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逐桥以为那是一把钝刀, 他的骨头和血肉被日渐磋磨着早就忘记了痛。

  但许延声一刀捅过来,他还是感觉到了痛,那一刀太狠又太准, 它把谢逐桥和许延声的曾经否定,谢逐桥颤栗到不敢后退。

  谢逐桥迎着伤痛往前走,他不敢后退,怕许延声连痛都不想再给他。

  谢逐桥越痛,许延声就越想笑, 他笑得讽刺,打量着谢逐桥的狼狈, 看谢逐桥苍白的脸伤心流泪。

  那是许延声在谢逐桥拍的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画面,小桥公主哭的那么好看。

  生活不是电视剧,谢逐桥问不出“你是不是骗我”的话,他知道许延声言出必行,爱恨分明, 许延声那么恨他。

  许延声在谢逐桥的一步步靠近里问:“还不走吗?”

  谢逐桥拉他的那一下好狠, 许延声被谢逐桥的蛮力拽的很紧, 手臂牢牢地箍住他, 滚烫地眼泪砸在许延声的肩上。

  许延声不明显地抖。

  “对不起。”谢逐桥把道歉念的绝望而无助,他想到了那个下雨的冬天, 许延声满身湿漉漉却把他抱住,那是谢逐桥午夜梦回时奢求的曾经。

  “许延声, 对不起。”谢逐桥声音颤抖, 无声的眼泪一直在流。

  许延声被砸懵了, 有一瞬间眼前一片空白, 呼吸间闻到很浓的酒味,闻着就让人醉。

  “对不起, 许延声对不起......”

  许延声终于明白几个月前在医院楼梯间时谢逐桥深陷的某种情绪来源于哪里,猛地推开谢逐桥。

  酒精和情绪让谢逐桥的反应持续迟钝着,他被推到了地上,终于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抬头,却无法承受许延声那样冷漠的眼神。

  谢逐桥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紧闭的房门里,许延声搭着玄关无法站立,顶流着急地在他脚边乱转,许延声顾不上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他走不到房间,在脚尖碰到沙发的那一刻,整个人扑了过去。

  顶流大叫:“汪!”

  许延声重重落下,身体因为怕冷蜷缩起来,他紧闭着双眼,无论顶流怎么叫他都不张口。

  许延声是第一次养狗,一边嫌弃一边养,不让顶流上沙发也不让它上床,除非有人抱,不然他只能睡在各种地面上的摊子里。

  顶流很乖,一边哼哼唧唧地抱怨,一边又遵守着许延声给它的规定。

  但它等不住了,许延声的沉默和行为让它害怕,它跳了上去,潮湿的鼻尖抵着许延声的脸轻嗅。

  小声地:“呜呜。”

  许延声只缩着不动,顶流望着他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猜想他可能是累了。

  许延声在意识混乱中感觉到有一股热源在接近,毛茸茸地贴在他的皮肤上,下意识伸手抱紧。

  “呜——”被勒的难受,顶流开始挣扎,它有一点想离开的意思,许延声便放开了它。

  许延声曾经很偏执,就爱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发了疯一样的想要,头破血流也不放手。后来他换了想要的东西,不再执着于得不到的事物,无论是宋承悦还是顶流,都不会再让他不快乐。

  直到刚刚,许延声才明白,他什么都不配要。

  顶流逃离开许延声的魔爪,尾巴打了个转扑了他一嘴的毛,从沙发这头晃到沙发那一头,再把被宋承悦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毛毯踩乱,咬住了一个角,艰难地拉到许延声身边。

  质感柔润的毛毯滑过许延声的手臂,碰到了他的脸。

  许延声睁开眼,看见了顶流湿漉漉的眼睛,终于笑起来,哑声骂道:“傻狗。”

  顶流很小声地呜咽,不明白许延声为什么难过,又觉得自己很没用。

  毛毯很大顶流却那么小,它用力地咬着毯子只带过来一个角,它想给许延声盖被子,但是做不到。

  刚让大狗难过完,许延声决定对小狗好一点,动动手把毛毯盖在身上,连脚指头都没有放过,只留了一节脖颈。

  许延声看着顶流,顶流看着许延声。

  “要不要抱?”这才是真的温柔。

  顶流摇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趴在许延声的脖子上,体温比毛毯还暖。

  蒋行止晚上吃得不多,他跟着许延声,却吃着谢逐桥的饭,总觉得心虚。

  谢逐桥中途吃了个饭一直没回来,生日宴少了主角很快就散了,方钦山找不到人,只能问宋承悦:“有见到逐桥吗?”

