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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内,禾怜慢慢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下,屋内没点灯,四周一片漆黑。
窗户开着,微风吹了进来,让禾怜有了些清醒。
“醒了。”
听到这声,禾怜朝着望去,才看到在漆黑的屋子里,桌子前坐了个人。
“怎么也..不点灯。”禾怜语气有些心虚道。
千俞抬手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屋内就一片通明。
禾怜被灯晃得眯住了眼睛,过了会儿才适应,也看清了千俞的表情,眸中似有万千情绪在翻腾。
“咳...”
禾怜转过头,别扭的捋了下头发,不敢和千俞对视。
此刻屋内一片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禾怜微微蹙着眉,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儿。
自己吃了问月草,结果就掉进了一个坑里,然后就看到了之前的一切…
那肯定千俞也看到了,她已经知道自己吃过问月草了………
禾怜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无比懊恼,那个问月草怎么和传说中的那么不一样!!!
突然想起什么,禾怜撩开袖子一看,果然,红色的咒印消失了,没有一点痕迹了已经。
禾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嘴角下意识的扬了起来。
幸好是解除了,那不然自己真的要回去找那个草精算账了。
禾怜猛然反应过来,千俞还再自己对面呢,刚才禾怜的动作已经都被千俞看到了。
禾怜缓缓的抬起头,看到千俞垂下的柳叶眉,眼中一片水雾,委屈得很,顿时觉得心里发睹………
“你…我……”
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脑海中想起了之前那个无脸人说的。
[你如果用这个解开了守护咒的话,给你施咒的那个人估计会伤心的。]
可伤心也比承担我的伤死也好…看到千俞因为自己的过失受伤,自己心里也特别不舒服。
对了…一说那个无脸人,禾怜想起来了,怎么会有两个千俞???
“你别用那个眼神看着我……”禾怜叹了口气,实在是受不了千俞的那种目光。
明明自己没有错,但就是面对千俞这种眼神却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挽救不了的大错,心虚得很。
“是从什么时候记得之前的事儿的。”千俞问道。
“从一开始,我就没喝孟婆汤。”禾怜道。
屋内除了二人的对话,就剩下一片安静了,外面此时已是寅时,后半夜的街巷只有一些昆虫的叫声。
“怪不得…我说怎么一直有种以前的感觉,原来不是错觉。”千俞说道,声音很轻,轻到不知是不是太过于累了。
禾怜抿了下嘴,左手抓住了衣角,来回摩擦着。
“小千,谢谢你,但我不需要那个守护咒。”
“是不需要还是不想要。”千俞站了起来道,声音坚毅中却有藏不住的颤抖。
禾怜睁大了些双眼,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让自己开不了口。
确实是需要的,但自己不想要。
镇定镇定…把自己想说的慢慢说出口。
禾怜深呼吸了一口气,自己绝对不能先控制不住,至少一定要让千俞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乎之前的事儿了。
“是,说实话我是需要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下守护咒,因为我自己过失受的伤,不应该你来承受的,这样我心里…我心里会很不舒服…”
禾怜说完,千俞便沉默不语,屋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片刻后,禾怜问道。
“千俞,我在你心中,算是什么,或者是你对我是…出于愧疚还是…还是……”
还是什么,禾怜自己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想听到什么答案,但反正不是前者。
“我……”千俞弯下了腰,用双手撑着桌子,发丝从肩膀滑落至前,垂着的脸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滴在了桌子上。
她是哭了吗……禾怜想走过去,可却抬不起腿,双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重如千斤。
禾怜看到,二人之间的地面破裂开来,裂出了一大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像是天地两边一样,让禾怜跨不过去。
禾怜也变得呼吸急促,尽管努力的忍住,眼睛却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那次…如果没有给我过生辰…如果我没有出去那么长时间…一切都是能避免的……”千俞缓缓道。
“不是的!如果不是那年冬至遇到了你,阿娘…就可能…活不过去了,我和棠棠也…会在不久后就离开,所以,是幸好遇见了你…”
禾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如水冲堤坝般涌出,不断抹去眼泪。
忽然间,屋内的灯火熄灭了。
是千俞把灯又熄灭了,因为两人现在真的很狼狈………
“不!倘若没有遇到我,你们…你们一定会平安度过那一生的……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晚归!我若能早些回来…或者是根本就不过那该死的生辰!我就能留下保护你们!”
