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清白罪名【完结】>第68章 吻你的皱纹,爱你的伤痕

  按照久别重逢的戏码,回到家就该尽诉衷肠,可说不清为什么,娄牧之隐约觉得易知秋有意躲开他,洗漱干净就匆忙回了主卧,连睡觉也穿着那件高领毛衣。

  “我买了睡衣,怎么不穿?”娄牧之刚洗完澡,脖颈上搭着一块白色毛巾,额前塌下一缕微潮的头发,他随便擦了两下,把毛巾丢在沙发上,伸手就去扯他的毛衣,却被易知秋反手按住了:“我睡觉习惯穿毛衣,一时改不过来。”

  “坐那么久高铁,不嫌脏?”

  “你嫌我?”易知秋这样问,娄牧之没话讲,也不扒拉他毛衣了。

  两人抱着彼此,挤在一张一米宽的小床上。

  “这间公寓租了以后就没再来过,今天临时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置办床铺,”娄牧之说:“咱们明早去一趟家居市场。”

  “好。”易知秋问:“什么时候租的?”

  “好久了,”娄牧之说:“有一次来Z市出差,出租师傅带我绕错了路,正好进了这个小区,我觉得合适就租下了。你喜欢么?”

  “喜欢。”易知秋环视一圈,衣柜,书桌,矮几都是乌木制品,有些年岁了。空气中铺撒着一种清新剂的味道,很熟悉,像是樱花。

  见娄牧之神色困倦,他伸手盖住娄牧之的眼睛:“累了吧,快睡觉。”

  “我不困,”娄牧之睫毛刮擦着他的掌心,他反手抓住他的手指,移到身侧扣住。

  “已经三点了,”易知秋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硕大的黑眼圈:“你平时也这么晚才睡吗?”

  “我平时睡得早,”娄牧之的目光停留在易知秋的脸庞上,在黑暗中说:“只是今天见到你,高兴,我睡不着。”

  他说谎,没有易知秋的日子,其实他很少睡着,一天里几乎只睡三四个小时,因此双眼下常年挂着乌青。这时的气氛有些奇怪,两人谁也不敢开口问对方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易知秋不敢,因为他心疼。

  娄牧之也不敢,因为他愧疚。

  “不睡觉,那你想干什么?”易知秋用粗粝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脸庞。

  “想看着你,”娄牧之歪过头,贴紧着蹭了蹭。

  那目光灼灼,易知秋身后是一扇干净的透明玻璃,窗帘漏出一条缝隙,在夜色下蔓延出一片浓重的黑,屋里没有光,所以能看到星星。

  “还没看够?”易知秋逗他。

  静默片刻,娄牧之沉声说:“我想看一辈子。”

  一个俊美的男人认真起来,是要人命的。

  音落,易知秋的心跟着颤了两颤。

  搁在从前,娄牧之是不可能说这种话的,他觉得墨迹又矫情。直到易知秋回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失而复得。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患了一场癌症,多年后才痊愈,得到落寞的健康,但仍然心有戚戚。

  易知秋不由自主抬起手,指腹拂过他的眼皮,有轻微的刺痛感,激得娄牧之眯起眼睛。

  “我手糙,弄疼了?”易知秋要收回去。

  娄牧之不准,重新压回去:“我喜欢你这么摸我。”

  抚摸脸颊是易知秋小心翼翼的接近,太久没有练习过,他生疏了许多。

  “想听故事么?”

  “今晚不听故事。”

  “嗯?”没理解他的意思,易知秋刚要开口,就被娄牧之捂住嘴巴,他翻身过来,拉着他的那只手移到唇边。

  这一刻甚至不是渴望驱使,娄牧之只是强烈的,迫切的想要确定点什么。他吻易知秋带有厚实茧子的掌心和他的手指。

  温热又熟悉的触感让易知秋呼吸一紧,他仰高脖颈,另一只手却理智地去阻止娄牧之拉扯他的衣领。

  “小木头.......”

  “怎么?”娄牧之微喘,额头的热汗顺着着白皙的脖颈往下淌,他却停了下来:“咬疼了?”

  “不是,”易知秋不动声色地提了下领子,表情却不太自然,像是在掩饰什么:“这么晚了,你今天肯定很累,明天再说。”

  一个很小的动作,娄牧之却捕捉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他凑近了,打断他的话:“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就是......怕你累,”过了十年,易知秋好像变笨了很多,借口都不会找。

  “你撒谎。”不跟他多话,娄牧之直接掰开他的手,衣领猛地往下一扯,下巴往下延伸的淤青和伤痕就这么暴露在娄牧之眼睛里。

  伤疤交叉叠加,一层覆一层。

  有青紫有刀痕有结痂的伤口。

  娄牧之愣住,他一时没说话,像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看到的一切。

  是和别人打架了吗?

  还是被人打了?

  这些年他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娄牧之颤抖着手,将他毛衣推高,露出肌肉健硕的小腹,以及横穿腰部的那道狰狞刀疤,娄牧之呼吸一滞,掌心出了汗。

  “怎么了?”娄牧之声音颤抖:“怎么有这么多疤?”

