沈璃摇头,行止一笑,“这便是了。给她一块石头,告诉她这就是天外天的星辰。左右现在也没有星辰可供她对比,她会收得很高兴的。”

  沈璃扶额,”问题不是她高不高兴,而是这样做你不会觉得昧良心吗?”对上行止平静的双眼,沈璃歇了半晌,“算了,当我没问。”她又将请帖翻看了一遍,“我们什么时候启程?你现在的身体能受得了那雪山的夭寒地冻吗?”

  “好歹也是神明的身子骨。”行止笑看沈璃,“你该知道我身体多好。”沈瑞脸颊蓦地一红,她轻咳一声,“再好也没有以前驾云那么快了,我们早些出发吧。这么多年没见金娘子,怪想她的。”

  不过,成亲?沈璃盯着请帖皱眉,实在没办法把记忆中的金娘子与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沈璃觉得金娘子应该是一个永远都洒脱于尘世之外的女子,怎么能和这么尘俗的事情连在一起呢?

  雪山之上一如既往地刮着带有法力的寒风。行止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一路给自己加衣服。从山脚走到山腰,行止里里外外少说裹了四五件袄子,最外面还披了件大狐裘,远远看去便如同一个雪团。沈璃却只着了一件单衣,她望了望前面看不见尽头的山路,又回头瞅着冻得唇色微青的行止,有些心疼,忍不住开口指责,“你不是说你身体好吗?”

  行止无奈叹道:“我以为我多加几件衣服你就会懂的。”他颇为哀怨地看了沈璃一眼,解开狐裘,掀开袄子,将沈璃往怀里一抱,“我冷,你就不知道主动献献殷勤吗?”他把沈璃包在自己宽松的袄子里,还不忘轻声抱怨,“不解风情。”

  沈璃身上的温度让衣裳里迅速暖和了起来。即便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沈璃还是烧红了脸,“这样不好走路。”她微微挣了一下。

  行止还没开口,面前忽然疾风一过,一袭嫁衣的金娘子倏地出现在两人眼前。见到沈璃与行止这副姿势,她佯装害羞地一捂脸,“哎哟哟,这多年不见,妹妹一来可就羡煞奴家了。”

  沈璃轻轻推了行止一把,行止只得无奈地将她放开,失落道“袄子里都不暖和了。”看着这人摆着一张云淡风轻的脸撒娇,沈璃嘴角一抽。金娘子掩唇笑道:“都是奴家的错,累神君受冻。可谁叫奴家心急呢,这么多年,奴家可思念妹妹极了。”说着,她几步走下阶梯,拉起沈璃的手摸了又摸,“还是女子的手摸起来舒服,听闻妹妹这些年都在人界生活,过得可好?”

  金娘子絮奴叨叨地说个不停,但沈璃却敏锐地察觉出她身体中气息的虚弱,反手将她手腕握住。

  行止身体一直不好,在人界时沈璃多多少少也学了些医术。这一探脉,将沈璃眉头探得皱了起来,“你体内气息怎的如此薄弱?”

  金娘子笑容不变,却不着痕迹地拨开了沈璃的手,“不过是最近忙了些,没什么大碍。”她不等沈璃再开口,对行止道:“神君看起来大不如往昔了啊。这风雪之中还是别多待,我这就送你们去山庄里面。”

  金娘子这处还如从前一样,每日只在特定的时刻开门放人进去做买卖。金娘子用法阵将沈璃与行止送到了做交易的大殿中,殿堂里金碧辉煌,繁华热闹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中众人见金娘子突然带着两个人出现,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他们。金娘子一笑,“哎哟,奴家可是要嫁人的了,可不能由着各位客官这么看,相公会吃醋的。”

  殿中气氛立即活跃起来,有人打趣道:“金娘子,你当真要嫁人啦?这三日我日日都来做买卖,可从未见过你那相公。他莫不是根本就不在意你这夫人吧?”