千俞抬起了头,发丝有些凌乱,窗外的月光照在了她的脸上,泪痕在脸上闪烁着。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错的是那些个该死之人!”
“我说的都是我心中所想,并不是安慰你的,我…我无法说出我没事,我不在乎,我一点都不难过的假话,但这些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的人已经死过了,阿娘和棠棠也都已经转世了,所以…所以都已经过去了,我真的不怪你,这真的都不是你的错………”
“我真的也不后悔给你过生辰……你不要再…………”
禾怜越说越激动,胸膛上下起伏,觉得自己要呼吸不上来了。
“你能…能过来…抱抱我吗,小火鸟……”
千俞猛地抬起头,含泪的眼眼眸带着惊讶。
可以…当然可以了。
就在下一秒,千俞就转瞬到了禾怜面前,把对方紧紧拥入了怀中。
隔了一百多年,终于又跨过了那道裂痕再次相拥。
禾怜跨不过去,却忘了千俞会飞,她可以飞过来的。
“小千……”禾怜把脸埋在千俞颈窝处。
千俞也呼了一口气,紧紧的搂住禾怜的腰背。
“薇薇……”千俞的声音闷闷的。
“都过去了,不要在活在自责中了好吗,那真的不是你的错。”禾怜道,说着,轻轻安抚着千俞。
“嗯……”
“谢谢你帮我报仇,谢谢你还守护着我,谢谢你还在…”
“说什么呢,这话应该我说才对,谢谢你…在塔外等了我一百年。”千俞道。
禾怜放开了千俞,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你那一百年,既没有去投胎,又没有喝孟婆汤,我猜肯定是在塔外等我呢。”千俞牵强的笑了下。
“是我连累你的被受刑了……”禾怜道。
“怎么会…这不怪你。”千俞道。
“都怪我……”禾怜一边说着,一边抬着眼睛看着千俞的表情。
千俞一下就懂了,禾怜这是在模仿刚才的自己。
“我不怪你的。”千俞无奈的笑了下。
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净,就又哭又笑的。
“真的吗。”禾怜表情委屈道。
千俞再次抱住了禾怜,在她耳边细声道:“抱歉,我一直活在自己的自责中,却不知道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明明是你受了伤,却还要在一直想着怎么安慰我……”
禾怜也不自觉的笑了下,把头靠在千俞的肩膀上,知道她已经明白了,释怀了。
“我等了一百多年,就是想给你说这些话,可是,等的太久了,越等就越说不出口,看到你有时小心翼翼的,又怕揭露出这道伤疤。”禾怜轻声道。
“有时候我也在想,要不就一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当是喝过了孟婆汤什么也不记得了,可看到你身上带着我受伤时留下的疤痕,我的心就特别难受……我不想你用这种方式。”禾怜道。
“唉,因为我不能时时刻刻的在你身边保护你,所以就想着用这种方式,抱歉……”
禾怜轻轻地跺了下脚,不满道:“又道歉!不许道歉!”
