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冬天多雨,天总是阴沉沉的,雨珠要落不落。

  许延声在咖啡馆的屋檐下避雨,人在门槛上坐着,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指尖夹着根烟。

  雨下的很大,没多久就把路面浇湿,溅出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空气湿冷,一股寒风的味道。

  冯景和讲了一堆废话,倒了许延声一杯咖啡,弄脏他一件衣服,终于肯走了。而大雨倾盆,汽车就在对面,许延声停在原地,突然懒得动。

  谢逐桥回F市已经两天了,照前两天狗仔堵在影城的那个架势,许延声猜测某人躺进后备箱里躲狗仔的可能性很大。他虽然捂得紧,但就是捂得太紧,以至于在F市机场还是被人认出来。

  谢逐桥没和许延声联系,一个人躲进家里,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这样的关系。向来都是许延声在联系他,通话记录里永远都能在拨出那一栏里找到谢逐桥的名字。

  许延声不联系他,两人的关系就像谢逐桥说的那样,分开了。

  但怎么可能。

  许延声带着没抽完的烟走进雨里,冰冷的冬雨瞬间把他淋湿,他冷冷抬头,雨水从发梢蜿蜒而下。

  一个人是淋雨,两个人可以一起发疯。

  谢逐桥想要自由,许延声怎么可能给?

  许延声坐到车里,打开暖气,热风不断往他脸上吹,他无知无觉,冷热不知。

  车厢里,只有拨出去的电话在响,一声又一声嘟嘟——

  谢逐桥接了电话,没吭声。

  许延声咳嗽了下,声音有些哑:“在哪?”

  “家。”谢逐桥言简意赅说。

  “来找我。”

  许延声总是这样和谢逐桥说话,他们本来也不是多平等的关系,许延声需要时挥之即来,谢逐桥不来也得来。

  谢逐桥在家闷了两天,谁的电话都没接,杀青了他想休息,但这和他被迫关在家里又不一样。

  “出不去。”

  “那我去找你。”

  “不行。”

  谢逐桥的拒绝比接受痛快多了。

  许延声忍不住笑,谢逐桥这副炸毛又不敢咬他的样子,真好笑:“我在和你商量?”

  “许延声。”谢逐桥说不出求人的话,他声音没刚刚那样冷,传到许延声耳中仍像冬天扑面的风,一阵刺骨的味道。

  许延声没心情和他拐弯抹角,又咳嗽了两声,不冷不热地说:“让你来,你告诉我出不去,我说我过去,你告诉我不行。谢大顶流,你本事那么大,告诉我还有没有第三种方法让我今天可以见到你?”

  别见我了,这句话含在谢逐桥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窗外雨下的更大了,豆大的雨点把汽车挡风玻璃砸的噼啪响,许延声没开雨刮器,他坐在车里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电话那头沉默着的那个人的任何声音。

  许延声耐心售罄,捏着手机,语调染上阴阳怪气:“我忘了,我也不需要你选择什么,我现在过去,你最好开着门等。”

  这一通电话,谢逐桥只说了九个字,然后他听到了电话被挂断的声音,一如许延声等待接通时那样漫长。

  谢家小区门口的临时停车位上,并排停了十几辆黑色面包车,许延声开着骚黄色超跑,引擎声有多响,他开的就有多慢,一路晃晃悠悠磨磨唧唧经过十几辆车里的狗仔,然后在他们羡慕嫉妒的目光下风光开进小区地下停车位。

  早几年,许延声也干这种事,谢逐桥和队员走公开行程,他便戴着光明正大站在他边上;谢逐桥走私下行程,许延声也和狗仔一样,开了辆不起眼的小破车,兜里揣着摄像机干偷拍的事。

  三年前谢逐桥被人下了药满身粉红的样子就这么撞进许延声当时别在胸前的迷你摄像机里,那是许延声狗仔生涯的终点,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在谢逐桥的选择下画上句号。

  从此谢逐桥的私下行程就是许延声。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又走了一段路才找到谢逐桥住的那栋楼,许延声进了电梯,按下正确楼层。电梯门打开,谢逐桥大门紧闭。

  真是不听话。

  门铃就在边上,许延声不按,手指叩上门板。

  谢逐桥和守在门边似的,才两声就打开了门。

  谢逐桥表情难看黑着一张脸,对上许延声带笑的苍白的脸。

  许延声浑身半湿着,明显是被车内空调吹过,头发耷拉着贴着额头,白色的棉服脏了一大块棕色的污渍。他脸是白的,棉服里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也是白的,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可怜,却是笑着的,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容。

  谢逐桥有一瞬间迷茫,嘴唇翕动,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许延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好半天,谢逐桥只憋住一个字。

  许延声整个人脏兮兮的,鞋也没脱,出乎意料地,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了衣衫单薄的谢逐桥。

  “......”

