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画外空间【完结番外】>第8章 般般入画

  车开了许久,拐进繁华的商业街,穿越一片绿植茂密的花园,眼前出现了一栋豪华大厦。

  明珠俱乐部是利海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乳白色的外观,欧式风格,与视野宽阔的高尔夫球场融为一体,里面娱乐设施和酒店环绕,至少缴费5位数才有资格成为会员。

  孟亦舟刚走到门口,衣装整齐保安立刻上前:“先生,麻烦出示您的证——”

  话音还没落,玻璃门哗地被人拉开。

  来人约莫十八九岁,头发凌乱,穿着骚气的花衬衫和一条破洞牛仔裤,气度嚣张,帅气的脸庞上带着点酡红。

  今天站岗的保安是新来的,听同事们聊过八卦,李翘是常客,经常约一群公子哥打桌球,点最贵的包间,最烈的酒,球技最好的妞,浑然一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

  李翘等了整整四个小时,一见面,立刻勾过孟亦舟的脖子:“等你等得花都谢了,骑自行车的都没你慢。”

  “临出门前班导来了个电话,帮忙对了一份数据,”孟亦舟顺手扶住李翘,半推半搂着这醉鬼,“往哪儿走啊?”

  李翘打了个酒嗝,说:“最里面那间,老地方。”

  孟亦舟差点熏一跟头,他偏开脸:“你这是喝了多少?臭死了。”

  说起这个李翘就炸毛:“草!秦智这孙子今天走大运了,连赢我三局,你再晚来几分钟,我人就没了。”

  孟亦舟哈哈一笑,半点不同情兄弟:“谁叫你技术这么差,人菜瘾还大。”

  “我不管,”李翘也不害臊,觍着脸跟他打商量,“反正你得帮我报仇,杀他个七八十局的。”

  一把推开闹哄哄的包房门,进去李翘就冲那群人嚷嚷:“秦智那狗东西在哪儿呢,赶紧滚出来受死!”

  人群里站起来一抹高大黑影,秦智搂了下孟亦舟肩膀,也不搭理李翘,招呼着说:“孟少来了。”

  李翘去扯秦智的胳膊,哑着嗓子吼:“你他妈刚才不是挺狂的么,有本事跟孟亦舟打,保准儿打得你下跪叫爸爸。”

  在场的都是李翘朋友,号称全利海最会玩的一堆富家小公子。

  两年前孟亦舟跟台球俱乐部的老板打过一局,直接一杆封神,名声立马在这群不学无术,但娱乐项目上谁也不服谁的公子哥里炸开了锅。

  孟亦舟的台球是他爸孟浩钦教的,不止如此,孟浩钦还教他骑马射箭,西洋棋,国画。孟浩钦像一个苛刻的匠人,给他爱和温暖的同时,也在他身上加诸了许多殷切的厚望。

  秦智撞了下李翘肩膀:“多大的人了还找帮手,你要脸不要。”

  李翘说不要,他这人喝多了就烦,一个劲儿缠着秦智。

  周围有人过来敬酒,孟亦舟抬起一杯没人喝过的,跟那人碰了碰。

  “有阵子没见着你了孟少,最近忙什么呢?”

  “明年就毕业了嘛,一堆事。”

  “我看你是忙着和大美女约会吧,我可听说了,舞蹈系系花都追到你家门口了。”

  孟亦舟笑了笑没接话,他招桃花就是永恒的话题,谁见了他都要调侃两句。

  那人抬着酒杯抿了口拉图堡,说口感比不上丹庭酒庄的,又问什么时候去酒庄坐坐。

  孟家在郊外经营着一座地下酒庄,孟亦舟偶尔邀请朋友去酒庄开派对,不过他最近学业忙,已经很久没跟这帮人瞎胡闹了。

  胡侃了一阵,孟亦舟借口说抽支烟,独自一人坐去了最边上。

  对面包房的大门敞开着,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个少年,少年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呈现出翠绿色,像春天发芽的柳絮。

  点火的动作慢下来,孟亦舟偏过头,目光一寸一寸地往少年身上攀爬。

  松松垮垮的旧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底胶有明显裂纹的劣质球鞋,少年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和周遭格格不入,怎么形容呢,这人让他想起食野草的麋鹿。

  红镜咖啡馆的服务生。

  中午还在打工,晚上就有钱出入高级会所了?

