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敛应声而停,仿佛听话的小狗,他退后两步,看着江叙的双眼,一直没有讲话,直到后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的脸上才有了变化,轻轻嗤笑了下,转头就走。

  江叙能感觉到他的眼神眸光晦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急速消失。

  高敛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拿起酒瓶。

  从头到尾,一眼也没看江叙。

  高敛其实从一开始,就预感这场所谓的试一试,不要太快就会失败,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可是这份义无反顾感动的不是江叙而是自己。

  出了江叙的房间门,他感觉眼睛酸的有些发疼,跌跌撞撞的走向了自己房间。

  他是个骄傲到坚决不会把任何话讲出来的人,如果不是江叙,他给了高敛希望,高敛会永永远远埋没这个秘密。

  高敛失声哭出来,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禁不住的诱惑,厌恶江叙,厌恶这所有的一切。

  明明一直假装下去就好了,但是为什么要讲出来。

  为什么把两个人最后的关系也要戳破了。

  高敛咬牙,他就知道,如果一切全都浮出水面,他会失去江叙,作为朋友的江叙,同事的江叙。

  他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江叙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这夜,极为奇怪。

  明明上周已经出梅了,却还是下起了倾盆大雨。

  晚上,高敛一夜没有睡,要说多伤心,可能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也就平淡的接受了,只是心里空空的,有些难受而已。

  他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只是绵绵的、长长的针刺感。

  与几乎算得上平平淡淡失恋的高敛,江叙的情况异样反常。

  他觉得自己状态极差,一夜都没睡着,不是做梦就是睁着眼睛数绵羊。

  他老是能梦到高敛的眼神,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好像自己杀人放火了一样。

  江叙浑浑噩噩的起床刷牙洗脸,出门到楼下的时候,看见高敛在餐厅优雅打吃一个三明治,还在和导演有说有笑,脸上丝毫倦怠之色也没有。

  “???”江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他出幻觉了?难道昨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江叙一时愣在原地,直到小助理上前,害羞的提醒他,扣子系错位了。

  他才恍恍惚惚的低头一看,第一纽扣系到第二个扣眼了,第二个纽扣系到第三个扣眼,以此类推,滑稽的像是傻逼一样。

  江叙再去看高敛,他正小口抿着咖啡,笑的眉眼弯弯,似乎贺平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什么啊?

  一点影响也没有受啊?

  好得很,好得很呐!

  江叙觉得疑惑,但也没有多想,他拍拍小助理的肩膀,“走,哥带你去吃饭。”

  小助理挠头,“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遍!”江叙笑嘻嘻的带着小助理坐到了贺平和高敛隔壁桌。

  高敛没有侧身看他,甚至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一个。

  他放下咖啡杯,低声对着贺平讲了什么,随即他拿着手机从桌子另一边走开了。

  江叙茫然的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昨天的事情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距离他和高敛决裂,已经过去了十二小时了。

  他如同嚼蜡的吃完了酒店的早饭,随口喝了以前坚决不碰的咖啡,手软脚软的跟着助理去了片场。

  一路上,高敛的模样在他脑海挥之不去,像是烙印进去了一般。

  明明,是他先说不的,为什么他们会反过来?

  江叙睁眼又闭眼,然后再度睁眼。

  不论怎么办,眼前都是高敛的影子。

  那个人从来就像是猛兽一样,有着自己的自尊傲气,什么事也折损不了他。

  就算是这样,他也可以如常生活。

  想来,没有任何事会令他摧毁吧。

  江叙忍不住捏眉,那为什么···为什么昨天要露出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眼神?

  让自己愧疚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汇在一起,江叙感觉窒息了起来,像是什么堵住了胸口,喘不上气。

  不能再想了。

  江叙揪住胸口,大口喘气。

  绝对不能再去想高敛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企图把所有的想法甩出脑袋,变成和以前一样轻松。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轻松。

  他和高敛全是对手戏,高敛可以好像一切没有发生一样,秉持着专业素养,演完整场。

  而江叙连看高敛的勇气也没有,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贺平看了很忧郁,不在状态啊!

  难搞啊!

  他思来想去,决定先转场拍其他的戏,之后再集中拍摄江叙和高敛。

  江叙为自己拖后腿十分过意不去,给全剧组买了不少吃的喝的,又去和贺平道歉,这才心里好受点。

  他失落的在片场周边瘫坐着。

  此时艳阳高照,阳光热烈的几乎让人有些眩晕。

  江叙没有躲到阴凉处,只是一根接一根在抽烟,就算是满头大汗了,也好像感觉不到。

  小助理实在是没办法,只好买了两瓶冰汽水给江叙,又给他打着伞,站在边上陪着他。

  江叙拧开了汽水,然后又放下去,抬头说:“不是葡萄味的。”

  小助理继续挠头,“那、那超市没有,只有橙子味的。”

  江叙哦了声,那高敛以前怎么买到的?变出来的吗?

