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画外空间【完结番外】>第18章 夜色共舞

  两人骑上摩托车,顺着环海公路返回酒店。

  夜晚凉风呼啸,沈晚欲仍然坐在后座上,双臂虚虚地搭着孟亦舟的腰。

  人类的占有欲是循序渐进的。

  一开始,沈晚欲想每天见到孟亦舟,后来想拥抱孟亦舟,在路灯下看孟亦舟喝水的时候,他甚至想吻孟亦舟。

  一种说不清的离别的隐痛四散开来,沈晚欲和孟亦舟是两条不会交汇的河流,既然无法流向同一条大海,那也没有停留的必要。

  他知道,濠江的夏天很短暂的。

  身后人一路无言,孟亦舟从后视镜里看见沈晚欲下巴微仰,望着天空,侧影有些寂寥的孤独感。

  “你在看什么?”孟亦舟突然出声。

  沈晚欲仍仰着脑袋,回答说:“看星星。”

  今夜星空很美,深蓝色的夜像块巨大的幕布,缀着闪烁的银辉。

  孟亦舟放缓车速,也抬头看了一眼,问他什么感觉。

  沈晚欲说:“手可摘星辰。”

  孟亦舟笑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似的:“这儿的星星也不算不上漂亮,我带你去一个更有意思的地方。”

  摩托车沿着道路往上,浓绿葱郁间树影晃荡,很快达到山顶。

  前方罗列着一栋栋白色别墅,依山傍水,建筑风格各有千秋。

  时尚杂志周刊曾经评选过濠江的十大约会圣地,这里被称为top1,因为那高耸入云的观景台,站在上面,能将跨海大桥,港口半岛,中西合璧的霓虹灯景尽收眼底。

  停好摩托车,孟亦舟摸向口袋,只找到手机和一张无限黑卡。

  “忘了,我没带门禁钥匙。”

  “啊,”沈晚欲哑然,“那现在怎么办?”

  “好像换了门卫,不然打个招呼应该能进去。”

  孟家人这些年很少来濠江了,姚佳拿到影后宣布退圈,逐渐谈出观众的视野,孟浩钦事业繁忙,她常年陪在丈夫身边,两人基本在世界各地打转,都没什么时间回来。

  这一片属于高级住宅区,守卫森严,保安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

  孟亦舟左右环视,忽然眼底一亮,不远处栽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树干粗壮,高耸入云。

  “你爬过树没?”

  对上那双狡黠的眼睛,沈晚欲立马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你想翻进去?”

  孟亦舟愉悦地吹了声口哨:“聪明!”

  守门的保安困得打哈欠,上边突然“哐当”一声,紧跟着滚下来好几串掰断的树枝。

  孟亦舟正准备爬上房檐,抬头就对上了嘴巴张到一半的保安,不禁动作一顿。

  “谁啊?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底下的沈晚欲抬起双手,正想解释。

  那保安二话不说,拎起脚边电棍冲过来:“别动!给老子站那!”

  不好,真被当成贼了。

  情急之下,孟亦舟跳下树,一把攥过沈晚欲的手腕,撒腿就跑。

  两人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跑过鹅暖石铺就的窄道,惊飞了在树梢栖息的鸟儿,掠过树荫和浓绿,乘着盛夏的月色,少年莽撞又生动,像天地间一阵来去自如的风。

  孟亦舟跑得气喘吁吁,从高高的围墙上跳下来,沈晚欲紧其后,屈膝落地,晃悠了一下。

  孟亦舟抬手撑着沈晚欲后背,像是要怕他摔着:“没事吧。”

  沈晚欲很快冲孟亦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孟亦舟直起腰,咽了几口唾沫:“到了,就是这栋。”

  白色小楼外面围着铁栅栏,一眼能看到无边泳池,露天花园,院里草木葱蔚洇润,墙沿攀满盛放的野蔷薇,空气中漂浮着一缕缕幽香。

  沈晚欲看了眼门牌,心虚地转过头:“那大哥不会追上来吧。”

  “放心,咱们跑得快,早把那人甩没影了。”