  “自然是被奴家藏起来了,哪能让你看见?”金娘子盯着方才说话那人,眼中温度微微一冷,“今日贵客来访,不做买卖了,都散了吧。”

  那人一愣,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道歉,但见金娘子的神色,顿觉心头大寒,丢了手中的东西,忙不迭地跑了。大殿里的人吵嚷了一会儿,也都自觉散了。沈璃悄悄瞅了金娘子几眼,问道:“你强抢男人啦?”

  金娘子无奈地看了沈璃一眼.随即长声唱叹,“不过是威逼利诱了一下。他与他门派中的人受了伤,奴家答应救人,顺道让他嫁我,这也算不上抢吧,而且……奴家觉得他应当也是喜欢我的。”

  沈璃之前听地仙们说过,那个男人被金娘子追了二十余年也未曾有半点松口,想来是个极为固执、也极在意尊严之人。如今被金娘子这般胁迫,想来心里定是不待见金娘子的。金娘子这个“觉得”到底有几分正确……

  沈璃正待劝上两句,就听行止道:“就该如此。”他神色一本正经,“那人定是喜欢你的,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娶你。别的不管,你先与他生米煮成熟饭,省得磋跳。”

  行止这话正中金娘子下怀,她立即眉开眼笑地在旁边摊位上挑了一件狐裘递给行止,“神君说得在理,这千年雪狐做的狐裘你拿去,比你那几件袄子顶用。”行止不客气地收下来,金娘子笑眯了眼,“奴家已给你们安排好了房间,你们先去,待奴家把这里收拾好了再去找妹妹,将前因后果道个清楚。”

  出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沈璃眉头微蹙,望着行止,“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喜欢金娘子?"

  “不知道啊。”行止道,“不过,让她去纠缠那个男人总好过让她来纠缠你。”行止眯眼一笑,“你可是我的。”

  沈璃评论,“自私,无耻。”

  待指挥仆从们将这一屋子的东西收好,金娘子刚出大殿,便见一婢子行色匆匆而来,“娘子,幕先生又咳起来了。”

  金娘子心里一紧,忙随婢子而去。踏进红梅小院,金娘子脚步不停地闯进里间,迎头便见幕子淳伏在床头,咳了一地鲜血。金娘子二话没说,上前拽住他的手腕,法力不要钱一样往幕子淳身体里送,直到他止住咳嗽,安然躺下,才放了些心。

  指尖有些颤抖地抹了抹额上冷汗,金娘子闭上眼静静调整内息。

  “你身体不适?”

  金娘子睁开眼,脸上的笑一如既往,“相公这可是心疼奴家了?奴家真是好生开心。”

  躺在床上的人目光在她脸上静静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开眼去,“休要自作多情。”他顿了顿道:“先前你说已将我门派中人治好,所以将他们赶下了山。如今,他们可也会如我这般?”

  他言语中满是质疑.金娘子脸上的笑微微收敛,“子淳,我不屑骗人。”金娘子从来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但面对幕子淳,她总是破例,“你门派中人那些伤,对人类来说或许棘手,可对我来说不算麻烦,我说治好了便断不会骗你。而你如今尚在咳血,是因为你受的伤与他们不同。”

  幕子淳不语。

  金娘子心头微涩,脸上的笑容却灿烂起来,“言尽于此,相公不信,奴家也没法了。”她起身离开,“老待在屋里对你身体不好。今日天气晴朗,休息够了便出来走走吧。”

  幕子淳目光追随她背影而去,合上的房门阻断了他的视线,金娘子有些站不住地扶住门框。一旁的仆从担忧地上前,金娘子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拾力气,迈步离去。

  是夜,院中白雪映红梅,幕子淳披着雪白的狐裘走到院中。天上星明亮得仿似被擦过一样,这是人界难见的夜空。幕子淳不由看得有些入神,忽听院外传来窃窃私语之声,“今天有客人来啦,娘子亲自出去接的。”

  “能让咱们娘子这么重视,这可难得。”

  “我有幸远远看了一眼,那男子长得可美了,比院里这人还美上百倍呢。那身气质,啧啧,听说啊,咱们娘子和他交情匪浅……”

  “真的吗?今日这位好似又惹娘子不开心了,你说这三天两头的,娘子再好的耐性也给磨没了。如今又来了一位……这次的婚礼,你说到底能不能办成啊?”

