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炎热, 教室里空调恰好坏了,几缕微风从大开的窗户吹入, 非但没有带来一丝凉爽,反而让脸颊脖子都拂过阵热意。

  “热死了,这鬼天气连风都是热的。”

  “我的命果然是空调给的,求求了,快点把空调修好吧。”

  “待会儿还得去练舞,随便动一下就一身汗,我真不想练。”

  “呵呵, 不勤加练习的下场就是坐在空调坏掉的教室里上课, 瞧瞧蕾姐闻录他们几个, 这会儿正在比赛呢, 大神云集的厮杀场面把我放那儿肯定透心凉。”

  另一人刚要接话,就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一脸茫然地站起来,老师问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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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录好好排着队,肩膀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下, 掀起眼皮看去,是上次在快餐店遇到的那俩奈登狂热粉。

  “唔——好痛……”闻录捂住被撞的肩膀, 羸弱地朝墙边一倒, 身旁的鹿仁眼疾手快扶住他。

  “闻录!你怎么样?伤到肩膀了?快让我看看, 会不会影响比赛啊!?”鹿仁大嗓门焦急一喊,周遭原本各自有各自小团体的选手们齐刷刷转过头。

  现场许多外国选手, 体型天生比闻录高大魁梧,闻录修长挺拔的身材在他们眼中宛如发育期的未成年, 加上闻录过于精致俊美的脸庞,大家都把他当做脆弱, 需要保护的玫瑰。

  故意撞闻录,企图给他一点颜色瞧瞧的两人完全没预料到闻录居然脆皮至此,这才使了五分力气闻录就一副受重伤的模样,若是使了全力,闻录岂不是立马进急救室。

  闻录缓缓抬头,深海般澄澈漂亮额眼睛蒙上浅淡的水汽,雪白的皮肤令他看上去十分孱弱,仿佛琉璃做的人偶,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众人倒抽一口气,又齐齐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口气给他吹散了。

  “我不知道,我的肩膀好疼,鹿哥,我是不是不能参加比赛了?”

  若非刚才接住闻录时,闻录冲他眨眨眼表示在演戏,鹿仁险些被忽悠过去,他演技浮夸地说:“不会的!你一定可以上台,我马上让医生给你看看。”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来主办方的关注,立即给闻录安排医生,又询问了具体情况,鹿仁气愤地指着一脸懵逼没回过神的俩人,“就是他们故意撞闻录肩膀,初赛时还差点对闻录动手!”

  主办发的工作人员闻言神情顿时严肃,“麻烦几位到一旁详谈。”

  俩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高声辩解:“嘿,我只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人来人往很正常吧,凭什么冤枉我故意伤人?”

  人群里不少对闻录有好感的人坐不住了,站出来呛声:“你说你不是故意的,现场那么多人,你谁也不撞偏偏撞上闻录,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是啊,上次我也在场,你肯定对闻录心存报复,故意撞他逼他退赛吧,这样你就能胜过他,好脏的心思,呸!”

  大家听了后纷纷点头赞同,开始对他俩指指点点,欺负弱小,毫无竞技精神,他们二人精准踩到了全球人民的雷区。

  两人怒发冲冠,试图辩解却无人愿意听,接着被主办方警告如果不跟他们走可能面临退赛,他们才憋着火气离开。

  经过医务室,医生正和工作人员汇报闻录的伤情,“肩膀红得厉害,好在没伤到骨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分寸,也不知多大仇。”

  刻意撞闻录的两人听到,双眼呆滞,特别是撞上去那人,难不成他刚才真的很用力?

  “确定没事?我听医生说你肩膀很红。”鹿仁着急忙慌走进医务室。

  闻录摇摇头,翘起唇角:“没事,放心吧,我体质是这样,加上我肤色比一般人白,所以看上去比较严重。”

  他身上但凡留下点淤青都会特别显眼,小时候刚开始学舞蹈,时常弄得一身伤,换作皮实点的孩子淤青过几天就会消失,但闻录的体质导致外公外婆从国外回来看他,见他腿上胳膊上青青紫紫,断定父母虐待他,差点大义灭亲报警抓他爸妈。

  鹿仁再三确认闻录肩膀没事才放心,“你小子反应太快了,刚才那俩人哑口无言的吃瘪样真可惜你没看见,太爽了!”

  闻录笑笑不说话,敢撞他,他就敢碰瓷。

  毕竟有仇他是真报。

  鹿仁抽到的号码在他之前,现在已经过去准备,闻录坐在等候室椅子上休息,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你肩膀受伤了?找专业医师看过了吗?”叶蕾一身白色舞裙,犹如美丽高贵的白天鹅,语气虽然冷冰冰,但其中的关怀之意闻录还是能够感受到。

  “谢谢关心,我没事,医生瞧过了,没伤到骨头。”闻录站起身同叶蕾说话。

  叶蕾蹙了蹙秀气的眉,“谁关心你了,我只是不想胜之不武。”

  说完她骄傲地仰起头颅转身离开,闻录失笑,没反驳她的话。

  “哦,我的天使,你还好吗?”模样骚包香水浓郁的男人一个大跨步上前,试图握住闻录的手,摸了个空,表情尴尬一瞬旋即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收回手。

  “谢谢,我很好。”闻录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滚开,别吓到我的天使。”茶色头发的女孩儿有着一对翡翠似的眼睛,她力气很大一只手便将健壮的男人推开老远。