“好好好不道歉,从今往后,我们都不对对方道歉,好不好。”千俞像是顺炸毛般顺着禾怜。
两人就这样在漆黑的屋子里相拥了好久,直到禾怜有些站不住了。
“那个…小千,我们先放开好不好,我的腿有些麻了……”禾怜道。
“啊…快坐下。”
千俞把禾怜放下,坐到了床边。
“我想…”禾怜眨巴了下眼睛道。
“想什么?”千俞不理解道。
“有点想喝酒。”禾怜眯眼一笑,像只讨酒的小花猫。
“噗……”千俞笑出了声。
这一笑,惹得禾怜不明所以。
“你笑什么?是觉得我不能喝酒吗?”禾怜道。
“不是,就是觉得现在我们的脸刚才哭哭…现在再笑笑,就很奇怪。”千俞道。
我们的脸?禾怜抬头看了下千俞的脸,还挂着两道泪痕,但显得有种凄凌的美。
但反观自己,刚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肯定很灾难……
“啊…我的脸!现在一定很丑呜呜呜你别看我!”禾怜抬起胳膊把脸埋了进去。
“不丑。”
“你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怎么现在有包袱了。”千俞笑道。
听到这话,禾怜觉得自己的耳朵更红了,好像是从今世遇到千俞之后,自己就变得有些怪了,心里也总觉得莫名的别扭,但也说不上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哪有。”禾怜还是遮住自己的脸。
千俞知道现在应该先回避下,不过不知道因为啥要回避,但就是觉得该回避下了。
“那我去找酒来,你先好好坐着。”千俞道。
“好。”
说完,千俞就转身离开了,禾怜这才把脸露了出来,也不觉得腿麻了,就满屋子的找镜子。
千俞下楼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五更了,老板伙计们都睡了。
千俞在楼下转了一圈,找到了放酒的地方,拿了两小罐后,就在柜台前放了银子。
回到了屋子,却不见禾怜踪影了。
“薇薇?”千俞喊了声。
“这里!”
声音从上面传来,千俞走到了外廊上,看到禾怜坐在了房顶上。
“怎么跑这里来了。”千俞也跳到了屋檐上。
“想吹吹风,清醒一下。”禾怜半靠着说道。
“给酒。”
千俞把一罐儿酒递给禾怜。
禾怜接过酒后,也递给千俞一块湿了的手帕。
“擦擦脸吧。”
千俞接过后,擦了擦自己的脸。
“怎么了?”千俞问道,因为禾怜一直盯着自己。
“我来帮你擦吧。”禾怜道。
“给。”千俞又把帕子递给了禾怜。
禾怜把帕子折了一下,用不带绣花的一面轻轻的擦拭着千俞的脸颊。
手指若有若无的触碰到了千俞的脸庞,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让千俞心一颤,也不知是手帕香还是禾怜的玉指香。
禾怜看着千俞这般样子,嘴角荡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千俞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有些慌乱的错开禾怜那双半眯着的黑眸,不知不觉染红了耳根。
“好啦,干干净净的。”禾怜故作乖巧道。
“咳..喝酒喝酒。”
千俞打开酒罐,鼓着嘴吧,猛地喝了一大口。
“慢点喝。”禾怜道。
晚风带着些凉意,吹起了二人的发丝,惬意又舒爽。
禾怜也打开酒,喝了一口,辛辣刺激从口到胃,一阵火热。
“对了,我掉下去前看到了两个你..不是错觉吧?”禾怜问道。
千俞听后愣了一下,应道:“不是错觉。”
“...那个也是你?”禾怜睁大了些眼睛。
“嗯。”
“她就是魑魇,是我杀了那些人之后分裂出来的极邪极恶的怨气,当时本应本封印起来,却不料被她逃跑了。”千俞道。
“是一团有意识的黑雾吗?”禾怜道。
“我没见过,但她当时的样子应该就是你说的那种,难道你见过?”千俞惊道。
禾怜点了点头,随后道:“当初我在栖凤山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那团黑雾,那在我面前停留了一段时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记不清了。”禾怜道。
千俞抿了下嘴,低头沉默,彷佛在思索着什么。
“所以这一百年间,她已经长成了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了?”禾怜道。
“嗯,我们...”
“你们什么?”
“没什么”千俞摇了摇头。
“之后打算如何,还回神荼司吗。”千俞道。
“嗯,在那里待习惯了,要说继续住在宫中还是很不适应。”禾怜道。
“没了守护咒,你可要万事小心。”千俞道。
“好,放心吧,那你呢。”禾怜道。
“我可能会和你有些同路。”千俞道。
“同路?”
“我要收集怨气,收满一整个万越瓶。”
“为什么要收集怨气?是有什么用吗。”禾怜道。
“因为...在下一个中元节,凡间将有一场天劫,要用一整个万越瓶来祭天劫。”千俞道。
这是千俞在巳镜中看到的预言,明年的中元节,长安城会遭遇天劫,到时便是人间炼狱,所有人都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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