  “娘子的想法岂是你我能猜的?”

  语声渐远,红梅枝穿过院墙,探到另外一边。幕子淳立在梅树下,探手折下一枝红梅,拿在手里看了看,随即扔在雪地上,一脚踩过,转身回屋。

  与此同时,沈璃和行止的厢房里,金娘子闷头喝了一口酒,叹道:“当年收拾了那股邪气后我变回原形,被他救了一救。就是那惊鸿一瞥!就是那该死的一瞥,让奴家花了二十年在他身上!”

  沈璃默不作声地吃东西,行止倒是一边喝茶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这本是一顿接风宴,但不知是从哪句话开始,便成了金娘子的诉苦会。她一边喝着酒,一边把自己与幕子淳的往事交代了一遍,现在又开始发起了牢骚。

  “二十年,石头也该焐热了吧,这凡人当真是块千年寒冰,饶是我有三昧真火也融不了他。”她往沈璃身上一靠,抱着她的手臂委屈道:“你说奴家活了这么多年,瞅上一个顺眼的,容易吗?偏生如此让人费心,奴家心里好苦啊!”

  “她在沈璃肩上蹭了蹭,一副撒娇的模样。沈璃放下筷子,问道:“他可是有喜欢的人?”想到自己与行止那颇为辛酸的情路,沈璃有几分感慨,“或者有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苦衷。”

  “你道人人都像神君先前那般身负重任不得动情吗?”

  行止像被夸了一样点点头,“没错,不是人人都如我这般善于忍耐的。”

  沈璃撇嘴,行止近年来越发不知廉耻了……

  金娘子叹道:“幕子淳他就是块木头疙瘩!被人界那些修仙门派的说法给僵化了脑袋,非要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觉得我靠近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连前些天我胁迫他成亲时,他都还在一本正经地问我……”金娘子学着幕子淳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模样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金娘子拍着桌子叫:“没看见奴家那一大殿的稀世珍宝吗?一个凡人也好意思来问奴家要什么!不过我当时也没生气。”金娘子学着她当初的模样,缓和了表情,浅笑道:“我当时答,‘我想要你啊。’多甜蜜的一句话,是吧?”她一顿,表情又是一变,学着幕子淳的样子严肃道道:“‘没个正经!胡言乱语!’你听听,你听听,他就这么说我!说完了,他转身就走了!”

  沈璃被她多变的表情逗笑了,金娘子委屈道:”你可知我当时多伤心啊!”

  “唔,你何不将他这木钠无趣的举动理解为一种害羞的表现呢?”行止忽然开口道,“我与仙人打的交道还算多,那些以凡人之躯得道成仙的多半寡言木讷,对于自身情绪极为压抑。他兴许觉得你在调戏他,又没法调戏回来,所以只好慌忙落跑。”

  金娘子睁大了眼看行止,沈璃也被行止这一番分析唬住,问:“依你之见,那凡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行止转了转手中的茶杯,一笑,“既非有心爱之人,亦非真心厌恶于你,他放不下的不过是一种固执罢了。如此,我们便来试他一试,看看这凡人对金娘子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金娘子满眼期冀地望着行止,“怎么试?”

  行止一笑,“你在他身边二十年不离不弃,他无动于衷,有可能是因为他已习惯于接受。那么,若是把给他的东西全部收回呢?”行止将杯里的残茶尽数倒在地上,“让他一无所有。来,想想,你给了他些什么,咱们一件一件收回来。”

  看见他眼中的笑意,沈璃嘴角微抽。这人是在帮金娘子,还是……觉得好玩啊?

