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莫名其妙地叫, 周攸攸发现时已经很晚了。

  先前在拍戏,助理不会因为一只狗着急乱叫就去扰乱一个剧组的拍摄进度。

  中场休息时,周攸攸想回来逗狗, 才知道顶流叫了有一会儿了。

  小助理不养狗,也看不懂,她无法分辨一只狗是因为无聊乱叫还是真的着急。周攸攸蹲下身摸摸顶流的脑袋:“你怎么了呀。”

  顶流看着她,很着急地:“呜呜——”

  “是不是想延哥了啊?”周攸攸兀自推断。

  她抬头去看,不远处宋承悦刚好也望回来, 周攸攸几不可察地皱眉,朝他招了招手。

  宋承悦走过来, 不等她问,便先开口:“顶流在你这,延哥呢?”

  “......”

  周攸攸说:“我不知道。”

  她替许延声隐瞒了中午那段对话,猜想他的失踪可能和谢逐桥有关:“行止怎么说。”

  “止哥一直在打老板电话,他没接。”

  等到周攸攸再次抬头去找谢逐桥的时候, 发现蒋行止已经在谢逐桥面前了。

  蒋行止很喜欢谢逐桥, 这种时候又能把许延声和谢逐桥分得清楚:“老板中午找完你就不见了,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管是谁, 打了几十通电话都无人接听时心情必然不会好,蒋行止连“谢先生”的前缀都省了, 确实有些着急上火。

  谢逐桥拍了一下午动作戏,此时正在喝水, 他自己从酒店带的。

  保温杯里倒出来的热水温度过高, 谢逐桥被烫到了舌头, 沉着脸表情阴郁:“他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蒋行止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把怒气发泄到谢逐桥身上,“他好好的走什么啊?上哪儿去了, 电话也不接。”

  谢逐桥不断回忆着两人中午在湖边的对话,一字一句像幻灯片似的循环播放,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他和许延声用彼此真实的身份面对面,对话理所应当的不愉快。

  谢逐桥很笨,从休息室到湖边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学不会遣词造句,上辈子陪在许延声身边那么久,想说的话每晚都在酝酿。

  但当他站在许延声面前时,他又都忘了,只会重复道歉,连最简单的喜欢都说不出口。

  谢逐桥看不懂许延声的表情,不知道最后那句问话是他没能说出口,还是许延声压根不需要他回答。

  谢逐桥很慢很慢地说:“我错了事,他生我的气。”

  很少,或者说压根不会有这样的时候,蒋行止在谢逐桥脸上见到了示弱了表情,不止是这样,谢逐桥似乎很迷茫,像是喝醉了酒,酒醒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蒋行止只好偃旗息鼓,想说的话顷刻间都咽了回去,同样很茫然:“那我想找我老板,该怎么办。”

  谢逐桥也不知道,在他看来许延声应该恨极了他,他连答案都不想听。

  问出了一个问题,又在谢逐桥回答前转身离开。

  冯景和留给许延声的记忆并不多,杀人分尸的咖啡屋算一家,见到同父异母兄弟的酒吧也算一家。

  酒吧里声色犬马,充斥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刻意放大过的音乐震荡着耳膜,许延声却无知无觉。

  戒烟失败是件很丢人的事,但许延声想,比不过被谢逐桥骗了那么久更丢人。

  他指尖夹着根烟,蔓起的白色烟雾混在酒吧浑浊的空气中,手机已经被打到关机,还好钱包里带了可以付款的银行卡。

  蒋行止下午打过许多电话,手机从铃声调到振动,许延声一个没接,点亮屏幕看时间时又发现了其他的未接电话,除了宋承悦,还有三个陌生号码。

  环形卡座只坐了他一个人,着装单薄身形消瘦,从哪个角落看过去,似乎都很孤独。许延声吸了口烟,缓缓吐息,眼神迷离地望向舞池。

  他其实没有想很多,只是心情有些不好,被人骗的感觉很不爽,至于别的,酒精侵占大脑,意识混乱,什么都没空想。

  单人卡座太过显眼,很快就来了新一波搭讪者,许延声长得好看,醉眼朦胧,不管是要钱还是要人,他都是不错的对象。

  “你好,一起喝一杯吗?”

  许延声看都不看他。

  那人径直坐下来,打起空酒杯要给自己倒酒,许延声不冷不热地说:“一百一杯,只收现金,先付钱。”

  “......”