  宋承悦皱眉,不由担心:“有没有在卫生间?他是不是喝多了?”

  方钦山:“没有,不在,我都找过了,电话也没有接。”

  谢逐桥在这场聚餐里不告而别,宋承悦和蒋行止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猜到了什么。蒋行止说:“你先在这里找着,我们回去看看,可能回酒店睡觉了。”

  方钦山显然不认同蒋行止的观点,他不清楚谢逐桥和许延声的事,但也没反驳蒋行止:“好的,那麻烦你了。”

  “不知道延哥睡了没有。”宋承悦说,他们习惯睡前往许延声这边待一会儿,在自己房里没事,三个人在一起才热闹。

  蒋行止一脸不屑:“现在什么时候,老板怎么可能会睡?”

  敲了门,但没人应,蒋行止边嘀咕着:“难道老板真睡了?”一边拿出房卡。

  他找前台要的,许延声经常不想给他开门,人在里面就是不吭声,他图方便在经过许延声同意后直接要了一张。

  客厅灯还亮着,许延声在沙发上睡觉,怀里抱着顶流。

  “老板?”蒋行止蹲在沙发旁叫他。

  许延声没睡着,半睡不醒浑浑噩噩的,蒋行止进来动静很小,他早听见了,本来不想理,又因为对方这会儿的不识相皱起了眉。

  半晌才睁眼,神情倦怠:“没事赶紧滚。”

  许延声每次生病都很明显,蒋行止几乎是看出经验来了,都不需要碰他,已经喊让宋承悦去拿退烧药。

  许延声皱着眉烦他,掀了被子抱着狗回了房间,顶流大喜,终于能上许延声的床了。

  蒋行止尽职尽责地跟在他身后:“老板,怎么又生病啦?是不是最近换季?你不是也没怎么出门吗?”

  许延声背过蒋行止躺着,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宋承悦拿了药过来:“延哥。”

  许延声把被子盖过头顶,拒绝吃药。

  蒋行止和宋承悦对视一眼,还来不及说话,手机就响了。片场吵闹,他把铃声调到最大,在这种沉默的气氛里额外刺耳。

  许延声哑着嗓子“啧”了好大一声。

  蒋行止敷衍地:“对不起对不起老板。”他连房间都没出去,直接点了接听。

  方钦山还是没找到人,他才跟谢逐桥不久,不了解他的脾气和习惯,只知道一味地停留原地,不会变通。

  “逐桥有回去吗?”方钦山问。

  蒋行止一拍脑袋:“谢逐桥啊?”

  许延声直接砸了个枕头过去:“蒋行止,你给我滚。”

  “......”

  刚刚和宋承悦对视时没来得及传递的内容果然成真了,谢逐桥来过,许延声反应才这么大。

  蒋行止被许延声赶了出去,连房卡都在之后被没收了,许延声拒绝交流,也不想看见姓蒋和姓宋的墙头草。

  重生至今,许延声终于有理由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他把顶流都扔给了蒋行止,打定主意要烂死在房间里。

  过了好几天,许延声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午休时间,程聿背着虾哥偷偷溜回了酒店,还没上电梯,虾哥已经打电话来骂了。

  “你上哪儿去了?!!”

  “祖宗,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上班时间你去哪里开小差?!!”

  “相信我,你的暗恋已经有疾而终了,赶紧给老子滚回来,别去丢人现眼了!!!”

