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清白罪名【完结】>第43章 错轨

  六点,晨曦撒进宿舍的白瓷砖,易知秋被尿憋醒,他坐起身,顾汪洋和娄牧之都还闭着眼睛,为了不吵醒两人,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卫生间。

  宿舍里有轻微的水流和脚步声,娄牧之睡眠不算好,只要不喝家里的牛奶,一丁点响动他都能听见,他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眼睛才睁开,就看见顾汪洋站在床头。

  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在额头上方,顾汪洋灼热的呼吸尽数喷薄在他的脖颈。

  “姨父,您醒了。”娄牧之被吓得往后退,声音带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顾汪洋还凑近了一点,笑道:“你躲什么?”

  “您靠太近了。”娄牧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阵不舒服的感觉。

  顾汪洋轻笑一声,伸手揉他凌乱的头发:“好久不见了,姨父想好好看看你。”他歪着头打量片刻:“瘦了,是不是没按时吃饭。”

  很多年了,娄牧之还是不习惯和顾汪洋太过亲近,他又往里侧挪了点:“吃了,这里伙食挺好的。”

  顾汪洋突然盯住了他下唇的破口:“你嘴怎么破了?”

  娄牧之心下一跳。

  他不由得抿唇,心底发虚,面上却很镇定:“可能是上火了。”

  “我记得给你买祛火药了啊,”顾汪洋掐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来我看看。”

  带有薄茧的指腹压住他伤口,不重,娄牧之嘶了声,往后一挣。

  “真没事,您别大惊小怪的。”娄牧之掀开被子,套着外衣:“我七点十分要上早课,您先回家吧。”

  见他抗拒,顾汪洋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多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又给他卡里打了好大一笔钱,名曰其名,买药钱。

  易知秋穿着校服走出来,用毛巾搓着头发:“叔,您醒了。”

  顾汪洋这才看到易知秋:“你俩住一间啊?”

  “嗯,”易知秋擦头发的手一顿,又笑着说:“舍管老师分配的。”

  顾汪洋了然的说了声“噢”,倒是没细究这个问题,他收拾好昨夜蹭乱的床铺,右手胳膊垮着自己的外套,跟两个少年一起出门。

  两人把顾汪洋送到了校门口,娄牧之纠结一路,站在岔路口时还是问了句:“您和小姨没事吧?”

  “没事啊,我俩好着呢。”顾汪洋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您路上小心。”娄牧之跟顾汪洋挥手。

  顾汪洋原本跨出了一步,他突然返回,很快地抱了娄牧之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来。”

  娄牧立刻拽开他放在后腰的手,催促他快上车。

  拥抱只是短短几秒,易知秋却看见顾汪洋把头埋进娄牧之颈窝,嘴唇似乎蹭了蹭他的皮肤,亲昵到像一个吻..........

  “走了。”

  突如其来的念头弄得易知秋晃神,没听见娄牧之说话。

  “不走?”娄牧之扯他袖子:“还打算站多久?”

  “噢,”易知秋说:“走啊。”

  出租车驶进了晴天白日,他眨了眨眼,才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跟着娄牧之向教学楼的方向走。

  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易知秋陷在刚刚的想法里,时不时偷瞄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有话想跟我说。”娄牧之突然出声。

  脑子里回想着那个画面,易知秋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组织措辞,玩笑着说:“顾叔是不是挺幼稚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抱。”

  娄牧之垂眸一想,好像从小到大都这样,在某些时刻,顾汪洋总是靠他很近,揉他头发,偶尔抱一抱他,娄牧之始终不习惯,但却接受着,他私以为这是长辈对晚辈表达疼爱的方式。

  易知秋下垂的嘴角有点委屈,这副模样就像.........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娄牧之一声轻笑。

  吃醋吗?