  这一肚子坏水……

  金娘子琢磨了半晌,最后却道:“我好像也没给过他什么。”她神色茫然,“可我好像又把自己所有都给他了。”

  这话不仅让沈璃一呆,连行止都愣了愣。金娘子是个怎样的人行止比谁都清楚,能让她失神地说出这种话,想来已是情根深种。行止收敛了怔然,笑道:“那就把你自己收回来。唔,这段时间,你就先爱上别人好了。”

  金娘子问:“谁?”

  三人沉默了一瞬,行止微叹,“没办法,那就只好我……”

  “我来。”沈璃倏尔打断行止的话。她瞥了行止一眼,“看什么,你可是我的。”言罢,她捏了个诀,摇身变作一个英俊男子。她抓住身边金娘子的手,道:“娘子,这些日子你便来爱我吧。”

  金娘子侧头看了看表情微妙的行止,掩唇笑道:“奴家可不早就爱上王爷了吗?”

  行止一叹,却也无法,只好任由沈璃折腾。

  沈璃又与金娘子商量了一些细节。暮色渐浓,金娘子酒稍稍清醒了些,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今晚还没去看幕子淳呢!”

  沈璃与行止对视一眼,沈璃疑惑道:“你每晚都去看他?”

  “他有伤在身。”

  行止淡淡开口,“会死?”

  “这倒不会……”

  “那便别去了。”行止一笑,”忘记刚才我们说什么了吗。要全部收回来,让他什么都没有。便从今夜开始吧。”

  直到夜深了金娘子才离开这厢房。行止叹道:“这帮别人教训相公的一场戏,倒把自己夫人搭了进去,可真不划算啊。”

  沈璃挑眉,“分明是你在逗弄人家!”她一顿,“我怎么可能只看着你玩?”

  “这可如何是好?”行止站起身来,将在床边整理被单的沈璃从后抱住,“我们正直的碧苍王变坏了。”

  “从遇见你那天开始就变坏了。”沈璃由着他抱了一会儿,忽而问道:“不过,你这方法当真管用?”

  “自是管用。”行止轻声道,”失去的滋味,我可是体会得比谁都深刻。”

  满园雪景正好,幕子淳立于园中,红梅香气袭人,让他微微失神。

  昨晚……难得过了个安生日子。自打被金娘子带到此处,她就没有不缠着他的时候,突然得了一日闲,竟恍觉周身安静得让他不习惯,连带着心底也空荡荡的。想着昨日听到的那个金娘子亲自去接的客人,他不由沉了眼眸。

  是她的老友吗?和她有什么渊源?到底是怎样的人……

  “娘子这一院红梅开得可真喜人。”园林另一头传来一名男子清朗的声音,“上次来没见着这景委实遗憾。”

  “奴家这里乃是法器施的一处幻境,四季轮转,取的皆是天下最美的景。上次你来时,正好是春末夏初之景,这次看见的则是隆冬之景,还有好些时节的景色你没看见呢。”金娘子声音娇柔,轻笑连连,“阿璃若是喜欢,便长久待在奴家这里可好?”

  幕子淳定定地望着那条传来声音的小道。两道人影缓缓踏来,携着漫步晴雪林间的悠闲。金娘子与男子挨得极近,神态亲密。

  “哎呀,子淳。”金娘子看见了他,声色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却不似以往那样急急跑上前来将他拉住,只是立在男子身边为他介绍道:“阿璃,这便是将要和我成亲的相公,幕子淳。”

  男子眉梢一挑,目带探究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幕子淳皱起眉头,对这样的注视有几分抗拒,心里正琢磨着这人与金娘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忽见那名唤阿璃的男子苦涩一笑,握住金娘子的手,道:“金娘子啊金娘子,你可是怨我当年狠心离你而去?一别经年,再见……却让我知你快要成亲……呵,你可知我心中多痛?”

