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录曾疑惑自己究竟是何种存在, 他与原主究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还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如今看来, 他的身体数据被调至与原主相同,但本质仍然是他自己的身体,与孔芝夫妻二人毫无关系,就是世界上与原主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陌生人罢了。

  但如果孔芝要调查原主去哪儿了,他这个闻录来自哪里,只会回到原点,得到同一个结论, 他就是原主, 原主就是他。

  正如孔芝告诉丈夫, 闻录不是他们儿子, 闻富庆宁愿怀疑当年孩子是不是抱错了,也不会相信现在的闻录与过去和他们朝夕相处的闻录是两个人这么离谱的事。

  这个世界似乎就是如此,即使对闻录的变化有所怀疑,也不会去深究,揣测原来的闻录是不是被人替换掉了。

  只有孔芝, 拿着亲子鉴定跑到闻录面前质问他,你把我的孩子弄哪儿去了?把他还给我。

  “呵呵。”阴沉着脸的闻录倏然笑起来, 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

  抬起手背擦掉眼角的泪花, 闻录目光冷锐直视孔芝:“真好笑,搞得好像你很爱他似的。”

  得到确定答案的瞬间, 孔芝没有一丝喜悦,淹没她的是深海般的恐慌, 她强烈的预感到,自己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叫他回来干嘛?回来继续受你虐待, 被你利用?当你们家的血包?”闻录一句句问话仿若钉子,一根根凿进孔芝头盖骨。

  “不……不是的!你根本不懂,他是我生的,为家里付出一点有什么问题!?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难道不应该体谅我吗?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孔芝捂住耳朵不肯听闻录的质问,不停反驳,诉说她的真理。

  闻录冷嗤,“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继续这么认为吧,总归叫不醒装睡的人,反正他再也不用受你迫害了。”

  孔芝遽然瞪大眼睛,骇然地盯着闻录,嘴唇颤抖:“什么意思?”

  “你把我儿子弄到哪儿去了!?”

  闻录跨步上前,唇角扬起微笑的弧度,笑意不达眼底,仿若冷血的杀人魔,“他去了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孔芝茫然地张大嘴巴,喉咙里仿佛有只怪物吞掉了她的声音,她眼睛里的色彩迅速灰败,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的表情扭曲的定格着,如若一副抽象主义的画作。

  许久后,一颗球滚落到她脚边,孔芝怔怔然低头,瞧见一个活泼的小男孩儿跑过来捡球,她眼珠子直勾勾地注视孩子,好似在透过他看着谁。

  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个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朝她跑来,满心满眼都是她,快乐地叫着:“妈妈!”

  孩子有些害怕地捡起球快步跑回妈妈身边,孔芝望着母子离开的背影,皮肤渐渐感受到人间的温度。

  她迟钝地意识到闻录话中的深意,一股催肝断肠的痛楚将她包裹,“不……不!!!”

  一定是闻录!一定是闻录害了她儿子性命,那个孩子从小就又乖又听话,胆子又小,目光总是围绕自己,他怎么可能敢结束生命,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她。

  泪水模糊孔芝视线,她抱紧自己颤抖的身体,双眼涣散,犹如失去孩子的雌兽,痛苦地哀鸣。

  她要闻录血债血偿!

  然而,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说的话,丈夫和小女儿甚至暗暗商量送她去精神病院。

  周围人都说她疯了,说她心理压力太大,让她别讳疾忌医。

  她拿出亲子鉴定报告给丈夫女儿看,两人第一反应不是和她一样找闻录质问真正的闻录去哪儿了,而是让她把这件事瞒下来。

  “你傻啊!要是让小闻知道他不是咱们亲生的孩子,以后咱们还怎么问他要钱?”

  “对啊,就算现在他得罪了盛家,难保以后他不会攀上别的有钱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那张脸长得确实不错。”闻馨撇撇嘴道。

  孔芝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响,脑海中闪过闻录的质问。

  她真的是因为爱她的孩子,才迫不及待到处找人吗?

  父女二人见到她的反应,心头一凉,“你该不会已经找过闻录了吧!?”

  “你!糊涂啊!”闻富庆指着她恨铁不成钢。

  闻馨看向父亲问:“我妈脑子该不会真出问题了吧?她以前不这样啊。”

  “周末我带她去医院瞧瞧。”闻富庆赞同,以前妻子明明是家里最会算计的,现在成天发疯说胡话,脑子还不清醒。

  炎炎酷暑,孔芝恍如掉进冰天雪地。

  不,不行,她得重新找个盟友!找个会相信她的盟友。

  于是次日,盛老爷子见到了形容憔悴的孔芝。

  “你说现在的闻录把你儿子掉包了?”盛老爷子神情古怪地打量她。

  孔芝笃定地点头,“对!他把我儿子藏起来了!冒充了我儿子的身份,老爷子您一定要为我做主,把我儿子救出来!”

  盛老爷子和老管家对视一眼,以前没查到孔芝有精神病倾向啊,家里也没有这方面遗传史,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疯就疯呢?

  他们自然不信孔芝的话,孔芝和闻富庆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费那么大劲儿冒充他们儿子有什么好处?

  何况盛老爷子早把闻录调查的清清楚楚,如果真如孔芝所说,哪还用孔芝跑来告诉他们,他们早以此为把柄把闻录从盛荀彰身边弄走了。

  将人送走,盛老爷子指尖在拐杖上敲了敲,“你怎么看?”