  两人对上对方的眼睛,又噗一声笑得偏开脸。

  快二十岁的大小伙子,爬树翻墙,还被保安当贼追,这场景太幼稚了,不能细想,一想就想笑。

  沈晚欲抹了把额头的汗:“好了,咱俩别站在这笑,跟二傻子似的。”

  孟亦舟笑得影子乱颤,骂了句脏话才止住。

  这次没有阻挡也没有保安,两人顺利进入花园。

  孟亦舟用指纹解开防盗门的锁,他扶上门把,轻轻一推:“欢迎沈编剧莅临,请进。 ”

  别墅的装潢风格不时髦,但无论是靠窗位置的斯坦威钢琴,墙壁上挂着的塞尚真迹,或者作为装饰的奇石藏品,都无一不在彰显豪门这两个字。

  “走吧。”

  沈晚欲还在愣怔,孟亦舟揽了一下他的肩。

  “去哪儿啊?”沈晚欲先在门口那块地毯下蹭了蹭鞋底的灰,才小心翼翼地踩上桃木地板。

  “天台,”天花板四角嵌着水晶壁灯,撒下的暖光影影绰绰地掉在孟亦舟的肩膀上,他逆着光,回首一笑,“你请我看月亮,我请你看星星。”

  “手给我,三楼四楼的灯坏了,怕你摔着,”孟亦舟向后朝他摊开手掌。

  沈晚欲犹豫着,然后把手揣进裤兜里:“没事,窗外有月光。”

  四楼拐角有一面巨大的照片墙,主角全是孟亦舟,从他出生那天起,到百日宴,又到他周岁生日,还有他骑马、射箭、下棋、绘画的生活剪影。

  孟亦舟笑说:“大部分都是我外婆拍的,她年轻那会儿做过摄影师,经常拿我练手,后来习惯了,只要拍了新照片就贴上去。”

  他逐一介绍起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例如他在自家的葡萄园里学会了国际象棋。某个马场有他领养的一匹小马,参加过少儿组的射箭锦标赛,还拿过亚军。

  那些遥远的,沈晚欲不曾参与过的岁月,此时在孟亦舟的口诉变得异常鲜活,但沈晚欲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英年早逝的父亲,被冠心病缠身的母亲,还有精神不正常的外婆。

  他和孟亦舟就像正负两极,一个生来就站在巅峰,拥有富足和美满。一个低到尘埃里,唯一有的不过是这贫瘠的青春。

  孟亦舟已经走到最后一张照片那,说:“这是我拿到去柏林的交换生名额那年拍的,我在那边待了好久才回来。”

  照片上帅气的少年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格子围巾,在纷飞的大雪中笑得灿烂,他身后是柏林艺术学院。

  想起曾经在孟亦舟的电脑上看到过一封柏林艺术学院的留学申请,沈晚欲问:“想去这所学校念书吗?”

  “你怎么知道?”

  沈晚欲如实说看见过他电脑上的文件,并解释只是不小心瞥了一眼。

  “嗯,很早就计划了,”孟亦舟倒是不介意,笑着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念完大四就去德国。”

  “世界上这么多学校,怎么就看中了这所?”沈晚欲脸上带着散漫的笑,问这句话时甚至没有看孟亦舟。

  孟亦舟转头:“想知道?”

  一扭头,孟亦舟的鼻息就钻进了沈晚欲的颈窝里。

  沈晚欲不动声色地偏开脸:“如果不方便的话,当我没问。”

  没什么不方便的,孟亦舟自顾自讲起来:“有一年我妈接了一部话剧,在柏林演出。我好久没见她了,放暑假我过去玩。那天是首映场,演的是《费加罗的婚礼》,那是我第一次看话剧,周围的观众不超过100个,剧场不大,灯光也不美,和我在镜头里看到的都不一样,比起包装精致的电影,话剧离观众太近了,就像在你眼前似的。”

  “只有100个观众?”沈晚欲有些惊讶。

  要知道姚佳可是双料影后,长得极富个人特色,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美。姚佳出道就演正剧,一路拿奖拿到手软,是名副其实的好演员。

  “嗯,姚女士最冷的一部戏,不过她很喜欢,”孟亦舟说,“,她的恩师。一直都认为好剧本可遇不可求,好和火是两回事。”

  沈晚欲说:“所以你想去柏林,有关?”