  什……

  什么?

  听闻对方竟突然吐出这么直白的一句话来,不仅幕子淳怔愕,连金娘子也惊呆了。她将沈璃看了许久,直到沈璃在背后悄悄用手指戳了她一下,她才恍然回神,“哦……”金娘子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立时便接了话头,眸里含上春光,娇羞一笑,“阿璃说什么呢?还当着子淳的面呢。”

  沈璃一侧眸,目光与幕子淳相接。这男子眼中的森森寒意看得沈璃极为满意。若说她先前还有几分不确定,那此时便彻底安下心来,专注于演这一出戏了。她撤了目光,再不看幕子淳一眼,权当他不存在似的对金娘子道:“若你们真是心心相印便也罢了,可先前我也听人说过,此人心并不在你身上,你何苦强求?”

  金娘子沉默,她在等幕子淳反驳。但意料之中的,那方并无半点声响。金娘子垂头一笑,明知会如此,但她……还是忍不住失望啊。

  “她是否强求,与君何干?”幕子淳忽然道,“阁下这话逾越了。”

  金娘子眸光一亮,沈璃勉强压下唇边的笑意,“哦?”她瞟过幕子淳握紧的拳头,“如是说来,传闻并不可信?实则你是在意金娘子的?”

  幕子淳冷声道:“与你无关。”

  “自然有关。”沈璃一把揽住金娘子的肩头,扬眉一笑,恣意猖狂,“我爱的女人,怎能受半点委屈?”

  在场两人再次呆住,紧接着金娘子眸光大亮,望向沈璃的眼神里有几分惊叹:碧苍王好气魄!

  “你若非真心实意对她,那便恕沈璃得罪,我便是抢也会把她从你身边抢走。”

  幕子淳面色更冷,他看了金娘子一眼,却见金娘子正专注地望着沈璃。她眸中的光亮便像是在说“好啊好啊,我与你走”。幕子淳忽而觉得这样的目光太过令人心闷,他拳头握得更紧,半晌后倏尔冷笑一声,“阁下早前干什么去了?”沈璃正在想如何回答,却见幕子淳转身便走,“要怎样,随你去。反正我如今也只是一个阶下囚。”

  沈璃挑了挑眉,目光追着幕子淳的背影而去。见他背影消失在一个转角,金娘子叹道:“阿璃,算了吧,这样让我太难堪……”

  “我倒觉得挺有成效的呢。”沈璃一笑,“娘子,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你们成亲之前,这幕子淳必定缴械投降,你信是不信?”

  金娘子微怔,倏尔失笑,“我等了二十年也未见他投降……不过我希望这个赌局,我能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赌局定然如你所愿。”一旁的红梅枝倏尔一颇,抖下一簇新雪,枝上红梅光华一转,竟瞬间变成了行止。他裹着金娘子昨日送他的狐裘在空气中呼出一口白气,道:“你若输了,可要给我家沈璃什么物什算作赌资?”

  沈璃看着他,“你怎么在此处幻化成了梅花?”

  “不然怎么能看见好戏?”行止笑着答,又把目光转向金娘子。

  金娘子一笑,“神君还是和以前一样,半分亏也不吃。”她顿了顿,道:“什么奇珍异宝神君没见过,必定都是不稀罕的。可奴家恰好手上有一上古遗物,佩戴在身可助受伤的神明调气养生。这物什放在以前神君未必看得上,但现在对神君来说却是一个大宝贝。若将此物日日戴在身上,他日神君再恢复往日神力也并非不可能啊。”

  沈璃喜道:“当真?金娘子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金娘子掩唇一笑,“奴家自是不防妹子,防的可不是今日神君吗?”