  如果说刚才谢逐桥是懵逼,现在就是演唱会到一半突然断电死机,话忘了,手脚也不会摆弄。

  谢逐桥楞楞的,听着抱着他的那个人感叹道:“真暖和啊。”

  许延声很瘦,娱乐圈里那些人节食半天可能还比不上他,他一个人住,有了上顿没下顿,心情好还把泡面当饭吃。

  谢逐桥不需要抱他,也能清晰地知道他身上几两薄肉长在什么地方。

  谢逐桥用脚踢上门,把怀里的疯子扔进浴室,熟练地去脱他的衣服,那件沾了咖啡渍的白色棉服丢到地上,谢逐桥故意踩在上面,又去脱许延声身上潮湿的卫衣。

  “去洗澡。”谢逐桥打开热水,转身要走。

  许延声一如既往随便他弄,还笑着卖弄风.骚:“一起啊。”

  谢逐桥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想死就快洗。”

  许延声当然不想死,甚至享受痛的感觉,适当的疼痛只会促使他对生的渴求。

  许延声当着谢逐桥的面脱裤子,他对着谢逐桥笑,正常的动作被他做得色情。他们两个多月没见了,血气方刚的年纪,才看到许延声腿上露出的能留下很多痕迹的白皙皮肤,谢逐桥就转过头去,他关上门,把门砸得很重。

  浴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崭新到没有人气,许延声什么都没用,只有热水不断从头顶冲刷而下,空气沉闷,直到快要呼吸困难才停止。

  谢逐桥坐在沙发上等,干净的茶几上只放了一杯热水,许延声穿着谢逐桥的衣服,偏大,衣袖垂下来,藏住他大半个手掌。他走过去,理所当然端过热水,坐到单人沙发上,和谢逐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不亲密。

  谢逐桥打量着许延声的脸色:“没有药,只有开水。”

  许延声应了下,没在意。

  许延声喝水很安静,慢条斯理地往嘴边一口一口送着热水,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许延声的声音,这个对谢逐桥而言一样陌生的地方反而让他局促,他在短暂的几秒钟里想,还不如宁俀那间房子让他觉得自在。

  过了一会儿,迟钝地想到什么,谢逐桥问:“你怎么进来的?”

  许延声脑子晕乎乎的,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没有外面蹲着的那群狗仔聪明?”

  “......”

  小区位置偏是偏,安保绝对不会差,外头那群人眼冒精光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但凡保安长了眼就不会把他们放进来。

  至于许延声.....

  谢逐桥问:“你挖地缝了吗?”

  许延声难以置信:“你拍戏拍傻了吧?”

  “......”

  怎么会有人,这么认真地在羞辱人。

  谢逐桥用一种“你真的不打算好好说话”的表情看着许延声,许延声的眼睛被热水蒸得氤氲着水光,拿他没办法似的,说:“我买了套房子在这。”

  谢逐桥顿时就觉得他不正常,想骂人,目光触及到对方强撑着的病恹恹的脸又忍住了,低声骂:“你有病。”

  “还行。”许延声接受了夸奖,笑说:“我多舍不得你啊。”

  许延声喝了半肚子开水,终于觉得饿了,一下午都阴沉的天,现下终于黑了下来,往窗外看,墨黑色的藏污纳垢的天,好像什么都可以容忍。

  “我饿了。”许延声说。

  谢逐桥开了电视,声音很小,他讲话也很轻:“你可以回家吃。”

  “所以我过来一趟是为了洗澡?”

  谢逐桥最近脑子一直不清醒,被热搜烦的,记者闹的,还有刚才撞进他怀里的许延声懵的,话从嘴里说出来才懊恼:“不然你是来干吗?”

  许延声的目光从眼尾瞥过去,明明没什么意思,谢逐桥却觉得他和许延声都在犯贱。

  许延声缠着他不放在犯贱,谢逐桥躲不过这样的眼神也很贱。

  许延声的手机碰了水,坚强如他的主人,没坏,它的主人点开外卖软件,把地址切换后正在挑选晚饭。

  外卖吃来吃去总是那几样东西,许延声吃什么都可以,想到谢逐桥,问他:“你要吃什么?”

  谢逐桥抿唇不答。

  许延声抬眼瞅他:“别娘们似的扭扭捏捏,又不是你被.操。”

  “......”

  谢逐桥一哽,差点就这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