  那人摸摸口袋里的钱,没有“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觉悟,酒杯哐当一点倒在玻璃桌上,连滚带爬地溜了。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只剩嘈杂又悦耳的交响乐。酒杯里的冰块随着晃动碰撞着杯壁,冰冷的温度渗透到每一滴酒中。

  安静了没多久,又有人过来,头顶阴影许久不散,许延声不耐烦地抬头,视野晃动。

  来人身形高大,身后背着五彩斑斓的光,许延声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莫名熟悉。

  许延声不悦地看着他,嫌他挡光又嫌他不说话,捏着酒杯喝了口酒,慢慢垂下了头。

  那人于是在他身旁坐下,不等许延声一百元的言论,打了个响指让服务员又拿了一瓶酒过来,问:“怎么在这喝闷酒?”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许延声意识迟钝地转头,十分疑惑:“冯景和?”

  三年前的冯景和仍然有傻子的雏形,讲话好像很正经,实际上刚刚打的响指都是无声的,酒吧震耳的音乐掩盖了他的失误,才能继续装模作样下去。

  “你认识我?”

  许延声点点头,半晌又摇摇头,在冯景和再次开口询问前说:“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冯景和想说哦肯定没我帅,话还没出口又听许延声说:“是个傻子。”

  冯景和:“......”

  “你才是傻子。”冯景和气笑了,端着酒杯和许延声放在桌前的碰了碰,“醉成这样还骂人,我真是服了。”

  许延声咯咯的笑起来,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傻子骂谁?”

  冯景和:“我骂傻子。”

  许延声一本正经:“原来你也不是一直是傻子。”

  冯景和:“......”

  单人卡座多了一个人后气氛就开始变了,搭讪的人没胆子再来,许延声突然就有点无聊。喝醉的人没轻没重,踢了踢边上的人:“你怎么在这?”

  冯景和把酒当水喝,很快就和许延声一样迷离了:“你说什么——”

  许延声给了他一巴掌,一样的语气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

  冯景和被掀的莫名其妙,摸了摸脸:“周攸攸让我来找你的。”

  许延声无声地瞅着他。

  冯景和啧了一声,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家待得好好的,周攸攸突然发了张男人的照片给他,拜托他去F市找人,没说怎么回事,只说对方人不错,帮了她的忙。

  冯景和万事以周攸攸为主,她说什么就做什么,虽然纳闷但还是来了,找人的事他不干,时间到了就来酒吧混日子,结果就看见了许延声。

  许延声听完扯了下嘴角,慢慢地笑了:“她找我干吗?”

  冯景和也想知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她吗?”

  “?”许延声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要是喜欢她的话,还有你什么事?”

  “......”冯景和:“怎么说话呢你。”

  许延声只是笑,心情突然好了一些,从闷酒变成花酒,喝的还是挺痛快。

  两人不讲话,忽然开始拼酒,你一杯我一杯,闷头喝。冯景和经常在风流场上混,私生活干不干净不知道,反正是个能喝的,许延声却是个标准宅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和人沟通就沉默是金。

  不知道过了多久,冯景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不是振动也没有铃声,屏幕朝上放着,突然自己亮了。

  许延声不关心他人的私生活,冯景和却眯着眼看他,许延声不耐烦地瞥过去,冯景和凑过来讲悄悄话:“周攸攸打的。”

  “......”

  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许延声就被冯景和拖走了,跟在身后的保镖替两人付了钱,许延声叹了口气,化被动为主动,郁闷地跟着走了。

  远离酒吧的小巷子里,一站一蹲待着两个人,许延声蹲在墙边,一只手被冯景和扣着,嘴巴里叼着冯景和给他点的烟。

  “找到人了啊,”许延声觉得冯景和的声音有点恶心,做作的不行,“酒吧里抓到的,喝多了吧,现在被我带出来了。”

  冯景和多少有点毛病,打电话就打电话,手也闲不住,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拽着许延声的手摸着他的脑袋。

  “操,你有毛病啊。”许延声忍不住了,他都忘了冯景和大了他将近十岁,摸摸脑袋好像也够辈分了。

  “没事,”冯景和拍了拍他的脑袋,继续说:“发酒疯呢,没和别人一起。”

  许延声很郁闷,长这么大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这个世界的老妈子似乎特别多,谁都想管他闲事,蒋行止把他手机打关机了,宋承悦应该也很着急,连周攸攸也在打电话,谢逐桥......

  许延声使劲摇晃脑袋,要把谢逐桥晃出去,喝酒本来就是为了忘记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跑进脑袋里。

  “可以啊,他晚上和我一起就好了。”冯景和不动手了,开始踢路面上的小石子,许延声吸了一口烟,又吃了一鼻子灰。

  终于抓狂:“冯景和你烦不烦,打电话调情不能回去吗?劳资吃一嘴灰。”

  冯景和的注意力都在电话里,根本不知道许延声在说什么,跟着蹲下来,拍了拍许延声的手背,挤眉弄眼的。

  许延声还在想冯景和在说什么屁话,就听见他说:

  “那你早点睡,宝贝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