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有迹可循。
许延声曾经很天真, 以为他没有介入过的谢逐桥的人生原来是这样,以为谢逐桥很温和,哪怕对许延声也可以很好。
谢逐桥在许延声不高兴的时候仍然选择靠近他, 对曾经的绯闻女友又避之不及。
许延声不止天真,还愚蠢,和一个人相处三年竟然轻而易举忘记他的本性。
“延哥?”没听见许延声回答,周攸攸关切地望着他。
许延声慢慢笑了,唇角弧度并不明显:“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谁?”周攸攸倏然反应过来, “逐桥吗?有几天了。”
不等许延声问,周攸攸慢慢地说:“他莫名其妙地躲我, 我就去问了。”
顶流对谢逐桥无感,倒是很喜欢周攸攸,被周攸攸撸着脑袋,轻声地哼唧。
“然后呢?”许延声表现出了难得的兴趣。
周攸攸便说:“他没告诉我为什么,但是有问我, 是不是和景和在一起, 然后让我离景和远一点。”
“没告诉你原因吗?”
“什么?”
“为什么离冯景和远一点。”
周攸攸摇摇头。
许延声于是笑起来, 声音平淡, 周攸攸却觉得胆寒:“他没告诉你三年后冯景和会把你的事业全部毁掉的原因是你要离开,也没告诉你那时候冯景和不舍得你离开所以哭了很久也发了不少疯。”
其实这两件事情并没有本质差别, 所以许延声不明白。
谢逐桥让周攸攸离开冯景和,又为什么要选择靠近许延声。
许延声讲的简洁, 周攸攸不能完全理解, 只问:“是真的吗延哥。”
天气温暖, 拂面的风都是暖的, 午后的阳光照在许延声好看的脸上,许延声舒服地眯起了眼:“你问哪件。”
周攸攸有些许迷茫:“我也不知道。”所以时隔几天还是想给冯景和打电话, 她一向活得清醒,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谢逐桥说的话她当然没有全信,但偶尔因为感觉活着的时候,会希望那些事不是真的。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紧接着不管周攸攸信不信,许延声站了起来,连狗都没要,“你在这吧,我先走了。”
“延哥。”周攸攸终于发现气氛的不同寻常,她反应的太慢了。
许延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和逐桥......”周攸攸不确定地抛出四个字。
许延声没什么表情地望过去。
“没事。”周攸攸摇了摇头,明白有些事情她不该多问。
许延声背影消瘦,在阳光下渐渐离开在周攸攸的视线范围内,他步伐总是平稳,让周攸攸以为,许延声是个不一样的人。
湖水离剧组不算很远,通常在剧组找不到的人十有八九都能在这边看到身影。
蒋行止就在不远处张望,见许延声回来立马迎上去:“老板,顶流呢?”
上一次情绪失控是在谢逐桥家,那间谢逐桥不想被许延声知道,许延声却不请自来的房子里。
此时的许延声面色平静,表情并不像当时那样狰狞,目光平直地望向蒋行止,答非所问:“谢逐桥呢?”
许延声从来耐心一般,能等周攸攸把话说完已经是极限,他等不到谢逐桥过来找他,再也管不了今天的天气和他们下午要拍的戏。
“应该在休息,怎么了?”蒋行止习惯在坟头蹦迪,没看出许延声的脸色不同。
许延声说:“让他来见我。”
蒋行止说:“他下午有戏,宋小悦现在和他在一起,不能等睡醒再叫他吗?”
许延声的神色很冷,蒋行止第一次发现了他老板的可怕,而许延声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确定了这一点。
“不想去就滚。”
蒋行止:“......”
许延声从小没有人教,不懂什么叫情绪管理,当时的情绪失控让他想不懂,现在也没有多清醒。
周攸攸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把湖边这块地留给他,牵着顶流经过许延声的时候,小声地叫他:“延哥。”
许延声冷睨了她一眼,说:“走。”
谢逐桥什么都没问,蒋行止说许延声找他,他就不管不顾的来了。
许延声坐回原来的地方,湖水在阳光下泛起涟漪,金色的光反射出来,不动声色迷了看客的眼。
谢逐桥慢慢走过去,望着许延声孤独的背影,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他总是在等,像等待楼上住客没有掉的第二只鞋子一样,等待那把叫许延声的刀劈下来。
等待是比知道结果更磨人的事,因为结果总是要来,而时间只不过是一把钝掉的刀。
谢逐桥坐在许延声旁边,没有像周攸攸那样,和许延声隔了那么远。
“谢逐桥。”许延声于是叫他的名字,没什么情绪。
谢逐桥很轻地“嗯”了下。
许延声问:“骗我好玩吗?”
在等着谢逐桥的那几分钟里,许延声想到的不是他们最后那段时间剪不断的纠葛,他也没有想最后那一天疾驰在红绿灯下问谢逐桥的那个问题。
许延声很平静,又很不能理解地想到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个拥抱。
不是离开前在房间接的吻,而是鲜血淋漓的车祸现场,许延声看不清谢逐桥脸时下意识收紧的怀抱,如果他当时还有力气的话。
谢逐桥如今做的一切让许延声心生错觉,或许他当时听错了,也可能以往的每一次,谢逐桥说的都是不想。
“谢逐桥,你还想和我分开吗?”