  行止也是淡淡一笑,“有如此宝贝,我自当尽力。为使这局早些分出胜负,明日,我便也来横插一脚吧。”

  看着身边之人,沈璃一叹,“当真是又让你看了戏,又让你占了便宜,金娘子亏得不轻啊。”

  纤纤素手端起白玉茶杯,浅酌一口,妙龄少女身着白衣,食指微蜷,轻轻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她浅淡一笑,“我倒觉得,金娘子很乐意让咱们占这便宜。毕竟,最后受益的还是她嘛。”

  沈璃目光在行止脸上流转了半晌道:“今日这般,你阴我阳,倒合了往日的笑语。”

  行止相当配合,身子往沈璃身上一倚,还是那淡淡的语气,“阿璃可适应?”

  沈璃眯眼笑,“适应。”

  “阿璃可喜欢?”

  沈璃垂下头,轻轻含住行止的唇,“喜欢。”

  行止便也不客气地回抱住她,两人像素日在小院中一样,缠绵依偎。忽然之间,杀气迎面而来,沈璃眉头也没皱一下,挥手一挡,一道法力筑成的屏障将来势汹汹的利剑挡住。

  她稍一用力,只听一声巨响,来袭者被弹开数丈,在亭外踉跄了数步方站定。

  沈璃放开行止,站起身来,两人一同看向亭外那人。只见幕子淳面色铁青,颜如修罗,“你便是这般对金娘子好?”

  沈璃看了看身后的行止,行止也看了看她,忽然抱住她手臂,做小鸟依人状,泣道:“阿璃,这人是谁,怎生这般凶恶?”

  沈璃浑身一麻,嘴角有些抽搐,耳语道:“你别演过了,我扶不住……”

  行止亦耳语道:“我相信你。”

  你不要这么相信我啊……

  见两人还在自己面前亲密私语,幕子淳厉声道:“如此花心之人竟妄言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你可知你今日的作为便是给她最大的委屈?”

  “那就先让她委屈一下。”

  幕子淳牙关紧咬,“你在骗她。”

  沈璃挑眉看他,“与你何干?”

  幕子淳喉头一哽。沈璃坦然道:“我花心又如何?我骗金娘子又如何?与你有甚关系?我只想要金娘子的万贯家产,只想将她骗到手,得到珍宝之后再将她休离……”

  “还要用她的财宝养小妾。”行止补充。

  沈璃附和道:“没错,还要用她的钱养小妾。这些又与你有何干系?你不是不喜欢金娘子吗?正好,我与金娘子成亲之时一定将你放走,不是正合你心意?你这么生气作甚?”

  “混账东西。”幕子淳恨得咬牙切齿,待要提剑攻上来,忽然瞟见一个人影。金娘子正站在另外一条小道上,愣愣地看着他。幕子淳没由来地心里一慌,色厉内荏地对金娘子喝道:“这样的人,休再惦记!”

  “那我该惦记谁?”金娘子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平静,“惦记你吗?”

  幕子淳一愣。

  金娘子看着沈璃,“对我有所图也好,至少能给我个机会,总比什么也不图、但什么也不给我的人来得强。”幕子淳眸光一分一分冻结成冰,“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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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什么?”金娘子笑道,“选择一个不可能的人,这不是我对你做过的事吗?怎么,难道这事只允许奴家对你做,不请允许我奴家对别人做吗?”

  幕子淳脸色白成一片。

  “你先前既那般不愿,如今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走吧。奴家缠了你这么多年也缠累了,如今总算找到个别的出路……我放你走,你回你的仙门去吧,不用再被我这妖女折腾了。”

  言罢她走向沈璃,沈璃会意地伸手拦住她,笑道:“没想到娘子倒是对我情根深种啊。”金娘子没有应沈璃的话,光是拿余光看幕子淳,只见他眸中似怒似痛,却没有再阻止一句。

  三人离开幕子淳的视线,金娘子苦笑,”你们看,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如此,可见这赌局是我赢了。行止神君,你的东西可赢不走了。”

  “这可说不定。”行止道,“回头你让侍者将他的东西都收拾了,送他下山,就说你要与沈璃成亲了,不留他这个外人。你看他答不答应。”

  沈璃忙道:“这可不行,金娘子好不容易才把幕子淳绑在身边,让他走,说是可以说,但决计不能这么做的。不然金娘子功亏一篑……”

  行止只看着金娘子,“你怎么说?”

