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估计被伤了心。

  戚逐芳发现他不再向之前那样一有机会就和自己搞偶遇, 下课追着问问题了。

  甚至有时在路边遇见,周小少爷还会眼神闪躲,故意避开。

  戚逐芳倍感轻松之余, 不免感到有一些好笑。

  要是早知道小少爷是纯情挂,他也不用特地找人去办公室谈心。

  至于奈亚。

  扫了一眼每天雷打不动出现在窗边的那些东西, 戚逐芳没有去管。

  尽管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现象,可他似乎也没有理由制止对方的行为——说得好像制止就会有效果一样。

  况且,奈亚什么实质举动也没有做。

  比起献殷勤,戚逐芳认为祂的行为更像是一种试探。

  试探他的底线,试探他的容忍程度......可能还有试探他到底有多冷漠?

  戚逐芳不否认自己冷漠。

  他要是不冷漠, 奈亚也不可能因为一两次失算就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因为偶然的兴趣, 因为在其后的接触中的新奇与出乎意料。

  因为本能之中的掠夺感,因为对“亲密无间”的嗤笑与怀疑。

  奈亚从想得到他变成了非要得到他不可。

  那天在小巷里那个吻不算的话, 在这个过程中,戚逐芳从来没有主动表达过什么。

  他按部就班地循着生活的轨迹前进,奈亚带来的那些意外和麻烦, 更像是插曲和调剂品。

  谁会特地去在意那些微不足道, 连角落都难以占满的调剂品呢?

  所以, 在最开始的时候,戚逐芳真心认为他和奈亚是互为调剂品的关系。

  他把奈亚带来的麻烦当成偶尔可以接受、会带来苦恼和一些其他收获的意外。拥有不知道多少信徒, 足迹遍布宇宙,从不缺乏娱乐的奈亚把他当成调戏对象——鉴于他的身份和特殊性。

  在这个过程中, 他动过火气,奈亚亦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一切本该止步于此。

  但他忽略了奈亚的不甘心,让那份不甘在他们后来的接触中进一步发酵,在奈亚的放任中成为泥潭, 成为沼泽。

  奈亚誓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放手,让他独善其身。

  于是他被奈亚拉着,也被泥潭吞没。

  把他们之间的纠葛从初遇开始完完整整捋了一遍,戚逐芳发现这是笔怎么算都没办法算清的烂账。

  ——换作是现在的他,肯定能在当时就妥善处理好奈亚那莫名其妙的兴趣,从开端就把账目理清。

  但那时他毕竟不成熟。

  “这可真是......”

  戚逐芳叹了口气,向窗边那支红玫瑰投一瞥,很难再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去。

  他是在被关起来时,奈亚突然带着地球的消息,假情假意地出现在他面前之后,才隐约觉察出奈亚的想法的。

  那个时候,他已经隐约能懂得爱了。

  尽管奈亚并不承认那是爱,认为用人类所创造的、短暂又虚无缥缈的词汇来形容伏行之混沌的举动言行是种侮辱。

  可戚逐芳需要的恰恰是那种更偏向人类,更加正面的感情。

  奈亚太傲慢太自以为是,哪怕在“爱”他的时候,也从来只考虑自己,没有了解过他的想法。

  祂放肆地、毫不掩饰地把一切破坏干净,对自己呈现出的结果异常满意、沾沾自喜,又胜券在握地站在他面前,指着那片废墟,告诉他那是“爱”,没有给他除了接受之外的第二个选项。

  仔细回想起来,戚逐芳甚至觉得他当时给奈亚的教训还不够。

  只以死亡和消散表达自己对这种行为的反感未免太轻。

  他当时应该先佯装自杀,趁着奈亚阻拦狠狠朝祂心口上捅那么一刀,然后再痛快去死的。

  也不应该只设定两个月的休眠期,而是一二十年。

  醒来后以人类的身份光速结婚生子,还能再膈应奈亚一把。

  没道理奈亚让他不爽了,他不能再奈亚身上想办法爽回来。

  “我还以为你真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带着微微嘲讽的声音自阴影中响起,戚逐芳头也不回,平静地把已经被划坏的那份文件揉成一团,丢进身后的废纸篓。

  “毕竟我和你有仇,人很在面对仇人的时候心平气和。”

  阴影于是又安静下来。

  戚逐芳呵了声,“我还以为你还会再忍耐一段时间。”

  距离奈亚发现他,刚好过了一个月。

  “你以前比现在要不动声色得多。”勾着嘴角,戚逐芳这样讽刺道,“退步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奈亚先生。”

  ——在奈亚把自己伪装起来,接近他,时不时帮忙送个情报的那段时间,戚逐芳还真有过这样和平相处也不错的想法。

  片刻后,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非要和我这样说话不可?”