  老管家眯了眯眼睛,道:“从闻录的资料来看,他今年春天开始变化确实挺大的。”

  “假如原本的闻录真的被掉包了,事情能做得如此严密,摸不到半点尾巴,对方来历恐怕不凡。”

  这样的能力,除非他国派来的间.谍,还是那种受过非常多训练的高级间.谍。

  但这可能吗?

  盛老爷子神情凝重,“再去调查一下闻录,仔细地查。”

  老管家颔首应下:“是。”

  “孔芝那边叫人盯着点,别打草惊蛇。”盛老爷子思索片刻嘱咐。

  原本打算报警的孔芝,刚走到派出所附近就被两个彪头大汉带走,在闻富庆的配合下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

  自从孔芝找上门后,闻录难以避免感到心神不宁,即便知晓别人查不出什么,仍旧惴惴不安。

  荀荀脖子后面秃掉的地方如医生所言开始生长毛发,闻录揉揉她的小脑袋。

  鹿仁在视频里嗷嗷大叫,“把闺女给我养几天吧!”

  “可你要出差。”闻录一句话戳中鹿仁死穴。

  鹿仁是个猫奴,闻录起先确实准备把荀荀寄养在他家一段时间,可惜鹿仁他们舞团有演出,得全国到处飞,待家里的时间断断续续,若非如此他早就养一堆猫了。

  “哎,我会去店里探望我闺女的。”鹿仁长叹一口气。

  “你手续办好了吗?这次出国时间比较长,我发给你的那些东西都带上了吧?”鹿仁悲鸣完,关心起正经事。

  闻录点点头,“行李收拾好了,手续也办完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那敢情好,我期待期待。”鹿仁搓搓手。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闻录跟随奈登他们出国巡演的日子,这次过去闻录将非常忙,不仅要参加训练,还得充分理解角色,加上试装等等,待在国外的时间会比较久。

  两人结束通话,闻录往后仰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说好周三回来呢?”

  闻录小声嘀嘀咕咕,荀荀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踩着他的肚子往上爬,“喵呜?”

  “没说你,说某个骗子。”闻录点点他的小鼻尖。

  董事长工作繁忙,闻录能够理解,可理智上接受,情感上仍避免不了产生情绪。

  忙碌的盛董其实周一就紧赶慢赶回国了,风尘仆仆回来后第一时间吩咐小钟开车去闻录家,怎料久违不见的小刘拨来电话,“钟哥,老爷子那边派人过来了,我刚把人制服。”

  小钟浓眉紧皱,“怎么回事?”

  按下免提键,盛荀彰便听到令他火冒三丈的话。

  “根据这俩家伙招供,老爷子吩咐他们把小闻请去老宅,具体做什么没提。”

  “砰!”

  盛荀彰一拳头砸下,上车时顺便放在手边的笔记本电脑遭了殃,彻底报废。

  小钟瞳孔颤了颤,保持住稳重的形象,“老板,里面有重要文件需要抢救吗?”

  盛荀彰漆黑的眸子低垂,轻飘飘扫过报废的电脑,“有。”

  小钟:“……”

  跟在后面的严助理瘫在后座,一脸被妖精吸干精气的模样,尚未来得及恢复就得到噩耗,老板把笔记本电脑砸了,里面有这次出差的重要文件,让他快去抢救一下。

  严助理掐住自己人中,救命——

  下辈子再给盛荀彰打工他就是狗!

  了解清楚事情始末,闻录马不停蹄开始处理,“庄院长那边准备好了吧?”

  小钟颔首,“随时可以行动。”

  盛荀彰眸光森寒,“不必再等了。”

  “是。”小钟应下。

  “去老宅。”盛荀彰因为熬夜加班生出的黑眼圈在此时衬得他越发阴鸷。

  以至于他踏进老宅大门时,每回都气势汹汹的老爷子和老管家气势莫名矮了一头。

  “你这是干嘛!?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成!”盛老爷子缓过神怒火更旺。

  盛荀彰一步步走近,像一把开刃的刀,极尽锋芒。

  盛老爷子不自觉握紧掌下的扶手,手心渗出黏腻的汗液。

  想他曾叱咤风云多年,带领盛氏走向辉煌,有一天竟然会对自己亲手养大的狼崽子生出畏惧之情,真是荒唐可笑。

  “爷爷,我说过,别再打他的主意。”盛荀彰双眸漆黑,似望不见底的深潭。

  “他他他,又是那个闻录!你个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混账东西,人家把眼线都安插到你跟前了,你知不知道!?”盛老爷子气得七窍生烟,老脸涨红。

  盛老爷子抓起一叠资料砸到盛荀彰身上,“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心心念念的闻录身份绝对有问题!”

  盛荀彰被资料打中也不闪避,弯腰捡起那叠资料,丝毫没有要翻看的意思,摊开手对小钟道:“打火机。”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老爷子心头,“混账!你要……”

  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盛老爷子眼睁睁看着一簇火苗在他面前越燃越旺。

  橘红的火焰中,盛荀彰刚毅英俊的面庞若隐若现,声音掷地有声,刀凿斧刻。

  “闻录就是闻录,我不关心他究竟是谁,来自哪里,是人是鬼,我只要确定他是我爱的那个闻录,别的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