  正说,高敛和同剧组一个女演员走出来,说说笑笑的,好像一同要去哪里,而且高敛是给她打着伞的。

  江叙眼尖,那个女演员叫秦洁,是饰演自己的姐姐,和高敛就只有一个埋尸体的对手戏,而且早就怕过了,他们俩怎么搭上话了?

  江叙忍不住看过去,见他们好像是去超市,踮脚看了好一会,发现他们回来了。

  秦洁的手里多了一瓶葡萄味的汽水。

  江叙感觉心脏似乎被蜜蜂蜇了一下,疼的叫他忍受不了。

  “哥,太热了,咱们回去吧。”小助理撑不住了,午后三十七八度的高温,烤的他已经快不行了。

  江叙把汽水塞给他,豁然站起来说:“走吧。”

  回到酒店,他带上耳机,把电视声音调大,准备睡一觉。

  过了一会,江叙又摘下耳机,手忙脚乱的去切歌。

  真的是什么都要和他作对,偏偏随机播放到他和高敛去听的那场音乐剧的歌。

  江叙烦躁的侧身,干脆不听歌了。

  几分钟后,手机响起来了。

  江叙唰得一下坐起来,摸到手机看也没看就接通了。

  “喂?!”

  江叙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隐隐带着惊喜和兴奋,急忙捂住嘴巴。

  “是我。”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江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侧头看了一下屏幕,脸色变了变,低声喊了句:“妈妈?”

  “嗯。”

  江叙手脚僵住,“有、有什么事吗?”

  “我···我今天休息。”江母声音很淡,但是江叙还是察觉到一丝紧张。

  “那你···好好休息。”江叙实在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两个人好多年没见过话了。

  “嗯,这样的,我给你剧组打过电话,说你今天休息,我···我想和你一起吃个晚饭。”

  江叙顿住,不知如何作答,本能的想拒绝,但是张嘴却讲不出口。

  “我···有个事想和你说,江叙,你回来一趟吧。”

  江叙沉默了。

  大概安静了三四以后,江母沉沉的叹口气,准备挂掉电话。

  江叙忽然出声询问:“晚上几点?”

  “五点半。”江母一愣,但还是快速的报了时间,“就在你高考升学那家酒店。”

  “好,我会准时到的。”

  “嗯。”

  江叙和他的母亲有好几年没见过话了,见面也极其稀少,除了过年他回去两天,其余时候再没见过。

  挂断电话后,江叙就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郑重的穿上了西装,然后自己吹了头发,甚至还画了眉毛,让自己显得精神点。

  他做完一切,深呼吸一口气。

  江叙去酒店去的格外早,他戴了口罩,因为天气热,捂了一脸汗,他以为就算自己早到半小时,会等他妈妈,但是没想到一打开包厢,他妈妈已经在里面了。

  身边还坐了一个中年男人。

  江叙顿时浑身绷紧了。

  是一个衣冠楚楚,带着眼镜的儒雅男人,面容也英俊干净,连胡子都剃得干干净净。

  江叙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缓缓走进来,关上门以后,喊了声妈。

  江母是个美丽的女人,是江叙这脸百分之八十的功劳,年轻时候江母美艳的整个街区就没不知道的,要不是英年早婚,可能早就飞出去了。

  “你坐···坐。”江母赶紧站起来拉开一个椅子,眼下红晕足显她多紧张。

  江叙嗯了声,坐下来。

  江母这才介绍起来身边的男人。

  男人叫宋悦,是宋朝的小叔叔,和江母是同事,恋爱半年了,现在打算结婚。

  江母说的很直接,几乎没有拐弯抹角,眼里透出清亮的光,一如当年二十几岁一样。

  江叙忍不住低下头,红了眼,“嗯,我知道,宋朝和我说过。”

  宋悦是个很安静的男人,讲话很少,也很沉稳,他和江叙简单交换了信息,便在边上一直给江母剥虾。

  江叙默默的看着他,江母断断续续的说着这几年的事,大有解开心结的势头。

  说到江叙上初中的时候,江叙忽然抬起头说:“宋叔叔,可以稍微让我和我妈妈单独讲会话吗?”

  宋悦点头,也没有面露讶异,还轻轻笑了笑问:“我正好出去打个电话,你们先聊。”

  江母点头。

  等包间里面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江叙首先说话了。

  “对不起。”江叙低下头来,“我很小气,我又不成熟,我还是个混蛋。”

  江母忽然握住江叙的手,“江叙,你听我说。”

  江叙看着母亲白皙的手指上有许多小伤口,有的是陈年旧伤,有的是最近的,一个人生活的艰辛,一个人操持整个家庭,一个人养大了江叙。

  “对不起,妈!”

  江母摇头,“江叙,我这么多年来一直亏欠与你,不是因为我和男人做|爱让你看见,而是你逃避这件事,我默认你可以去逃避,我做错了,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