  “阿?”程聿还在等电梯,把手机拿远,“你在说什么啊?”装模作样,“我在电梯里信号不好,回头再说吧。”

  伴随着虾哥渐渐远去的骂骂咧咧,程聿的耳朵终于安静了。

  敲门声响,许延声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顶流不在,房间里最后一点生气被许延声自己赶走了,他枕在沙发扶手上,听着电视里不大的声音,这在安静的环境里很突兀,他却没有认真听。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某人捏着嗓子的声音:“你好,客房服务。”

  这才是真的突兀,许延声分辨不了来人是谁,他这么个缺德的人在这种时候又会尊重职业者,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去开门了。

  门打开,眼前一黑,扑面而来一股“狗味”,来人离他很近,猝不及防和他的额头撞在一起,却不疼。

  “听说你生病了,怎么还没好?”程聿笑嘻嘻地问。

  许延声想在这个门口再推一个人,程聿在他动作之前先退开了,晃晃手上的东西:“一起吃饭?”

  许延声松开门自己进去了。

  程聿跟在后面:“你怎么不理我啊?”

  许延声问:“理你什么?”

  他声音很轻,遮不住里头的哑,像个大病初愈的人才醒过来,很久没说过话,但许延声还病着。

  许延声的偏执也包括无所谓,他可以对所有不在意的事情无所谓,其中包括自己,不包括那个人。

  听蒋行止说许延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了,电话和微信都被拉进黑名单,他铁了心不和任何人讲话,蒋行止尝试到了一种无力感。从前他以为自己和许延声隔的是块冰,他凑上去,慢慢总能融化,如今却觉得两人隔着铜墙铁壁,蒋行止再也走不过去。

  他在片场里愁眉苦脸,也不给谢逐桥好脸色,宋承悦和谢逐桥关系好,蒋行止看见他就跑。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蒋行止无辜地想。

  “我不是吃你豆腐了吗?”程聿看着他瘦了一圈的背影问。

  “你也知道?”许延声头也不回,像在敷衍,极力装作自己无所谓。

  “我知道啊。”程聿觉得有点难过,却在笑,连语调都是上扬的。

  “你吃的少了?”

  “在你这确实不是头一回。”

  “所以装什么纯情?”

  “我这辈子还没喜欢过别人。”

  许延声:“......”

  倒水的手抖了抖,水被撒了出去,被程聿一记直球砸中,许延声无言以对。

  程聿失笑,上前替他倒了水,回头递给他:“干吗这么意外。”

  “程聿,”在这种事情上,许延声从来不躲。

  程聿在他开口前先举手投降,杯子怼到许延声手里就松手,说:“别说了,给孩子留点面子吧。”

  “图什么呢?”许延声不明白,打量程聿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理解,他看到的都是程聿的优点,不懂这样的人喜欢自己什么。

  “哪能啊,”程聿笑了笑,拆着带来的饭菜,漫不经心道:“要是喜欢一个人有那么容易说清,你也不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这么久了吧,干什么折磨你自己。”

  “行止说你不吃药也不吃饭,大概是想要他的命。”

  听到这话,许延声才笑:“他那么容易死?”

  “他不容易,你容易。”程聿示意他坐,“你知不知道一直发烧是会死人的?谢逐桥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都不想活了?”

  许延声因为这三个字变得不高兴,脸色拉下来,想赶人,程聿装看不见。手上的事都干完了,他就划拉着手机,就是不看许延声。

  “我做过梦,不止一次,梦见你因为他死了,”许延声的心因为这话下意识地颤抖,难以置信,程聿不知道,只接着说:“所以你才这么恨他。”

  “你是恨他吧?许延声?”

  “你这样的人能在意谁呢?那么刻意的厌恶和躲避,谢逐桥真是好运气。”

  “但是他一点都不好对吧?”空白的手机屏幕被程聿滑来滑去,开了一个软件,又开了一个软件,快把手机滑死机了,他都没发现。

  “许延声,你喜欢我吧,好不好?”手上的动作停了,程聿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像极了承诺,“我会很乖的,不会惹你生气,每天都让你开开心心的,”

  “你喜欢我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