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龄竖起耳朵,小动物似的,聚精会神地听李阳舒讲话。
对方正以玩笑口吻介绍林千山的家庭。
林家是本市影响力最大的商业家族,各个领域都有不俗的成绩,覆盖面很广,几乎没有企业能与之竞争。
传承了四代以后,根系庞大,堂亲和表亲数不胜数,人物关系比麻线还乱,林千山的直系血亲却只有父母和一个哥哥。
父亲在他十四岁那年病重,之后再醒来,就不再清明,连亲人的名字都喊不出了,因此股份和资产全由长子林星阑代理。
他妈妈秦夫人不常露面,上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还是长子和世交家族的小女儿定亲。
林千山这次回家并不为别的,而是被哥哥召回去,要求他操办母亲五十岁生辰的宴会流程。
如果这次办得好,就允许他重新回到林家。
祝龄本来就听得迷迷糊糊,到这里更是完全蒙住了。他不知道商业帝国和股份资产具体是指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林千山要得到允许才能回家。
他不就是林家人么?
李阳舒意味不明地嗔笑一声:“如果他愿意告诉你,也许你会知道。”
林千山犯下的错,当年在上流圈层中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被许多报纸大肆宣传,谣言满天飞,即便是不认识他的人,也知道顶级的富豪家族中出了一位不孝子。
可祝龄从小活在消息闭塞的城中村里,下课回家还要做家务,吃完晚饭就累得睡着了,完全没有精力了解这些八卦。
李阳舒清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正轨:“我想让你去林家找他,告诉他,我们做的事已经成了,不用再忍气吞声,回来过生日。”
祝龄愣怔一会儿,认真地把这句话记在作业本上。
他实在是认真到有些浮夸了。
李阳舒感叹地摇头,追问道:“你也在等他,对吗?”
祝龄用力点头,甚至用手语比出相同的动作。
他乱糟糟的心思忽然清晰了,无论如何,不论在哪,他要带林千山回家。
“还有,”李阳舒说:“你要记得叮嘱他,宴会上有他不想见到的人,绝对别等到那个人出现。”
祝龄全部记下来了。
李阳舒摸摸他的脑袋:“这次宴会我没有邀请函,也很不喜欢他哥哥,所以林家我进不去,要托别人带你。”
顿了顿,补充道:“我们要去找秦跃。或许你忘记了,就是那天说你偷了他手表的人。”
他永远记得那天晚上,为给江临凑下个月的生活费,他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回家。
月亮如玉盘高高悬挂,柔和的光铺满街道,烧烤摊也破天荒来了许多客人,废弃瓶子变得更多,他一边想着,今晚果然没有白白加工,一边趁座位上的年轻男人起身,过生拾他脚底的塑料瓶。
之后他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提起来,拎着脖领,像最下贱最便宜的垃圾一样,遭受其他公子哥们的审判。
他们先是骂他偷东西,后来用酒泼他,最后逼他说话,取笑他是哑巴。
要不是林千山,他真的会被轮死在那晚。
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秦跃了。
但这次,是为了林千山。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祝龄轻轻点头。铅笔在纸上划出微妙的沙沙声,写下三个字。
“我愿意。”
李阳舒深深看他一眼,问他要不要休息一晚。
祝龄拒绝了。既然怎么都逃不过,还不如早早面对,也好快点见到林千山。
李阳舒也不再给他纠结的时间,两个人立刻出发。
他本以为会是去家里找人,还在想这么晚了,是否打扰对方睡觉。却不想车停到某处高级会所门前,一路上,城市仍然歌舞升平,夜才刚刚开始。
他紧紧跟着李阳舒,生怕走丢了。但李阳舒始终不如林千山,在这种陌生环境里,他念几遍林千山的名字,就不觉得害怕了。
他们坐电梯到五楼,这里有丰富的娱乐设施和休闲设施,灯光晃啊晃,闪得祝龄眼花。周围堪称酒池肉林,许多露肤度极高的肉体闪过,祝龄下意识抬手遮眼睛,低着脑袋,只跟着李阳舒的脚后跟行走。
他一眼就认出了坐在沙发中央的年轻男人——甚至记得他是怎么逼自己说“秦跃哥哥我错了”,否则就轮奸自己的。
祝龄闭了闭眼,跟随李阳舒来到他身边。