  “那不然呢?”戚逐芳反问,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翻白眼的念头,“请您现个身,给您泡杯茶,心平气和坐下聊一聊?”

  “你还不配我这样,奈亚。”

  戚逐芳从办公椅上站起来,顺手勾住自己的外套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离开办公室前,他特地把窗边那支盛开的玫瑰拽了下来,花瓣揉成一团,混着那些鲜红汁液一起丢进了不远处的花坛里。

  甚至懒得特地去找垃圾箱。

  这一个月以来,戚逐芳第一次对奈亚送来的礼物表示出态度。

  往常他都是无视的,今天实在忍不住。

  去他妈的奈亚。

  戚逐芳难得爆了句粗口,随手点进校园网,准备接个带队任务,光明正大溜出去散心。

  计划里的相亲体验可能也要提上日程了。

  戚逐芳不需要和相亲对象相爱,只需要一个符合他审美,能让奈亚认清自己已经一败涂地的工具人。

  其实这个角色由塔维尔担任要更加合适,塔维尔肯定也会非常乐意帮忙。

  只是仅仅由塔维尔的话,打击不但会不够,反而可能会起反效果。

  犹格·索托斯和奈亚拉托提普是同一位格的存在,为什么犹格·索提斯可以,祂就不可以?

  戚逐芳都不用想,都能知道奈亚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态。

  但找人类就不同了。

  等同于明晃晃地告诉奈亚——你确实连个蚂蚁都比不上。

  他只是冷淡,又不是人类制造出来只会用1和0运算的机器,无动于衷也仅仅是对奈亚自以为是的感情,而不是自己因奈亚遭遇的那些事。

  奈亚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完全可以当之前的事情已经揭过,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将来的规划中。

  可是奈亚出现了。

  奈亚对他的执着到了不管他怎么忽视都忽视不了的地步。

  在能够更加深入体验人类的社会,增加认识的基础上。

  利用奈亚对他的在意,稍稍报复回去。

  ——何乐而不为呢?

  戚逐芳没有找到感兴趣的任务,干脆关了手机,决定利用职权给自己放两天假。

  至于那些工作。

  之前堆积了小半年密大都没出现问题,也不缺他出去散心这几天。

  他拐去买了一份小点心,出去的时候,刚好碰见被一群学生围在中间,簇拥着走进食堂的周小少爷。

  周小少爷微微抬着下巴,说话的时候也不太用正眼看人,活像只骄傲的孔雀。

  然后他看到了戚逐芳,脸上的矜持瞬间就变成了慌乱。

  戚逐芳神色如常地对一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径直离开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身后依然可以听见少年少女不掩饰好奇的八卦声。

  作为被八卦的对象,戚逐芳觉得他们的那些疑问简直无聊到了可爱的地步。

  他继续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却有人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拦住了他。

  是周琅。

  戚逐芳挑眉,停下脚步,有些好奇他的意图。

  “我、我我还是很喜欢教授!”周琅喘着气,“不管教授怎么样,在我心里面教授就是最完美的。”

  他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接受了自己仰慕的教授没有那么完美的事实——有过男朋友,和其他人发生过关系、可能还不止一次。

  可是他还是很喜欢戚逐芳。

  戚逐芳笑着拒绝了他,“抱歉,我还是喜欢成熟一点的。”

  既然已经拒绝过了,他就不会再给周琅任何侥幸的机会,哪怕他现在正需要一块挡箭牌。

  为什么要因为自己需要挡箭牌,就去利用一个还算可爱的人呢?

  哪怕是报复,戚逐芳也不打算让自己的手段显得有多卑劣。

  反正根据他的了解,相亲后仅仅是为了各取所需、应付亲朋好友才“在一起”的例子也有一些。

  他打算找个不那么可爱,最好贪婪一些的人利用,事后摆脱起来也不会太麻烦。

  戚逐芳鼓励般拍了拍周小少爷的肩,从对方身边走过。

  他真心希望周小少爷能尽快意识到吊死在一棵树上是不明智的,从对他的迷恋中摆脱出来,拥有一场真正的初恋。

  戚逐芳刚好赶上这班正要出发的轮船。

  登船之前,他侧过头,对着某处空气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看起来,我拒绝那个小朋友举动让你很高兴。”

  以至于连那股如影随形,暴虐阴冷的气息都平和了不少。

  “我只是对他那种类型不感兴趣而已。”戚逐芳可不希望奈亚因此误会什么,“事实上,我这次离开学校就是为了处理人生伴侣的事。”

  猛地一个巨浪拍上了岸边的礁石,海风比之前更大了。

  戚逐芳不甚在意地抬起手,捋了捋被有些凌乱的刘海,“人类通常会通过相亲筛选出一些合适结婚的对象。”

  “从陌生到熟知,再到确认心意,走入婚姻的殿堂。真是奇妙的过程,不是吗?”