  音乐恰好唱到了尾音,厅内忽地安静下来,孟亦舟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沈晚欲递过去一个本子:“张监制,这是您上次找我改编的网络剧,我已经写好了,麻烦您看看。”

  张敬明敷衍地翻了两页,合上,昏暗里那脸上笑得意味不明:“不是看不上吗?怎么又找上门了?”

  这几年的好书基本改完改尽了,嗅觉灵敏的资本家盯上了网文市场,开始投拍潜力IP。沈晚欲从小就喜欢写东西,他买不起电脑,就把小说写在作业本上,每周找个时间去网吧,在部落格进行更新。

  当时张敬明通过网络找到他,开价不算高,但对于沈晚欲来讲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他紧赶慢赶,十五天时间改完一部书,结果对方却临时告诉他,钱照给,但不能署名。

  说白了就是找个没名气的学生做枪手,他当时给拒了。最近他妈妈生病,家里着急用钱,这才重新联系上张敬明。

  “署名的问题我想清楚了,没关系,按照您的要求来。我也觉得这是我锻炼的机会。”沈晚欲讲得张弛有度,既没放低姿态,也没过度谄媚。

  张敬明没着急回答,将剧本丢到一边:“小沈啊,真不是我拿乔,但是现在剧都快开拍了,临时换本我很难做的。”

  这话纯属扯淡,剧压根没立项,网上基本搜不到相关的消息,张敬明不过是记恨他被驳了面子,想挣回来。

  沈晚欲没和他过多周旋,开门见山地问:“您想我怎么样?”

  张敬明歪坐在椅子里,一手摩挲着下巴,看起来一肚子坏水。

  沈晚欲迎着他的眼光,不躲不退。

  “这样,”张敬明倾身,将一杯洋酒推到沈晚欲面前:“你把这杯酒干了,我就替你想想办法。”

  蓝色白纹酒瓶,波兰进口伏特加,52度。

  张敬明指尖夹着一根烟,翘起二郎腿:“《如梦》虽然算不上大制作,但班底和团队都是从聂导手底下出来的,聂导挑本有多狠,相信你也听过。”他慢慢吐出烟圈,“求人嘛,还是得拿出诚意。”

  沈晚欲看了一眼满当当的酒杯,犹豫几秒,然后抬起来,一口闷了。

  辛辣的酒水烧着喉咙穿肠而过,灼出一阵阵微痛的热意,也灼得沈晚欲眯起了眼睛。

  喝完,沈晚欲将酒杯倒转,一滴不剩:“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张监制。”

  “哎,”张敬明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只说帮忙想办法,可没说一定能成啊。”

  “怎么样才能成?”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哄我开心了。”

  直觉告诉沈晚欲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他仍然淡定地看着张敬明:“洗耳恭听。”

  张敬明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物件,视线移到大厅时,突然眼底一亮。

  “这么着,”张敬明大喇喇指着台球桌,“这儿最出名的就是台球,你陪我玩一局,要是赢了,我不但用你的本,还另加你额外的稿费。怎么样?”

  沈晚欲顶着他不怀好意的眼光,缓慢地说:“成交。”

  俱乐部每次开一对一的局,都会引起一圈人围观。

  孟亦舟嘴边叼着烟,垂眸打量台子中央。

  俱乐部构造巧妙,四面巨大的落地窗与暮色完美相融,他与少年凝滞在彼此对面,隔着俯仰角和茫茫人海。

  少年神态冷静,趴在桌边压低上身,眯起一只眼睛瞄准球。他衣襟微敞,露出白皙的皮肤,太白了,像云一样,仿佛一碰就会化。松垮的T恤裹出一截细窄的腰身,往下是又直又长的一双腿。

  纯真,野性。

  两种气质。

  在他身上杂糅成一体,散发着迷人的危险。

  “看什么呢?”李翘终于注意到身旁的兄弟心不在焉。

  孟亦舟吐出一口烟,按过他脑袋,在他耳边问:“认识吗?那人谁啊?”