他的思绪混成一团乱麻,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忽然听见一句:“就让他去吗?他来这里都不敢走路了,去林家会被吓晕吧。”
祝龄竟从不知道,这种连讽刺都算不上的话,可以让自己如此愤怒。
他从李阳舒身后站出来,迫切地想表现什么,被秦跃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必须全力克制,才不会腿软逃避。
他要见到林千山,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带他回家。
周围大约十几个人都注视着他。
他们有男有女,但无一不光鲜亮丽,毫无分寸,视线堪称冒犯,从头到尾打量他,时不时夹杂几句直白的评语。
有人说他长得还好,有人说他胸太平了,有人说男人长什么胸,又有人反驳说,那屁股也不翘么。
祝龄脸上发烫,烧得眼眶都疼,指节攥出淡青色,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他的腿好软,只是这样站着,就耗尽了他积累的所有勇气。
秦跃终于放过了他。
“走吧,上车说。”
他们就这么上了秦跃的车。
这辆车造型很流畅优美,内里空间却很小,坐着有些难受。
祝龄仍然没从刚才的混乱中回神,他又一次听不懂李阳舒和秦跃的对话了。
车子行驶几十分钟,终于开进了一座高档小区。
停车之前,秦跃透过后视镜瞄他一眼:“我不是故意刁难你。都是千山的兄弟,我没必要阻碍什么,但你既然要去林家,就要知道,你听见的议论和嘲讽,接受的目光,绝对不会比刚刚在会所里少。”
祝龄如梦初醒,下意识想要退缩,求助似地看向更熟悉的李阳舒。
“嗯。”李阳舒默认了:“你可能会听见很多难听话,遇到很多奇怪的人,要是害怕的话,现在还有余地。”
祝龄明白,现在还没有进林家正门,他还可以选择回头。可当前面是林千山时,他就没有退路和余地了。
祝龄默默地瞧着李阳舒,打字问:“现在他正被人欺负吗?”
“也许。”李阳舒说。
祝龄便更加坚定地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车子沿正门驶进庄园,绕过近二百平的花园,停进了林家的私人停车位。
晚间的花园笼罩着月光和暖黄色院灯,夜风轻微,花影朦胧,像一支无声的舞,轻而又轻地送花香过来。
他看见了一座极其震撼的华丽建筑,高而宏伟,即便他什么都不懂,也不妨碍被它精致的立面吸引。他甚至不敢想象真的有人住在里面。
灯光从各层楼中宽阔的落地窗中逸散,成为夜幕下最显眼的标志,他跟在秦跃身后,从迈开步子那刻就有些呆滞,直到推开房门,踏进门厅,看到全石面的墙和精致的雕刻,就更加不知如何自处了。
他就在这样的地方,与林千山重逢了。
那时林千山站在几个中年男人之间,忽然心有灵犀般回身,就这么视线相接,彼此的动作都停滞半秒。
祝龄楞楞地看着他。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林千山,穿了衬衫和西裤的,握着酒杯的林千山。本就漂亮的手上戴着一枚印章戒指,被红色酒液衬得更加显眼。
向来轻浮随意的人,褪下那层外壳后,露出了矜贵的本来相貌,竟让祝龄犹豫不决起来。
林千山轻道声失陪,主动朝祝龄来了。
祝龄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最后几乎只有微弱的气息流过,他重重地掐了自己手腕,靠疼痛提醒自己这不是梦境。
林千山似乎很生气。这样沉重的目光,和不露声色却极其明显的怒意,让祝龄再次瑟缩起来。
“为什么要带他来。”他听见林千山对秦跃质问。
祝龄更加害怕,他感觉自己不认识林千山,面前的这个像天上月,从前的像寒冬中的烈火。
尤其是秦跃也心虚地退了半步,躲开视线后,祝龄就更害怕了。
他双腿发软,险些不顾一切地逃跑。
下一秒,他看见林千山转向他。
奇迹般的,那股无形的压力散去了,林千山离他仅有三步远,低垂眉眼,使眼睫投下柔和的阴影。
“这里很危险,不过没关系,既然来了,”林千山托起祝龄的手,将那枚白金圈、上嵌青金石的印章戒指取下,转而戴在祝龄的尾指上:“王子会陪你冒险。”
所有不安换成了浓密却轻盈的安全感,渐渐充满了祝龄的心,流向四肢百骸,使他鼓起勇气,撞入王子温和而饱含情意的眼眸。
好像危险、谩骂、恶意的凝视,都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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