  “嗯,顺便见识一下布莱希特的厉害,”孟亦舟问他,“那你呢,有读研的打算么?”

  沈晚欲低头笑了笑,没提别的,只说暂时没打算,每个家庭要供出一个研究生不容易。

  孟亦舟点了一支烟,夹在指尖,不太理解地问:“你家里同意?你这么聪明,不读研可惜了。”

  “还好吧,”沈晚欲盯着他指尖闪烁的光点,“毕竟戏剧研究史也做不了一辈子。”

  见他对家事避重就轻,孟亦舟识趣地不再多问:“也是,早点工作也好,跟剧组确实能学到比理论更有用的东西。”

  蓦然间,沈晚欲想起一件事,他从没想过能跟孟亦舟合作,《长歌》的通告才发出来,同学们暗地里都在传周柏安私底下找过孟亦舟,这大好机会百分百要落在他头上,但谁都没想到他最后会来做《欢墟》。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沈晚欲转头看着他,“你怎么会来这个剧组啊?”

  孟亦舟吸了一口烟,偏头吐出,再转回来:“喜欢这部戏啊。”

  沈晚欲哑然:“就这样?”

  “不然呢?”

  沈晚欲问孟亦舟,难道不渴望站去更高的地方,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吗?

  孟亦舟低着头笑,那个笑容很轻也很淡,风一吹就没了:“年纪小的时候想过,想摆脱我爸的光环,想要别人看到我,承认我强。长大后,我反而觉得这件事没那么重要了。”

  沈晚欲好奇道:“为什么?”

  “①神坛即祭坛,”孟亦舟轻轻抬起下巴,语气清淡又自然,“站得太高了,反倒不胜寒。”

  风乍起,孟亦舟指尖的香烟忽闪明灭,像沈晚欲失踪的心跳。

  接触得越深,沈晚欲越控制不住自己被孟亦舟吸引,多少人穷尽一生,所求不过功成名就,他明明登上了命运搭建的青云梯,但他就那么轻飘飘的丢掉,好像不需要赢似的。

  沈晚欲看着孟亦舟英俊的侧脸,在克制又巨大的心动里产生了不该有的奢望,想抱他,想吻他,想让秒针慢一点,最好永远停留在今夜十二点。可他舍不得惊动他,所以不管爱意怎么汹涌,也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心底四海潮生。

  黑夜遮掩了沈晚欲的神色,孟亦舟并不知道他心里的千回百转,神色如常地推开玻璃门,邀请他一同观赏濠江的夜景。

  天台地势高,两人凭栏而望,头顶漫天繁星,脚踏万家灯景。

  “哎,别靠栏杆——”

  话音刚落,沈晚欲就蹭了满手的灰。

  “弄脏了吧,”孟亦舟自然而然地拽过沈晚欲的手,用拇指蹭了蹭他掌心的灰,“这房子是我外婆的,她是沙田人,嫁给我外公以后搬去了内地。张姨,我是说家里请的保洁,房子定好一个月打扫一次,不过这个月她家里有事,请假了。”

  指腹碾过带着厚茧子的掌心,竟然有些痒。

  沈晚欲强忍着没抽回手,看着孟亦舟专注的侧脸,他这时候专注的……有些过分。

  蹭干净,孟亦舟放开他:“天台没水,等会儿下楼洗。”

  “嗯。”沈晚欲微蜷手指。

  周围不知道是从哪栋房子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乐声,曲调浪漫柔和,猝不及防地钻进耳廓。

  沈晚欲竖起耳朵:“有人唱歌?”

  孟亦舟偏头看了眼:“隔壁那家吧,那小女孩在弹钢琴。”

  侧面那间大别墅,书房的落地窗里有个穿着洁白纱裙的小姑娘,坐在一架卡罗德钢琴前面,纤细的手指在黑白键盘上起舞。

  沈晚欲正专心听着,耳边突然炸了个响指。

  转过头,第一眼看见一朵曼丽的花。

  沈晚欲看着孟亦舟的掌心,惊奇地笑起来:“你会变魔术?”