  “抱歉,你可以叫我梅,那家伙是我的搭档伍德,他是个花花公子,成天油嘴滑舌,你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梅靠近闻录一本正经提醒。

  她如此介绍一番,闻录猛地记起初赛时伍德跟他搭讪过,自吹自擂技术一流,如果闻录不跟他约会一次,实在是一种损失,闻录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对方当时满脸难以置信,居然有人会拒绝他。

  他震惊与伤心的表情过于滑稽,闻录迅速回忆起相关细节。

  “你们好,我是闻录。”闻录很乐意交朋友,前提是别对他有歪心思。

  梅关切询问他的伤情,伍德则在旁边骂骂咧咧。

  “那两个丢人的家伙竟然还不自己退赛,厚着脸皮回来继续参赛,主办方也是,这种品行不端的选手早该让他们滚了。”

  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根据现场的监控也无法判定他们是否故意,而且闻录本人身体并未受到多大损伤,主办方还是以调解为主,不会轻易让选手退赛。

  对于这个结果,闻录一早就猜到了,他没指望这样就能让那两人退赛,不过是给他们添点堵罢了。

  事实证明,闻录添的堵确实有用,两人由于赛前一番折腾,心态受到影响,在大神云集,本就激烈的比赛中稍不注意就会落下风,何况心态受损,精神无法集中。

  纵然跳完了舞蹈,但抢拍错拍跳错动作忘记动作等等小问题持续不断出现,下了舞台,不必等待结果两人已经乌云罩顶。

  反观闻录,他一走上舞台,台下几位评委眼睛骤然放光,身体前倾。

  他们对这位选手印象非常深刻,初赛时,许多选手已经有了一定名声,但青年籍籍无名,只是一位大三的学生,评委们并未报太大期望,然而,闻录上台后,跟随音乐舞动身体,他一抬手他们便放下手里的水杯,坐直身体,直到他跳完整首音乐,他们也未能回神。

  大神和菜鸟之间的差距,一个抬手一个垫脚便能感受到,即便是外行人,说不出具体哪里好,依然会被大神的舞蹈吸引,因为美。

  一直到下位选手进来前,评委们依旧在兴奋地谈论闻录,他何止是天才,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连呼吸都是美的。

  昨晚睡下前他们便开始期待闻录今天的表演,这会儿见到真人,评委们竟个个化身粉丝,眼睛炯炯有神,亮晶晶地盯着台上。

  闻录走上舞台已经沉浸在表演的情绪中,全然不知评委们的反常。

  他的舞蹈由自己编舞创作,其中所表达的清高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次的舞蹈叫《涅槃》,由他穿书后创作。

  作为一位芭蕾舞者,双腿就是他的生命,然而他的生命虽璀璨却短暂。

  二十四岁时因身体不适回国,期间他曾担任帝都舞蹈学校的特聘教师,好景不长,一年后他的身体急速恶化,不得不辞去教师这份工作安心在家养病,也是这一年彻底确诊他患上癌症。

  那时他简直天崩地裂,他的人生刚刚开始,他还有野心,还有梦想,还有那么多等待他回归舞台的粉丝。

  他倔强地不肯放弃,相信奇迹终会降临在他身上,可直至他死亡的那一秒,他才意识到,没有奇迹。

  二十四岁到二十九岁,他与病魔抗争了整整五年,没有人能够真正感同身受,从众星捧月到无人问津,短短五年时间,那些曾经声嘶力竭对他说爱你,等你回来的人,早已把他忘记,优秀的新人终究把他代替。

  其中的痛苦、失望、孤独、挣扎、绝望再到最后的释然。

  闻录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细细讲述。

  评委们目不转睛地望着舞台,全然未注意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亦未注意到旁边何时多了一位金发男人,眼中满是震撼。

  曾经老师和他说过,极致的舞者用生命跳舞,奈登以为自己曾触碰到那个境界,此时倏然醍醐灌顶,他从未做到过,台上这位青年却做到了。

  观看他的舞蹈,不仅是一种美的享受,更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最后一个动作完成,全程没有任何失误,精准得如同机器,可他的舞蹈感情充沛,令人潸然泪下。

  起先是涓涓细流,随后是小河泛舟,汇入汪洋大海,急速被汹涌的波涛席卷,浪潮翻滚,无论如何挣扎都如蚍蜉撼树,身体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海,孤独绝望的情绪包裹全身,直至一抹微光透过水平面投射进海底,伸手抓向那道光束,勇往无前,就此涅槃。

  现场整整安静三分钟,倏然响起剧烈的掌声,评委们全部起立为他鼓掌,每个人否泪流满面,一位感性的男评委戴着眼镜,镜片蒙上雾气,不得不取下眼镜,边用衣摆擦眼镜,边用袖子抹眼泪,手忙脚乱,一旁的女评委看不下去,塞给他一包纸巾。

  几位评委好不容易平复自己的情绪,终于发现在旁边站了许久抹着眼泪的奈登先生。

  大家满脸震惊急忙给他让座,奈登摆摆手表示不用,他望向舞台上的青年,问道:“我正在准备巡演,有一个角色非常适合你,你有兴趣吗?”

  评委们瞠目结舌,闻录同样有一瞬的讶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得体的笑容:“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