“不想。”
但是可能吗,当时温热的血腥味、浓郁的拥抱,许延声一直都记得,他只是不愿意想而已。
很多事情可能无法深究,因为连许延声自己也不明白,当时那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不起。”谢逐桥终于在许延声面前说出了这个词语,而许延声终于听见了,并且他轻声笑了,很不理解似的问:“在等我说没关系吗?”
许延声的手就垂在身侧,很放松的姿势,谢逐桥想要伸手去握,却瞬间被躲开,过于敏捷的动作出卖了许延声的内心,现在他什么情绪都有,连指尖不可抑制地发抖都是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许延声问。
“那天在酒店。”谢逐桥回答。
“那杯酒你喝了吗?”
“应该是喝了。”
谢逐桥和许延声重生的节点相同,他只是恨,过去恨许延声当时恨杨编剧,所以才有力气把杨编剧打了一顿还报了警,而许延声自已为止地转身,其实只是嘲讽,笑许延声天真。
“知道我是谁吗?”许延声又问。
“知道。”他问,谢逐桥就答。
“什么时候?”
“很早之前。”
许延声这才笑了,从假不理解变成真不理解,他自以为忘记的上辈子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同洪水猛兽般汹涌地撞进脑海,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呼吸都不由自主般急促。
冬天很冷,阳光却灼烧着热气,他们靠的那样近,无可避免的,许延声闻到了谢逐桥身上被体温蒸腾过的味道。许延声一直觉得熟悉,现在才明白这些味道原来也随着落下的汗浸满了他的身体。
“所以你现在在干吗?”许延声像是真不能理解才问的,“是不是忘了自己当初说过什么,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就和我曾经提醒你三年前在酒店的约定一样。”
明明记性差的是许延声,每回碰上这种事,又都是许延声在提醒谢逐桥,告诉他不能走,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回来。
“我后悔了。”我做错了
“?”许延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别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谢逐桥又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事到如今,谢逐桥仍然学不会聪明,他依然笨拙,无论面对的许延声是会说话的还是不能动的,他连句喜欢都不会说,只会不停道歉像上辈子那样,重复着无用的语言和苍白的动作。
许延声的意识一直混沌着,从发现谢逐桥是谢逐桥后,他的重生复仇狗血文就真狗血了。一大盆狗血浇在他脸上,抹不干净一个真相。
“谢逐桥。”许延声终于烦了,站起来,自上而下垂睨着眼前熟悉的脸。三年前的谢逐桥确实要年轻一点,表情却一直是三年后的从容,许延声早该发现了。
“那时候你要和我分开,这样那样,等我有一天心软,明知道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谢逐桥仰头望着他,这些话他等了很久,终于听到许延声说的时候,眼睛却被湖面阳光折射的光线照的忍不住发酸。
“你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许延声问,“高兴都来不及还来找我干什么。”
曾经紧握过的手就垂在谢逐桥面前,谢逐桥那么想碰碰他,却被许延声轻而易举躲开了。
“问你话,”许延声突然抬高了语调,自以为可控的不在意还是失败了,“你不开心吗?谢逐桥?给你自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来这里恶心我......”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谢逐桥猛地站起来,拉住那双他想握很久的手,不顾许延声的挣扎把他抱得很紧。
许延声的冷是各方各面的,连呼吸都比寻常人凉一点,喷在谢逐桥的颈测却还是温热的,是活着的会挣扎的许延声。
“对不起,”谢逐桥生疏又很用力地抱着他,只是重复着道歉的话,他梦见过很多次,在许延声问他想不想要分开的时候,在许延声说你别想和我分开的时候,在许延声和他亲吻拥抱肌肤相亲的时候。
似乎上辈子和许延声所有的过往谢逐桥都做错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谢逐桥于是不能接受。
他梦见了那么多回许延声,渐渐明白,他不能接受的其实只是他们不美好的开始,那让谢逐桥恨错了人,用错了情绪。
明明他爱许延声,偏偏他知道的太晚了。
于是还是对不起,谢逐桥为他做过的所有的事情和许延声道歉,这辈子的上辈子的通通都需要对不起。
嘴唇碰到许延声冰凉的脖子,很轻地吻他的侧脸。
谢逐桥说对不起,十句百句对不起都不敢说一句我爱你。
他小心翼翼捧着许延声的脸,深色的瞳孔终于完完整整只装下一个许延声,望着许延声的眼睛,视线往下,低头想吻他的唇。
许延声垂在身侧的手一直紧握着,事到如今还企图控制自己的失控,这一刻他终于推开了谢逐桥,嘴唇颤动着,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谢逐桥。”许延声的失控是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平静。
他声音很轻,谢逐桥却听见了。
许延声问:“你是死了吗?”
所以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