  易知秋连忙把毛衣扯下来,不让他再检查下去,坐起上身抱过人,笨嘴拙舌地说:“没事,早就好了,你别这样。”

  视线里多了一层雾水,娄牧之使劲眨了眨眼,手肘抵住他胸膛,想要推开他,又舍不得用力,于是变成了一个别扭的姿势,他梗着脖子去看易知秋的眼睛:“那你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先躺下,我们睡着说,好不好。”易知秋冲他笑,右脸颊的酒窝显现出来,这个笑容多是安抚的意味。

  娄牧之只好顺着他拥抱的力度倒下去,靠在他怀里僵了会儿,才哑声开口:“说吧。”

  想了好久,没找到合适的语气,他索性直接开口:“伤是打架打的,我惹上一个刺头,一个月以前,他知道我要出狱了,可能是心里不爽,趁放风的时候叫人围了我,在里面犯事会延长刑期,我没跟他们动手。”

  他讲得清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那刺头是黑社会份子,贩*进来的,因为走私的毒品没达到死刑的程度,判了终身监禁,他喜欢男人,尤其喜欢那种看起来像小白兔一样的男人。

  和易知秋同一监室的有四个人,其中有一个清秀干净的男孩,大概18岁左右,听说是因为家暴,第一次反抗,他用斧头砍伤了亲生父亲。

  那男孩独来独往,看起来方便下手,很快他就成了刺头的目标。

  放风的时候狱警看得松,是最容易得手的时候,一天傍晚,犯人们在操场打篮球,那男孩一个人站在小角落里,刺头叫了三个狗腿子瞅准机会,恶狼似的扑上去,那男孩一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风,被人摁去墙上,那刺头笑得淫|邪,手搭在他裤子边缘处正要往下扯,却听到一个青年的声音。

  “放手,不然我喊狱警了。”

  易知秋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手袖挽起来,在残阳的余晖里,能看见他小臂线条流畅的肌肉。

  “有你他妈什么事?”刺头一手按着男孩的后颈,粗声粗气的说:“识相的就滚,不然老子叫你好看。”

  “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易知秋迫进一步,一挑眉,说不出的拽:“有胆的朝这来。”

  那男孩被人侮辱,怒由心生,攥紧拳头砸向左边那人的鼻梁骨,几人立刻打起一团。

  室外的狱警听到动静,拎着警棍冲过来,闹事的犯人全都收到惩罚。

  刺头从此记恨上了易知秋。

  “那孙子找我茬,我懒得搭理他,时间长了他也觉得没劲,这次估计是见我要出来了,心里不平衡,就找我麻烦。”易知秋用指腹揉按着娄牧之紧蹙的眉心:“其他挺正常的,按时吃饭睡觉劳动,生活很规律。”

  寥寥几句就掠过了这十年,易知秋说得平静,娄牧之却听得心惊肉跳,他没说话,气氛再度变得沉默,并迅速在空中蔓延。

  过了很久很久,娄牧之反手抱住他的腰,额头埋进他的肩窝:“对不起。”

  耳边的声音低沉清冽,却带着愧疚和轻颤,听得易知秋心里难受,那双箍住他腰的手臂越发用力,他刚要说话,又听见娄牧之重复一遍:“易知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易知秋转过身,他掐住娄牧之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我就怕听你说这个。”

  娄牧之张了张口,却没能寻到找补的话,他确实有很多句对不起想要告诉易知秋,对不起他当年太懦弱,对不起他拖累了他,对不起这十年让他受苦了。

  但看着易知秋的眼神,他不敢说。

  “娄牧之,”易知秋盯着他的眼睛,他很少连名带姓的叫他。

  娄牧之知道这是要长谈,于是同样认真的凝望他。

  话音顿了顿,易知秋压住不断往心里上涌的那股酸涩。他想要找到一个更温和的叙述方式,于是过了片刻才说:“那十年已经过去了,不管好或者不好,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回头看,也没必要一直抓着不放。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为你牺牲,但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牺牲,我只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你,尽管这个方式愚钝,但只要能保护你,对我来说就是圆满的。”

  每说一句话,娄牧之的眼眶就更红一分,他不同意这样的结论,但他没法反驳。

  掐住娄牧之下巴的手上移,扣住他的发心,易知秋揽紧他,与他耳鬓厮磨:“听懂了吗?”

  面对他,娄牧之愿意认输,说:“懂了。”

  “以后不准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时候的他蛮横而霸道:“记住了么?”

  “嗯。”

  对面的人弯下眉眼,右脸颊的酒窝显得深邃,仿佛和他十八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笑了。”叮当一声,娄牧之心里像是挂着一对四角风铃,每一声都敲扣着他的名字。

  “你这么听话,”易知秋又笑了:“我高兴。”

  朝他的方向挨近一步,娄牧之贪婪地将他这副样子纳入眼底:“易知秋,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这句话,易知秋觉得耳熟,他记得自己也这么对娄牧之说过。

  “我也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比我好看,”易知秋说。

  娄牧之抬起手掌,盖住他的发心,手指拨弄着他的发梢,就这么一直看着他,要看遍每一寸细微的变化。

  “好了,快四点了,我们睡觉。”易知秋抱着人哄他。

  娄牧之不点头也不摇头,余光中瞥见他短短的头发里有一丝白色:“等一下,”食指和拇指合拢:“这长了一根白头发。”

  见他眉毛拧起来,目光狠狠地盯住那处,好像这根白发多么罪大恶极似的,易知秋又笑了,逗他:“觉得我不帅了?”

  “帅,”娄牧之蹭了蹭他的鼻尖,目光禁锢住他下巴的青紫,然后吻上了他略带皱纹的眼尾:“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好看。”

  我想吻你的皱纹,也爱你的伤痕。

  唇瓣依然微凉,娄牧之从他眼角的细纹吻下去,顺过颧骨,侧脸,耳垂,与他唇瓣相贴,这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却十分温柔。

  柔软勾勒,交缠,易知秋全身的骨头都软了,绵密的电流上下流窜。他攥皱了娄牧之的睡衣,搁在他脸庞的手不由得箍紧他的后背。

  两人缠住对方,以一种相依为命的方式严密地贴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