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璇看见鲜血四溅后,孟醒从阴影中站起来。

  他的脸颊和脖子染上滚热的血,乌黑的头发贴在耳边,被血浸湿了一片,他的目光泛着森寒意和疯狂,没有一点像是人类的地方,更像是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霍璇被这样的孟醒,吓得生生感受到了恐惧。

  她愣了几秒后,想要上前去,但是她知道迟了。

  在这种时候,一秒钟都不能犹豫,她却被吓退了,错失了瞬间攻击的机会。

  而对方一定抓住了自己的破绽——

  反应过来的时候,霍璇感觉到他的手掌冰凉一片。

  刀再次架在自己脖子上,霍璇没有试图从他的挟持中挣扎,而是微微侧头露出脆弱的脖子。

  此时,外边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野兽在咀嚼着骨头。

  孟醒也没有立即动手,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管红色药剂,粗暴的扎进霍璇的胳膊里。

  出于本能,霍璇颤了一下身体,手腕抬起来,想要防备,

  孟醒并未放松警惕,在扔掉药剂的瞬间,擒拿住她右手手腕,反过来往后用力一掰。

  “嘶——”

  霍璇痛得直抽气,她那只手立即无力的垂下去,人也恍惚起来,往地上一瘫,眼神迷离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所有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了。

  孟醒收了狂暴刀,捏着眉头,第一次体验到了狂暴刀的BUFF效果。

  有点爽。

  霍璇看看他。

  孟醒看回去。

  李静柏像是完全反应不过来,她伸出手想要做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有做,目光落在了李沛已经毫无生息的尸体上,然后流着泪。

  ······等了不知道多久后。

  霍璇从那种中了邪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眼睛一眨,眼底精光必现,立即坐直了想要站起来。

  “我不认为现在的你继续战斗是好的选择。”孟醒的声音缓缓响起。

  霍璇下意识摸了摸手臂,眼里充斥着警惕和不信任,“你对我用了什么?”

  “解药。”

  霍璇看他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放松了肌肉,转头看了一下李沛的尸体后,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孟醒像是很理所当然的反问:“他的演技真的很差,还要怎么知道啊?”

  “······”霍璇想说什么,也咽回去了。

  孟醒抬起自己的手,三门岭印记赫然出现在霍璇面前。

  “什么样的好舅舅,会一边愧疚一边给你刻下代表传承的印记?”

  他说着冷笑一声,“也许在你出现之前,我只是怀疑他,但是他在三十多座建筑中,偏偏选到了你所在的这间屋子。”

  霍璇懂了,他们太把李宛丘当做一个无知的孩子了。

  从一开始,他们所谓的引导和圈套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解释,自己是在杀了黄建明后被他们抓住了,从那时候开始,自己才被控制的,是可以相信的,没有必要自相残杀。

  但是想了想,孟醒并没有杀自己,只是杀了没有被香水控制的李沛。

  难道,他知道?

  不可能吧?

  霍璇试探性的问:“你为什么不杀我?杀了他?”

  孟醒眨了眨眼,“他是清醒着的自甘被利用,你并不清醒,不具有自主性,为什么要杀你?”

  霍璇只觉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那么,他们准备把李沛当做第二个李骞仕塞到李宛丘身边,更加方便的控制他,他也是知道吗?

  不,一定是知道的。

  否则李沛不会那样怒急攻心攻击他,他毫不犹豫的下手杀了李沛。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了,让人没办法忽视。

  孟醒托着下巴转过头去,喃喃自语,“但还是没结束——”

  “什么···什么意思?”

  “我还没找到祝言,所以没结束。”孟醒站了起来,他已经褪去狂暴刀带来的疯狂,但依旧想要打开门。

  此前,李沛一直不让他开门。

  霍璇看出来了——

  “不能开。”

  孟醒并没有听,伸手打开门,往外走了一步。

  外面很冷,温度早就低于一个夏日山间的该有的温度,简直就像是寒冬。

  孟醒感觉脸上麻麻地,冻得有些疼。

  他回头看见霍璇满脸灰白,双眼没了神,她像是无法思考一样,忽然站起来,跟着走出来,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走进村子里。

  和中了致幻香水时候不一样。

  孟醒跟上去,在这样的环境,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冷。

  已经是深夜,明明丛林茂密,却万籁俱寂。

  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鼓声——

  鼓声刺激着孟醒的脑袋,让他顿感尖锐的刺痛感,像是针扎在了大脑皮层。

  孟醒扶着脑袋,跟着霍璇走到了祭台前。

  他看见一抹白影,走近了,渐渐看清那个模糊的白影是一个女人,穿着白色描金长袍子的女人,身上的彩绘变成了狰狞的血迹,黑色的头发犹如瀑布般落在身前。

  不知为何,孟醒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感觉自己见过她。

  女人抬起头,是祝言的脸,只不过没有了嘴巴,惨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和鼻子,嘴巴的位置只剩下皮肤。

  乌黑的眸子犹如深渊倒影,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她说不出来话。

  但是孟醒却好像能听到她的话。

  她说:“你不是他。”

  一向理智冷静的孟醒,居然慌乱了起来,他张张嘴,想解释什么。

  自己不是李宛丘,是孟醒。

  所以对不起吗?

  要说吗?

