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过够了无声世界的许延声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电话那头的男人告诉他:“我叫徐领江。”

  大概五个月之后,许延声终于迟钝地因为徐领江是他父亲的身份开始不爽,没想要做些什么,他只是有那么点好奇这个人,就和后来好奇谢逐桥一样。

  十八年来,徐领江从未出现在许延声的生活中,他没见过这个男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有着怎么样的社会地位。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来,许延声的生活条件一直很好,于是他理所当然,很直接地通过网络去搜查徐领江这个人。

  网络词条上有徐领江的照片和简单资料,只看一眼,许延声就确定这是他要找的人——盛世传媒执行总裁,最直接的意思是有钱。

  再往下许延声翻到了一张照片,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徐领江和一个女人并排坐着,两人各执一臂搭在面前的小屁孩上,许延声没怎么去看女人和小孩的脸,时至今日,甚至连徐领江的样子他也忘得差不多了,都是些不重要的人。

  现在看看,那个小屁孩可能就是刚离开的徐啸信。

  许延声把玩着酒杯抿了口酒,情绪并没有波动:“他是独生子?”

  “对啊,”冯景和也奇了怪:“这种豪门大亨不应该生个十个八个,老了以后闲来无事准备看几个儿子斗得死去活来,和斗蛐蛐一样吗?”

  许延声轻嗤一声:“你爸生了几个?”

  冯景和急了:“你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呢!”

  “所以你爸爸不斗蛐蛐?”

  “没这说法啊。”冯景和摸了摸耳垂:“要真有,我也得熬狗,挺麻烦的,现在不解决,以后倒霉的就是我。”

  “你是独生子?”

  “我有个妹妹。”

  “亲的?”

  “我爸就我妈一个老婆!!”

  许延声若有所思地笑了:“这可说不准啊。”

  冯景和:“???”

  冯景和交这种类型朋友才是正常的,许延声直到今天依旧没明白冯景和为什么要缠着他不放——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没有人在意和知道的私生子。

  “不管你要办什么事,徐啸信比我合适。”

  先前是冯景和不认识徐啸信,如今有徐啸信这个“盛世”太子在,不会再有理由烦许延声。

  “嗯?”好一会儿冯景和才反应过来许延声在说什么,许延声或许没这个意思,冯景和偏偏觉得他语气酸溜溜的,急需安慰似的:“你好看啊,你比徐啸信好看,你就比他合适。”

  许延声闻言笑了,只觉得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从冯景和口中听到真正意义上的人话:“是吧,我好看?”

  “对,”以冯景和的同性审美来说,这一点毋庸置疑:“你比他帅多了,人家毕竟还年纪大了不是。”

  许延声:“他多大?”

  “我怎么知道,看起来比你老了十岁。”

  “有没有可能是我太帅了显得年轻?”

  冯景和一本正经:“很有可能。”

  徐啸信走后,先前酒桌上的诡异氛围在许延声和冯景和一致对外的情况下消失得相当迅速。许延声对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毫无好感,以嘲讽为乐,突然就不困了。酒杯在玻璃桌面上哐哐铛铛的响,和驻唱歌手的嗓音持续碰撞着,夹杂着冯景和的嗑瓜子声......

  夜仍然漫长。

  冯景和接了个电话聊了两句后,问:“一起?”

  许延声对第二场没有兴趣,摆了摆手连客套话都没有,当着冯景和的面转身走了。

  冬夜里很凉,温度接近零下,凛冽的寒风迎面扑过来的时候,许延声忽然想到他本来是想吃泡面的,喝一口热汤。

  许延声只喝了一点酒,人还很清醒,迎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酒精蒸得他发热,风还是一样的冷,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公司楼下,仰头望着高楼,许延声想:我好像很久没上班了。

  吓醒了打瞌睡的门卫,许延声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来拿个东西。”

  门卫连忙点头:“这么晚还要上班啊,真是辛苦了。”

  办公室里冷清,许延声只点亮了办公桌上一盏护眼灯,保险柜被打开,拿出的资料正胡乱堆叠在桌面上——谢逐桥的照片,谢逐桥的资料,有关于谢逐桥的一切都在这些苍白的纸张上面。

  许延声其实没骗冯景和,他确实没有谢逐桥的黑料,或者说是没有正儿八经的黑料。但如果许延声想把谢逐桥毁了,什么样的料都可以变成黑料,谢逐桥是怎么被许延声捧到今天的,许延声也能怎么把他踢下去。

  常有人说偶像明星公众人物需要以身作则起到约束作用,所以哪怕是随手乱扔垃圾无意间骂了一句脏话都会对他们的事业造成极大影响。

  谢逐桥或许没有黑料,但许延声可以为他创造黑料。

  那么,许延声想,我要不要把谢逐桥毁掉?