  李翘还没说话,秦智开口,说:“他啊,不就是文学系的沈晚欲。”

  晚欲?哪两个字?

  没等孟亦舟琢磨清楚,李翘又问:“你怎么知道,他跟你很熟?”

  秦智“嗤”了声,表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不屑:“哪能呢,人家高材生,跟我这种瞎混混的不是一路人。”

  明显话里有话。李翘问:“怎么说?”

  秦智倒进沙发里,仰头靠着软背,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每天一大早跑图书馆,一有时间就打工,为了奖学金什么难啃的项目都肯干,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这种人能是我朋友?”

  李翘对钱没概念,问道:“奖学金?很多吗?”

  秦智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八。

  “就这?”李翘咂舌感叹,“这年头还有人为这点破钱玩命呢?”

  玩艺术的基本都是有权有势的少爷小姐,家族资源背景雄厚,影视学院的尤其这样,有钱人一抓一大把,最差也是上市公司老板级别,八千块在这群纨绔眼里,可能只是一餐饭,或者一顿酒的钱。

  秦智揶揄他:“你一富家少爷,住别墅开保时捷,跟穷门小户的怎么比?”

  “滚一边去,”李翘赏了他一手肘,“别拿我当枪使。”他看了眼秦智,这人虽然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那张脸看着可不太高兴。

  “诶,不对啊,”李翘反应过来,朝秦智挤眉弄眼:“我怎么听着你俩不对盘,人怎么你了?”

  秦智碾灭烟,一杯酒灌下去:“没怎么。”

  “放屁,少他妈蒙我,”李翘转念一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该不会是这小子抢了你的妞吧?”

  秦智翘起二郎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天情情爱爱的。”

  秦智不肯讲,倒是他旁人那人接过话:“还能有什么事,就狂呗。”

  “怎么个狂法?”李翘问。

  那人接着说:“我估摸着这哥们脑子里除了钱就没别的东西了,他帮同学代抄笔记赚钱,一次收二十。他们班有个胖子,直接包了他一学期,那得写断多少只笔啊,疯了吧。还有啊,秦智他妹跟他一个系的,秦晴你知道吧。小姑娘特喜欢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他告白,人都没拿正眼瞧上一眼就走了,害他妹哭了好几个晚上。”

  旁边有人听得直接皱眉,看着沈晚欲讥讽道:“也不看看自己算哪根葱,一脸寒酸样,人姑娘看上他都是给他面子。”

  李翘见过秦晴,长得没话说,身材也好,文学系曾经搞过级花评选,秦晴的名字高调的排在榜首。

  “那这哥们是挺挑啊,连级花都看不上,”李翘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沈晚欲。

  凭良心说,脸蛋是好看,青春,帅气,高挑个,可那身打扮也太寒碜了。

  自顾自搭话那人嗨了声:“那么爱钱,可能人喜欢富婆,就那种胸大腰圆,身价上亿,装挑小白脸下手的那种。”

  “秦少爷,”那人捣了捣秦智的胳膊,“要我说你让你妹出个价,得不到人家的心,睡一觉总行吧,哈哈哈……”

  秦智和孟亦舟钢刀似的眼神齐齐扫过去,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那人笑得前俯后仰,冷不丁却被对面那两人的眼神唬住,识趣地闭上嘴巴。

  ——“吁!又没进!”