  “这样也对他好。”孟醒本不想讲这句话,毫无意义,反而把责任都推卸出去,但此刻他绝不可以放弃完成任务。

  女人似乎感觉到了,眼神阴郁,但是无话可说,她瞪着眼睛盯着孟醒好一会。

  第一次,孟醒感觉人和人之间,如此残酷。

  他想到了明藏,和他在解梦的任务分别后,即便明藏装作无事发生,他能感受到他那隐忍又悲伤的眼神。

  似乎,孟醒感觉到自己能够明白一些为什么···他会那么悲伤。

  他不想失去什么人。

  孟醒下定了决心,“我可以解决所有的事,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女人的眼睛红了。

  孟醒感觉这里更冷了,风刮得越来越大,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依旧是清明一片。

  他再度保证:“我能解决。”

  祝言依然非常痛苦,她越加可怖的脸上,又滑落了些许泪水。

  孟醒感觉到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这泪水刺痛了一下。

  她的脸开始变得迷离,不止是嘴巴,鼻子和眼睛都变得模糊起来。

  孟醒忍不住入了似的看着她,仿佛祝言会消失似得,心底空落落的,他伸出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记起来了,李沛也是这样伸出手,想要碰到李静柏。

  一模一样的动作。

  可突然有人拉回了他的手。

  祝言的脸已经彻底消失了,她白色的长袍已经浸满了血迹,染成了暗红色,何止是诡异,简直可怖如恶鬼。

  孟醒顿时清醒过来,他忽然意识到了——

  “不能去。”

  霍璇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来,她瞪大的双眼在夜里格外明显,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你回去。”孟醒按了按太阳穴,缓缓推开她,“进里面,先不要出来。”

  霍璇的意识依旧模模糊糊,“那里很···不对劲,我···”

  孟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他没有说话。

  那种绵绵密密的冷气也让两个人越来越难受,几乎无法呼吸。

  “先进去。”

  他重复。

  说完,孟醒转身往祭台那边去,因为太冷了,他几乎是艰难的蹒跚,缓缓走过去,爬进祭台里。

  这么多男性尸骨里,要是有女性的骨头,会很明显。

  就比如耻骨完全不一样——

  如果在这里的话,那么他们做了什么!

  孟醒徒手挖了好久,却依旧寒气遍体,十分难受。

  浑身都要冻僵了似得。

  霍璇犹豫了一会,没有跟上去,转头回到了屋子里。

  孟醒对着冻得麻木的双手哈了口气,他往里面又扒了下,刺痛的手指肌肤继续在骨头堆里仔仔细细摸索辨认着。

  不多时,他果然摸到一根女性纤细的骨头。

  孟醒抿起了嘴唇,缓缓拨开其他的土和骨头,从里面捧起那根纤细的大腿骨,然后在附近摸索了下,又摸到了女性的耻骨。

  果然——

  他们···烧了祝言。

  吃了祝言。

  四周的鼓声忽然停止。

  孟醒能感觉到四周的温度渐渐恢复了正常,本来黑漆漆的夜里,有些微弱的影子晃动着。

  这种模糊不清的幻视感比完全的黑暗,更让人不安。

  孟醒却毫不害怕。

  回到屋子里的霍璇也感觉到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出去,只好在窗台前喊:“李宛丘!”

  没听到李宛丘的回话,霍璇感觉到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冷了,可依然不敢出去。

  那时候开了门后,她像是鬼迷心窍,不由自主的想要跳进那个祭台。

  要不是关键时刻清醒过来,她肯定已经跳进去了。

  那种冷彻到骨头的感觉,像是灵魂都被寒潭水浸染一样,教人不寒而栗。

  即便她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想体验了。

  就在她纳闷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一阵火光冒出来,随即就是吱呀吱呀的火舌吞噬木头的燃烧声。

  明明是潮湿低洼的地方,火却一瞬间烧了起来。

  她立即知道孟醒在做什么事了。

  霍璇来不及说话,转头拉着依旧呆立的李静柏,抄起了包赶紧跑出去。

  外间的火越来越大,似乎浇了汽油,火势又大又急,但孟醒好歹留着理智。

  整场火都是从最外面开始起来的,烧到她们这边,还有一些时间。

  当她们爬出去村子的时候,站到高地,往回看去,发现火才烧到广场那里。

  霍璇意识到了问题,环顾四周,没看见李宛丘的身影。

  她大喊一声:“李宛丘,你在哪里?”

  回答她的只有大火燃烧的声音。

  当第一缕晨光穿过山中雾气,三门岭迎来了一个新的早晨。

  旅行社的卷发女人急急的从车上跑下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巫村,整个人哆嗦起来。

  这场大火及其古怪,这里山林繁茂,可是火焰像是有灵性一样,只烧毁了那座村子。

  现在只剩一地灰烬。

  “罗……罗先生?”

  女人回过头来,想解释什么。

  被称为罗先生的男人面色如常,他长相非常普通,甚至有些不好看,也没有华服皮鞋,只是穿着简单的中年男人那种polo衫和黑色裤子,他对着女人微微一笑。

  “看来都结束了。”

  话刚落下,他抬起眼看见一个人影从灰烬里站起来,缓缓向他走来。

  卷发女人啊了一声,指着那个身影喊:“是他!”

  “他就是……就是……”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感觉到脖子一凉,她下意识捂住脖子,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恍惚中,她听见对方的声音,温和如春风,很温暖……

  “罗先生,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