  易知秋抓了抓脑袋,以他现在的想法来讲,只能理解为占有。少年恋爱的小心思,他想一个人占有娄牧之,谁都不许碰,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养父。

  于是易知秋点了点头:“好像是。”

  娄牧之弹了他一个脑蹦:“那是我姨父,跟你爸一样。”

  易知秋嘟囔了一句:“可是我爸从来不那样抱我。”

  娄牧之笑得更开怀了,他一笑,引起好几个路过的女生回头,照她们的表情来看,应该是挺动人的。

  “傻啊。”娄牧之又弹了他一下:“脑子用来学习好么,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一个188cm的大男生被弹脑蹦,还乖乖的站着,怎么看都有点好笑,易知秋刚好跟迎面走来的女生对上视线,那女生似笑非笑看向他,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去闹娄牧之。

  两人一闹,一笑,易知秋心里那点小疑云就抛到了脑后,并且再也没有记起来过。

  培训的日子十分快乐,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没有家长的唠叨,也没有高三紧张窒息的气氛,易知秋和娄牧之过了一段自由且幸福的日子,不过这样的日子总是结束得很快。

  周一那天,市级竞赛正式落幕,娄牧之拿了三等奖,易知秋依然是数学组的冠军,他抱着奖杯回去的时候,钱尘笑得嘴都合不拢,陆宁更是高兴地手舞足蹈。

  易知秋被叫去了办公室,听了各科老师一节课的夸,回到班级时,打算叫上王煜和宋小狮一起吃饭,庆祝庆祝。他等了一天也没见到王煜的身影,第二天依然如此,人也联系不上。

  易知秋转过身,不解地问后桌:“王煜呢?”

  后桌漫不经心的回他:“他啊,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听说在忙转学的事。”

  转学?

  易知秋心中起疑,午间下课,他站在走廊外给宋小狮打电话。

  易知秋问:“丸子这两天没来上课,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宋小狮说:“他家出事了,婆婆住院,丸子在医院陪着。”

  “住院?”易知秋眉毛拧起来,忙问:“怎么回事?怎么会住院?”

  一提起这事,宋小狮气就不打一处来:“丸子那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以前不管他,现在人长大了,就说要把他带走,婆婆不同意,那人就上家里闹,闹了好多次,把她气病了,上周连夜送的医院。”

  等宋小狮在电话里把事情讲清楚,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王煜爸妈在他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就离了婚,那会两人都年轻,不过27岁的年纪,谁都不愿意带着一个拖油瓶。

  被父母抛弃,王煜就留在小镇跟外婆一起生活,他改了原本的姓氏,随了外婆的姓。在他心里,外婆是他唯一的亲人,王煜总想着,他要陪老太太一辈子,长大了,他会好好工作,努力赚钱,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哪知道一个月前,王煜的亲生父亲找上门,闹着要带他走。

  老人不同意,王煜死活不愿意,但男人坚持,在院子里和老太太争执,把王煜的外婆气得进了医院。

  易知秋摸清楚大致的情况后,喊上娄牧之,下课后两人赶往市医院。

  住院部在急诊室后面竹林里,急诊科的病患很多,出车祸的,打架重伤的,发热感冒的,闹哄哄挤成一团,易知秋和娄牧之穿越一片嘈杂的声音,才找到住院大楼。

  “301室,”娄牧之看着指示牌,对易知秋说:“前面左转。”

  易知秋拎着一带水果和一箱牛奶,脚步迈得很快,三步并做两步走。

  “你慢点,当心摔了,”娄牧之要去接他右手的水果:“我帮你拎一袋。”

  “不用,重着呢,”易知秋错开他的手:“马上就到了。”

  病房是三人一间,这个时间点,其他两个病人都去吃晚饭了,房间里只有王煜和他外婆。

  易知秋敲了敲门:“丸子。”

  白色木门拉开,王煜神色恍惚的站在门口:“来了。”

  “婆婆住院,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易知秋把牛奶和水果放在铁柜上,转过身:“狮子一会儿就来。”

  王煜摘下助听器,揉了揉发酸的耳廓,说:“我给忙忘了。”

  娄牧之给王煜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婆婆身体怎么样?”