  金娘子默了一瞬,“他要走我便让他走,我是真的累了。成亲也是我逼他的,我本想着抢了他在身边就是,但是你们这一试倒试得我心中不确定起来。若以后千万年岁月皆要与一个如此不在乎自己的人一同度过,那我还是……像以前那样一个人潇洒地过好了。”

  沈璃微愣。

  “我这便让侍者收拾了他的东西,将他送下山去吧。”金娘子唇角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心灰意冷。

  沈璃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唉!”金娘子走后,沈璃方回过神来,惋惜道:“我觉得他们两人对对方有情的,只是那修仙人太过迂腐木讷……当真就让他们这样错过?”

  “王爷觉得,我当真会让事情这样走?”

  沈璃眸光一亮,“你有什么搜主意?”

  行止笑得云淡风轻,“只需要你待会儿将金娘子打晕便是。”

  “为何?”

  “自然是因为如今我动不了手。而且,金娘子对你没有戒心。”

  金娘子让仆从将幕子淳的东西收拾好后,便命他们送幕子淳下山。她未去相送,只在自己屋里枯坐。侍从来报碧苍王求见,金娘子不疑有他,哪想一见面,沈璃一记手刀便砍了过来。金娘子只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行止当时便在沈璃身后,极为淡然地转过头去对旁边看傻眼的侍从道:“碧苍王杀了你家主子。从今往后,这极北雪域便挂碧苍王的囊中物了,你们也都是她的属下。”

  侍从听呆了,沈璃也听呆了。

  侍从们呼天抢地地逃出屋去。沈璃拽住行止问:“你这般说是要做什么?”

  行止安抚地一笑,只闻外间传来震耳的钟声,响彻万里雪域。

  “你快些掐住金娘子的脖子。待会儿有人来抢,你随便与他过上几招,就让他将金娘子抢了去,接着咱俩就等着拿好东西回去就是。”

  沈璃狐疑地照着行止的话做,果如行止所言,不消片刻,幕子淳疾步而来。见沈璃正只手掐着金娘子的脖子,他像疯了一样攻上前未,一时竟逼得沈璃认真挡了两招方才不至于被他伤到。一个凡人修仙者能做到这个地步,大概是拼命了吧……

  由着幕子淳将金娘子抱走,沈璃听着外面那浑厚的钟声,“你有想过……咱们要怎么善后吗?”

  “善后?”行止打了个哈欠,“那是咱们该管的事吗?”

  金娘子与幕子淳的大婚如期举行。行止送了金娘子一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石头,美其名曰天外天残留的星辰碎屑,金娘子反赠行止一块一玉佩。

  金娘子的这场婚礼办得排场,沈璃看着金娘子脸上甜蜜的笑亦是开心。

  回去的路上,行止难得沉默了许久,而后斟酌着开口问道:“你想要一场婚礼吗?”

  “哎?”沈璃呆住。

  “以前我觉得婚礼只是形式,没什么必要。但这几日观礼后,我忽然觉得,将自己伴侣的身份昭告天下,或许是件不错的事。”

  沈璃继续呆住。

  行止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阿璃,你嫁给我吧。我给你一个十万天神同祝的婚礼。”

  沈璃一琢磨,“也了,不过得尽快,不然肚子大起来,穿礼服会不好看。”

  “……”

  “真难得啊,能看见行止神君这般看呆怔的模样。”

  行止难以自抑地勾起嘴角,修长的手指轻轻贴在了沈璃的肚子上。他微微躬身,蹭着沈璃的耳朵,喟叹一声,“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