  零点刚过,谢逐桥躺在陌生的床上睡不着觉,直播录制晚上八点才结束。

  综艺是公司临时替他接的,用方钦山的话来说:“临时到只需要你立马出现在观众面前被人同情就可以了。”

  无论是广告还是其他录播综艺都没有这个效果,于是当这栏直播综艺的邀约递到公司的时候,几乎就是雪中送炭,而宋承悦的到来,就是为[#同情谢逐桥]的热搜词条叠了个加强buff。

  可怜,太可怜了,被绿的毫无心情,任由死对头抢他风头。

  “......”

  回想着网络上的评论,谢逐桥无语得睡不着觉。

  放在床旁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谢逐桥难以置信似的,在夜色中诧异转过头,屏幕上闪烁的三个字代表着不是错觉,一时间谢逐桥不知道该不该接这通电话。

  电话被接通的时候,许延声正醉意朦胧地打量着谢逐桥选秀时期的照片,不知道冯景和给他喝的什么酒,现在才开始醉,照片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两个不太会笑的谢逐桥。

  电话里很安静,谢逐桥躺着没开口,许延声坐在办公室里兀自醉着。

  许延声对四年前的谢逐桥没多少印象,他那时候也会一期期追选秀,一百多张脸都一个样,许延声虽然知道自己追的人叫谢逐桥,镜头到他面前的时候也会知道这张脸是他想要的那个人的,但他无论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这个人长什么样,哪怕是现如今怀念曾经,记忆仍是空白。

  “怎么不说话?”最后还是谢逐桥先问。

  许延声说:“你不能先说?”

  “不是你给我打电话吗?”

  “所以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对我无话可说?”

  或许真是这样的,但谢逐桥没说。

  办公楼太高,许延声甚至听不见风声,两相沉默下,隔着遥远距离打的这通电话显得寂静无比。

  许久后,许延声翻过一页照片,看到的是谢逐桥的成团照,他的爱豆妆很惊艳,带着运动过后极力克制的笑,很真实的笑容。

  许延声问:“在哪?”

  谢逐桥说:“工作。”

  许延声漠不关心道:“回来见我。”

  许延声所有的关注,谢逐桥都不知道,轻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真在工作。”

  许延声乐意扮演这样的角色:“那就请假。”

  谢逐桥便和他耐心解释,讲好听的话,夜深人静下,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他和许延声:“在录直播综艺走不开,但只有一个星期,录完就回去了。”

  “不能不拍?”想到宋承悦,许延声皱着眉,他很少强迫谢逐桥因为他放弃工作,毕竟捧着他本身是一种享受。

  谢逐桥那头忽然沉默,片刻后,问:“你是不是看我节目了?”

  许延声:“你什么节目?”

  谢逐桥说:“没什么。”

  宋承悦在节目上下地淌河做饭,他表现的极其不像个当代二十四岁什么都不会的青年,做什么都驾轻就熟。谢逐桥说自己只会煮泡面,被热油溅到了也不说,菜做的口味清淡,还不会掌握火候。宋承悦的食材是自己挑的,在镜头前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

  有网络评论谢逐桥像个废物点心,也有人说自己二十八岁依然只会煮泡面。但同时,相较之下的宋承悦几乎是好评如潮,连他最开始抢谢逐桥镜头都被理解为替不喜欢讲话的队友解围。

  来一趟综艺,是谢逐桥被公司和节目组坑了,如果许延声真在看他的节目,这通电话或许是想告诉他不想拍可以不拍,不过许延声没那么无聊,谢逐桥也不至于想太多。

  “我得把节目拍完再走。”谢逐桥只说。

  许延声翻到了宋承悦和谢逐桥的合照,原来两人曾经真有一段关系或许不错的日子,想着冯景和说的“你知道宋承悦跟的是谁吗......”许延声挂了电话。

  一个星期后,谢逐桥结束了节目录制,导演知道他们临时邀请宋承悦的行为非常下头,本着“钱可以不要钱不能不赚”的原则,带着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对谢逐桥说:“到时候还要根据节目的后续反响补拍一个结尾,时间还没定,麻烦谢老师到时候辛苦跑一趟。”

  这是合同里本该有的,谢逐桥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这几天辛苦了。”方钦山在开车,通过后视镜观察着谢逐桥的表情,说:“休息几天吧,比拍戏还累吧?”

  谢逐桥表情平淡:“还好。”

  方钦山问:“回公司吗?”

  谢逐桥:“回家。”

  方钦山见他脸色不错,若无其事地说:“可以出去旅游散散心,别总闷在家里。”

  谢逐桥:“回F市。”

  方钦山:“最近降温有冷空气,可以去海南玩,那里暖和。”

  谢逐桥原本正闭眼休息,听到这终于睁开眼,怕方钦山听不懂似的,加重语气:“我说回F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