  “高血压,”王煜喝了口热水:“现在没事了,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易知秋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没吃晚饭,他撞了王煜肩膀一下:“你先去吃饭,我和小木头看着外婆。”

  王煜这两周瘦了很多,头发打结,就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一双圆眼睛下挂着两团淡淡的乌青,唇上没有多少血色,让他原本健康的肤色显得有些惨白。

  “医生差不多就来巡房了,”王煜说:“我等做了检查再走。”

  话音才落,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就推门而进,老太太正巧醒了过来。

  做完常规检查,医生把听诊器往脖子上一挂:“恢复得不错,后天就能出院了。”末了,还提醒老人,要按时吃药,尤其不能生气。

  王煜弯着腰跟医生说了好几声谢,才送人离开。

  病床上的老太太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就看见了两个少年:“你俩怎么都来了?”

  易知秋忙倒了一杯热水:“听说您生病了,我们来看看您。”

  “这么热的天,瞎跑什么呀?”老太太勉强带着笑容,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岁,她一手撑住床头,一手指着空置的两个椅子:“快坐,坐。”

  王煜连忙上前,把枕头垫在老太太身后:“您慢点,”给人靠稳后,他又把被子挪到老太太肚子处,盖好了,才问:“您想吃什么?我去食堂买。”

  “想吃有味道的,嘴巴太淡了,”老太太心疼地摸了把孙子的脸:“你这脸是几天没洗了?”

  “谁说的,我每天都洗,”王煜短促地笑了声:“那我买一碗素面和海鲜粥,您看行不?”

  老太太笑着说好。

  病房里有易知秋在,就不显寂寞,他坐在床边给老太太讲笑话,娄牧之就坐在一旁专心削苹果。

  看着那副画面,王煜连日来的疲惫和不安终于散了一点,他退出病房,脸色不再那么沉重,不过才走到楼梯口就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来干嘛?”王煜脚步一顿,脸色沉了下来。

  对面的男人穿着体面,一身剪裁精良的浅棕色西服,配一条米白色的长裤,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长相与王煜有五分相似,只是他皮肤白,是那种冷调的白,衬得他瞳孔极黑,来人手里拎着两盒保健品。

  他是王煜的亲生父亲,何致生。

  “听说你外婆住院了,”何致生笑着说:“我来看看她。”

  “用不着,”王煜干脆的一挥手:“你快走。”

  “小煜——”

  “别叫我,”王煜挑起眼睛,不耐烦地问:“你走不走?”

  何致生紧了紧手里的手提袋,往上举了一点:“来都来了,总得让我把东西放下吧。”

  “不稀罕。”

  王煜态度特别差,不管是语气还是脸色,看得何致生心头起火,但他是生意人,习惯了生意场上那套虚与委蛇,面上勉强维持着,仍然是笑着的。

  何致生去拉王煜的胳膊,有点哄人的意思:“都是一家人,怎么还有隔夜仇呢?”

  “您姓何,我姓王,哪门子的一家人?”王煜的声音很冷,他拿开何致生的手。

  一提这事,王煜就烦得很,但他不想跟他吵架,抬脚就走,可是王煜刚迈出一步,就被何致生拦下了。

  “小煜,”何致生推了推金丝框眼镜:“咱俩好好谈谈,行吗?”

  “没什么可谈的,”王煜堵住过道:“要不你走要不我走,选一个。”

  何致生忽略了王煜的话,自顾自的跟他谈起旧事。

  “你在淮江这种小地方没出息,跟我回沪上吧。我送你出国念书,学工商管理,你毕业了就能继承我的公司,从今以后,我全部的财产都是你的。”

  “我不去,早告诉你了,不去不想没可能,听不懂?”王煜死死盯住他,不想跟他扯淡,直接甩出一句:“你智障啊?”

  他们僵持了太长时间,路过他们的病人和护士都忍不住好奇地往这边看,何致生虚荣又好面子,这样的注目让他心生愤怒,才压下去的火气‘嗖嗖嗖’蹿了起来。

  何致生看起来半真半假的发怒:“你这孩子,跟你爸说话不能客气点?”

  “你谁他妈爸?”

  “你不是我生的?”何致生压不住火气,嗓门也大了。

  “生了不养,不如别生。”

  王煜的声音又低又沉,在夜晚的风中犹如裂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