  “一个小把戏而已,”孟亦舟将那朵蔷薇别在了沈晚欲的襟口,“送你了。”

  沈晚欲低头看胸襟的花,再抬起来,跟前伸来一只棱骨分明的手。

  孟亦舟绅士地欠了欠身:“难得有音乐,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沈晚欲眼底闪过短暂的难为情:“我不会。”

  “我教你,”孟亦舟上前,搂住沈晚欲,手在他后腰上拍了下,“给个机会?”

  一个小动作,叫沈晚欲麻了半边身子:“……那我是不是得叫你孟老师?”

  “我不收学生,不过可以为你破例,”孟亦舟牵住沈晚欲的手腕,带着搭去自己的脖颈上,“但你别叫我老师,我喜欢你叫我师兄。”

  沈晚欲耳一热,很平常的词,从孟亦舟嘴里说出口却多了一丝隐秘,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撩拨。

  曲子弹到过渡段,节奏缱绻。

  孟亦舟一手牵着沈晚欲,一手扶着他侧腰,低声说:“其实很简单的,你先退右脚,再退左脚,然后侧身,重复这个节奏就行。”

  沈晚欲看着孟亦舟,说:“那我试试。”

  一开始沈晚欲接连踩了孟亦舟好几脚,但孟亦舟修养极好,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教他教得十分有耐心,渐渐地,沈晚欲欲放松下来,越跳越顺畅。

  “没诓你吧,”孟亦舟笑道,“掌握了要领以后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是孟师兄教的好,”沈晚欲忽感腰上的劲道一松。

  孟亦舟抬高一只手臂,拉着沈晚欲在月光下转了一个圈。

  夜色覆身,落了一地夏。

  墙檐下艳丽的野蔷薇肆意疯长,星空的变幻光影坠入孟亦舟眼里,跳跃在他旋起的衣摆上,沈晚欲好似踩着一场摇摇晃晃的,极度幻妙的梦。

  “我脸上有花?”孟亦舟突然问。

  “啊,”沈晚欲眨巴眼,“没有啊。”

  “没有也快被你盯出来了。”

  沈晚欲后知后觉地移开视线。

  孟亦舟揽紧沈晚欲的腰,猛地搂他入怀:“想看就大大方方看,你躲什么?”

  沈晚欲一头撞进那臂弯间,他偏开脸,像提醒孟亦舟也提醒自己:“跳舞不是要保持社交距离吗,你越界了。”

  “怎么?”孟亦舟俯身,像在轻嗅他的鬓发,“我有味儿?熏着你了?”

  “……”

  沈晚欲只觉得耳朵嗡嗡乱响,四面八方都是层层叠叠的琥珀香,熏得他头晕目眩。

  咔嗒一声,就在这时红宝石唱针戛然而止,霎时静了。

  沈晚欲回神,推开了他,心跳仍然没有减速,但他说:“好啦,孟亦舟,音节结束了。”

  “可我们还没看星星呢,”孟亦舟一把捉住他要收回去的手腕,“你知道最亮的那颗在哪吗?”

  那只手抓得太紧,沈晚欲撼动不了分毫,他局促地回答:“最亮的不就是北极星,北方吧。”

  “不对,是那颗,”孟亦舟站去沈晚欲身后,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抬起手臂将锢在臂弯间,然后手掌下滑,托起了沈晚欲的右手,带着他的指尖指向上空的另一个方向,“那颗叫长庚星,如果现在有望远镜的话,你就能看见它长得像一枚小月亮,那是所有星星里最亮的一颗。”

  沈晚欲回首。

  耳边呼啸的风声消失了,漫天星辰映衬,孟亦舟匿于昏暗中,身后盛开着明艳的蔷薇,月光似流水般泼洒在他眼睛里。

  沈晚欲想。

  他撒谎,他才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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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非原创,来自网络(找不到确切出处)

  歌是酸月亮的《we》。

  阿欲对小孟的爱大概是,想触碰又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