  桌边看比赛的人不屑地发出一阵阵嘘声。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全都偏头看去。

  局势已经进入白热化,沈晚欲再次挥杆失败后,局势胜负已然分明。张敬明技术不赖,除了运气不好碰上一个死角球,其他的全都一杆进洞。

  此时桌上只剩最后一颗黑八。

  轮到沈晚欲动杆,他不慌不忙,一样的姿势,压低,瞄准。

  黑八擦着桌边而过,没进。

  沈晚欲无所谓地耸耸肩,示意张敬明来。

  暗中观察这么久,孟亦舟早就看出来了,沈晚欲压根就不会打桌球,虽然握杆的姿势勉强合格,但从哪个角度下杆,如何击打,怎么布置进球策略他完全不懂,只凭手感乱打一气。

  不过从外表上却看不出丝毫端倪,沈晚欲太过气定神闲,仿佛每一次失败的进杆只是失误而已。

  张敬明这杆也没进,不过他被周围那些嘘声哄得挺得意的,说:“要不我让让你?”

  沈晚欲没明白:“什么?”

  张敬明用球杆抵着地板,双手撑住:“前面进的那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咱们就赌这颗黑八,如果这一球我赢了,你就干了那一整瓶伏特加,你我之间的恩怨就算两清了。”

  沈晚欲皱眉:“剧本呢?”

  张敬明摊开手,装糊涂:“什么剧本?哪有剧本?咱们赌的不是酒吗?”

  沈晚欲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额头青筋隐现。

  他明白了,他被人耍了。

  沈晚欲咬了咬后槽牙,这里不是他可以撒野的地方,沉着气问:“如果你输了呢?”

  张敬明笑了,狂得没边:“没这种可能。”

  “那就试试,”沈晚欲直视张敬明的眼睛,“如果你输了,适才谈好的条件是什么就是什么,别耍赖。”

  两道视线相碰,在空中无声地撞出一道厉芒。

  孟亦舟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知道自己输定了,却还是仰高下巴,仿佛都永远不会低头。

  有点意思了。

  孟亦舟再次往前倾了倾身。

  “行啊,既然不怕死的话,那就来吧,”张敬明让开位置,神色嚣张。

  沈晚欲提着球杆围着桌子绕圈,寻找最佳点,他握杆的手浸出了一层薄汗,但越紧张,他表现得反而越冷静。

  他知道此时自己像个小丑,周围人玩味地盯着场中心,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但他不能示弱,更不能怕。

  就在沈晚欲走完一圈也不知道从哪下手的时候,背后突然覆下来一具颀长的身影,一股好闻的香味席卷嗅觉,像松科类的植物。

  那人抓住他的手,压紧他的背,将他笼进双臂间。

  心头猛地一跳,沈晚欲想转头看看是谁。

  “别动。”耳边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悦耳又熟悉。

  “台球不是那么打的,我教你,”身后的人握着沈晚欲的手放去球杆上,“上身压低,五指张开点,托杆要稳,然后——”

  话音刚落,那人带着他的手臂换了个方向,对准左前方的目标,球杆随即发力,沈晚欲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嘭一声闷响。

  短短几瞬,母球狠狠撞过桌沿反弹回来,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将黑八撞进洞了。

  李翘激动得一拍大腿,大吼一声:“漂亮!”

  围观人群一个个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下一秒,大厅顿时陷入一片群魔乱舞,尖叫、口哨、掌声混杂在一起。

  万千喧嚣中,那人在沈晚欲耳畔说:“恭喜,你赢了。”

  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脑子有点发晕,心跳也在这一瞬间加快,居然忘了让那人放手。

  张敬明看得不明所以,回过神来气急败坏,他用球杆指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你谁呀!他妈的找打是不是!!”

  程咬金连一个微表情都没给他,而是轻轻地放开了沈晚欲的手臂,往后退开一步。

  沈晚欲缓缓回头。

  那是一张春风得意的脸,眉目眼角尽显锋芒,宛如七月流光,剧烈又危险。

  沈晚欲仿佛看到一只俏白月亮,坠入他年轻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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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梗,双向一见钟情(要说见色起意也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